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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床妻 第七章 作者:羽嵐
    「你說什麼?」李修元有些不敢置信。

    「你已經決定了嗎?」蔣輕遙靜靜地問道。

    完顏聿點了點頭。

    「輕遙,跟修元先去西夏,我會來找你的。」

    蔣輕遙已經猜到他會有這樣的決定,只說了一句:「我等你。」

    去西夏也好,至少給自己一個機會得到幸福的未來。

    可是報仇的事……

    蔣輕遙不想輕易放棄復仇,畢竟這是她的信念。但是眼前這個男人已經打定主意要為他們的將來努力,她何忍做那個破壞的人?

    天可憐見,她是多麼想和他攜手共度人生!

    所以她答應去西夏,在那裡等他的到來。

    「你一定會來吧?」蔣輕遙又問了一次。

    「會的。」完顏聿給她一個笑容,也是給自己信心。

    他一定可以安全地回到輕遙身邊,一定可以與她白頭偕老,

    一直期待這個結局的李修元反倒一時之間無法接受這個事實。畢竟完顏聿拒絕了他三、四年,居然就在今天鬆口了!

    他真的有點不敢置信,總覺得自己在作夢。

    完顏聿好笑地看著他那個樣子,伸手敲敲他的頭,「你可要照顧好我的輕遙啊!」

    李修元直到此刻才真的相信。

    他咧嘴笑道:「一定一定,我最好是能娶到她!」

    完顏聿臉色一沉。「除非我死了!」

    「呸!呸!呸!這種不吉利的話不要亂說!」李修元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要是真的擔心,就早點來找西夏。」

    「一言為定。」

    「你就放心吧,我會把她好好地帶回西夏的。」李修元再次保證。

    完顏聿拿起包袱,走到蔣輕遙面前,給了她一個擁抱,笑著說道:「好好照顧自己。」

    蔣輕遙回抱他,小手輕撫上他的臉龐,心頭轉過千言萬語,卻哽在喉問,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小手被他握住,貼在他的心口,溫熱的,甚至是燙著她的手了。

    她抬眼看他,勉強張了張唇,卻只能無聲地說著:「保重。」

    完顏聿微微一笑,輕輕放開她的手,雙手抱成拳,對李修元說道:「後會有期。」

    留下一個信心十足的笑容,他大步離去,沒有回頭。

    不用回頭,他知道身後有一雙深情的眼眸正望著他,還會庇佑他一路平安。

    走出樹林的時候,完顏聿忽然覺得有一股洪流將他推向不知名的未來。

    那股洪流,也許將從此拆散他和蔣輕遙。

    ☆☆☆

    蔣輕遙一直望到再也看不見完顏聿的身影才緩緩收回視線。

    他明明笑得那麼自信,為何心裡總覺得那背影將一去不復返呢?

    定了定神,她問著身旁的李修元:「我們什麼時候上路?」

    「再過兩個時辰。」李修元這次本來是打算帶完顏聿走的,早就備好了人馬在應州等著。

    現在雖然沒能帶走完顏聿,好歹也帶了一個人走,總算沒有白費心機。

    「謝謝。」蔣輕遙的聲音很柔和,臉上卻一絲笑容都沒有。

    她一直倚門而立,目光凝著那片樹林,沒有片刻的挪移。

    「你真的很喜歡他。」李修元不禁感歎,「看來我是沒有任何的機會了。」

    蔣輕遙沒有回答,她的手忽然緊抓著自己的襟口,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道:「你告訴我,如果他一個人到了燕京,那些人問起我來,他會怎麼樣?」

