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最鶴立雞群的莫過於華門的兩大貴公子:李仁皇和李伯騫,他們兄弟倆穿著系有正式領巾的義大利手工西裝,彬彬有禮地拿著酒杯和賓客們問好、周旋。
李水心緊拉著左米亞避到角落,她倆盡量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享受著宴會料理。
突然,宴會廳門口一陣躁動,李楠瑾穿著銀灰色的西裝走進,頓時鎂光燈閃個不停。
「沒想到連李楠瑾都是這麼有名的人。」米亞暗自訝異。
「跟大哥和三哥相比,二哥算是很不有名了,知道他就是紐亞爵俱樂部老闆的人並不多,而且除非家族大老下令,要不然他也不會出席公眾場合,所以他難得出場一次,記者就會這樣拍個不停。」李水心解說道。
李仁皇遠遠望見李楠瑾,施了個眼色要他過來;李楠瑾從容地穿過人群,他唇角微微上揚,那笑容有股冷冷旁觀身邊一切的譏嘲。
「大老們全知道了關於石川優的事。」李仁皇看見李楠瑾走近,便微一欠身,附耳對他說道。
「沒關係,該來的躲不掉。」他的眼裡有一種覺悟。
「楠瑾,你真令我佩服。」李伯騫一隻手擺在他的肩上,哀悼似的說:「我再怎麼大膽狂妄,也不敢動那種背景的女孩。」
李楠瑾默默地牽動嘴角,露出無奈的笑,如果他有理智的話,他也不會做這種事,但從真正認識石川優起,他的理智就離他遠去。
「所以你有心理準備要結婚了?」李仁皇問道。
「那不在我的選項內。」李楠瑾靜靜道,現在如果結婚,只會讓石川優捲進華門家的算計中。
「我懂,哪有人才剛交個女友不到幾個月,馬上就要被逼著入贅,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接受這種事。」李伯騫拚命點頭。「只能祝你幸運了,你那位親愛的母親已經朝這裡過來了,應該是要帶你到秘密房間去審問吧!」
他回頭一瞧,珠光寶氣的王澤美的確正朝這邊走過來,她臉上的神情似乎過於開心,顯然已完全相信跟石川集團結親有望。
她一走到李楠瑾身旁,便挽起他的胳臂,「大老們都在旁邊的包廂裡等你。」
他懶得撥開她黏住自己的手腕,正如石川優說的,他對他家人向來很容忍,為了他們至少生養過他的恩情,他願意壓抑自己。
他和母親走進與宴會廳相連的隱密包廂,長長的西餐桌兩排,坐滿了六位大老和他們各自的妻妾,他父親李廣年就坐在主位。
「聽說你跟石川優住在一起?」李廣年朗笑道:「這是好事,我明天就致電給石川社長,取消上次的回絕。」
「今天怎麼沒見她來呢?雖然說是入贅,不過她也算是我們家的人,這種家族盛事不能不參加。」不待李楠瑾開口,二叔就插話道。
「沒錯,你二叔說的對,入贅只是表面的,是為了能深入石川家的領導核心,楠瑾,你千萬不能被妻子壓制住,石川優也要接受我們家的規矩,我們今後在日本的生意版圖就全看這次聯姻了。」李廣年叮囑道。
李楠瑾終於說道:「不用多想了,我沒打算跟她結婚。」
跟她結婚,就意味著要把她拖入這個混亂複雜的家族,在這裡,所有的人都只會對她所帶來的利益虎視眈眈,他怎麼可能會這樣對她?
跟她結婚,就像把山林裡的野獸關進柵欄裡,她再也不能自由表演魔術、在酒吧裡彈琴,必須時時刻刻活在鎂光燈下,他怎麼忍心這樣對她?
