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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大不婚 第5章(1) 作者:蘇曼茵
    嘖,怎麼想都不大對勁啊!

    綺南雁惴惴不安地由著她拉著,一路七拐八繞,逐漸遠離金織坊正門的大街,往另一條街道穿出。京城繁華,無處不是人聲鼎沸,頃刻間,他倆已混入鬧哄哄的人群中。

    「你該不會想逃吧?」綺南雁蹙起濃眉,沉聲道。

    「我早說過不逃啦,憑我這點能耐,還能逃到哪兒?」

    史璇瑩說著,忽然哀怨地偏頭一瞇,滿腹怨氣皆是因他而起——若不是他,她也不會淪落至此,偏她又無法認真氣惱他,畢竟他只是遵從姐姐之命罷了。況且,況且……她還、還……

    她咬咬牙,黯然道:「反正忙半天還不是一下子就被抓回來,我懶得浪費工夫啦!」

    怪了,既然如此,何必打扮成這模樣?一身烏漆抹黑的男孩裝束,頭髮事起來紮著,活像個不起眼的小僮。

    綺南雁默默打量她,視線最後落在她攫住他臂膀不放的玉手上。

    「好了,可以放手了吧?」他以眼示意。

    「才不要,每次我一不留神,你馬上出賣我——」史璇瑩皺皺鼻子,一哼。

    「你以為我吃飽撐著?」

    不提還好,被他這一說,史璇瑩反而欺身過來,雙手並用牢牢抓緊他臂膀不放,綺南雁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

    「快放手!」

    「不放——」

    她固執地搖頭,又氣又苦,緊瞅著他。

    「你呀,根本就不是我朋友,只是我姐姐、姐夫的奴才罷了,你……你這壞胚,這輩子永遠都不會站在我這邊!」

    喔喔,說得真好。綺南雁聳聳肩,彷彿不痛不癢,只伸手掏了掏耳朵,掀唇一撇。「既然如此,你幹嘛還抓著我?」

    「不然呢?又讓你去通風報信嗎?」她噘起粉唇,不自覺地提高音量說道:「我已經吃過太多虧啦!」

    不等綺南雁有機會開口,她話鋒一轉,忽又放緩了語調,可憐兮兮地嚷:「我再過幾天就真的要嫁人了,你就不能對我好些?」她可是好不容易才說服奶娘和丫頭放行,才能跑出來,再過幾天,她嫁了人,以後……以後的事誰曉得?也許老死不相見了呢……

    史璇瑩眼巴巴地瞅住他不放,水靈的眼眸佈滿了霧氣,眼看就要凝成淚珠滴落。「我只想透透氣而已,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

    啊,這丫頭真是……不得不服了她!

    綺南雁被她搞得心煩意亂,欲言又止,才開口說道:「我憑什麼——」

    「走啦——我快餓扁啦,陪我吃飯,嗯?」璇瑩又拉又扯地拖著他走,那張既能哭又能笑,風流婉轉的俏臉,只怕閻王老子也抵抗不了。

    「快來,我請你吃好吃的。」

    實在拿她沒轍,綺南雁長歎一聲,還是心軟了。「那也得先放手啊,男女授受不親,你——」

    「哎呀,不要嘛!」璇瑩近乎耍賴般,嬌滴滴地回眸燦笑。「我穿了這樣,誰知道我是女的?」

    綺南雁垂眸看了下她勾住他不放的手臂。光天化日之下,即便是兩個大男人,這樣也不好看吧!

    「拿著。」他把挾在腋下的帖子交給她。

    「這什麼?」璇瑩騰出一隻手接過,看見上頭的字樣,垮下臉——是她的喜帖啊!

    綺南雁突然伸出一隻大掌靠近她耳朵,璇瑩愣了愣,屏住氣息,只覺他食指碰了她耳垂一下,接著是拇指……莫名的騷動霎時熱烘烘地傳遍四肢百骸,由耳垂擴散到全臉——接近那只耳垂的半邊臉全麻了——再蕩漾到狂跳的心口上,然後,連她的指尖都刺痛了,包覆在靴子裡的足趾也緊張地蜷曲著。

    他從她耳垂取下一隻珍珠耳環,遞到她眼前。

    「你還戴著這個。」穿了男裝,卻漏了這個,教人怎麼看怎麼怪。

    「呃喔……」璇瑩腦中一片空白,胡亂點頭,只覺耳朵好燙,想必紅透了吧?

    「你、你先幫我拿著吧!」她支吾說著,羞到幾乎窒息。

    「嘎?」綺南雁皺眉,捻著手裡的耳環,沉吟後,將它揣入懷中。

    這樣也好,她沒什麼東西能送出手,這個就留在他身邊罷……璇瑩心裡亂得慌,趕緊扯住他手臂往前走,不敢多看他一眼。熱啊熱啊,要等什麼時候,迎面而來的風,才能吹散她臉上的熱氣呢?

