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她不再毗鄰而居,她不像以前那般,清楚的知道他就在鄰近的閻家可是隔壁房間,他在她所不知道地地方。
數不清第幾次,她又歎息了。
「你到底是好了沒有?」羅凱倩輕撫小腹,那個還沒明顯隆起的肚皮,「從我進門到現在,這已經是你今天第十二次歎氣了。」意思是,在她還沒回到家之前的不算,不然前前後後加起來搞不好有幾百次了。
她是被急召回娘家的,因為她的小妹病了,患了莫名其妙、唉聲歎氣的病,原以為小鑒的病情沒有母親形容的嚴重,沒想到回家一看,比她想像的要嚴重幾百倍。
這傢伙何時曾歎過氣?直來直往的個性總是一股腦兒地往前衝,哪有時間在那邊無病呻吟。
看來這次當真病得不輕。
「有嗎?」懶洋洋地看她一眼,羅凱鑒整個蜷成一團,窩在沙發裡,動都懶得動一下。「八成是你太神經質了。」望著漆黑的電視螢幕,她小聲地輕喃。
羅凱倩挑挑秀眉,耐著性子盯著羅凱鑒做她的「活體實驗」;她想看看一個平常亂蹦亂跳的人可以失常到什麼程度?
過了將近一個鐘頭,羅凱倩放棄了,什麼活體實驗嘛?那傢伙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而她早就坐得雙腿發麻,不斷變換坐姿了;與其拿小鑒當觀察對象,她還不如找尊假人來看還比較賞心悅目些,至少大部分假人的臉部表情是面帶微笑。
「媽說,你和子厚吵架了?」算了,她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來製造自身困擾,所以她決定打破這沉寂得幾乎令人抓狂的氛圍。
羅凱鑒還是動也不動,盯著電視的眼甚至連眨都沒眨。
「你不要那副死德行行不行?」她實在受不了小妹那副了無生趣的模樣,說實話,她還真擔心肚子裡的小寶貝會因此而接收不良的胎教。「不過是個男人嘛,又不是你喜歡的男人,有必要為他如此鬱鬱寡歡嗎?」
「哪有?」呆呆地吐了兩個字,羅凱鑒總算動了,動了下腳趾頭,因為有點癢。「我的心情她得很。」
羅凱倩差點沒昏倒,終於明白老媽之所以翻白眼是因為忍不住,連她都快忍不住了!「你這樣叫心情好,那我不是嗑藥了?」
天吶!老媽對她可真好,交給她如此「忍辱負重」的麻煩工作。
「孕婦是不能嗑藥的。」淡淡地說了句,她又回歸原本的姿態,「小心生出畸形兒。」
羅凱倩再也受不了了,她起身煩躁地來回走動,這傢伙失常得可真徹底,連自己這種不愛動的人都忍不住起來走動了,她那動如脫兔的性子,竟還可以坐在那邊一個鐘頭以上,最可怕的是,始終維持同一個姿勢動也不動,真是服了她了。
「你和子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好,擒賊先擒王,既然問題出在閻子厚身上,自然由他「離家出走」一事,做為事件研究的開端,「前一陣子不是還好好的?還是你們……互許終身了?」她故意抓個聳動的詞,以刺激羅凱鑒那要死不活的疲態。
「怎麼可能!?」羅凱鑒當真像個挨了箭的小兔子,攤開雙手撐住沙發椅背,雙眼驚惶地瞪著羅凱倩。「姐,你你你……你可別胡說!」
人在心虛的時候,總會不知不覺地將別人口中的話,主動影射到自己心虛的那個點上,就如同現在的羅凱鑒。
限的心跳得亂七八糟,腦海裡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風花雪月、激情到令人融化的桃色花面,雙頰不禁泛起緋紅。
不可能的!姐姐不能知道她和猴子之間有……除非那隻猴子大嘴巴!
羅凱倩瞇了瞇眼,對她的反應感到有趣。
這是怎麼回事?她不過略微刺激一下,這丫頭就生產這麼大的反應,難不成她和子厚真的發生什麼「不可告人」的情事?
