齊彥果然高分考上研究所,分數非常炫耀,但究竟是不是榜首,要等開學才能確定,他反正是那副盡其在我的樣子,該工作的時間就全力工作,永遠讓旁人對他露出讚賞的眼光。
蘇夷士接到兵役通知,馬上就得入伍,既然時間不多,他只好賦閒在家,等著成為捍衛國家的戰士。
昭媚順利找到第一份差事,在一家專營草木植物清潔保養品進口的貿易公司擔任總務,職位普通,工作內容單純,幾乎沒有什麼壓力。雖然薪水不高,卻有用不完的沐浴乳和洗髮精,過不了多久,在她身邊的每個人都散發類似的香味,董衣草、天竺葵、玫瑰……嘉惠不少朋友。這個工作還有另外一層好處,因為不用勞神,她就有足夠的心力「管教」暫時游手好閒的蘇夷士,也算是魚與熊掌得以兼顧了。
香瑩的表現最出人意料,她婉拒豫東為她安排的工作,憑著自己的真本事,擊退兩百多位她的對手,考進一害頗具規模的日商公司,薪資和福利都是一流,不但豫東引以為榮,連齊彥也對她的實力刮目相看。因為那家公司名氣響亮,在世界各大城市都設有分支機構,台北的分公司又以甄選人才嚴格挑剔著稱,香瑩能以應屆畢業生的身份雀躍其中,確實不易。
剛成為社會新鮮人,本來就有適應上的問題,再加上公司教練課程的沉重壓力,香瑩職業生涯初始,過得並不輕鬆。她時常回到家,累得癱坐在客廳沙發上,久久不願移動,連吃晚餐的力氣都沒有。
豫東雖然忙碌,卻也發與情況不對勁,他心疼香瑩,怕她餓壞身子,只要時間許可,他一定趕回家陪她吃飯,有時還會邀請牧蓉和齊彥,四個人圍坐餐桌,邊吃邊聊,倒也樂融融。
平靜的生活沒過多久,蘇夷士入伍了,說也奇怪,他和昭媚兩地相思,竟然有吵不完的架,其中訓練那些日子,幾乎每天吵,用電話吵、寫信吵,昭媚氣急敗壞,一吵架就跑來向香瑩哭訴,時間若是太晚,就和香瑩一起睡,隔天再匆匆忙忙趕去上班。
「阿媚,我看你乾脆搬來這裡住算了!」香瑩騰出衣櫃一角,讓昭媚放換洗的衣物,忍不住搖頭,「反正你三天兩頭就來報到,回不回家都一樣。」
「我媽不許我搬,家裡現在沒幾個人住,我大姊要飛國際航線,難得幾天在家;大哥結婚之後搬了出去;我小妹在花蓮師院住校,空房間一大堆,我哪裡好意思要求搬走。」昭媚趴在床上,翻閱香瑩從公司帶回來的訓練講義,然後發出驚歎,「哎呀!你們公司讓新進員工念這些呀?人性說服術與霸氣行銷法則,什麼跟什麼,莫名其妙。」
「日本人就愛搞這一套。」香瑩坐到梳妝鏡前,拿起髮梳開始梳頭髮。「唉!我快煩死了,被那幾個討厭的日本講師嘮叨三個月,看吧,每天都掉一大堆頭髮,幸好教育課程就快結束,不然我遲早變成禿頭。」
「你的壓力這麼大,還有多餘的精力魅惑你大哥嗎?」昭媚合上講義,興味十足地詢問。「魅惑?」香瑩朝鏡子裡的自己扮鬼臉。「魅個鬼啦!吃得下,睡得著就算難能可貴了。哪有心思想男人?現在我彷彿明瞭,為什麼齊彥值得大哥欣賞,他可以一面上學一面工作,不但兩頭兼顧,甚至還有時間跟女朋友約會,簡直跟超人差不多。」
「你怎麼知道齊彥常跟女生約會?他告訴你的?」
「我——」香瑩不自覺地撫摸嘴唇,他接吻的技巧那麼熟練,當然是經常練習來的,可是她不方便把心裡的想法對昭媚說,「我猜的,他長得好看,一定有不少女生倒追他。」
昭媚聽了,發出一陣咯咯的笑聲。
「有什麼好笑?神經!」
「你喜歡上齊彥多久了?」
「胡說八道,我怎麼會喜歡那個自命不凡的傢伙?」
「可是你剛才說有女生倒追他,語氣酸溜溜的,醋味好濃。」昭媚還在笑。「如果不是對他動了心,幹嘛吃醋呢?」
