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武王爺一高興,斗高賞三軍,休整三日,然而九歌卻對休整有歧意。
當夜,她悄悄領了一隊人馬,出了大營。
「將軍,我們要去哪裡啊?」這隊士兵不知道九歌的真實身份,但是人人都看得出來這位俊俏得不得了的小將軍和王爺的關係十分密切,且似乎連王爺都怕上三分,所以人人對這小將軍都十分恭敬。
九歌低聲說﹕「別作聲,我們去敵營對面的河岸邊看看。」
「將軍,這太危險了。士兵們勸阻道﹕「深更半夜的,不知道那邊情況深淺。您貿然去探營——」
「少囉唆,跟著我就好,膽小就滾回去。」九歌不與他們多說,逞自騎馬前行。
月明星稀,對岸的敵軍大營營帳密密麻麻,只能看到人影吳動,聽不清對方在說些什麼。
「誰跟我到那邊的樹上去?」九歌說的是距離敵營最近的一棵大樹。
一名士兵自告奮勇地舉手,「我陪您去!」
「好樣的。」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帶著這個人向大樹靠過去,其他人原地待命。
快走到大樹前的時候,那士兵又說﹕「將軍,這邊視野不好,不如我們到那個小山丘的後面去?」
九歌看了眼他所指的山丘,那是在敵軍的側翼,一個不算很高的山坡,但是隱蔽性很好。
她遲疑了一下,點點頭,「動作要小心點,不要被敵人看到。」
於是那士兵在前,她在後,涉水渡過河,漸漸靠近山丘。
當他們繞到山丘背後時,九歌剛要挺身上山,忽然背後覺得一涼,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住了她的後背。
「對不起了,公主殿下,小的只是奉命行事,公主在九泉之下不要怪小的。」
九歌全身冰冷,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她力持鎮定地問﹕「你是誰派來的?讓我死也死得明白些。」
「這個……小的不能說,百年之後,公主會在地下遇到他。」
那士兵劍身一刺,扎穿了她身上的盔甲,她陡然甸富在地,劍勢頓時出現落差,沒有扎得很深。
九歌抓起一把土,反手丟過去,那士兵被迷了雙眼,沒來得及補第二劍。
她立刻反身往回跑,那名士兵隨後提劍又追。這裡距離敵營很近,她不能大聲呼救,以免招來敵人,只能奔過河去,先回到自己的地盤再說。
就在她跑到河邊時,不意被一塊石頭絆倒了,一下子跌倒在地,當她要爬起來的時候,那士兵已經追來,一劍刺向她的咽喉——
剎那間,一聲悶哼響起,出乎意料的,倒下去的卻是那名士兵。
九歌還在震驚中沒有回神過來,只見那人倒在水裡,咽喉處中了一支飛箭。
是誰救了她?
夜色迷離,她瞇起眼向河對岸看去,只見一個人騎在馬上,手持弓昂然挺立。
雖然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然而那身形卻給她異常熟悉的感覺。她不禁呆住,因為此時此刻那個人不會出現在這裡的,絕不會。
但是……但是那個人又會是誰?
