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於遠方傳來的轟隆聲,軍帳內因為兩個主帥的意見不同,而起了口角。
身為主帥的上官德佑,卸去盔甲和戰袍,一身戎裝的他顯得英姿勃發,要不是他正抑制著怒氣,他的面容也不會透露著如此危險的氣息。
才二十多歲的他,就因為尊貴傲人的氣勢以及沉穩,才能當上主帥,來到北境與伊寧對抗。
可,同樣身為皇子的上官可明卻處處與他作對,不但不服從軍令,還仗著自己是三皇子的身份我行我素、一意孤行,讓身為弟弟的上官德佑,好生頭疼。
現在,他正試著與他說道理,讓他放棄突襲伊寧的打算。
「三皇兄,你這麼做只會耗損兄弟們的體力,對戰事一點幫助也沒有。」
「胡說。你是在嫉妒我想出這麼好的法子吧?」不趁夜偷襲,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將敵軍擊潰?
上官可明覺得這個弟弟的優柔寡斷,只會給予敵人喘息的空間罷了。
想想父皇也真是老糊塗,竟然讓ど弟做主帥,讓他這個做哥哥的聽弟弟的幼稚之論,實在是太看不起他。
上官德佑搖頭,他沒有必要嫉妒三皇兄;相反的,對他的積極主動感到佩服。只是,三皇兄太過急躁,他們才來三天,對整個地形、敵人的兵力等等,完全都不瞭解,怎可貿然進攻呢?
「三皇兄,你忘了咱們才來三天,狀況還不明朗,就貿然出兵,難保不會損兵折將,到時候,我們拿什麼向父皇交代?」
上官可明冷哼了聲,「他犯糊塗,你也跟他一樣啊!老是畏畏縮縮的,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打敗敵軍,班師回朝?」
聽三皇兄謾罵父皇,上官德佑頗不是滋味,「父皇並不糊塗,你怎可如此目無尊長?好歹你也是他的兒子。」
「算了、算了,我不跟你扯了。我問你,你肯不肯派兵給我?」
「不。」軍令如山,在戰場裡,主帥的話就是命令,誰若不從,休怪他以軍法處置。
「你?」上官可明睜大了眼,怒視著自己的弟弟。
上官德佑明白他的不甘心,可是,為了三皇兄的性命,他不得不這麼做。「我這是為你好,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待我們熟悉一切以後,會有機會讓你表現的。」
「要我放棄夜襲也行,但我有個條件。」上官可明退而求其次,主動替自己爭取機會,「到時,我可要做先鋒,打頭陣。」
「可以。」見哥哥打消念頭,上官德佑這才放心。
父皇把軍營裡所有人的生命交予他,他有責任讓他們平平安安的回家,閤家團圓。這是早在他接下軍印之時,就有的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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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瑟的秋天,在黃葉未飄落之前提早來臨,景物看來依舊迷濛不可妄近,天空不知何時飄下細雨,為這蒼涼的知府府邸帶來絲絲蕭索,讓置身其中的人,完全無法感受到時光的飛逝,以及夏盡秋來的轉換。
很快地,二年已經過去了。
段問雪也在這偌大的府邸裡,待了二年。
而這二年間,她從不曾想過要離開府邸、也不曾再提起到佳木斯找姐姐。原因是,她早已在於蘭的拐騙下,服下會喪心失魂的忘心丹。
「小姐,你瞧蘭姨娘在望月樓上哩!」
跟在段問雪身邊的丫頭雨燕,和她同齡,是於蘭買來服侍她的,一方面照顧她,一方面就近監視;可她們兩個年紀相近的姑娘家,在相處兩年之後,感情好得很,完全與於蘭原本的想法相距甚遠。
只是近來北境戰事吃緊,於蘭終日擔心夫君的安危,已沒有多餘的心思再去管她們是否親近,以及是否能如預期的讓段問雪使出美人計,去迷惑皇太子!
段問雪抬起頭,往望月樓的方向看去,果然瞧見於蘭站在亭台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蘭姨八成又是在想三皇子了,段問雪心想。
自從吃下忘心丹後,她的記憶中只剩下蘭姨、三皇子、雨燕這三個人了。蘭姨說她是從人口販子那兒買回她的,對她的過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叫段問雪,那年十四歲。
因為她與她投緣,所以收留了她,雨燕也是為了照顧她,而買進府的婢女。
對於蘭姨的說法,段問雪從沒有懷疑過。她慶幸自己遇見好人,不但收留無家可歸的她,還派夫子來教育她,短短二年不到,她已經識了不少字、也讀了不少的經書。只是她不禁懷疑,在還未失去記憶的那段日子,她是否會曾經讀過書?