「誰吃醋了?你再亂講話,我就不理你了。」
「喜歡齊彥有什麼好害羞的?」昭媚根本不在乎她的警告,仍然滔滔不絕地往下說,「老實告訴你,我要不是太早認識蘇夷士,上了他的當,像齊彥這種色藝雙全的大角色,我才不會輕易放過呢!」
「你是好色一代女,別把所有人都想得跟你一樣。」香瑩放下髮梳,關了燈,摸到床上與昭媚並排躺著,「不管齊彥長得多漂亮,我心裡還是只有我的豫東大哥。」
「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輕。」昭媚毫不客氣地損她,「小女孩的迷戀和長大以後的愛情,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兩回事,你到底懂不懂?」
「來了,你又要說我什麼都不懂,真煩。」
「真煩是嗎?那我講些你不覺得煩的道理。」
「我正洗耳恭聽呢,汪老師。」香瑩諷刺地應著。
「很好。」昭媚帶著三分衝動,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什麼叫做性吸引力嗎?」
「我跟你同時拿到大學文憑,難道你不記得了?」香瑩忍不住想笑,「當然我也聽過性吸引力這回事。」
「光是聽過有個屁用,說你有病你還不承認。」昭媚像個嘮叨的老太婆,專挑不中聽的話來說,「我問你,你是不是從小就崇拜你的豫東大哥,一直認定他是全天下最偉大、最完美的男人?」
「是又怎樣?」
「十歲的時候,你覺得他十項全能,那是一定的,沒有什麼好爭議;二十歲,你還要認為他比別人高出一大截,那也是你的自由,沒人干涉你。」
「既然是我的自由,你還有什麼好囉嗦的?」
「可是你沒有想過,莊豫東先生,你心目中最偉大、最崇高的天神,他也不過是凡人,具有七情六慾、同胎肉體。如果你想要他成為你的情人,你們在一起就不可能光是吃飯聊天。你跟他要接吻、擁抱、做愛,就像一對正常的情侶一樣。」
她說的全是事實,香瑩的確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
「來,我們現在就做個實驗。」昭媚把一雙手放到香瑩臉上。「我把眼睛閉起來,開始幻想,你要這個房間裡,獨自一個人,把衣服脫光了,躺在床上,然後擺出性感撩人的姿態……不許笑,專心一點,假裝你是花花公雜誌裡的兔女郎。」
「你太抬舉我了,阿媚,我沒有那麼好的本錢。」
「身材好壞與性感與否,一點關係也沒有。」昭媚嚴厲地呵斥她,「你到底要不要用心合作呀?快點把衣服全部脫光。」
「好啦!凶什麼凶!」香瑩強忍笑意,真的依照她的指示,幻想自己赤身露體,躺在床上的情景,當然大部分原因是好奇心作祟。
「準備好了嗎?聽我說。」昭媚換了另一種聲調說話,更輕柔,而且帶著一股奇特的蠱惑力。「你已經一絲不掛的躺在床上,心情很放鬆、很愉快,被褥既柔軟又舒服,房間裡不暗也不亮,牆壁上有盞橘黃色的浪漫小燈,你覺得有點慵懶,有點寂寞,楊睡,卻捨不得睡……」
隨著她輕柔的聲音,香瑩不知不覺放鬆了四肢,彷彿身臨其境。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輕輕打開房間,他就是你正等待的男人,燈光微弱,你只看見他穿著一件日式睡袍,他剛洗過澡,頭髮還濕濕的身上散發著男性沐浴乳的好聞香味。他悄悄走近你身邊,坐到檔沿,動作優雅又輕巧地脫掉睡袍,裸露出結實勻稱的肌肉,他俯身向下,伸出手臂擁你入懷……你看清楚他的臉,他是你朝思暮想的豫東大哥。」