她慢慢過河,向那道人影一步步靠近。對方也下了馬,一步步朝她走近。
就在河中心,兩人相遇。這一刻的面面相對,讓他們都深吸了一口氣。
「九歌……你太冒險了,我記得我告訴過你,危險就在左右,絕不能孤身犯險,你為什麼不聽我的話?」
九歌呆呆地望著他的面容,伸出手撫摸著他的臉頰,那溫熱柔軟的觸感,讓她赫然清醒過來——
「鏡!你怎麼會在這裡?天啊!我不敢相信!你的身體,你的傷……」她一把抱住他,像是抱住了整個天地。
「先離開這裡,回營。」鏡果斷地拉起她往回走,將她抱起放到馬上,然後自己再跳到馬背,從後圈住她,一拉馬頭,奔回鳳軍大營。
綁半夜時,駿武王爺發現九歌居然帶人出營去了,頓時嚇得三魂七魄都沒了,急忙讓人打著火把追出去找人。來到半路,九歌和鸞鏡竟一起回來,他的心總算放了下來。但是對於鸞鏡的出現,他也倍感意外。
「你……怎麼會……」詫異得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九歌出聲道﹕「我有事和鸞鏡皇叔私下說。駿武皇叔,軍中有刺客,也請您多加小心。」
「刺客?」駿武王爺驚得還想多問幾句,可公主卻已拉著鸞鏡走入自己的帳內。
「你就這麼單人獨騎地跑到前線來了?」九歌緊緊拉住他的手,「是不是皇城裡出什麼事?」
鸞鏡審視看她全身上下,沉聲道﹕「你剛才是不是受了傷?」
被他這樣一問,她這才覺得背心有點疼。
「沒事,我穿著盔甲呢,那人的劍沒有刺得太深。」她沒將背上的傷當回事。
鸞鏡不接受這樣的安撫,拉著她轉過身子,果然在她的背心處看到一片血漬。
「還說沒事?」他的眉頭緊皺,環臂過來將她的盔甲脫掉,裡面青色的襯袍一露出來,就可以清晰地看到背心上的血跡。
他再撕開青袍和貼身衣服,傷勢頓時一覽無遺。的確不是很大的傷口,但是乍看之下也是血跡斑斑,很是駿人。
「別亂動。」他喝住她企圖站起來的身子,在帳內尋找了一圈,看到桌上的酒壺,拿起來先是聞了聞,然後二話不說的倒在她的傷口上。
九歌後背肌肉猛地抽緊,呻吟道﹕「疼啊!」
「酒能殺毒,不知道那人的劍上有沒有淬毒,而且疼一點,才能讓你記住今天的教訓,怎麼可以給敵人留下這麼大的把柄,將自己置於如斯危險境地?」
「我哪知道身邊會有刺客要殺我?」她嘟起紅唇。
「大半夜的,你也不該帶著這麼幾個人馬就出營,我給你寫的戰策裡有這條嗎?」
「「是夜,遣輕騎數人,夜窺敵營,伺機而動,得勝即歸。」這不是你寫的?」
「你之前不是已經夜探敵營一次了嗎?同樣的兵法,在戰場上連用兩次就是老套,更何況你這樣私自作主,有沒有和駿武王爺商量過?有沒有考慮過後果?」
鸞鏡的語氣很重,讓九歌臉上很掛不住。
「我還不是想早點得勝回朝?!這樣誰也不會再說我不配當皇太女,不配接掌皇位了嘛。」她奪過衣服,「算了,我自己來。」
她生氣地跑到帳內一角,那裡有常備的藥箱,她胡亂翻揀著,也不知道該選什麼,就隨便拿了一個瓶子出來,往後背上撒倒。
鸞鏡驚呼一聲,急忙伸手奪過那瓶子,「你知道這瓶子裡裝的是什麼嗎?這是殺蟲藥粉,去除蚊蟲那一類小蟲子用的。」
「你管我用什麼!像我這種不聽話的人,不就該得到點教訓嗎?」九歌還在賭氣。
他輕歎道﹕「我大老遠跑來,還餓著肚子呢,就要和你吵架嗎?你若是要生氣,好歹等我吃了飯,到時候就算是要我抱你背你,我也有力氣。」
九歌噗嗤一笑,「誰要你抱啊?我在這裡是金絹將軍,堂堂男子漢,跟個大男人抱來抱去成何體統?呀,你還沒吃飯呢門她邊說邊跑到帳門想叫人備飯,卻被他一把拉回。
