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璟的馬車十分舒適寬闊,不輸給豐鈺的座駕。
三人此刻坐在裡頭,申璟坐一頭,豐鈺與高月同坐一頭。
申璟就坐在對面,高月不自在的挪了挪身子,自然而然的往身旁的豐鈺靠。
豐鈺感受到她的不安,唇邊反而浮出一個愜意的笑容。「二弟怎會這麼巧經過這裡?」他閒話家常的問道。
「我正好進宮去向父皇請安,回途就撞見皇兄的馬車出事了。」申璟回說。
高月聞言,低頭思索著。這麼說來,今日之事是巧合嘍,所以太子是安全的?
但也不一定,他們坐上申璟的馬車,誰知這輛馬車是否會安全抵達別館……
刻意掀開車窗一角的簾子,她瞧見外頭跟著的東宮護衛,雖然他們身上都是泥巴,但是仍團團將這輛馬車圍住,這至少讓她安心了些。
她放下簾子後,視線一拉回車內,馬上就撞見申璟像是猜透她想法的冷眼,她有些窘促的咬緊了唇瓣,轉過頭,避開他高壓的眼神。
「父皇這陣子身子一直不見健朗,今天進宮我也沒能去問安,不知他身子有好些嗎?」豐鈺像是沒見到兩人間的暗流,逕自問。
「父皇還是一樣,身子時好時壞,不過他知曉鳳延殿今日熱鬧得緊,皇后費心為你打算,不會怪你沒前去問安的,只不過,我以為皇兄會待到深夜才走,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脫身,皇兄對皇后還是很有辦法的。」申璟說話的語氣總是帶著幾許尖銳。
他笑著道:「我是裝醉,不然哪走得了。」他促狹的朝皇弟眨眼。
申璟一愣,很不習慣兄弟之間這般親近,哼聲說:「其實皇兄也該成親了,不該辜負皇后美意。」
豐鈺苦笑。「你不該這麼說的,你不也老是拒絕貴妃的安排,她可也是很期待你娶妻的。」
申璟這才不再多說什麼,可見高月緊靠太子而坐,那種兩人緊密相依的感覺,讓他極端不舒服。
這女子自他一年前在她及笄之日見過後,曾多次在有豐鈺的場合與她照過面,每次她總是緊隨豐鈺,他冷眼看著。心裡常是莫名生刺,而這次,這種感覺更甚。
「高女官可也希望皇兄迎娶太子妃?若是如此,以後皇兄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黏了。」他故意冷嘲熱諷的說。
高月惱了,終於忍不住瞪人。「我何時黏著太子了?二皇子莫要胡說。」
申璟刻意朝她與韋鈺緊靠的姿勢一瞥,立即就讓她的兩頰飛紅,她羞窘的忙挪了挪位置,沒與太子坐得這麼近了。
在一旁瞧著她動作的豐鈺眼裡卻藏著笑,「二弟誤會了,不是月月黏著我,是我纏著她,她被我纏煩了,有時還會凶我,要我滾遠些。」
他詫異。「是皇兄纏著她?」
「是啊,我總喜歡有她作伴。」豐鈺不避嫌更不避諱的說。
申璟聽了,當下表情有些僵硬了。「皇兄的意思應該是高女官行事幹練,你喜歡她在一旁幫著你吧?」
唇邊揚起幾絲意味不明的笑痕。「這也是。」
聽見這話,申璟臉色微微放鬆。「以父皇為例,會讓女子當上女官的,即表示對這女子重才而不重色,雖然也有例外,但一般來講,大多是沒打算讓她成為宮妃了,我想皇兄應該也是如此吧?」
豐鈺忽地朝他輕招了手,示意皇弟靠向他的嘴邊,似有話要對他說。
他訝然的挑了眉,仍是靠了過去。
「我與父皇不同,這點,二弟千萬別誤會了。」聲音不大,但已足夠申璟與高月聽見了。
高月狠狠地倒抽了一口氣。這傢伙竟敢對申璟說這種話!