「你說什麼?」李廣年危險地再問一次。
「我不打算跟石川優結婚。」他沉靜地道。
「那你為什麼留她在紐亞爵俱樂部?」李廣年逼問。
「我們之間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他選擇了謊言。
「先是拒絕了這麼好的婚事,現在又跟我們重要生意夥伴的女兒搞曖昧,你搞什麼呀你!」李廣年大聲咆哮,拳頭用力重擊長桌。
「廣年,不要生氣,有話好好說嘛!」王澤美緊張地急忙上前安撫。
「看你教的什麼好兒子!」李廣年怒道。
一旁李伯騫的母親插嘴道:「所以說,當初如果把這門親事讓給我們伯騫,今天事情就不會發展到這個地步。」
「人家石川家小姐有可能看上你們那個輕浮的小鬼頭嗎?」王澤美反唇相稽。
大老四叔說話了,「請兩個嫂嫂都先別吵了,事情到現在這種地步,不管楠瑾跟石川家小姐是否真有什麼,我覺得都應該朝重提婚事這條路走。」
李楠瑾再度冷冷的介入,「除非你們想自取其辱,不然我勸你們不要有動作,因為不管重提幾次,我都不會答應結婚的。」
李廣年暴怒道:「你不跟石川優結婚,就休想在我們家族繼續過下去,我警告你,這星期內你不親自打電話跟石川社長解釋這件事,我就叫人砸了你的俱樂部!」
「砸呀!要趕我走也可以,無論如何,我是不會跟她結婚的。」楠瑾突然笑道:「不過你應該不會愚蠢得想動用黑道勢力來對付自己的兒子吧?若是那樣做,你可能會發現自己的兒子忽然變成警方那邊的污點證人喔!」
「你這叛徒!」最靠近李楠瑾的大老五叔震怒得跳起身,重重甩了他一個耳光。
「五叔,這句話在形容別人之前,請先拿來檢視自己,你兒子最近可是私吞了高雄分堂的公款呢!」李楠瑾說道。
「你……你胡說什麼……」大老五叔遽然漲紅了臉,講話也不流暢起來。
李楠瑾不理他,只是擦著嘴角因驟然被打,牙齒咬破的傷口血絲,然後環視眾人咧嘴一笑,諷刺地行了一個禮退場。
在場眾人全都氣得臉一陣青、一陣白,卻又只能無可奈何地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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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點,李楠瑾回到紐亞爵俱樂部,才剛進門廊,就聽見一陣悠揚的琴聲,曲調洋溢著中東的異國風情,節奏略快,讓人聽了心蕩神馳,簡直想在漆黑的夜幕下跳舞。
「這個音樂是?」他向門廊的接待詢問。
接待的視線觸到他臉頰上青紫的痕跡,有些驚訝,不過還是鎮定地回答,「是YOU小姐在表演廳彈鋼琴,因為經理偶然聽到覺得很不錯,所以剛剛叫人把表演廳的揚聲器打開,讓琴聲可以流洩在整間俱樂部。」
「的確跟我們俱樂部的氣氛很搭,比之前播放的爵士音樂更適合。」現在疲憊的自己直想站在門廊聽完整首曲子,捨不得移動腳步。
然而他還是移動了,沒有直接上自己位在辦公室裡的休息室,而是被一股無法解釋的衝動驅使,奔向表演廳。
今晚最後一個表演是在十點結束,那之後的表演廳理當是封鎖的,石川優一定又不知弄了什麼把戲,把鎖給弄開,才能在裡面練琴。
她以後該不會也學魔術大師胡迪尼,動不動就把自己鎖起來或捆起來,表演脫身術吧?他好笑地心想。
打開鎖還半掛在門上的表演廳,他走進黑暗的內裡,照樣只有舞台上綻放溫暖璀璨的鵝黃燈光,他的魔術師這次變成鋼琴手,只穿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甩著高高綁起的長馬尾,狂野地彈琴。
他悄悄走近,她彈得專注忘神,甚至該說充滿了某種發洩式的力道,猛然間她注意到近在眼前的李楠瑾,琴聲戛然停止。
俱樂部的音控室注意到琴聲一停,立刻將整間俱樂部的廣播盡可能不突兀地切換成爵士樂,先是小小聲地播放,再自然而然地慢慢加大成正常音量。
「繼續彈給我聽吧!這是什麼音樂?」李楠瑾對她說道,他的臉龐充滿渴望和疲憊的神色。
「鮑羅定的『韃靼舞曲』。」石川優抬起手觸摸他臉龐上的青紫,蹙眉質問:「誰打你了?你家人?」
李楠瑾只是伸手覆在她貼在自己臉頰的手上,笑而不答。
「一定是你家人,只有你家人打你,你才會不還手地讓自己受傷。好可惡,我討厭他們。」她氣急敗壞,儼然就像忠心護主,隨時會對壞人撲上去的狼犬。