「你現在這樣衣冠不整,要叫外面人看嗎?」鸞鏡好笑地將她拖回到帳子內,「行了,我也不是很餓,我們就這樣說說話。你轉過去,我給你上藥。」
這一次她順從地轉過身去,任由他柔軟的大手撫摸她的背脊,將另一瓶藥粉灑在傷口上。絨許是藥粉很清涼的緣故,傷口的疼痛感一點點的減少。
「你還沒有說,怎麼會突然跑到邊關來呢?」九歌側著臉問。
「怎麼?不想見到我?」
「當然不是。但你別有事瞞我,丫尚若皇城出了事,我要知道。是二哥容不下你嗎?還是父皇?」
鸞鏡的動作依然輕柔,口氣也輕輕的。「如果皇城有變,你要怎麼辦?」
她赫然轉過身,直視著他,「你不開玩笑?」
「大事上,我從不和你開玩笑。」
「是怎樣的變故?」
他微一沉吟,低聲說﹕「也許……是可以改變鳳朝歷史的變故。九歌,你要有心理準備,這一次,如果你不能當上鳳朝的女皇,你我當中就必然有人會死,也許是你,最可能是我,抑或,是我們兩個。」
「我不怕死。」九歌抱住他,將臉埋進他的胸膛,「我只要和你在一起,無論生死都可以。」
「但我希望你活,好好活著,風風光光地活著,讓全鳳朝的人都為你而驕傲。」他捧起她的臉,「我們一直是在為這個目標而努力著,不是嗎?」
她皺起眉,「我努力是為了你我,不是為了別人。好吧,不管為誰,總要先讓我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你知道我向來沒什麼耐心的,就別再和我賣關子了。」
他屏住棒吸,眼睛直盯著她,「你父皇,要殺我。」
她身形一震,「為什麼?」
「因為……他認為我會傷害到你。」
她皺著眉,「他不知道我們的事,我去和他說。」
「不,不必說了,已經晚了,他已在鳳棲殿下令要殺我。」
九歌聞言花容變色,「那,你……」
「我逃出來了,只為了再見你一面,然後,問你一句話。」
「什麼話?」她怔怔順著他的話問。
「你想讓我活著,還是死去?」
她勃然怒道﹕「這還用問!我這樣玩命,不惜上戰場,為的是誰?」
鸞鏡黑瞳中精光閃爍,「你若要讓我活下去,就要和你父皇為敵。你要想好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及後果,賭注很大,如果輸了,不僅會丟掉你皇太女的封號,也可能會丟掉屬於公主的一切。」
九歌安靜下來,像是想了很久很久,然後才緩緩開口,「做公主固然很風光,但如果我不能按照心願去活,即使再風光地活著,也不會快樂。鏡,你不信我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的決心。」
他將她擁入懷中,唇辦擦著她的額角,柔聲說﹕「我信,所以我追隨你而來了,天涯海角,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不會有做不成的事情。」
兩人就這樣坐擁了很久,直到她又輕聲問出一句,「那,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
「靜觀其變,稍安勿躁。」
這是一招險棋。凶險無比,前途未卜。
所幸,找到了她。有她在身旁相伴,他就再無顧忌。
從皇城到邊關,這一路鸞鏡走了十天,他曾以為自己還沒有到邊關的時候,皇城就會有重大消息傳出。
如果鳳皇不死,那麼追捕他的命令會立刻瀕布。
如果鳳皇死了,皇城發喪的公告會在全國通告。
然而,什麼動靜都沒有,他就這樣安安全全地抵達邊關大營。
所謂山雨欲來風滿樓,這後面該有多大的風雨呀?