嘿嘿,這下可好玩了。
「他說了喜歡你?」倚著沙發,羅凱倩好整以暇的盯著她,雷達般的電眼緊鎖的神態。
羅凱鑒就像被狐狸盯牢的兔子,不敢亂動地搖了搖頭,感覺手心冒出冷汗。
「沒有?」嘖,那個純情男的嘴可真緊!「還是你喜歡人家?」
羅凱鑒囁嚅著唇瓣,瞪大的眼睛緊張的眨了兩下,紅著臉又搖頭了。
「又沒有?」哎——這麼下去,到哪天才會開花結果?「你不喜歡他,他又沒說喜歡你,兩個互不喜歡的男女,總不可能就這麼上床了吧?」羅凱倩無力地喃喃自語。
「沒、沒有!」這下子羅凱鑒再也坐不住了,她被針刺了般驚跳起來。「我沒有跟他、跟他、跟他……」
喲!反應這麼大?羅凱倩挑起眉,笑意滲入眼瞳。「上床?」
「對,上床……不!我是說……」她手忙腳亂地不知所措,一張臉紅得像剛被由染缸裡撈出來的似的。「我們有……呃,沒有……」
「上床就上床嘛,你們都是成年人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坐回沙發裡,順手拿起桌子上的蘋果,羅凱倩一派輕鬆地啃咬起來,發出清脆的「卡滋、卡滋」聲。
「對,沒什麼大不了的,沒什麼大不了……」自我催眠似的,羅凱鑒傻不愣登地重複低喃。「只有一次而已,真的沒什麼大不了的……」
這個笨蛋!羅凱倩百無聊賴的睞了她一眼,「一次也是做,兩次也是做,反正你們就是做愛了嘛。」
羅凱鑒狠抽口氣,此際才發覺自己說溜了嘴。她沖坐到羅凱倩身邊,一雙小手討好地做祈禱狀。「姐,你千萬不能說出去,不然我會被爸媽捶死的。」
「做都敢做了,還怕人家說?」羅凱倩冷哼一聲,抬高下巴,冷傲得像個女王。
「噢——:」羅凱鑒苦惱地將雙腿縮到沙發上,把臉蛋整個埋進腿窩間低吟。
「別唉了,再唉也改變不了事實。」好了,丟開蘋果核,該解決正事了。「把你們倆怎麼『暗度陳倉』,到子厚離開的前因後果,一次給我說清楚來!」
「真搞不懂你一個租這麼大的房子做什麼?」周旭康環顧著之前和閻子厚一起來看的店面,邊看邊搖頭,「不是跟人家鬧翻了嗎?租這個店面有個屁用?反正店都開不成了。」
劉玉眉拉了拉周旭康的袖子,示意他別再說了。
「使什麼眼色?他就是欠人家罵。」把袖子由妻子手裡扯了回來,周旭康故意用更大的音量說道:「捨不得人家還拿什麼翹?屁股一拍走人了,把嬌滴滴的小青梅留給人家王副總享用。」
「你夠了沒有?」閻子厚由內室走了出來,手上提著新買不久的大水壺。「口渴不渴,要不要喝杯水潤潤喉?」沒好氣地拿出免洗杯倒水,然後「砰」的一聲將大水壺擱上桌面。
「子厚,你別聽他亂扯。」劉玉眉拿起水杯,一杯遞給周旭康,轉而向閻子厚問道:「不過既然不開店了,你把這裡租下來有什麼打算?」
閻子厚喝了口水,抬頭看看空曠的房子後微歎口氣。「我沒打算終止計劃。」
「什麼?」周旭康一聽,嘮叨病又犯了。「你想一個人搞火鍋店?又不是頭殼壞去了,你一個人搞得起來嗎你?」
「這是『她』想要的店。」想起她,黑眸瞬間盈滿溫柔的情意。「雖然她不能配合完成這個夢想,至少我可以為她做到。」
「你一定是瘋了!」周旭康也快瘋了,他沒想到閻子厚的感情用得這麼深。「她都要琵琶別抱了,你在這邊做到死,人家都不見得會感激你。」
「我不需要她的感激。」他要的從來都不是感激,只是他要的,她不想給也給不起。「我只要她快快樂樂的生活下去就夠了。」
「你真是……沒救了。」周旭康原想再說什麼,卻又被妻子警告的眼色所阻撓。
閻子厚揚揚嘴角,向劉玉眉點了下頭,「大嫂,你陪陪他,我想進去沖個涼。」
「嗯。」劉玉眉點點頭,目送他回到內室。
「難怪他無論如何都不想交女朋友,原來心裡的位置早讓小青梅給佔了。」周旭康著實不明白,如此心繫一個女人,值得嗎?
