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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婚 第3章(2) 作者:蘇曼茵
    可惜這招對他一點用處也沒有。綺南雁盯著她後腦勺,冷冰冰地沉聲道:「我警告你,千、萬、別惹我——」頓了頓,又說:「等我親手幫你灌,保證你生不如死。」這話不是玩笑,行走江湖多年,有什麼灌藥喂毒、嚴刑挎打的陣仗沒見過?

    對付她太簡單,他只是不願用上罷了,趁他心腸還軟著,這丫頭識趣點。

    嗚,可惡!史璇瑩猶豫半晌,終於無奈地回頭,癟著嘴。「那……沒有糖嗎?」

    「嘎?」綺南雁莫名其妙地蹙眉。糖?她說糖?那不是哄小孩的玩意兒?那麼大個姑娘,吃藥要糖做什麼?

    「我有糖才喝藥。」

    「你——」

    「我要糖,一定要。」

    她可憐兮兮地瞅著他,像個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怎麼搞的,她究竟是孩子還是女人?綺南雁仰頭翻白眼,只得轉頭差人幫她買糖。

    不多時,小二帶著一大包糖回來,史璇瑩立刻如獲至寶地接過來,眼裡還淚光盈盈的。

    「糖來了,喝吧!」綺南雁端起湯藥。枉費他熬了半天,都快涼了。

    「讓我先拿著糖,喝完才好馬上吃。」史璇瑩說道。

    「你是三歲娃娃啊?」綺南雁不禁失笑。

    她一見湯藥又快哭了,捏著鼻子一口氣喝完,便急忙把糖送進嘴裡。

    喝完藥,綺南雁扶她躺下來。她臉色仍顯蒼白,身子十分孱弱。

    「我再也不逃跑了……」史璇瑩嘴裡含著一塊糖,卻是淚盈於睫,這模樣瞧在綺南雁眼裡,真是又好氣又好笑。

    「喔?你說真的?」他濃眉一挑。

    「反正根本沒用啊——」

    她沒空理會他取笑的眼神,只是自顧自地失意歎息。

    從馬車裡逃走之後,她獨身上路,越走越遠,初時的膽量不知怎麼漸漸虛弱了起來。逃到小園林,是她謀劃已久的計策,龍威鏢局也是打聽再打聽,暗使了些小聰明雇來的。總的來說,她自傲的膽識並非全是魯莽,尤其她久居深閨,自然沒有孤身逃家的經驗。

    像她這樣的姑娘,突然間要隻身闖蕩,她……她承認自己還沒有那種能耐,之所以那麼做,那是因為……因為……

    噯,說來說去,還不都是被綺南雁氣瘋的嘛!否則她也不會被氣憤蒙了眼!

    現下回頭想想,她能逃去哪兒呢?天地茫茫,前程也茫茫,傻蛋才像只無頭蒼蠅到處亂走,而她真是無可救藥的傻蛋!為了不想嫁,竟差點賠上性命,結果這麼辛苦是為了什麼?倒霉被這魔星纏上,注定她只能失敗。

    算了,她認命了!

    以她的能耐,這條逃婚路已經走到盡頭,也許她命該如此……至少,她已盡過全力了。

    「以後我若嫁得不好,就恨你一輩子!」她瞪他,又道:「都是你出賣我,才害我變得這麼落魄淒慘。」

    「你怎麼可能嫁不好?」

    綺南雁突然揚起別有深意的笑,黑眸沉邃。「像你這樣的金枝玉葉,一輩子都會被人捧在手心裡的。」他深深凝睇,眼波不經意地透露一抹溫柔。

    史璇瑩屏息望著他伸手碰觸她眉心,接著溫柔撫過她額頭——老天,她快暈倒了,臉頰在發燙,一定是赧紅了。

    她趕緊撇開臉,誇張地啐道:「哼,你又不是女人。你不懂的。」

    他不懂?

    綺南雁搖頭失笑,遇上這樣離經叛道的姑娘,他怎麼可能懂?

    「你……你該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吧?或者……」他不懷好意地瞇起眼。「或者是……咳咳,或者是喜歡女人的那一種,嗯?」

    啊?史璇瑩聽得一頭霧水。喜歡女人?什麼跟什麼?

    「我呸,你胡說——」

    「不是?」

    綺南雁難解地搖頭。「那你為什麼不嫁?姑娘家成親生子不是天經地義之事?」

    「好你個天經地義,你知道『天經地義』這四個字有多麼可怕?」

    她冷嗤,說到這個,她就一肚子火。

    「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天經地義,和妓女們逢場作戲,也叫做天經地義。可女人的天經地義又是什麼呢?侍奉公婆、生兒育女、以夫為尊,無條件當丈夫的奴僕,一輩子忍氣吞聲地過日子?就算被冷落、被糟蹋,一聲也吭不得,這就是姑娘家的『天經地義』,不是嗎?」

    生為女人,就非得那般賤命嗎?