「呵,為什麼看你這樣生氣,我反而感覺很幸福?」他笑著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石川優感覺自己臉頰熱燙燙的,她不好意思地收斂起怒氣。
「你今晚過得好嗎?你琴彈得很棒,不過看起來好像是在發洩怒氣。」他在她身旁坐下,與她共用鋼琴前的黑色椅凳。
「不太好,真是一言難盡。」她一思及她表哥,就直想歎氣。
「怎麼了?」他繼續追問。
「這……」石川優突然雙手合十擺在額前對他道歉,「對不起,今天我表哥來過這裡,發現我住在紐亞爵的事。雖然我已經對他極盡威脅、恐嚇之能事,但還是無法保證他不會向我父親告密。」
「沒關係,」他好笑道:「我也要跟你道歉一件事,我父親他們全都發現你住在這裡了。」
「款∼∼該不會這個傷是你不肯娶我,所以他們才動手的?」石川優心疼道。
她腦海裡完全沒有要李楠瑾對她負責的想法,反而對自己可能拖累他而感到萬分抱歉。
「這個傷是小事,倒是你父親呢?萬一知道,會給你什麼壓力嗎?」他關切道。
「不會的,他疼我疼到把我擺進自己眼裡都不覺得痛,我比較擔心的是你們家會倒楣。」她歎道。
「那就完全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他沉穩一笑。
「你不要全都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是我先喜歡你的,我會負責。」她嬌艷的小臉上寫滿決心。
但李楠瑾卻忍不住笑了,還笑得非常開懷。
「我是說真的!」她抗議道。
「我知道,我真的很感動。」他停下笑聲,溫柔地望著她,「你什麼都不必做,你只需要負責一件事。」
「什麼事?」
「不管聽到什麼風聲,都站在我這邊,跟著我走下去,不要離開。」他需要她陪著自己。
「那當然沒有問題。」石川優粲然一笑。
但她卻無法預料到,在不久的將來,要做到這一點是何其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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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平靜的一周,似乎李楠瑾在紀念酒會上的發言起了嚇阻作用,大老們暫時不敢有動作。
不過更大的原因也是因為石川集團沒有動靜,所以華門大老們也抱著苟且偷安的心態。
同一時間,石川優也正式鬆了一口氣,看來她錯怪健司了,他果然還是有顧念他們之間的情誼,沒向父親打任何小報告。
生活回復常軌,這天早上,米亞的貓貝塔突然生病掛急診,因此石川優一大清早就被米亞的緊急電話給挖起來,睡意濃濃地來到貓主人咖啡館幫忙照顧貓咪阿法和伽瑪。
「下次這種時候,你就別營業了嘛!」石川優打了個睡眠超級不足的呵欠抱怨道。
米亞已經提著貓籃,把只是食物中毒的貝塔帶了回來,「可是開店最講究信用了,沒有事先告知就無預警地休店,久而久之客人就不會上門了。」
「哪有久而久之,你的貓一年也不過就掛了這麼一次急診,而且平日的上午本來就不會有什麼客人啊!真是死腦袋。」石川優整個人簡直快累趴到櫃檯台上了,「唉∼∼所以當初就叫你不要養這麼多隻貓,貓又不能拿來表演魔術,果然貓生病了,倒楣的就是我了。」
米亞好氣又好笑道:「誰養寵物像你一樣,都是要拿來變魔術的啊?好啦∼∼反正我已經回來了,你回紐亞爵去睡吧!」
「我正有此意。」石川優正要站起身,手機卻響起,她接起來,另一頭是李水心緊張的聲音。
「不好了,優,你跟二哥上雜誌封面了!我已經在趕往貓主人的途中,你先待在店裡別出去,好嗎?」
「咦?」石川優完全愣住。
她根本不是名人,而李楠瑾雖然是名人,但名聲非常不響亮,他倆怎麼會有任何價值可以登上雜誌封面呢?
然而當她怎麼打手機,李楠瑾都在電話中,而她的手機也開始瘋狂湧入記者的電話後,她心中的不安便逐漸擴大。
不到半小時,李水心就神色驚慌地跑進來,手上拿著今天上午才剛發刊的八卦雜誌。「你們瞧,這雜誌內容。」
雜誌以非常斗大的標題寫著——
驚爆陳斯影被劈內幕,事關台、日黑幫財團利益牽扯!