「啊——」香瑩突然大叫一聲,火速拉扯身旁的薄被,狼狽又緊張地覆蓋到自己身上。
昭媚露出得意的笑容,一副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局的篤定模樣。
「嚇壞了吧?你跟你大哥裸裎相見,不但不羅曼蒂克,反而很噁心,有罪惡感,是不是呢?」
香瑩兩手緊抓著薄被,驚魂未定,餘悸猶存。
「阿媚!你要死了,居然用這種催眠的手段來對付我,早晚我這條小命毀在你手裡。」
昭媚輕輕拂著香瑩散落在臉龐的髮絲,微笑著安撫她,語氣平和地說:「我都有是為你好。香香,不要再自欺欺人了,莊大哥不可能成為你的愛人,對你而言,他一點性吸引力都沒有,你太尊敬他,不能忍受他的裸體,更不想跟他做愛,總而言之,你們之間不是男女之愛。」
香瑩默默不語,萬般滋味齊上心頭,分不清該悲傷還是該生氣。
「也許有一天,你以歷過真正的男歡女愛,再回頭看看莊大哥,他就不是那麼重要又崇高的男人,到那時,你或許還會對他有感覺,或許不會,反正你目前的狀況,不適合也缺乏能力去愛。」
「阿媚——」香瑩無辜地眨著眼睛,「為什麼你比我懂這麼多?不是不你和蘇夷士……」
「要死啦!」昭媚臉紅,笑著輕點她一下,「我跟蘇夷士還是很純潔的。不過,也不是太純潔,他們男生對這種情況有外比喻,叫做三壘打。」
「打棒球那個三壘打?」
「沒錯。」昭媚平躺著,眼睛直視天花,對至交好友吐露是隱私的秘密,「其實我跟蘇夷交往三年多,一直只限於接吻、擁抱,也就是一壘打的關係。從大四下學期開始,他在接吻的時候,會提出更進一步的要求。我當然跟他討價還價,勉勉強強限定他只能撫摸上半身。」
「二壘打?」香瑩立刻舉一反三。
「真聰明,又說對了。」
「那三壘打是指——」
「全身。」昭媚歎口氣。
「不穿衣服?」
「不穿衣服,但是沒有『進入』,你聽得懂吧?」
「當然。」香瑩責怪地瞪她一眼,「從二壘到三壘,過程應該很繁雜吧?」
「話也不是這麼講,有時候一不小心,我也……」昭媚有點煩躁不安,「總之都是畢業典禮害的,蘇夷士常常強調,一畢業,大家都算是成人,應該享受成人的親密關係,他越來越具侵略性,我心裡總覺得不太妥當,演變到後來,每次約會都像一場拉鋸戰,他越想要,我就越想逃,真的好煩。好討厭。」
「原來你們最近吵翻天,為的是這件事!」香瑩恍然大悟,「他都入伍了,整天還想著和你……那個?」
「男人真是的,不做愛並不表示不相愛,為什麼非要叫女人給他,才能滿足他們的征服欲呢?」
「唉!」香瑩也歎氣,「光聽你說,就覺得好可怕,等我真正遭遇,不街道會是什麼樣子。」
「你的命一定經我好。」昭媚忽然又露出頑皮的笑容,側支著頭,俯看香瑩的臉。「喂,香香,你想齊彥把衣服脫光以後,他身上的肌肉線條,會能不能把他的臉襯托得更出色?」
香瑩頓時兩眼發直,用力推開昭媚,很快翻身背向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地罵一句:「發什麼神經?齊彥有沒有肌肉,關我們什麼事?」
「猜測討論一下嘛!」昭媚又發出咯咯的笑聲,「你幹嘛這麼反應過度?心虛呀?」
「哦!你閉嘴好不好?」
「我偏要說,齊彥長得帥,個子又高山,看他穿衣服總是筆挺又服帖,想必身材比例也非常標準,他裸體一定很有看頭……難道你一點也不好奇嗎?」