雖然她想不起來,也得不到答案。可在她的心中,早已認定蘭姨和三皇子如她的再生父母一般,有朝一日,若有機會,她會報答他們的。
但現在她力量薄弱,無法報答他們什麼。只有在蘭姨傷心思君的時候,她能安慰蘭姨一些。
於是,她旋過身,對雨燕說道:「我們上去看看蘭姨吧!」
「是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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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中有奇樹,綠葉發華滋。攀條折其榮,將以遺所思。馨香盈懷袖,路遠莫致之。此物何足貢?但感別經時。
「唉!」輕歎一聲,於蘭站在亭台上,凝望著北方,想起自己已獨守空閨年餘,不禁悲從中來。
悔教夫君覓封侯!
當初,她真不該選擇留下來服侍三皇子的,她再一次輕歎。陪著他貶職到蘭縣,她無怨;明白夫君的野心後,又幫著他出主意,弄來個粉雕玉琢的女娃兒,她無悔;現在更為了盼君回,虛度二年的青春,她更是無恨。一切都只是為了情字愁煞人,可,夫君回報她的是什麼?
是一次又一次的等待和傷害,還有對她毫不掩飾的殺意!
她都知道,這些她都知道,可她就是離不開他;就像是依附在他身上的蚊蚋,他欲殺之,她甘之如飴。
或許,當年死在他的手上,也好過現在的生死兩茫茫。
然,夫君可曾想過她……
「蘭姨!」甫進門!段問雪便迫不及待的喚她,「蘭姨,你又在想三皇子啊?」
「小孩子,別多問。」斂下思君的雙眸,於蘭換上含笑慈愛的目光,看似無害。
「人家不小了,雪兒都十六歲了。」段問雪嘟嚷著不依,「你告訴雪兒,是不是真想三皇子?」
「蘭姨,是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像你一樣,愛著自己的丈夫呢?」她記得女誡上都是這麼說的——出嫁從夫。
「等你遇上自己喜歡的人就知道。」於蘭不願多說。
「哦!那三皇子一定是你最喜歡的人。」段問雪下了結論。
「唉,但願他明白。」
幽怨的語氣,讓人聞之鼻酸,這就是於蘭身為小妾的悲哀。在三皇子未娶正室前,她是可以呼風喚雨的;若三皇子娶妻了,她又算什麼呢?
「蘭姨,你對三皇子這麼好,他一定明白的,你別多想了。」蘭姨的處境,段問雪大概知道一些,但蘭姨是妾的事實,已是無力改變的,所以她只能勸蘭姨看開些。
「蘭姨,雪兒最近觀看星象,北方的天狼星隕落,想必是三皇子已將伊寧打敗,正在回家的路上呢!」她曾在棲蘭與夫子學過簡單的觀星術,忘心丹雖然除去她的記憶,可原有的潛能並沒有喪失;甚至,有時候她會以為自己從前是個有錢人家的女兒。要不,怎麼會學過詩書以外的東西?
只不過這些都得不到答案了。
「你說的是真的?」聽完段問雪的話,於蘭大喜,難道說夫君就快回來了?
興奮的她,忽略段問雪如何觀得出星象,兀自沉浸在自己美好的假想裡。
「嗯,蘭姨你就放寬心吧!三皇子一定很快就回來了。」
是啊!很快就回來了。到那個時候,延誤二年多的親事,也該辦了。
他一回來,皇上必定會論功行賞,到時他和公主成雙成對,她又算什麼呢?於蘭頓時思緒混亂,理不清心中那股酸澀為何,那是心碎的滋味吧?
再多的痛苦也比不上心碎吧!
「唉——」她不由得歎了口氣。
段問雪看著蘭姨一歎,臉色又黯淡下來,她不解,蘭姨不是一直盼著三皇子回來嗎?怎麼告訴她這樣的一個消息,蘭姨還是悶悶不樂呢?
「蘭姨……」
段問雪還沒開口問清楚,便被一陣慌忙的聲音打斷:「不好了,不好了,蘭姨娘!」
來人是府裡的孫管事。
「什麼事?」於蘭皺著眉,不喜他的打擾。
「蘭姨娘,三皇子回來了,現在正在城門十里外。」
「爺回來了?」於蘭大喜,忙拉起段問雪的手,「問雪,你料得真準。」
她轉頭喝道:「還不快替我備轎?」
「可是,三皇子他……」
「他怎麼了?你還不快說。」於蘭急了,驀然想起方才孫管事說不好了。
「三皇子他、他是讓人抬回來的。」孫管事打著寒顫說完。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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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你們這些奴才是怎麼伺候三皇子的,怎會讓他受傷回來?」於蘭在安頓好上官可明後,回到大廳向跪了一地的奴才們發脾氣。
夫君的左腿斷了,據他的敘述是因為在打仗時,摔了下來,又延遲醫治的時機,才會廢了一條腿。這教她怎不心疼啊!