封面將陳斯影哭得雙眼紅腫的照片放得斗大,右下角則是一張石川優正要走進紐亞爵,李楠瑾伸手護住她後背的照片。
石川優看得瞠目結舌,米亞忍不住在一旁疑問道:「優,你們家是黑幫財團嗎?」
「怎麼可能,黑幫財團是楠瑾他們家,我爸不過是年輕時小小混過黑道幾年而已。」石川優喃喃答道。
她太震驚了,陳斯影竟然做出這種事,可是陳斯影怎麼會知道華門跟石川集團的合作計畫?感覺上事情不像表面這麼單純。
「大哥和二哥都已經被叫回家裡去了,我過來時,皇華酒店跟紐亞爵也都圍滿了記者。」李水心憂慮地道。
「一件演藝圈的緋聞竟然可以鬧得大成這樣,台灣是沒新聞了嗎?」米亞雙眉打結。
「不是這樣的,陳斯影雖然很有名,但大家對我們皇華集團一直都是高度注目,這次竟然爆出我們跟華門黑幫組織是同一夥的內幕,已經不只是影劇新聞,都成社會新聞了。」李水心解釋道。
「那樣你們家人會被警方追緝嗎?」米亞震驚道。
「沒有什麼證據,我們也沒犯下什麼案子,只是華門是台灣屈指可數的大黑幫之一,以後我們的一舉一動絕對會被警方盯得緊緊的。」李水心歎氣道。
在一旁沉默許久的石川優終於開口,「我很擔心楠瑾,我要去找他。水心,現在帶我去你們家好嗎?」她懇求地望向李水心。
「我雖然很想帶你過去,不過現在別墅前都是記者,連我都難以進門了,更何況是你?我來也是為了要你先在米亞這裡避一下,等二哥他們和大老們商量出對策再說,至少今天傍晚,皇華酒店一定得召開記者會說明的。」李水心說道。
雖然想立刻奔過去,替李楠瑾擋下華門大老的苛責,但萬一被記者纏上,後果也是不堪設想,她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了。
石川優咬了咬下唇,不甘願地答道:「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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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皇華集團位於台北市郊的雙棟式十層樓高的別墅裡,李廣年揭開窗簾從窗口探頭下望,那群記者依舊沒有要散去的跡象。
他憤怒地甩下窗簾,轉頭瞪著李楠瑾。
「混帳!瞧你幹的好事!」他臉紅脖子粗的要衝上前揍李楠瑾一拳,卻被一旁的王澤美死命拖住。
李仁皇也擋到李楠瑾身前,對父親說道:「請不要責怪楠瑾,我覺得這件事另有蹊蹺,我們不能先自家人內訌起來;而且損害我會控制,不會影響太大,待會兒我就請記者來發新聞稿。」
「你要怎麼控制?發什麼新聞稿?我們跟華門在一起就是事實啊!」李廣年嗤之以鼻。
「任何人都拿不到我們就是華門的證據,我跟仁皇一直都有留心清乾淨。」一直冷靜如常的李楠瑾從進別墅以來,第一次開口了。「發新聞稿時就否認到底,對雜誌直接提誹謗的告訴,這樣就行了。」
李仁皇對父親點點頭,「沒錯,我跟楠瑾一直都準備把幫派做個結束,為了防範有一天幫派那一塊會拖垮皇華集團,也老早就把所有事務都做了切割。
「可能有背叛之心的人也處理乾淨了,即使親戚們之間真的出了害群之馬,我們也能直接跟他們撇個一乾二淨。」
聽到他的保證,李廣年的怒意雖然稍微減輕,不過依舊對李楠瑾啐罵,「就算華門這一塊沒事,但我們進軍日本的計畫可全都被你給毀了,鬧出這種事,石川社長肯定不會放過我們。我怎麼會有你這種愚蠢的兒子!我再問你一次,你到底要不要跟石川優結婚?」
「不結。」李楠瑾冷冷答道。
這次連李仁皇都看不過去了,他勸道:「我知道你是在保護石川優,不過事到如今,你就點頭答應吧!這樣對我們兩個家族都好;萬一石川社長看了報導,認定你是在玩弄石川優,他對我們集團會做出什麼事來,實在難以想像。」
李楠瑾依舊寒著臉,「我不結。」
他不會為了自己家族的利益去危及石川優,這就是他對她愛的方式,不會強迫她去做任何事,也不會讓任何人去逼迫她,他會守護她的自由。
「混帳!真是混帳!」李廣年氣得朝守在房間門口的兩名心腹吩咐,「班森、阿慶,你們把二少爺給我軟禁在他房間,在他沒答應跟石川社長提親之前,不准放他出來。
「澤美,你也給我看好你的兒子,他要脫逃,我就唯你是問;他的手機、證件、皮夾,全都給我沒收。」
「爸!」李仁皇急切喚道。
「沒第二句話好說的,你不用替他求情,現在就給我去處理記者會的事。」李廣年怒瞪李仁皇一眼。
王澤美慘白著臉,望著兩名魁梧的心腹上前來架住她的兒子。
李楠瑾安靜得宛如冰凍的雕像,他冷然望了李廣年一眼,又望向李仁皇,然後才不發一語地任班森和阿慶架走。
但只有李仁皇看得懂他在離去前,給自己的無聲唇語——
別告訴優我被軟禁。
李仁皇蹙緊了眉,為一個女的做到這種地步,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