「你好奇,不會找他一道去游泳,只要換上泳衣,他身材是扁是圓,你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啊!好主意,下星期五,蘇夷士從中心退訓,有三天的榮譽假,我們四個人可以在星期六一去到白沙灣起玩水。好久沒有聚一聚了,正好乘機連絡一下感情。」
香瑩「我不去。」香瑩沒好氣地說,「第一,我現在沒有滬衣;第二,我對海水浴場沒好感,沙灘太髒了,全都是垃圾,我絕對不去。」
「那就到莊大哥的建築師聯誼會會館去,評估他把會員證借給我們,那裡的游泳池最乾淨了,環境又美,幾乎沒有人,你快點去買一件泳衣,不然我的舊泳衣借你。」
「算了!我沒有你的本錢,你的泳衣在我身上能看嗎?」香瑩無可奈何地歎氣,「唉!遇上你這種不講理工的蠻女,真是有理說不清。」
「你又好到哪裡去?簡直像尚未發育的女童子軍,跟你講話,完全是對牛彈琴。」
「去你的!」
「我懶得跟你計較,今晚就到此為止,本姑娘決定睡美容覺了,若有任何疑問,明日請早,晚安。」
香瑩忍不住笑了幾聲,回答她:「我才懶和理你呢!晚安,阿媚。」
昭媚天生就是心直口快的直腸子,一旦宣佈要睡,就可以在三分鐘之內睡著,打雷也震不醒她。
可是香瑩輾轉反側,無法成眠。腦海裡,齊彥的身影揮之不去。她越是努力想忘掉他那張可惡的笑臉,越是忍不住幻想起他一絲不掛的模樣,都是阿媚不好,沒事瞎起哄,玩什麼催眠幻想的笨遊戲——如果剛才那場實驗性質的幻想重來一遍,穿日本式睡袍的男人不是豫東大哥,改成齊彥的話……香瑩突然驚覺,天啊!太可怕了,原來她失聲大叫的原因,並不是看到豫東的臉孔,這個安裝是錯誤的,錯得讓她失控驚叫。
在她幻想中,坐在床沿,俯身擁抱她的男人,不是別人,是齊彥。
齊彥曾經毫不保留地吻過她,他的舌尖曾滑過她口中每一處敏感的角落。
模模糊糊的,在半睡半醒之間,香瑩不知不覺展顏微笑,她跟齊彥,陰差陽錯的,居然也算完成一壘打。
一壘、二壘、三壘……香瑩沒有想到全壘打的問題,她在疑惑迷思之中睡著了。
***
蘇夷士的光頭。很有格調地探出兩分短草,他戴著一頂鮮黃色的鴨舌帽,在新兵訓練中心集訓一整個月,人曬黑了,胳臂壯實了,胸肌變得又寬又厚,站在昭媚身邊,突然很像護花使者,笑容燦爛的時候,尤其更像大男人。
「嗨!香香!」蘇夷士很帥氣地說,「是不是偷偷愛上我,趁我們家阿媚還沒發作,我勸你早點斷念、死心,我不可能移情別戀的。」
「好臭屁哦!才當一個月的大兵,就變得這麼洩!」香瑩開心大笑,冷不防一個箭步上前,摘掉蘇夷士用來遮醜的帽子,故意大聲嚷嚷:「嘩!大家快來看,好迷人的光頭帥哥呀!」
「哪裡光頭了?這叫兩分頭。」蘇夷士笑著摸摸頭上新冒的短草。一把搶回帽子,煞有介事的理順髮根,然後才把帽子戴回來,動作相當惹笑,「這可是我舉世無雙的性感裝備,要是被少不更事的小女孩看見,會害他們相思成災的,怎麼能輕易示人呢?」
「是啊是啊!」昭媚在一旁火上加油地說,「昨天我第一眼見到我的新性感帥哥,果然如他所願,被電出兩道鼻血來了,好激烈哦!」
〞現在你承認我是冠絕古今的美男子了吧?〞蘇夷士笑出一口白牙,在黝黑的皮膚襯托下,白牙亮閃閃的,顯得春風得意,就像一隻開屏的雄孔雀。
〞當然承認,完全沒有異議。"昭媚很誇張地附和他,還回頭〞警告〞香瑩,「你閃遠一點,香香,別讓我的性感帥哥發出的電波掃到,輕則發暈,重則心碎,不是開玩笑的,別再靠近一步。」
