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某夜子時,忽然一道閃電劈中了公主府正殿的屋頂,半邊屋頂瞬時塌了,死傷三四名值守的宮女太監。
第二天這消息一傳出來,頓時流言四起,紛紛猜測眉琳公主因為逆天意要做皇太女,所以遭到天譴。據說這幾天老臣頻繁進宮,都是為了勤見皇帝,希望能暫緩眉琳公主繼位之事,懇請皇帝三思而後行。
瑞麟這邊,雖然王府外的守軍並未減少,但皇甫慧經常出府去看望還留在京城內外沒有散去的災民,為他們送衣食藥品。
災民間紛紛傳言,寧靜王瑞麟自幼至今並不受寵,名下也沒有田莊可以賺取錢財,每年只有按例的傣銀不過兩三千兩,所以寧靜王妃送來的這些東西,其實都是靠她帶到西嶽來的陪嫁換取而來的。
驀地,寧靜王夫婦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如日中天,街頭巷尾也到處流傳著「寧靜王治天下,天下則寧靜夕,的說詞。
眉琳豈能坐視不利自已的事發生?她叫母后從父皇那裡請旨,把販濟災民的事情從戶部手中直接要了過來,然後在京城內外開設了十一個捨粥場,讓災民免費取用食物。
即使如此,晚一步的她,反而被百姓們暗暗揣測她的用意是出自真心,還是為了面子問題?
這一天,皇甫慧正要出門,卻被瑞麟拉住,他笑瞇瞇地說:「我要和你一起去。」
「你去?只怕出不去吧?」皇甫慧遙遙看了眼大門口整齊站著的那些兵卒。
「他們雖然不敢攔我,但未必不敢攔你。」
他們都知道,這些士兵是皇后派來軟禁監視他們的。
「不怕,你自然有辦法對付他們。」他對她扮了個鬼臉,拉著她的手蹦蹦跳跳就往外跑。
皇甫慧拿他沒轍,只好趕緊跟上他。
負責守衛的士兵見他們竟然像孩子般地往大門口跑,先是一愣,差點忘記阻檔,待他們要跑出大門時,這才有人伸手阻攔。
「王爺,皇后有旨,外面災民過多,怕局勢危險不安,請王爺還是在王府內休息。」
皇甫慧瞥了一眼大門外,那裡依然還有未走的災民,這些天執著地在門口繼續唸經祈福,而她也不時拿些飯菜給他們充飢。
此時士兵的舉動已經吸引了那些人的目光,她沉下臉說:「放肆,就是皇后也不能限制王爺的自由,你們有什麼權利阻檔王爺的去路?讓開!」
士兵們為難地互相看了看,由某人代表開口,「王妃,我等有重責在身上,不敢懈怠,請您不要讓我們為難。」
「王爺出府就是讓你們為難?難道你們覺得外面那些人都是暴民嗎?」皇甫慧故意提高音量,吸引災民們紛紛聚攏過來,一人一語地議論開來一一「這些兵卒難道不是王府的家丁?」
「聽說是提督府的人馬。」
「提督府的人馬為什麼在王府門口值守?」
「哪裡是值守啊,分明是監視。公主要登基,皇后不放心……」
這最後一句話雖然壓低了聲音,但是周圍的人卻都聽到了,引得眾人一片「原來如此」的感慨聲。
士兵漲紅了臉,喝斤,「這裡與你們無關,都散開!否則以尋釁滋事罪全都拿下!」
瑞麟這時在旁邊綻放著笑頗說:「姐姐,士兵大哥若是擔心我們不安全,就叫他們隨行保護好不好?」
皇甫慧故作很不高興的樣子,「好吧,既然你不怕麻煩,那就讓他們跟著好了。」然後她拉著瑞麟往外走。
門外馬車已經備好,幾名士兵跟上來,皇甫慧冷眼相對,「若是讓你們跟看,你們還要嘮叨,那我不怕現在就入宮,在皇上面前辯一辯,問問到底為什麼寧靜王要被限制自由。他是造反了,還是殺人了?堂堂皇子,千歲之身,竟要被困在王府不能自由行動,說出去豈不成了西嶽天大的笑話!」
已經坐進車內的瑞麟扯看嗓叫道:「姐姐,快進來啊!我要去城郊看花!」
皇甫慧冷哼一聲,才跟著上了車。
車子向前走後,她悄悄掀開車簾向外張望,那幾名士兵果然緊跟在車子旁邊。
瑞麟在她身後笑道:「不必看了,幾條走狗不值得你這麼操心。」
「你是故意要讓百姓知道你現在的處境?」皇甫慧靠在他身邊坐好,「可是百姓能有多大的力量幫你改變現狀?這麼多朝中老臣前去宮裡勸你父皇,可時至今日,你父皇還是沒有改變皇位繼承人的意思,我只怕你是白費心思了。」
「這才剛開始而已。」瑞麟輕描淡寫地笑說,撥開車窗的簾子往外看,「你看,今買的夕陽多美。」