    「我若是無依無靠的可憐女子,得依附夫家生活,那也罷了。可我爹明明家財萬貫,夠我和姐姐一生享用不盡了,姐姐又已出閣,家裡剩我一個,還怕我後半輩子不好過,非要我去過那種苦日子嗎?」

    嘖,這番話聽起來,根本似是而非,全都是歪理嘛!

    綺南雁思索,可要說是歪理,卻似乎又挑不出什麼毛病。唉,他真快被她搞迷糊了,縱觀世間,誰不是如此埋頭度日?她非得抱持那麼多偏見嗎?

    「你現在正值豆蔻年華,青春氣盛,話當然這麼說。但再過個幾年——」他頓了頓,忽然搖頭。

    「不對不對,說正格的,你年紀也不算小,旁人很快就會在背地裡說閒話,笑你是嫁不掉的老姑婆了。」

    「我本來就被取笑慣了。」史璇瑩調皮一笑。「凡是認識我的,都說我是百年難覓的麻煩精、淘氣鬼,我早就被人笑到金剛不壞啦!」

    綺南雁點點頭,的確沒錯。

    史璇瑩無所謂地聳聳肩道:「與其離開爹娘,我寧願闔閣終老。一生自由自在。旁人笑話又如何?日子是我自己過,其他閒人愛碎嘴,我才不在乎。」一口氣說太多,她忽然體虛,懶洋洋地趴伏在枕頭上。

    只可惜,她的話沒人理會,大夥兒全當她鬧性子、耍脾氣。她逃家,爹娘眾人也只當她找麻煩——

    她已經無路可走,都被某個人害慘了!

    綺南雁的大掌又落到她頭上,揉亂了她滿頭長髮。

    「你這也算是女人嗎?」

    「不當我是,就當不是咩……」她不在乎地咕噥。

    「就算一生孤獨,無兒無女也無所謂?」

    「我有姐姐啊,還有她生的小外甥,老了怕寂寞就和姐姐、姐夫一塊兒生活,不挺好的?」

    「你挺瀟灑的啊——」綺南雁不禁笑了。

    這調皮鬼,總有本事教他大開眼界。既是瀟灑,又很天真。像個不知世事的孩子,教人放心不下。

    以她這樣的性子,真能嫁人嗎?

    「你應該不知道吧?我爹最多曾經同時納有七名小妾,家族裡那些叔伯兄長,和我家經常往來的高官顯要,沒一個是對妻子忠實的。」

    好吧,唯有姐夫例外,可那是現在,將來誰曉得?

    史璇瑩忽然把臉埋進彎起的手臂裡,不讓綺南雁瞧見自己臉上的神情。「有過七名小妾的爹爹,居然只生了我和姐姐這對孿生女,你覺得是為什麼呢?」

    這個嘛……綺南雁眉頭一皺,不知如何回答。

    她安靜了好一會兒,才主動開口。「我娘一生過得很辛苦,盼不到丈夫的專一疼愛,又不甘心其他小妾受寵,所以……背地裡做了很多殘忍的事……」她輕聲道。

    綺南雁怔愕不已。話到這裡,他總算聽懂了……依她意思,難道她曾親眼目睹過什麼嗎?否則怎會說出那樣的話?

    這才是她不願嫁人的真正心結?

    「我……只是不願意落入那樣的境地裡罷了。」她說完,便背轉過身,面對著牆壁,默默無語。

    她不明白,男人為什麼只顧自己風流享受,卻對女人背地裡的鬥爭視若無睹?

    爹爹讓賢慧的娘親變得如此可悲可憐,為什麼能無動於衷呢?

    婚姻之害,對女人尤其殘酷,偏偏她又絕非忍氣吞聲之人,將來或有一天,說不定比娘親所為更可怕的事,她都幹得出來——

    屆時,她將成為怎樣的女人呢?

    綺南雁為她拉高了薄毯,柔聲道:「不是所有男人都會像你爹那樣。」

    史璇瑩嗤了聲,「平常百姓也許沒那個心力,但高官顯爵之人?哼,我沒見過例外的,除了我姐夫。」

    爹爹不會理解她的心思,在他眼底,男人無論三妻四妾或流連風月,都是平常之事,何況滿朝文武誰不是如此?真要他盡心找個不貪美色的男人,只怕找到白髮蒼蒼也遍尋不著吧!爹又不能隨便找個賣油郎胡亂把她嫁了,所以,結果都一樣。

    她又想睡了,伸手揉揉眼睛,準備再睡一場,什麼都不想。

    綺南雁坐在床畔的椅上,倚著牆邊的桌,雙腿擱在另一張凳子上。

    他思索著她方纔的話,心裡低歎。他爹和他娘倒是一輩子恩愛得很,自從他爹走了以後,他娘還是朝思暮想,連老家也捨不得離開。

    「綺南雁……」史璇瑩突然轉過頭來,呢喃道:「為什麼……我每次逃跑,總是你來追我呢?」

    綺南雁抿抿唇,老實答道:「因為你姐姐囑咐我帶你回去。」

    「我怎麼求你都沒用,是因為我姐姐?」她不禁蹙起秀眉,瞪他一眼。「你為什麼肯聽她的?」她姐姐有那麼重要嗎?