香瑩笑得無法回嘴。齊彥剛好加入他們談笑的行列,他負責與聯誼會會館的工作人員交涉,任務圓滿達成,一走近就把手掛到蘇夷士肩上,埋坦蕩愉快的說:「運河兄弟,恭喜呀!居然能夠完整無缺地從中心回來,走!先灌一大杯啤酒慶祝一下再說。」
「有沒有搞錯?」昭媚瞪著眼睛,「在這種高級地方喝啤酒,太沒格調了!至少也該點馬汀尼、曼哈頓,或者是香香近來最喜歡的紅粉佳人。」
「算了!我是基於工作需要,不得不學著喝酒,養點酒量。」香瑩連忙拒絕,「不要害我,讓我好好游個五百公尺比較實際些。」
「五百公尺?野心真不小。」齊彥挑高眉毛驚歎。
「而且游蝶式,想不想跟我較量一下?」香瑩微昂下巴,眼裡有挑戰的笑意。
昭媚立刻向齊彥作簡報。
「香香高中時代,在游泳校隊待過,女子混合式接力賽,她就負責蝶式,還幫我們學校拿不定期北區冠軍。」
齊彥不太能置信的睜大雙眼,上上下下打量香瑩。
「看不出來,你一點也不像游泳選手。」
「因為我不像那些優秀的女泳健將那麼雄壯,你是這個意思吧?」
「人要長到那副德性,我可不敢招惹你。」
「哎!什麼叫做招惹?喜歡就說喜歡,中意就上,老是這樣似有若夫的悶騷,煩不煩呀?」蘇夷士打了齊彥一掌毫不客氣地取笑他。
「人家對我沒意思,一看見我就要發飆,教我怎麼追呀?」齊彥無辜地攤開手,好像全是香瑩的錯。
「這就是你不對了!香香。」蘇夷士老氣橫秋地教訓著,「你嫌棄我們齊公子哪一點呢?他很忙的,而且不隨便搞兒女私情,你不讓他追,他後面可有一大票女人在虎視眈眈,隨時準備倒退貼他,別以為齊彥整天閒著沒事幹,可以陪在你身邊虛度青春。」
「喲!你說話真實在。」昭媚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蘇夷士,「可是你好像應該自動把嘴巴縫起來了。」
「不要怪他,阿媚。」香瑩非常大方坦然地說:「蘇夷士又沒有說錯,齊彥是大忙人,我本來就沒有機會常常見到他。」
齊彥很驚訝她竟然會這麼說,而且言下之意,又有點希望他經常出現在她眼前的意思,忍不住笑著說:「我無論多忙,一定找得到時間讓你請客的——真是抱歉了,天不從人願,我那些碩士班的同學,好像沒有人考試分數比人高。」
香瑩愣了一秒,老天!他真的以榜首的成績考進研究所,這個人……簽上說他選出牡丹第一枝,真的連神明都讚許他才能出眾。
「香香,你賭輸了!快找時間請客。」昭媚幸災樂禍地拍手大叫:「最好是今明兩天蘇夷士還在家,我跟他正好去當陪客。」
「不要鬧了!少去打擾他們小兩口。」蘇夷士一把拉過昭媚,故意快步往前走,把齊彥和香瑩拋在身後。香瑩看著齊彥,他穿著一件米白的休閒服,淺褐色的百慕達短褲,踩著一雙咖啡色的運動涼鞋,笑容跟平常一樣不在乎。
真奇怪!他已經兩三個星期沒有出現在豫東家的餐桌上,而香瑩幾天前才幻想過他的身體,現在跟他面對面,他似乎完全不像她印象裡的那個人,他還是很漂亮,漂亮得足以讓人心慌意亂,可是他缺乏一點什麼……大概是他的態度不對,完全不是香瑩要的深情專注,甚至他讓她覺得自己並不受到重視,他總有幾分忽略她。
「你這麼看我,是不是表示你很想念我?」
「最近你很忙是嗎?好久沒到家裡吃飯了!」香瑩用反問的方式回答了他的問題,「牧蓉姊說的不錯,你是家裡的胡椒粉,少了你,每道菜都沒有味道了。」
齊彥又是一陣訝異,不覺挑起眉毛,可是說話的語氣還是一樣輕描淡寫,「研究所剛開課,我忙著找教授、找書,又因為盛情難卻,接下關渡兩幢別墅的室內設計,只好在路上奔波勞神。」
「噢!」香瑩微低著頭,看地上碎石鋪排的小徑。