    李修元想了想,「大概會說你中途死了吧。」

    「那他們會怪罪完顏聿嗎?」蔣輕遙的聲音漸漸平穩下來,內心的驚慌也漸漸沉澱。這些問題的答案,李修元不說,她心裡也明白。

    「若是按常理來說,不會怪罪他。但是……」李修元忽然頓住,目光猛地迎上蔣輕遙沉靜的眸子。

    「你是說他們會故意找他麻煩?」

    「我想應該有人會這麼做。」蔣輕遙點點頭。

    「你想怎麼做?」李修元警覺地問了一句。

    「我要去找他,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回燕京。」蔣輕遙聲音不大,卻很堅定。

    「不行!」李修元斷然拒絕,「你這麼做等於是去送死。」

    「不一定啊,也許我們都可以活下來。」蔣輕遙笑著安慰李修元,心裡卻明白根本不是那麼回事,鼻子一陣酸楚,她偏過臉去,忍住澎湃的情緒。

    「你騙不了我,也騙不了你自己!」李修元急得要發火了,「你怎麼會和他一樣傻!現在你不見了他都可能會惹上麻煩,而你又說要回燕京,難道你以為憑他一人就能保得住你嗎?以他那個性子,要是你出了什麼事,他也許會做出什麼玉石俱焚的事情來,你想過沒有?」

    「如果真的那樣,我會讓他為了我好好活下去的。」蔣輕遙的臉漸漸失了血色。

    「你聽我說!」李修元雙掌扣住蔣輕遙的肩膀,逼她看著自己,「如果你到了西夏,至少可以保證你的安全!而他畢竟是個王子,還有他爹可以保住他!他最多就是有麻煩罷了,不會有事的。你要是不想惹出更大的麻煩,就先跟我回西夏!這是為你好,更是為他好。不要再給他惹事了,他應付不來的。」

    「不!」蔣輕遙掙開他的手,目光中隱隱含著淚水,「你不明白!我總覺得現在我離開了他,不知道何時才能見著他!也許要等上十年二十年,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我不能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在我的身上!我的父母兄長都已經不在了,我不能再失去他!而我現在去找他,即便只能和他相處短暫的日子,我也會覺得沒有遺憾!我不要那樣一直擔心害怕地等著他,你不會瞭解那種恐懼,你不會明白我的心情!」

    蔣輕遙的眼睛立刻泛出淚水,她別過臉去,狠狠地抹去淚水,不停地吸著鼻子,不讓自己在李修元面前哭出來。

    李修元喃喃著:「為什麼你不能冷靜一點,做出一個更加安全的決定?難道你不知道這一去可能會活不了嗎?」

    「我知道。」蔣輕遙堅定地看著李修元,「我知道我可能會死,可就算是這種結果。我也不想和他分開一時一刻,我要一直在他身邊,我怕他會就這麼不見的!」

    「他不會的!」

    「他會!」蔣輕遙固執地堅持著,索性不去理睬他,自顧自地進了屋拿起包袱就往外走。

    「你站住!他把你交給我,我不能讓你去冒這個險!」李修元連忙拉住她。

    蔣輕遙沉沉說道:「李公子,我謝謝你的好意,可這是我自己的事,我自己的命我可以自己決定,有任何後果我也會自己負責。」

    這一番話簡直是拒人於千里之外,李修元不禁鬆開了手,看著她堅毅的表情,長歎道:「你真的要去?」

    「嗯。」

    「罷了,我送你去就是了。」

    李修元不得不讓步,妥協在蔣輕遙的堅持之下。

    蔣輕遙看了他一跟,吐出兩個字:「謝謝。」

    「日後有什麼麻煩,到西夏來,我可以幫你們。」李修元叮囑著。

    蔣輕遙點點頭,將他的話記在心裡。

    「他有你這麼一個朋友是他的福氣。」

    「他有你這麼一個紅顏知已實在是教人嫉妒。」李修元故作輕鬆地笑道。

    蔣輕遙也笑了起來,望著遠方,心裡全是完顏聿離去時的背影。

    ☆☆☆

    蔣輕遙遠遠地就可以望見完顏聿孤單的身影。

    他的馬走得很慢,約莫應了他的心情,依依不捨。

    前途黯淡,又與心愛的人分離,誰的心裡會好受呢?