駿武王爺對於鸞鏡的到來一直充滿困惑,但怎麼問都問不出原因,只好暗自防備,觀察了幾日也發覺不出所以然,又見九歌如此信任他的模樣,也就稍稍鬆下心來。
這日,九歌和鸞鏡在校閱士兵時,有兵來報——
「金將軍,王爺請您即刻回營,皇城裡傳來了消息。」
兩人對視一眼,心中備自作了最壞的打算。
然而皇城裡來的消息並不是聖旨,而是一道口諭——
「命駿武王爺及金絹將軍,即刻率軍回朝。」
「為什麼?」駿武王爺大惑不解,「現在戰局正是大好時機,再過半個月就能大勝了,這是陛下的旨意嗎?」
傳令的人有些支吾,「這是皇后娘娘的豁旨。」
「皇后?」駿武王爺更疑惑了。「軍務上的大事,皇后娘娘從不干預過問的。皇后的懿旨在哪裡?」
來人這才從懷中掏出一封密封的信。打開信,駿武王爺又起疑了。
「這信怎麼蓋的是兵宮的印監?到底是誰下的撤軍令?」
九歌偏頭看了眼,哼笑道﹕「二哥搞的鬼咯!他八成看我們在前線作戰捷報頻傳,臉上掛不住了。」
「但是他也斷然不敢越過陛下,直接要求我們撤軍啊。」
此時駿武王爺和九歌都將目光投向鸞鏡,因為他一直沒有發表意見。
駿武王爺對他有心結,所以雖然想問他的意思,卻沒有問出口。
九歌拉了拉他的衣角,問道﹕「你在想什麼?要不要撤軍?」
鸞鏡緩緩開口,「你們就沒有想過,是皇城有變嗎?」
「皇城有變?」駿武王爺到底年長,見的世面多,立刻臉色一變,「你是說陛下出事了?」
「也許陛下被人禁錮,以致不能頒布聖旨,所以這道命令才由兵宮發出。」
「但是兵宮由二皇子負責,如果陛下出事,他不會察覺嗎?」駿武王爺反駁。
鸞鏡反問﹕「倘若二皇子就是禁錮陛下的人呢?」
「胡說!」駿武王爺登時大怒,「鸞鏡,我絕不允許你這樣離間二皇子和陛下的父子之情,九歌還在這裡呢,你這樣信口開河,讓九歌怎麼想?」
九歌幽幽的道﹕「我相信事實。皇叔,您知道之前是誰刺殺我嗎?」
駿武王爺一愣。
「若我沒有猜錯,應該是二哥派的人。」
「這、這怎麼可能?」他結巴了。
「哼,皇叔,您身為皇室中人,幾十年看盡宮廷裡的大小事,您不覺得這種事情再正常不過嗎?」
她的話讓駿武王爺徹底語塞。
「那……公主準備怎麼辦?」他好不容易才問出一句話。
九歌看了眼鸞鏡,說﹕「我們可以回朝,但是不能完全按照對方的要求行事,否則萬一皇城有變,我們就是被對方牽著鼻子走了。不過如果我們突然撤軍,大氏國會不會又趁勢攻回來?」
「這件事我去辦。」鸞鏡開口道﹕「我去和大氏國的將領談判。既然他們這一次沒佔到什麼便宜,我想他們會答應和解的。」
她聞言驚問﹕「你要去敵營?!那怎麼行?大氏國人向來狡猾,他們怎麼會答應和你談判?況且現在明明是我們佔上風,你這一去,不就說明我們這邊出問題了?」
鸞鏡笑道﹕「幾天不見,你成熟了不少,考慮問題比以前要深入多了。但是你可以放心,我有把握說服對方,大氏國人雖然狡猾,卻也並非沒有漏洞可抓。」
九歌皺著眉說﹕「別和我說這些虛的,要去,我和你一同去。你又不會功夫,萬一談判不成,反而被敵人抓來當人質怎麼辦?」
鸞鏡再笑道﹕「你那點三腳貓功夫也起不了多大作用,更何況,我鸞鏡是什麼人?鳳朝內外都知道,抓了我,並沒有多大的價值。」
「不許你這樣貶低自己」她有意無意地看了駿武王爺一眼,「若是誰敢輕視你,我絕不會饒他。」
駿武王爺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鸞鏡一擺手,「好了,時間緊迫,駿武王兄請先暗中準備撤軍,不論陛下那裡是否有事,我們總要回去。陛下若無事,我們就遵從旨意撤軍,陛下要有事,我們必須回去勤王護駕。我這就去大氏國的敵營。」
他出了帳,九歌追了出去,急急地拉住他。
「你怎麼說去就去?這件事我還沒有同意呢。」
他低聲道﹕「這是我們的大好時機,你一定要把握。」
「時機?什麼時機?」她聽得一頭霧水。