    綺南雁也任她拖著。

    見她步伐走得又快又急,生怕她在人群裡絆著了,想叫她慢點,但見她粉頰上的紅潮如醉如醺,明艷不可方物,不知怎麼,便開不了口。

    此刻他最怕的,就是兩人停下腳步,安安靜靜看著對方說話。他沒把握自己的心思藏得夠深,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最後,兩人來到一間臨河而設的茶樓。她突然喊餓,便強拉著他進去,跟著小二的指引來到二樓窗畔的位子,簡單點了碗麵,等面上來了,她便拿起筷子呼嚕嚕地吃了起來。

    綺南雁也向小二要了壺酒。右手手腕仍被史璇瑩的左手牢牢緊握著,他沒辦法,只得用左手舉杯。

    「丞相府都沒東西吃嗎?」他打趣說道。瞧她低頭大啖的模樣,不知情的外人還以為她親爹娘虐了她。

    「你什麼都不知道……」璇瑩忽然抬頭,拋給他一記白眼,「被抓進籠裡的鳥兒,哪還吃得下飼料?」

    「是嗎?」他聞言又失笑。

    杯裡的酒液搖晃著,他有一口沒一口地仰頭喝酒,右手手腕不期然傳來絲絲疼痛——她力氣挺大的,抓他的力道越來越緊。

    他仰頭,抑住一陣歎息。他若想跑,早就跑了,單憑她這點能耐,真以為能困住他嗎?可……自己為什麼不跑呢?和這丫頭廝混在一塊兒,對彼此百害而無一利啊!

    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幹什麼,怎麼老做些沒用的事……他無奈思索,酒一杯接著一杯,不一會兒,便把整壺喝個精光。

    「吃完了,待會兒還想做什麼?」他搖搖壺,確定沒有了,只得抬頭問。

    「陪我到處走走吧,然後再送我回金織紡……」

    璇瑩忽然低垂著秀臉,彷彿梗了什麼在喉嚨裡,頓了一會兒,才擱下筷子,抬頭道:「我家奶娘和丫環都在裡頭等我呢!」見綺南雁詫異地瞪著她,好像以為自己聽錯了,頰畔不禁漾起苦笑。

    「瞧什麼?就說我沒要逃,只是出來透透氣罷了。我爹下令要我哪裡都別去,還派人整天守著我,都快悶死啦!」

    給了錢,她拖著綺南雁再往街上走。街道兩側俱是各樣的攤商裨販,兩人默默走了一陣,璇瑩忽然在飾品鋪前停下,右挑右揀選了兩條髮帶,一條是白色的,光滑緞面滾了一圈粉色的繡線;一條是鵝黃色的,布面上繡著幾朵碎花。

    「喂,你買東西給我吧!」她忽然回眸,手肘頂了綺南雁一下。

    「為什麼?」他挑眉。

    「我就要嫁人啦,你不送賀禮嗎?」她輕笑。

    「關我屁事!」他嗤道。

    「哪一個好看?白的?黃的?」璇瑩仍然興沖沖把玩著手裡的髮帶,這種小玩意兒,值不了幾個錢的,她只是……只是懊惱把那包糖給丟了,再說糖也不能久放,所以……至少她可以留一件他送的東西吧?對他是無足輕重,可她這輩子卻只能擁有這些了。

    「這個要多少錢?」綺南雁突然揀起一把翡翠的圓梳,向店家詢問。小販連忙報上價錢,他想也不想便從懷裡掏出銀兩。「喏。」

    璇瑩抿唇看著他和小販交易。只見小販笑得合不攏嘴,忙不迭從別處拿出一隻繡花錦囊,細心地把玉梳妥善收好,再畢恭畢敬地奉上。

    他身邊已有可以送梳子的姑娘了嗎?璇瑩臉色一變,心裡頓時沉甸甸的。

    「到底……覺得哪條好看?」

    「這兩條髮帶呢?」綺南雁瞧了瞧她,便翻了個白眼,又向店家問道。

    「客倌,您看得上就送您吧!當作您買這把玉梳幫我開市,我也還您個好價錢。」

    小販眉開眼笑的,通常買這樣高價的物品,從沒見過不討價的,難得遇上爽快的客倌,他也樂得給點小甜頭。

    「那就多謝了。」綺南雁手臂一振,便把璇瑩扯走。

    她暫時放開他,將髮帶仔細收進荷包裡,頭垂得低低的。這會兒,她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了。

    她的心,真的好奇怪呀!

    原本只想選一條,結果,兩條都在她手上。明明……她想要的都要到了,那為什麼……還覺得難過呢?喉間老覺得梗著什麼,明明什麼也沒有,為什麼那麼不舒服?

    早知道就不買了!史璇瑩很是懊惱,覺得又乾又渴。他買了梳子,想送給誰呢?滿腦子胡思亂想,她都快煩死了——

    「怎麼?不是都給你了,還不滿意?」綺南雁側頭打量她半晌,忽從懷裡摸出那把包裹好的梳子,遞到她眼前。「喏,給你。」

    璇瑩腳步一頓,不解地抬頭凝睇。

    「這個……要給我?」她按著胸口,臉上儘是疑惑。他是真心的嗎?原本就是要買給她的?還是見她不開心,只好轉送給她呢?