    蔣輕遙揪疼了一顆心,恨不得能立刻飛奔到他身邊,給他一個擁抱,再看看他溫暖的關容,看他戲弄她時的快活。

    「送到這裡就好,我可以自己過去的。」蔣輕遙從李修元的馬上躍了下來,走出幾步。

    李修元沒有多說什麼,順了她的意思。

    「輕遙姑娘!」他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喊住她,上前遞給她一把匕首,「留著防身,餵過毒的,你自己要小心些。」

    蔣輕遙接過那匕首,緊緊地握在手裡,笑著說道:「謝謝,後會有期。」

    「保重!」

    他目送著她嬌小的身影在夕陽下挪動著,一點點拖長著影子。

    這樣望著她的背影,李修元忽然感覺出幾分絕美的味道來。

    她的身姿很美,她的面容也很美。

    最美的是這種淡淡逸出決然赴死的堅決。

    如飛蛾撲火一般——

    ☆☆☆

    完顏聿一個人騎著馬,不自覺地走得慢了些,像是在懷念些什麼。他也不去管這些了,就隨馬兒高興吧,這般閒適的日子真算得上是難得了。

    日近黃昏。

    和修元在一起的她這會兒是不是該上路了?

    修元能照顧好她嗎?

    日後,真的有再見的時候嗎?

    他側頭看了眼遠處的高山,綿延著天際走動。夕陽漸漸沉了下去,像一個走累了的旅人,到山間寬闊的地方歇息去了。

    天邊的雲彩被風追逐著,也不約而同地躲進山的那邊。

    然後遇見了夕陽,在觸著天際的一瞬間染上太陽的光輝,像流金一般染了一身。

    也許是戀人相遇時的淚水一直灑到心間,也許是女子為夫君解下髮髻,長髮散在身後,柔情萬千。

    看著雄鷹在天邊盤旋,銳利的目光梭巡著人間的一切。這讓他幾乎想召喚雄鷹到身邊來,問一問那已經遠去的人兒是否安好。

    或者天邊的雲也可以代為看看,再或者問問那夕陽……

    這些天地間的靈物,比世間的人心單純多了。

    完顏聿不禁笑了。

    蔣輕遙的心似雲一般純潔,似陽光一般溫暖,似雄鷹一般堅強。金子般的心啊!

    只不過才剛剛分離,他卻覺得已經分離了無數個年頭。

    他們之間不過是一點點距離,卻彷彿是天涯海角那麼遙遠。

    這就是離別吧。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扯扯嘴角,天地之間,有幾人不淒涼?他有心愛之人,即使不在身邊,也在心上。比起那些庸碌無為、混沌過日不知心為何物的人來說,他一點也不淒涼才對,他該感到快樂的。

    即使是離別的憂傷如利箭一般將他穿透。

    ☆☆☆

    「完顏聿!」

    忽然一道熟悉的聲音喊了他的名字,完顏聿頓時愣在馬背上,輕輕搖頭,認為自己聽錯了,繼續前進。

    「聿!」

    他還是愣在那裡,這次聽得真切了,卻是不敢回頭,身子僵硬著,動彈不得。

    蔣輕遙拎起裙擺,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上前,又喚了一聲:「完顏聿!」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臉上,茫然著,困惑著,驚疑著。

    這是真的嗎?真的是她嗎?

    「拉我上馬。」將輕遙伸出手,「我要坐在你後面。」

    他仍舊愣愣地看著眼前那青蔥玉手,如同被蠱惑了一般握住,無意識地一使勁將她拉上馬來,穩穩地坐在自己身後。

    他仍舊有些不明白自己做了什麼,直到她從後面緊緊抱住他的胸膛,將臉緊緊貼在他的背上,他的心才真切地狂喊著:是她,真的是她!是他的輕遙!

    「為什麼?」費了好大的勁,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開口,才發覺聲音已經啞了。

    為什麼會回來找他?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放棄了安全的日子來和他一起冒險?

    「我想你。」聲音從身後悶悶傳來。

    「跟他走才安全。」他低啞的聲音不比她的好聽到哪裡去。

    「我想你。」

    背上感到一陣濕濡……她在哭,這淚水她忍了多久了?