「現在的部隊統帥是駿武王爺,而他與我們不是一路的,你要想辦法將統帥權握在手中,然後以勤王護駕的名義返朝。若是二皇子背後操縱這一切,你才有足夠的實力與他抗衡。」
九歌明白了他的意思,然而——「你孤身進敵營,萬一對方要殺你……」
「大氏國既然暫落下風,就沒必要斬我這個來使。我雖然在皇室中不是什麼要角,但我好歹是個王爺,諒他大氏國也不敢輕易動我。
他將她拉到一棵大樹後面,緊緊將她圈在懷中,聲音在她的頭上溫柔地飄起,「乖乖地等我回來,好嗎?」
九歌心弦繃緊,死死拉住他的袖口,「你保證你會平安無事地回來?」
他幽然低語,「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把我從你身邊拉開。」
大氏國的帥營裡。
對外聲稱是此次領軍主帥的胡湘南正躬身對一個穿著甲胃的男子說﹕「殿下,明日我們要撤軍嗎!」
「沒有打敗對手,為什麼要撤軍?」那男子很年輕,彎彎的鷹鉤鼻讓他看起來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陰鬱感。
「啟稟元帥,鳳朝來了一位使者,說要見我軍主帥。」
帳外士兵的報告讓帳內兩人一愣。
「怎麼?鳳朝居然想談判了?」胡湘南看看那名年輕男子,「殿下,見嗎?」
「當然要見,看看鳳朝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是別說我是誰。」
帳簾掀起,從外面走進的人卻出乎胡湘南意料之外,他本以為來人無非是鳳朝一個跑腿的小文官,沒想到對方身材高瘦,容貌俊雅中透著清貴之氣。
「沒想到鳳朝大營裡還有閣下這樣的人物。」他很傲慢地拱拱手。
來人正是鸞鏡。他雖然微笑還禮,但是目光卻越過胡湘南,投到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一語不發的黑甲男子身上。
「我來,是想見貴軍主帥。」
「我就是。」
胡湘南的回答讓鸞鏡一笑。「胡元帥是吧?久聞元帥大名,但您不是此軍主帥。」
黑甲男子抬起頭,瞬間,臉色大變,猛地站了起來。
「是你?」他驚呼,像是看見了鬼似的。
鸞鏡悠然的笑容中也有著一抹難以名狀的複雜深意,「殿下原來還記得我。」
「你還活著?」黑甲男子驚得喃喃自語,幾步走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肩膀。「天!我要去告訴——」
「殿下。」鸞鏡打住他後面的話語,「我此次來這裡,是為鳳朝和殿下談判的。」
「為鳳朝?」黑甲男子詫異地喃喃自語,「你?你怎麼成了鳳朝的人?」
他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逞自又說﹕「殿下帶軍出征好些日子,也該累了。鳳朝和殿下這幾戰,殿下沒有佔到便宜,如果不能體體面面地撤軍回朝,陛下那裡大概會對殿下有所責備吧?」
「不過是幾場小敗,鳳朝一個老頭子、一個臭丫頭,就以為能從我的手裡佔到便宜嗎?」
鸞鏡眉骨一沉,「殿下說的臭丫頭是誰?」
「哼,鳳朝皇帝以為他讓那個九公主扮成男兒身,我的探子就探不出來了嗎?看來鳳朝是真的無人了,他們的太子成了我軍的刀下鬼之後,居然選個黃毛丫頭當什麼皇太女?真是千古笑談!我若是把這個皇太女也殺了,鳳朝就再也不會有和我們爭雄的力氣了。」
「不行。」鸞鏡的聲音赫然提高,目光炯炯的盯著他,「你要是敢動她,我保證,會讓大氏國再也過不了一天安生日子。」
「為什麼?」黑甲男子詫異地迎接他的視線,忽又領悟過來,「她是你的女人?」
鸞鏡輕輕點頭。
他十分不以為然,「你什麼女人不去喜歡,竟喜歡上鳳朝的這個皇太女?我聽說她刁蠻驕縱,除了有幾分姿色之外,一點優點都沒有。」