    綺南雁莞爾一笑,猜她八成想歪了。「你姐姐是令孤雅鄘的妻子,而令孤雅鄘,是我的主子。」

    「你有主子?」她更好奇了,眼睛睜得大大的,瞌睡蟲都跑光了。「我以為你只是一名浪蕩江湖的遊俠,是我姐夫的至交罷了。」

    綺南雁輕歎。「我爹從前是令孤家的護衛,雅鄘的爹爹為我們除去奴籍,讓我們一家三口恢復自由身,可直到我十幾歲時,都還稱雅鄘『少爺』。」

    「可你現在自由了啊,和我姐夫像親兄弟似的——」她還是不解。

    「在我心裡,他永遠是少爺。」綺南雁聳聳肩。

    喔,她點點頭。「所以說,奴才一輩子是奴才?」

    「是啊。」綺南雁笑了笑。

    自雅鄘剛從地上站起來、學會走路的那一天起,他就時時刻刻守護在他身邊。他畢生所學的武藝,也是為了保護主子而精進。直到他十幾歲時,雅鄘他爹突然叫他過來,要他把雅鄘當作親兄弟般平起平坐……

    其實那挺方便、挺舒服的,他不得不承認,可以偶爾在小主子不受教時揮拳揍揍他什麼的,滋味不賴。但骨子裡,雅鄘依然是少爺,他依然跟前跟後地伺候著他,直到某天,他爹一夕猝死,死於莫名其妙的心疾。

    那天清晨,他還聽見爹正和娘聊天,爹伸手撫著胸口,說那兒有點悶悶的,娘點頭,說會去大夫那兒問問。那時他剛從灶房拿了個饅頭,急著跑出去和雅鄘會合。

    午後回來時,爹爹已經沒了氣息。

    武功高強,方當壯年,連小病小痛都不曾有過的爹,竟然這樣毫無預警地走了。

    人世如此無常,那麼練武到底有什麼用?他幾欲發狂,不是都說練武強身嗎?

    武藝絕頂的爹爹為何那麼輕易地走了?

    因此,父喪期間,他染上了酒。

    雅鄘那時常常不請自來,兩人不是喝酒就是打架。他不再對這位世家公子客氣,每次都將他打趴了再找人扛回去,可沒幾天他又會過來。如此過了三年,雅鄘居然也從只會花拳繡腿的公子哥兒變成真正的高手。

    而他,服完喪後,便辭別母親和老主人家,決定獨自行走江湖去了。

    人生苦短,他只想盡情闖蕩。初時什麼也不懂,只想到處開開眼界,沒想到幾次路見不平,無心插手江湖事,就如被捲入漩渦中的落葉般,只能涉入江湖了。

    「既然如此,那怎麼又回到我姐夫身邊呢?」璇瑩柔聲問。

    「他有危險。」綺南雁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主子永遠是主子,無論他身在何處,無論他名氣再響,始終沒忘了雅鄘。

    史璇瑩頓時肅然,有些欣羨他和姐夫之間的情誼。他們是真真正正的知己相交,才不是他說的什麼主子奴才呢!

    似乎太過嚴肅,綺南雁輕咳一聲,連忙轉開話鋒。「你姐姐嫁給令孤雅鄘,便是我的當家主母,我當然聽她的——」

    史璇瑩聞言,不禁大樂。「那這樣算起來,我是你當家主母的孿生妹妹,你也該聽我的?」

    「只要不違背你姐姐、姐夫的意思,我就聽。」綺南雁微笑。

    如果她真那麼想使喚他……那當然可以,假若她有辦法掌握他行蹤的話……那就來試試看啊!

    史璇瑩閉上眼,舒服地伏在枕上。

    好了,這回她真的要睡了,不聊天了。

    「綺南雁……」臨睡未睡之際,她模糊呢喃著。

    「嗯?」

    「你不要走,哪兒都別去,就陪著我。」

    她突然伸出手捉住他的手腕,將他掌心拉到自己枕下貼著。

    這舉動絕對稱得上驚世駭俗。

    「你——」綺南雁臉色微變,皺著眉欲抽回手,她卻朝他甜甜一笑。

    「這是命令,你可得照辦喔!」說罷,她便安心隔著一隻棉枕,依賴地埋入他的掌心裡。

    呼,好舒服喔,如果能從姐夫手裡把他搶過來,罰他一輩子為她做牛做馬,那該多好啊!迷濛間,她腦中忽然興起一個有趣的念頭,因而甜笑起來。

    她的冤家出賣了她,她卻沒辦法真正恨他氣他。

    因為,只要有他在身邊,她的心便寧寧靜靜的。

    她終於入睡,呼吸漸緩,逐漸規律。

    「只是命令而已……」綺南雁凝視她熟睡的側臉,像要對自己確認似的,低聲重複道。

    綺南雁低頭,嘴裡不期然地又嘗到那股熟悉的味。

    史璇瑩,好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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