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不足的地方,是每當我靠近王府大門時,就會有不少人緊張兮兮湊上來,東問西問,然後禮貌地請我回裡面去。
小王爺當日的命令我聽得一清二楚,心裡知道他不會放我出大門,只能心裡暗罵,自認倒霉。
好幾天不見小王爺,我不由打聽一下,原來他有事外出。陳伯說,似乎是朝廷派遣什麼差使。
哼,他能幹什麼差使?
月底,我正在小王爺的書房裡研究他的洋金鐘,陳伯從外面進來,高興道:「主子回來了!」
「什麼?」我吃了一驚,因為那據說是皇帝賞賜的洋金鐘,剛剛才在我手上停止擺動。
「主子回來了,正在正廳休息,說怎麼不見賀公子。」
「怎麼回來得這麼快?」我生氣地嚷嚷,一邊暗自估計小王爺是否已經知道我打爛了三五個翡翠碟子、十七八個賞玩用的玉器。
還有他院中的寶貝盆栽,受不了我的悉心照顧,如今只剩一根光禿禿的桿子。
「主子找呢,快隨我去吧。」
為什麼一回來就找我麻煩?
即使一路磨蹭,遵從小王爺命令的陳伯還是把我拖到了小王爺面前。
正廳前堆了一些箱子,幾個隨從在整理小王爺帶回來的東西。
小王爺坐在廳裡,正慢悠悠喝著手上的熱茶。
「到哪裡去了?找半天也不見人影。」一看見我,小王爺的注意力就轉過來了。
我暗自琢磨:千萬不能讓他知道我剛剛在他書房裡,否則那弄壞御賜寶物的罪名,可就坐實了。
「我是客人,隨便走走違了王法?」我大刺刺坐下,岔開話題問:「到底什麼時候放我回家?我告訴你,我當客人可當夠了。」
他輕描淡寫道:「再當幾天,自然讓你走。」
「我不要!我要回家!」
等他知道我弄壞了這許多東西,要走就遲矣。
「怎麼一見面就和我鬧彆扭?」小王爺淡然道:「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算了,叫他們上來吧。」
叫誰?
我心生不祥之感,不由警惕地朝廳門望去。
不一會,三個人快步走了進來,恭恭敬敬對小王爺行禮道:「主子。」又跪下去,重重磕了個頭。
這三人有老有不老,有男有女,磕起頭來動作卻一般的利落。
居然是我那沒有心肝的母親和爺爺,還有我穿著官服的父親。
頓時土黃了臉,說不出話來。
「都起來吧。」小王爺斜眼瞅瞅我,唇角微揚:「你們是王府裡多年的奴才了,當年一路侍候主子出來的,和其他奴才不一樣,以後見著我行禮就可以,磕頭免了。」
「那可不行!」爺爺聲如洪鐘,一臉耿色:「我們是主子的奴才,見了主子不磕頭,那是哪門子的奴才?」
我的乖乖,不讓你磕頭象打你一巴掌似的。
我搖搖頭,堅決不承認這個是我爺爺。
「啊!玉郎?你怎麼和主子坐一塊了?」母親抬頭,尖叫起來,做勢要上來拉我。
爺爺父親目光轉到我處,也變了臉色。
小王爺忙止道:「玉郎我已經讓他贖身,如今他是王府的客人。」
彷彿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讓我家中三名長輩頓時呆住。
看來我真的開創了王府歷史上的記錄,奴才變身為王府客人。
母親連忙停下手,驚疑不定的看著我。
父親又驚又喜道:「小主子的恩德,叫我們怎麼報答?不料這小奴才福分居然這麼大,真是托了主子的福。」
「咳咳,爸,其實我在這裡受了很多苦,而且他……」我用手指著小王爺,剛想哭訴一番。
「嗚嗚….難道這小奴才衝撞主子,被主子趕了出家門?好端端的,怎麼贖身了?」爺爺結結巴巴,簡直是把我的自由當成一場可怕的災難。
這個老糊塗,什麼趕出家門,沒看見我現在正是王府的座上客?
不過,我從看見他們的時候就從椅子上跳了起來,他沒看見也是正常的。
對這一團亂麻的情況招架不得,我只好把矛頭轉向小王爺,怒氣沖沖道:「好端端的,你把我家人弄來幹什麼?是不是嫌我咬你咬得不夠狠,皮又癢了是不是?」
立即聽到耳邊傳來數道抽氣聲。
小王爺用眼色命令旁人不要妄動,對我一笑:「你父親是上京城敘職,自然要順便拜見原主。你的母親和爺爺,卻是我這趟到了那邊,他們一定要跟著來侍候的。」
在家老太爺夫人不當,一定要跟著過來侍候他?
不過以我母親和爺爺的為人,確實有可能那樣做。
「他們要跟著,你可以不用他們跟呀。你說的話,他們敢不聽?反正就是你不對!」
又聽見抽氣聲傳來。
看他們的臉色,如果不是小王爺壓著,恐怕母親已經上來拽我的耳朵,而爺爺恐怕會將枴杖高高舉起。
小王爺好笑道:「好,好,是我不對。你說要怎麼賠罪。」
那還用說,我聰明絕頂,反應天下無雙,立即大聲道:「你把我所有的家人都放自由,不要他們當你的奴才,那我就滿意了。」
顯然,家裡那三個已經呆住了。姑且當他們是感動得呆住了。
玉郎我是多麼有出息啊,不到一年,不但自己贖身,還把家人救出苦海。
「那好辦,我可以立即揮書,讓他們都贖身,從今不受奴役。不過….」小王爺忽然詭異地降低調子,沉聲道:「你要在王府中陪我一年,當王府一年的客人。沒有我的允許,不得擅離王府。」
「沒問題!」反正我當王府客人也當得習慣了,至於那弄壞的東西,以後再看找什麼法子搪塞。
撲通一聲,有人猛然跪下。
爺爺跪著大哭起來:「主子….主子今兒是怎麼了?我侍候了幾十年,老主子在王府的時候雖說恩典養老,到底還掛著個門下的名分。如今怎麼…怎麼說不要奴才就不要了?」
我看直了眼睛,難道還有人不肯當平民甘願當奴才的?
撲通撲通,居然連我父母也跪了下來。
父親冷汗滿臉道:「不知道玉郎做了什麼大逆不道的事,把主子氣得要把我們一門都趕出去。求主人給個恩典,奴才一定好好教訓這小畜生。」
母親跪在父親身邊,壓著聲音抽抽泣泣哭了起來。
我真被搞糊塗了,只能木著臉看著他們。
長輩都跪了,我要不要跪?可是要我給小王爺下跪,也太沒有意思了吧。
而且就算跪,我也不求他什麼。他已經答應讓我全家贖身,難道和爺爺他們一起求他重把我們收為奴才?
想我賀氏一門,居然只有我一個是正常而剛正不阿的,真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