他們出來的時候正是夕陽西下之時,金紅色的落日掛在地平線上,彷彿只要再靠近些,就唾手可得。
皇甫慧遙遙望著那輪紅日,「看那落日,多美!」
「嗯,就像皇位……讓人心潮澎湃,思之若狂。」他在側面輕輕嗅著她發間的香氣,情不自禁吻上她的耳廓。
她一手抓住他不規矩的手,小聲說:「別讓外面的車伕聽到你在裡面不老實。」
他歎口氣,「有時候我真是恨你,總在這種口才候說些殺風景的話。」
「我們兩人中有你一個瘋子就夠了,總得有一個人保持清醒。」她打趣道。
他挑起眉,「怎麼說我是瘋子?」
「你還不夠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你是我見過最瘋的人,比我二哥還瘋。」
「老提你二哥,要我不得不懷疑你是不是暗戀你哥了。」他的眉心皺起,緊握她的手,將她的指骨都捏得生疼了。
皇甫慧苦笑著拍拍他的臉頰,「你吃我二哥的醋做什麼?真沒道理,他是我所有哥哥中最有出息的一個,我當然很尊敬他。除了兄妹之情,還能是什麼?」
他被她安撫了幾句,緊繃的神情又鬆弛下來,將她攬在懷中,輕柔地笑道:「慧兒,別怪我多疑,誰教自小我身邊就沒有多少真心喜歡我的人,但我答應你,以後會改掉這些壞脾氣。」
「一天到晚都說會改脾氣,也不見你改掉多少,都是哄我罷了。」皇甫慧靠著他的肩頭,捧著他那雙白嫩的手叨念。第一次見面時,她就奇怪男孩子怎麼會有一雙比女孩子還美的手,現在終於可以將其捧在掌中細細觀賞。
他的手很白,或者該說他整個人的皮膚都很白,是因為小時候關在屋內很少曬到太陽的緣故吧?她有時候會問自己,如果自己從小也被關在那樣不見天日的房子內,一關許多年,會怎樣?
會瘋?會死?還是會認命?
抬起頭看到他笑吟吟的眸子,雖然他笑容的背後總有一絲讓她不安的陰冷,但是她卻能理解這陰冷的根源。
他沒有瘋,沒有死,沒有認命,他選擇了以裝傻來韜光養晦,最終為自己的命運抗爭到底,這需要勇氣和毅力,最重要的是,需要強大的忍耐力。而把自己逼到這一步的人,即使不是瘋子,也多少會異於常人吧?
「瑞麟……」她輕輕念著他的名字。
「嗯?」他在她的發頂上回應。
「倘若我那天沒有理你,不知道現在的你和我會怎樣。」
回想初次見面,他天真地叫她姐姐,她回頭看到他時,就已經心動了。但若是那時她和其他人一樣把他當做一個傻乎乎的異國皇子,不去招惹,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纏上她,但也就沒有他陪在自己身旁。
「那我們……大概都會很孤獨吧。」他托起她的下巴,話落,細膩地吻著她的唇浙,彷彿採擷世上最珍貴的寶物般。
她的心總是容易被他的甜言蜜語打動,但是今天他的這句話,卻觸到了她心靈深處最柔軟的地方,讓她忍不住為他心疼。
一個可以讓女人心疼的男人,是女人願意豁出性命去愛。對於她來說,這個男人就是瑞麟一她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馬車出了城門,又走了好一陣,天快黑時才停了下來。
皇甫慧下了車,四周都是樹林,盯著他們的士兵仍亦步亦趨的跟著,且小心謹慎地圍在他們周圍。
「哎呀,天都黑了,花都看不見了。」瑞麟嘟著嘴向四周張望抱怨。
一名士兵過來勸道:「王爺,既然看不到花了,我們還是趕快回府吧。」
「可我要看花,今天就是要看花!」瑞麟不依的跺腳,皇甫慧忍著笑假意勸慰,「好啦好啦,誰讓你拖拖拉拉非要這麼晚才出來,明天早點來不就看到了?」
瑞麟忽然笑道:「我們點上火把,不就能看到花啦?」
「就你餿主意多。」皇甫慧無奈地搖頭,對那幾位士兵說:「那就麻煩你們點幾支火把,否則王爺肯定賴在這裡不肯走了。」
那幾名士兵心中哀歎自己接了個苦差事,但為了讓王爺王妃趕快回府,也只好到處去找樹枝,然後用隨身的火折子將做成火把的樹枝點著。
瑞麟拍著手笑道:「好啊好啊!你們舉高一點,我就看得清楚了!」
火把剛剛被舉起,忽然幾聲悶哼,接著那幾名士兵先後倒地,而原本將要墜地的火把卻神奇般的飛落在半空中一一皇甫慧定睛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幾名黑衣男子已悄然立在他們身後,此時將那些火把抄在手中。