她全身發熱,連耳根都紅通通的。
申璟則是面容有些發青,輕吸一口氣後,才退回原位。「是嗎?」他聲音有些顫抖,似乎在隱忍什麼。
豐鈺轉頭,態意的欣賞著高月酡紅的嬌顏,態度依然十足從容。「我想母后是白忙了,我的太子妃根本不用她老人家費心。」
他這話一說完,高月迅速仰起小臉看著他,一雙眼睜得比銅鈴還大。
太子妃,他說的是太子妃嗎?
是她嗎?有可能嗎?他怎麼能說出這種話!
「皇兄是否異想天開了?天朝開國以來,太子妃均是從三品以上貴族或由官家中挑選,高女官的家世你是最清楚不過了,這位置她不夠格!」申璟忍不住說得難聽。
豐鈺但笑不語,眼底卻有著十足的把握。
申璟沉下呼吸,竟痛恨起他的自信。「皇兄莫非是在說笑?」
他臉上還是笑著,可是眼瞳裡的笑意已經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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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除夕,他照例是與父皇、母后,以及所有天家人一起守歲,但身邊少了個人,讓他一個晚上都若有所失,若年夜飯有她陪著一起吃該多好?
唉,轉眼間月月入宮已有三年了,那女人至今仍不開竅,他明裡暗裡都說這麼明瞭,她還是寧願當只縮頭烏龜,將他的話當成了耳邊風,來個相應不理,裝傻到底,他忍不住咳聲歎氣。
因為心情不好,所以今天他刻意晚起,讓一票趕早來對他拜年的大臣與皇親們全吃了軟釘子。
東宮每年在大年初一總會湧進四方人馬,這些人嘴裡拜年,心裡卻是拜金、拜銀、拜官,希望拜拜他來年能陞官發大財,他又不是神仙,哪能有求必應,若無才能,父皇那他也說不上話,而真有能力的人又何必來拜他?
若要等他登基,那也遠了,今朝他是太子,未來未必還是,將來之事,誰又能說得準呢?,
過了晌午,他才姍姍起身,打石在寢外等候已久,一聽聞聲響,立即出聲問:「主子可已起床?」
「進來吧!」他坐在床緣,懶懶的道。
打石這才領著宮女入內伺候他梳洗。
「大殿上來拜年的客人們,奴才一一收下他們的年禮後,就全打發走了,也暗示您今日想求個清靜,奴才想,這些人識趣得很,今天不會再有人來吵您了。今日得空,主子,您打算做什麼?」打石一面為他整衣,一面問。
見主子沒回答,托石也沒追問,他今年十八了,比前兩年的心思與處事都顯得穩重許多。
他仔細為主子穿好衣袍,滿意的瞧了瞧玉樹臨風的東宮太子幾眼後,對伺候太子梳洗的宮人揮了揮手,要他們退下,他隨即也轉身跟著要走,主子錯過了早膳,午膳可不能再錯過,他正準備為他張羅去。
「打石。」豐鈺將人喊住。
「是,主子。」他連忙轉回太子身邊,垂首候著。
「你想……大年初一,她在做什麼呢?」
打石只眨了一下眼,就曉得他指的是誰。
「奴才想高女官與高大人父女相聚,應該有不少的體己話要說,可能關著門下想有人打擾……又或許四處拜年去了吧。」怕主子聽出話裡頭有太明顯的暗示,他連忙又多說一句。
東宮女官平日沒有假期,唯有在過年時得以放假七日不用待在東宮候命,昨天一早,高女官就告假回家過年去了。
但昨天才走,主子今天就問起,這會不會黏得太緊了?
「打石,你是不是在想,我這主子太苛了,昨天才放人,今日就想將人召回來?」豐鈺斜瞅著他,這小子當他聽不懂他的暗示嗎?