「你怪他也沒有用。」劉玉眉倒是很羨慕羅凱鑒,雖然她們從沒見過面,「感情不是那麼容易放下的,如果真是如此,當初我們也不私奔了。」
她和周旭康並沒有得到雙方家長的祝福,是夫妻倆出外打拼多年之後,加上孩子的出世,才逐漸獲得家裡的諒解。這種分離的愁苦,他們應當感同身受。
「可是……」周旭康為之語塞,但胸口就是不舒坦。「我不想看他這樣。」
突然,閻子厚放在桌子的手機響了起來,劉玉眉不假思索地拿起接聽。「喂?」
對方頓了下,才匆匆地開了口,是個女人的聲音。「請問……閻子厚在嗎?」
「子厚啊,他正在洗澡,你哪位?」那個聲音輕輕柔柔的,不知怎的,劉玉眉直覺認為那就是令閻子厚傷神的小青梅。
「……沒、沒關係,我再找他好了,謝謝。」然後,便掛了電話。
「誰啊?」周旭康睨著妻子問道。
劉玉眉輕淺地笑了。「解鈴還需繫鈴人,或許子厚根本沒搞懂人家女孩子的情意呢!」
「怎麼樣?」見羅凱鑒講沒兩句就掛上了電話,羅凱倩反而是那個急呼呼的人。
羅凱鑒的手緊緊壓在話筒上,她深吸兩口氣,泛紅的眼才轉向羅凱倩。「姐,你騙我。」
「我騙你?」羅凱倩愣住了,她莫名地反問:「我騙你什麼了?」
「你說猴子喜歡我,可是他才離開不到一個禮拜,他就有別的女人了!」就因為聽信姐姐的話,她才會提起勇氣去撥這支遲遲沒敢撥的手機號碼;因為總覺得自己傷了他,所以她無論如何都提不起勇氣打電話。
「你騙鬼啊!」羅凱倩嗤笑一聲,用指尖戳戳她的額。「別人我是不知道,那傻小子就偏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她的眼越來越紅,連鼻子都泛酸了。「剛才是個女人接的,她還說猴子正在洗澡……如果那個女人跟他沒關係,怎麼會替他接電話?這分明就是活生生的八點檔肥皂劇的翻版嘛!」她的腦子裡甚至主動浮現畫面,不堪入目的畫面。
「你豬頭啊?誰規定接他電話的女人,就一定跟他有『那種』關係?」羅凱倩沒好氣地插著腰輕吐口氣。
自從懷孕以後,肺活量就大不如前,沒辦法多個人在肚子裡呼吸嘛。
「還有啊,你哭什麼哭?你不是說自己不喜歡人家的嗎?他有其他女人你哭個屁啊?」連自己的心都摸不清的大蠢蛋。
「我?」她哭了嗎?愣愣地伸手撫觸臉頰,才發覺臉上的一片濕意。「我……我不想哭啊……」怎麼就莫名其妙流淚了?
「是啊,你想哭,眼睛會自己冒出水來?」戳戳她的心窩,羅凱倩忙找了張椅子坐下。「子厚也老大不小了,有女朋友也不是怪事,只不好一個女人幫他接電話,你就受不了了,還敢口是心非的說不喜歡他?」
「我……」她喜歡他?喜歡猴子?到底是什麼時候了生的事?她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我有嗎?」
「沒有嗎?」愛情真會教人犯傻,連內斂如子厚不也一樣?兩個人皆蒙著眼睛摸索,真會觸碰到對方的心意才怪!「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你的心不刺刺的、痛痛的,還酸酸的?這不是喜歡是什麼?根本就愛死人家了!」
「我……愛他?」茫然地想起他的笑、他的怒,還有對她那難以言喻的體貼……竟毫無困難地一一浮現在腦海裡,她不由得退一大步,眼淚頓時氾濫成災。
羅凱倩歎了口氣,起身為她倒了杯水,再走回原位坐下。
「哭有什麼用?明白自己的心意,就去把他找回來啊!」可惜身邊沒手帕,又懶得走到浴室拿毛巾,總不能把身上的的孕婦裝借給小妹擦臉吧?