「你呢?新進員工的教育訓練應該結束了吧?專心上班,是不是比較輕鬆愉快呢?」
突然間,香瑩有種想哭的衝動,她強忍著,可是那種感覺好難受,她終於忍不住伸手拉住齊彥的左手臂——唉!一碰觸到他的身體,她就覺得好多了,為了想讓自己擺脫想哭的感覺,顧不得齊彥、昭媚和蘇夷士會怎麼想,她就這樣投入齊彥懷裡,主動用手環抱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溫暖厚實的胸膛上。
蘇夷士和昭媚繼續在前方走著,兩人都沒有回頭,並不知道香瑩會做出這麼奇異的舉動。齊彥本人更是受寵若驚,一時呆住了,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才好,過了半晌,他才回過神,露出笑容,輕拍香瑩的背,柔聲說:「好了1你的委屈長壓力我都瞭解,剛踏入現實的社會,本來就不容易適應,慢慢來,不要著急,你服務的公司規模很大,制度健全,員工素質都很高,你只好依循公司訓練的方式,認真工作,一定能夠發揮潛力,一展長才,別擔心了。」
為什麼他滿腦子都想著工作呢?香瑩幾乎有點生氣;可是她鼻尖埋在他棉質休閒服的衣襟裡,嗅到他身上隱約透出的薰衣草香,那是昭媚提供的沐浴乳,她又覺得他好乾淨、好可愛,甚至不願就此放開他。
「喂!小女人,再不放手,我真的要認定你是愛上我了喲!」齊彥輕聲一笑,當她是不懂事的小女孩,漫不經心地撥弄她紮在腦後的馬尾,像個大哥哥跟小妹妹玩遊戲一樣。
「臭美!」香瑩抗拒地甩一下頭,她不喜歡他拿她當小孩看,既然情緒恢復,也只好鬆開手,離開他的懷抱。「臭美又小氣!你長那麼大的個子,借人家抱一下,你會少塊肉呀?」
「有美女投懷送抱,我是求之不得,怎麼可能小氣呢?」齊彥笑得輕鬆無比,「只不過,你的動機相當可疑,我怕你抱完就後悔,反過來說我佔你便宜,那我不是冤枉到家了嗎?」
「我真的那麼蠻橫不講理嗎」香瑩倍感委屈地問:「你認為我很壞,是不是呢?」
「我哪有這麼說?你既美麗又聰明只要不鬧彆扭,不是笑起來的樣子,就足以融化所有男人的心。」
「包括你嗎?」
「嘿!今天是鴻門宴嗎?你想試探什麼?」
「你能不能誠實地告訴我,到底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女孩?你喜歡有我作伴嗎?」
齊彥差點被她嚇得岔了氣,正在苦思該怎麼回答,昭媚的聲音響起,總算及時解除他的困境。
「喂!香香,齊彥,你們快來看,這裡簡直是天堂,游泳池像條大鯨魚,好可愛!」
那裡的確有天堂般的美景,藍天白雲之下,處處是濃蔭的綠樹,游泳池是鯨魚造型,靜靜躺在芳草鮮美的平坦地面;不遠處還有紅土網球場,兩座供人練習推桿的高爾夫果嶺,泳池畔就是露天咖啡座。
「建築師聯誼會,果然名不虛傳。」昭媚快樂地坐到咖啡座上,滿意地深呼吸,「這空氣聞起來,好像就有富裕的味道。」
「兄弟,將來我和阿媚想混進這兒享受,可要沾你的光了!」蘇夷士拍拍齊彥的肩,「你該不會遺棄我們這些布衣百姓、患難之交吧?」
「他呀!就算以後還記得我們,可是難保不會移民,說不定口袋裝滿了,馬上拍拍屁股跑到瑞士享清福,再也不問紅塵俗事。」昭媚嘴快地說。
「你又知道了!」齊彥忍不住笑出聲,「我不可能變成大富翁的,就算賺很多錢也會找人幫忙花;何況台灣的都市開發、城鄉計劃又長又久,我這輩子根本做不完。自家的土地尚未整頓,管別人的國家做什麼?」