「這種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鸞鏡的眸中閃過一絲柔情,「不管她的身份是什麼,我會盡我所能的保護我的女人。她曾說過,誰若是要動我就要從她的屍體上踩過去,同樣的,我對她的心也是如此,誰若是想動她一根手指頭,得先將我放倒。」
「所以,鷹翼,你記住,我是來找你談判的,但不希冀你一定會同意我的要求。」
「你是來警告我的?」鷹翼瞇起眼。「好,我答應你不動她,那你答應我,和我回大氏國。」
「不可能。」鸞鏡斷然拒絕。
「為什麼?」他詭笑道﹕「因為那個黃毛丫頭?大氏國有得是美女。」
「但我只要她。」
鷹翼聽到這話滿臉的不可思議,「你失蹤了這麼久,好像變了一個人。」
「我是死過一次的人,所以我知道怎麼樣讓自己活得好。」
「做鳳朝未來女皇的丈夫,靠女人吃飯,就是讓自己活得好?」這話尖銳而犀利。
「讓我喜歡的女人過得更好,我才會有活下去的勇氣。」
只是斜睨著他,鷹翼無法認同地搖搖頭,「你變了,以前你在戰場上殺人如麻,也不見你有半點心軟,這個丫頭有什麼好的?讓你竟然變成另一個人無名,聽我一句,你和我一樣,身體裡流著的都是大氏國嗜殺好戰的熱血,可不是鳳朝的溫情脈脈。」
無名。
身體裡像有個塵封已久的箱子被人一腳踢開似的,這兩個字刺穿的,不僅是鸞鏡前生的記憶,還有他不願意再想起的痛苦。
他面上卻還是保持微笑,任那些記憶翻湧,然後漸漸平息。
鷹翼見他不為所動,氣氛一時僵持,好半天後,才硬生生開口,「你想怎麼談?」
鸞鏡遂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過去。
九歌等得很焦急,現在她知道什麼叫「煎熬」了。
從日頭高照的正午等到天色黃昏的傍晚,鸞鏡一去敵營後,始終沒有消息。
她坐在他離開的路口一直等候,數著從天上飄過的雲彩,數著河水捲走的落葉,一直數到大腦一片空白。
終於,她看到一人一騎的身影從落日餘暉中緩緩映出。頓時,所有的憂慮、恐懼,都在這一刻化為熱氣,蒸騰在眼眶中。
她站起身,挺直背脊望看那人影緩緩靠近,覺得馬蹄踏過河水的聲音簡直是一種極為美妙的節奏。
鸞鏡當然也看到了她,來到她近前時,他下了馬,對她微笑。「你一直在這裡等我嗎?」
她點點頭,問道﹕「你的事情,辦完了?」
他也點點頭。
「那,我們現在可以回去了?」
「回去吧。」他牽起她的手,走回大營,馬兒慢悠悠的跟在他們的身後。
九歌抬起頭,看著天際,輕吐一口氣,「兩千零九十五。」
「嗯?什麼?」他好奇地問。
「看那雲,是我今天數的第兩千零九十五片雲彩。我告訴自己,如果我數到第三千片,你還不回來,我就帶上人馬,衝到敵營,把大氏國殺個片甲不留,救你回來!如果他們敢對你不利,我就直接衝到大氏國國都,一把火燒了它的都城!」
鸞鏡縱聲大笑,惹得她斜眼瞥過去,「你笑我幼稚?你以為我做不到?」
他的手指在她的頸後輕輕一捏,「不,我是笑敵人。」
「笑敵人?」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我為什麼會這麼死心塌地的追隨著你。」
九歌得意地揚起下巴,「那當然,因為你是我的人嘛。」
「對,我是你的。」他縱容著她這一點小小的佔有慾。「不過你有沒有想過,駿武王爺那裡怎麼辦?」
她偷偷一笑,「駿武王爺歷經征途,累了,正在大帳裡睡覺,我看他這一睡,大概要睡個十七、八天。」
鸞鏡眼波一閃,讚道﹕「下手好快啊。」
「跟了你這麼久,總不能什麼都沒學到吧?」
他一點頭,「那從現在起,我們和皇城裡的人面對面的一決雌雄!」
第二天,鳳朝大軍拔營,整兵,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