羅凱鑒一逕兒哭,一邊哭還一邊搖頭。「不要……是他、自己要走的……」
「你都要他忘了你們之間的事,他不走還賴著讓你嫌嗎?」想想又讓她想到一個關鍵點。「那個王志駿呢?你真的對他沒意思?」
「他對我很好。」吸吸鼻子,小臉紅成一片。「我真的不曉得他對有意思,我只把他當哥哥……」
「你不知道男女之間沒有純友誼嗎?」羅凱倩真受不了她粗神經。「要不是那個人對你的企圖太明顯,子厚也不會沒道理亂吃飛醋。」「他不高興,可以講啊。」一提起他,羅凱鑒又哭了,「他什麼事都悶在心裡,誰知道嘛!」
「就你一個人不知道。」羅凱倩悶聲說了句。
「什、麼?」她聽得不是很清楚,用那雙紅紅的眼的瞅著羅凱倩。
「沒什麼。」瞧她哭得如此傷心,羅凱倩也不好再多說些責備的話。「你之前不是還去打工嗎?那個工作呢?」
「辭掉了。」抹抹鼻子,雙手沾滿水水糊糊、分不清是淚還是鼻涕的水液。
「店呢?還要不要開?」本來還心喜以後有免費的火鍋可以吃的,沒想到美夢作沒幾個月就破滅了。
小手胡亂地抹著牛仔褲,羅凱鑒低垂著臉欲言又止。
「不想了?」約略猜到她的心意,羅凱倩淡淡地踩了下她的痛處。
「想啊。」怎麼會不想?如果真不想,她幹麼那麼辛苦去打工,然後學了一堆沒用的東西回來?
「想就去做啊!」再踩一下她的痛點,羅凱倩感覺好爽,「還是沒有他,你一個人做不到?」
羅凱鑒還是搖頭,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吧。幫人幫到底,送佛送上天。」羅凱倩起身摸摸她的頭,也不太捨得她這麼一直哭下去。「我想辦法幫你弄到他的落腳處,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
認真的在紙上畫了好幾種不同的字形,為的是火鍋店的招牌。千篇一律,草稿上只有相同的七個字——大西瓜的火鍋店。
停下筆,閻子厚拿起先前畫好的字看了又看,最後,他放下草稿,深深歎了口氣。
店裡的設計,已經讓設計師畫好,材料大多運至屋後的空地,再過兩天,工人們就要進場裝潢了,或許是風聲走漏,甚至有些火鍋相關食材的食品公司已經前來探底,詢問是否有需要他們公司的產品之類,看來完工之日相去不遠。
等到這裡完工之後,再想辦法把整間店交給她,然後,他又得找地方流浪了。
再看了眼凌亂的草稿,他的心情一如紙上紊亂的線條,纏纏繞繞,雜亂得找不到字頭。
終究是放不下吧?
或許周旭康說得沒錯,他是沒藥救了,這種相思病,比癌症、愛滋病還難救。
你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好不好?思及她當時慌亂的神情,他的心猶如被塞進絞肉機裡絞爛般疼痛。
他相信,如果時光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再那麼衝動,相反的,她會理智地斬斷他們之間所有的任何可能,如果可以選擇的話。
好諷刺,他是這麼愛她,捨不得她受到半點委屈,雖然時常跟她鬥上兩句,也從不曾真心傷害過她,他不曾後悔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即使那件事令她深惡痛絕。
那個晚上,她是如此柔順,如此艷麗,美得幾乎令他睜不開眼,想忘都忘不掉。
以兩人之間從小到大交惡的情形,他還能要求更多嗎?不能,能得到她的一夜美麗,他該心滿意足了。
好在王志駿那傢伙對她還不錯,高薪的白領階級,長得也還算稱頭,配她,勉勉強強算及格了,他沒什麼好擔心的。
只是……左胸膛像被挖空一個大洞,讓他感到莫名的空虛。
「啾——啾啾啾……」刺耳的鈴聲打斷他的思緒,他甩甩頭撐起身子,沒多細想便跑去開門。
「誰?」偶爾設計師會來與他討論裝潢設計,偶爾旭康和大嫂會來串門子,偶爾也會有食品公司來推銷,甚至還有推銷報紙的,所以他無法預料門外來人是誰。
「是我。」明亮的大眼有絲浮腫,噙在紅唇邊的是不太自然的淺笑。
出乎意料,站在門口的竟是一抹清麗的身影,那個令他朝思暮想、撕肝扯肺的倩影,他整個人僵在門前不敢或動,擔心自己眼前的幻影會一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