瑞麟臉上的笑容在頃刻間變得冷凝,他負手而立,對那幾人淡淡道:「把這些人小心處理好,不要露出破綻,易容之後即刻啟程。」
皇甫慧震驚地看著他,自認識他以來,從不曾見過他展露這種駭人的神情,彷彿此刻他是另一個人。
瑞麟一看見她的表情,就猜到她在想什麼,對她投以一笑,拉著她走開。
「這些人……」她遲疑著開口。
「是神兵山莊的人。」他老實回應。
「原來這就是你今天吵著要出來的原因。你讓他們做什麼?那幾個士兵死了嗎?」
瑞麟見她滿臉的焦急關切,便笑道:「你怕我濫殺無辜?放心吧,只是借他們的身份用一下,不會殺他們的。」
皇甫慧這才鬆了口氣,卻又不得不提醒,「你別怪我多話,他們也是人生父母養,不要因為我們與皇后的私怨而莫名送了命。若真是那樣,則是我最不樂見的。」
「唉,知道了,我的王妃。」他笑著抬手對那幾人說,「聽到王妃的話了嗎?找個地方把他們藏起來,你們也趕快換裝,我們至多停留半個時辰,皇后那邊要是得了消息,知道我出了城,肯定派大軍緝拿。」
要事交代妥當,他扯過皇甫慧的手腕!「走啦,去看花。」
「看花看花,這裡哪有什麼花?」她扁著嘴,被他扯到密林盡頭。
本以為這不過是一片樹林罷了,沒想到盡頭竟是豈條小溪。流水!!之聲,即使隔了一段距離都可以聽到,而且隱約還可見一路光亮閃爍。
「水邊有人?」她緊張地想拉住他停下來,生怕又冒出什麼刺客。
他幽幽一笑,反拉著她跑起來,一路跑到溪邊。
皇甫慧赫然愣住,只見小溪兩岸,到處都是飛舞不定的螢火蟲。她以前在宮中也見過這種奇妙的小飛蟲,只不過那是宮中的太監捉來哄她開心,就一兩隻,何曾見過這成百上千的美麗景象?
那點點光亮,忽飛忽落,如星子白天域落入凡塵一般,又似誰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帶著笑意從她身邊飛過。
瑞麟拉著她在河邊蹲下,指給她看,「誰說沒有花,你看這不是?」
她定睛細看,在點點光亮的映照下,果然看小溪邊的石縫中,開著一朵又一朵紅色的小花,因為螢光閃爍,這花朵在夜色中顯得格外明艷。
「呀,這又是什麼花?我從來沒見過。」
「這花也沒什麼特別的名字,只是長在溪邊也有許多年了。小時候我娘偷偷帶我出宮來看過一次,後來我自己若能溜出宮,就到這邊來看花。除了天寒地凍的時候,一年四季中倒有三個季節它都能開花,我就叫它……三季花。」
「三季花?」她回眸一笑,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就你這麼個精靈古怪的人才能取出這麼古怪的名字。」
瑞麟也笑著攬過她的肩膀,順勢坐在河邊的草地上,「我若精靈古怪,那你算什麼?在你們東嶽的皇宮中,你的哥哥姐姐還不是被你耍得團團轉?」
「哈!我怎麼耍他們了?最多不過吐了點棗核到五姐的頭上被你知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把柄能落在你手裡不成?」
見她紅唇微翹,挑釁似的看著自己,瑞麟心中發癢,便低頭偷笑道:「你從小到大幹過的事情那麼多,我當然不可能一樁樁、一件件的給你說明白,但總有人幫你記著帳。」
皇甫慧攏起秀眉,翻身將他壓倒在草地上,凶巴巴地喝道:「說!到底是誰在你面前揭我的短?」
瑞麟舉著雙手求曉,「你怎麼總是說翻臉就翻臉,到現在也還是這樣?我真是怕了你了,之前他也沒和我說過,你的脾氣是這麼暴烈啊。」
「他?」她瞇起眼,「哪個他?」
他假裝乾咳,從她的魔爪下掙扎著爬起來,拍了拍胸口,喘了好一陣子氣,才吊足人胃口的慢慢說出三個字,「你二哥。」
「他?」她震驚不已。「你和我二哥說過什麼?」
瑞麟的目光倏然變得狡點深邃,「你二哥算是我見過最厲害的角色,除了你之外,西嶽第二個看出我真面目的人就是他。有件事我沒告訴過你,其實你二哥……和我單獨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