他小心翼翼的問:「主子不會真打算這麼做吧?」這個年假高女官可是盼了?整年,主子若真這麼做,回來倒霉的可是主子自個兒,他也不想想去年……
彷彿知道他在想什麼,豐鈺抿緊嘴,大年初一的,心情就不愉快。「我沒這麼狠,也沒這麼不識趣的去打擾他們父女相聚。」
打石臉上的表情明顯放鬆,可這讓太子見了更為懊惱。
「去去去,我今日什麼也不想做,晚膳以前誰也別來煩我!」他趕人了。
打石曉得主子正犯相思,生怕相思難耐會害自己成了出氣筒,他趕忙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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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朝大年初一,高月神清氣爽的起床,打算與爹帶些年糕、肉乾之類的年禮到爹的部屬家裡賀年,一般都是下屬向上司拜年,唯有她家老爹不興這套,反而喜歡到部屬家中打牙祭,與他們的家人打成一片,一同聯歡。
在她未進宮前,每年這一天她都會與爹一起四處去串門子,唯有去年,那人在除夕前夕發了高燒,為了照顧他,她沒能回家過節,整個年節都與那傢伙綁在東宮裡,伺候他大爺吃食,這可讓她氣悶極了,等他病一好,她立即執行激烈的報復手段。
她將他鎖在寢殿裡痛罵一通發洩後,這還不夠,她還吩咐廚房,太子病癒得忌口,三天飯菜不給鹽,讓他飲食索然無味,根本食不下嚥,之後的三天她又給他加鹽,讓他鹹得下不了口,惡整得他生病時身子沒少肉,病好時卻面黃肌瘦少了好幾公斤。
今年她總算可以回家了,昨晚也順利與爹吃了年夜飯,父女倆與府裡上下的人吃吃喝喝到深夜不知有多開心。
那傢伙昨夜應該是在宮裡與皇上、皇后一起度過,天家的年夜當然是比一般人家更為熱鬧講究吧,不知那人昨夜睡得好嗎?
哎呀,都放假了,怎麼滿腦子還是在想有關他的事?她敲敲腦袋,決定拋開一切,好好的陪爹過年。
「爹,咱們可以出門了。」她梳洗妥當,正往前廳而行,卻在迴廊上就碰見爹了,以為他是來催她出門的,遂笑說。
「出什麼門?甭出去了!」高瓊松揚著大嗓門,氣呼呼地道。
高月挖了挖耳。爹的吼聲還是這麼驚人……
「怎麼了?」爹瞧起來像是不太高興。
「咱們廳上來了好多客,爹一個也不熟,都說是來拜年的,見過我後卻還賴著不走,說是你難得在家,想與你打聲招呼再走,這些人莫非吃飽撐著太閒了嗎?」
他沒好氣的說。
她聽了眉頭高高翹起。「這些人都是誰?」
「全是一些從前對爹不是很客氣的高官,這會兒卻都親自跑來拜年,好像與咱們家多親似的,女兒,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她頓時明白了,難怪爹總高昇不了,對官場風向總這麼不上心。「爹,這些人拜年的對象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東宮!女兒這些年在太子身邊辦事,在東宮算是紅人吧……」自己說這話還有些不好意思呢,不過確實是這樣。
「平時我總在太子身邊跟著,他們要拉關係不容易,這會兒我回家了,又是大過年的,他們便以拜年為由,想透過我瞧能不能與太子拉上線,說上話。」她解釋這些人的目的。
「原來是這樣,這些人真勢利,平日不交往,要交往便是利用,這些人的心眼真教人不齒!」高瓊松老實又正直,對這些事向來不屑。
高月輕笑。「爹,這便是官場,你若想在官場走得順些,這些人雖不必刻意親近,但也別得罪,免得將來連累你那些徒子徒孫的前途,咱們花些時間打發他們一下便是,晚些咱們還是可以出門的。」
高瓊松怔忡的瞧著她。「女兒啊,爹覺得你真的不一樣了,不再是當年那青澀的小丫頭,你變得比爹還懂這些官場門道,瞧來在東宮歷練過就是不同。」他有些欣喜又有些惆悵,
女兒越發成熟,處事圓融,己與三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他雖高興女兒的轉變,但亦暗暗憂心,女兒是離他越來越遠了,將來他這無用的爹,說不定還會拖毀她的前程……
「爹,想什麼呢?出神了!咱們還不快打發人去,下午好出門。」她拉著他往前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