「你這個傢伙,非要優秀到討人厭的地步嗎?」昭媚笑罵。「先坐下來吧!先喝點飲料,待會看你怎麼在游泳池裡贏過香香。」
「他又沒說在跟我比賽。」香瑩居然替齊彥開脫,「你幹嘛老跟人家過不去?」
真是太詭異了!齊彥不覺在心裡冒出個大問號,眼睛直盯著香瑩看,她今天怎麼回事?為什麼在一夕之間,變得友善溫柔,而且毫不隱藏她敏感脆弱的一面,簡直不像從前的她了。
「不如你們男生先去換泳衣吧!」昭媚提議,「我和香香在這裡點飲料,等一下你們回來,再換我們更衣。」蘇夷士點頭同意,拉著齊彥一道走,只是再三吩咐,他不喜歡酸酸的味道,別為他點檸檬茶。
昭媚看他們走遠,笑得神秘又害羞,小聲地告訴香瑩說:「香香,你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嗎?」
香瑩盯著她看,很詫異地回答:「沒什麼不一樣呀?怎麼了?」
「我做了!」
「做了?」香瑩困惑地問,「做了什麼?」
昭媚白她一眼,嫌她不太上道,只好補充說明:「蘇夷士昨天回來,你也看到了,他整個人全變了樣,我們整整一個月不見,他對我好熱情,好溫柔,結果昨天晚上在我家,糊里糊塗的就—做了。」
香瑩瞪大兩伢眼睛,像是看見外太空來的生物,驚呆半晌,好不容易才開口問:「那是什麼感覺?」
「有點痛,而且緊張得要命,」昭媚臉頰紅紅的,不自然地摸著額頭,「我爸和我媽就在外面客廳看電視,我真怕我發忽然闖進來。」
香瑩替她捏一把冷汗,正要問清楚細節,服務人員卻走過來幫她們點飲料了,她只好暫時作罷。
「其實我覺得,全壘打並沒有三壘打舒服。」昭媚打發工作人員離開,又重新回到原先的議題。「而且小說上的描述都有點言過其實,根本不是那麼翻天覆地的事,我看蘇夷士得到的樂趣,大概也沒有他想像中的多。」
「你跟他……你有沒有叫他用保險套?」
「用是用了,可是沒兩下就掉下來,用了也等於白用。」昭媚無奈地歎口氣,「我的好朋友大前天才剛結束,應該不會中獎才對。」
香瑩默默注視著她的臉,心裡翻湧著各種複雜的情緒,昭媚真做了,從今以後,她已經是真正的女人,蘇到會士就是與她有肌膚相親的男人……那件事,到底會對男人女人產生什麼樣的影響?
「香香,你看!」昭媚忽然興奮地推一下香瑩。「齊彥的身材真不蓋的,肌肉好結實,腿好長,就是皮膚太白了,跟勤儉夷士走在一起,簡直像黑白無常。」
香瑩原本欣賞著齊彥的風采,被她一句黑白無常速得忍俊不住,清脆地笑出來。
「求求你,淑女一點吧!」昭媚忙著打她,「看見男生穿泳褲笑得花枝亂顫,齊彥不當你是花癡才怪!」
「誰叫你要說出那麼好笑的形容詞?」香瑩的眼光,仍然留在齊彥身上。「不准我笑,難道要我哭呀?」
昭媚看看她,又看看齊彥,再回來看看她,忽然發現不對勁,用力拉了香瑩一把:「喂!你老實說,你跟齊彥是怎麼一回事?他在得意什麼?為什麼你一臉含情脈脈的樣子?你讓他站上第幾壘了?」
香瑩面紅耳赤掙脫她的手,嬌嗔地說:「莫名其妙!我才不跟齊彥玩棒球的遊戲呢!你少無聊。」
蘇夷士耳朵尖,老遠就聽見香瑩的說話聲,很愉快地發問:「香香也愛打棒球嗎?棒球光是兩個人不好玩的,改天我們找多一點人回學校運動場,分成兩隊打友誼賽,那才熱鬧有趣。」
香瑩和昭媚交換一個會心的眼神,兩人同時大笑,她們不打算把秘密跟男生們分享了,就這樣藏私的笑著,讓蘇夷士和齊彥滿頭霧水,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