    沒法說出更多的話了,他也不知道是該責備她的亂來,還是該熱烈歡迎她的歸來。他的心分成兩派掙扎著,卻一起臣服在對她的思念下。

    完顏聿側頭說道:「坐到前面來,讓我看看你。」

    「不要。」

    她在哭,哭得很難看,不想讓他看見。她向來不愛哭的,卻不知為何現在哭得這麼淒慘。

    「我想看看你。」他溫柔地堅持著。

    她慢慢挪了挪身子,稍稍鬆開了他的胸膛。

    他半側過身子,雙臂將她抱住,輕鬆地將她挪到自己身前,用衣袖輕輕拭去她的淚水。

    「你幾時這麼愛哭的?」

    蔣輕遙撇撇嘴,「認識你之後。」

    「說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

    「你就是有。」

    「冤枉啊,輕遙姑娘,小生實在是冤枉啊!」

    蔣輕遙不禁破涕為笑,拭去臉上的淚痕,再次投入他的懷抱。

    他珍惜地抱著她,在她耳畔輕輕說道:「我也想你,很想很想你。」

    「嗯。」她低聲應著,閉上眼睛感受他的存在。

    他忽然將她拉離自己的懷抱,注她有些驚訝的目光下,瞄準了她微張的紅唇,將自己的唇覆上她柔軟的唇,將自己的印記留在她的身上。

    她是他的,永遠都會在他身邊。

    這一瞬間,蔣輕遙腦子裡是一片空白,完顏聿充滿男性氣息的吻讓她幾乎昏厥。

    她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麼一天……他竟然吻了她!

    唇舌糾纏,她不禁沉醉在他的深情裡,本能地回應著。

    當他終於放開她的時候,她迷漾著一雙水眸,白皙的臉上染上一層胭脂。

    他眼中含著笑意,輕撫著她的臉頰。

    「我把夕陽剪下來,染在了你的臉上。」

    她笑了起來,眼珠子一轉,手貼在他的心口說道:「我把雲彩剪了下來,做成我的心,貼在你的胸口。」

    他們相視而笑,互相嘲笑對方的話。

    「都是胡扯,虧你說得出口!」蔣輕遙嗔道。

    「你還不是一樣,半斤八兩!」

    她倚在他身前,手指著遠處的出,問著山的故事。

    他對這一帶是熟悉的,可卻不能知道所有的故事。知道的便說了,不知道的便信口編出一段,當作是美麗的傳說告訴她。

    她不停地笑著,眸光中的燦爛唯有夜空的群星可以相比。

    他眼中的寵溺就彷彿是那無邊無際的夜幕,群星有多少,夜幕就有多寬廣。

    馬兒馱著他們在夕陽下漫步,蔣輕遙輕輕哼起小曲。

    小曲兒唱得是竹枝詞——

    「白帝城頭春草生,白鹽山下蜀江清。南人上來歌一曲,北人莫上動鄉情。」

    唱罷,她朗朗一笑。「完顏聿是我的國、我的鄉,你在我身邊,我就不思鄉了。」

    完顏聿也朗聲笑開了。「你也是我的天、我的家,在你身邊,我就不再犯相思了!」

    他想,他比爹幸運,這個女子以他為鄉,不似娘那般到死都思念著家鄉。蔣輕遙望著夕陽漸漸在山邊消失了蹤跡,心頭又轉過千百個念頭。

    她是完顏聿的輕遙時,如她方纔所說,不思鄉了。

    她是爹娘的輕遙時,她會為他們復仇,告慰他們在天之靈。

    願天祐,在到燕京之前,給她一段快樂的日子。

    願天祐,到了燕,她能手刃仇人。

    她知道自己很貪心,可她一生中就貪心這麼一回,天若對世人尚有幾分憐憫,就請成全她吧!

    「怎麼哭了?」他的手指承接著她的淚水。

    「夕陽太美,看得入迷了。」她微笑著拭去淚水,對完顏聿說道:「完顏聿,我們今晚露宿野外吧!」

    「我記得剛才你不是這樣喊我的。」完顏聿有些不滿她的稱呼。

    蔣輕遙吐吐舌頭。

    「你給我烤好吃的東西,我就喊給你聽。」

    「那還不簡單,你等著喊我吧!」完顏聿來了精神,體貼地沒有追問她流淚的原因。

    就讓那淚水隨風散去吧,何必讓它擾了此刻的心情?

    聽聽她銀鈴般的笑聲,即便是為她拋卻性命他也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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