    「堂堂丞相府的二小姐開口向我要賀禮,怎能只買條髮帶打發?」

    綺南雁淡淡扯了扯嘴,注視她的眼神,難得地透露些許溫柔,教她看得目不轉睛。

    他寵溺地摸摸她頭髮,她臉頰逐漸赧紅。可是,現在她不在乎了,不再在乎被看穿,她不想躲藏,只想緊緊盯著他雙眼。

    綺南雁把玉梳送到她手裡,合上她的指尖,要她緊握。

    「這個,就當我送你最後一個禮物,往後你的幸福……跟我再也沒有關係了。」這番話其實說得不太恰當,彷彿情人間依依訣別。他有什麼資格這樣說呢?

    綺南雁暗自苦笑,他說得曖昧不清,聽的人也糊里糊塗。史璇瑩瞧上去失魂落魄的,好像還真聽得懂似的,她……

    他心弦一震,連忙把目光投向遠處,不願再深究下去。

    「嗯。」璇瑩低下頭,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翻騰著一陣苦澀、一陣甜蜜。

    這柄梳子,就是她唯一能得到的一切了,是嗎?

    說的沒錯,以後他們……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是吧?

    「走太遠了,該回頭了吧?」綺南雁放手,退開一步。

    璇瑩愣住了。

    這句話,他以前也對她說過——那時他們還有秀川,她每天沿著山路小徑漫步,而他總是遠遠地、靜靜地守在她身邊,無論何時轉身,他也不曾離開。

    他呼喚她回頭,說是怕她走太遠了,不安全。

    那時她有多傻呀!傻傻地以為綺南雁會站在她這邊,傻傻地以為他只是單純守護,然後傻傻地掏心掏肺,連心也……

    早知道要傷心,當初就不該走太遠呀……

    「不要,我自己知道怎麼回去,你想走就走吧!」

    她故意回他一模一樣的話。在小園林裡,那麼短暫的一個月,他們交談過的每一句,她都深烙在腦海。

    「那我走嘍?」綺南雁神色一變,也憶起了在小園林裡一同散步,一塊兒說笑的種種。她那明艷的笑容和清脆的笑語,如今仍像蠱毒般侵蝕他的心……

    他猛然一震。他奶奶的,今兒怎麼又干了傻事?到底要學幾次乖,才能徹底拋開她,離她遠一點。

    「你走啊……」她細如蚊蚋地低聲回應。

    而這回,他真的走了。

    不再留連於她身畔,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

    回到金織紡,已經接近黃昏。奶娘和丫環們都急死了,好不容易盼到她回來,便趕緊替她換回原本的裝扮,帶著選好的布料回丞相府。

    璇瑩累壞了,回房鞋襪一脫,便睡倒在寢室裡。

    奶娘跟過來,見她身邊連條被子也沒有,坐到床沿上,殷慇勤勤地為她覆上薄被,溫柔地拍撫她的背,順順她長髮。

    「有見到想見的人嗎?」遲疑了會兒,奶娘終究還是問起。

    自逃婚回來後,二小姐整日哭哭啼啼,說自己有個非見不可的人。好不容易找了借口去金織坊選布料,其實是想溜出去找人——說真格的,這樣莽莽撞撞、不顧一切地飛奔出去,真能找得到人嗎?她也勸了,二小姐卻說不管,總要溜出家去才有機會試試。可讓人擔心、讓人煩惱還不夠似的,一個人孤單單地回來,卻又三魂不見七魄,彷彿搞丟了半條命。

    「當然見著了,我運氣一向很好。」璇瑩又捏了捏喉嚨,明明沒東西卻梗得很,鬧得她整天不舒服。她轉頭把臉埋入枕頭,不欲多說。

    「那就好,那就好……該說的都說完,就不會有遺憾了。」奶娘喃喃吁歎,挪動老邁的身軀,吹熄桌案的燭火,好留她獨自安靜。

    房門咿呀地合上,璇瑩終於得以放心地轉身平躺,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腹部,感覺自己就像一具冰冷的屍。她睜著大大的眼睛,微偏頭,窗外月光濛濛,淒涼地灑在她臉上,豆大的淚珠忽然一顆接一顆滾落,彷彿永遠止境。

    那樣千辛萬苦地跑出去,好不容易見了他……結果,到底都跟他說些什麼?

    明明有滿肚子的話,為什麼不說出口?她怎麼笨得連句話都說不好呢!

    「我……」萬般艱澀,她才吐出一個字,停下來咳了幾回,又模糊不清地低喃:「我……喜歡……你……」要她怎麼說呢?過幾天就要出閣了,再怎麼心儀一個男人,自己終究是個閨閣姑娘啊!

    「我……愛上……你了……」這話只能說給自己聽吧!她只能在空蕩蕩的房裡,獨自傾訴。「你……可以……不可以……也對我……對我……帶我走吧……」

    轉眼間,淚便滿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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