她盼了兩年的夫君,竟然沒有毫髮無傷的回來……
「回蘭姨娘,當時的情況實在是太緊急,敵人突然來襲,三皇子又突地衝了出去,任誰都拉不住他……」一名被罵的武夫大著膽子述說當時的情況。
那個時候,沒有人料到三皇子會搶在最先前,取下敵人首領的首級,也沒有人料到,三皇子會不慎墜馬。
「住口,你們還有話說?全部拖下去,杖責一百。孫總管,刑完沒死的,驅逐出府,不要讓我再見到他們。」
「是。」孫總管依主子的命令行事。
杖責一百?數十名跪在地上的武夫對看一眼,這一打下去,還有命嗎?
他們紛紛求饒,希望蘭姨娘開恩。
但於蘭實在氣極,想到自己的夫君變成這樣,她哪還有心思顧及其他。
「蘭姨娘,饒命啊!」大廳上滿是求饒聲。
段問雪聞聲而來,這才發現於蘭正在處罰下人,她心一軟,連忙踩著小碎步進廳,「蘭姨,到底是什麼事讓你這麼生氣?」
一群人聽到有人替他們求情,紛紛轉過身來求段問雪:「姑娘,你就勸勸蘭姨娘,原諒我們吧!」
「是啊、是啊!」
「一群貪生怕死之徒,你們護主不力,還有臉求饒?」
段問雪在旁一聽,大抵也明白一切,於是她轉向於蘭,勸道:「蘭姨,你就饒了他們吧!他們也不想三皇子變成這樣啊!」
「是啊!他們是不希望三皇子變成這樣,而是希望三皇子死掉!」想到夫君當時所承受的痛苦,於蘭就心有不捨。原來為了邀功,手足之情也是可以不顧的,她心想。
雖然她不能拿四皇子怎麼樣,但總可以拿這些無能的奴僕出氣吧!
「不不不,我們絕對沒有這樣想過!」幾名武夫忙搖頭揮手,否認於蘭所說的。
「蘭姨,不如這樣吧!你讓他們在這裡做長工,做到你氣消為止。」段問雪提出建議,雖然這麼做並不能挽回什麼,但也總好過蘭姨杖責他們吧!
於蘭只是瞪著一群奴僕,一語不發。
段問雪見於蘭面有緩色,於是喚來孫總管,領了一群人下去,按能力分發工作。
「雪兒,你……唉!怎麼可以輕易饒了他們呢?」於蘭見一群奴僕全退了下去,對段問雪有些惱怒。
「蘭姨,你處罰了他們,三皇子的斷腿還是不會痊癒啊!」
「但他們必須得到處罰。」
「蘭姨,必須得到處罰的不該是他們,真正該受處罰的是四皇子,不是嗎?」
「你說什麼?」於蘭頓時醒悟,可她動他不得呀!
「害三皇子的是四皇子,他才該得到教訓。蘭姨,這些年來,問雪受了你們不少恩澤,現在正是問雪回報你們的時候。」段問雪懂事的說,淡淡的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的堅決。
若不是四皇子趁亂刺了三皇子的馬腹一劍,又怎會害三皇子摔下來呢?
要不是四皇子為了邀功,不會害得三皇子斷腿,也不會害得蘭姨頓失倚靠,更不會讓那些奴僕受累……
這些都是四皇子害的!果然是帝王之家無血親。
「你要做什麼?」雖然先前對段問雪的好是別有用意的,可在經過與夫君生離的痛苦、夫君身殘的打擊後,於蘭有些明白,天下若該是他們的,任誰也搶不走;若他們注定無帝君之命,強求也沒用。
或許,夫君也會同意她的想法吧?
「我準備接近四皇子身邊,伺機行刺他。」段問雪說出自己的想法。
於蘭驚呼一聲,「可你不會武功啊!」
「只要是人就有弱點,我相信我可以的。」段問雪天真的以為,上官德佑總有松下戒備的時刻,到那個時候,她會見機行事的。
「雪兒說得沒錯,本宮贊同她的看法。」
聞言,兩人同時抬頭,見到上官可明吃力的拄著枴杖走進來,於蘭忙上前去扶他。
「爺,您怎麼下床了?」
上官可明對她的關切視而不見,他朝段問雪走去,「雪兒,你有這份心,本宮十分高興,只可惜你不是男兒,否則,本宮一定收你做心腹。」
斂下失望的眸子,於蘭見夫君的眼中沒有她,她主動退下。
「蘭姨!」段問雪知道蘭姨難過,本要追去,奈何被三皇子攔住。「三皇子!」她抬起螓首,眸子裡只有不解。
瞧她生得這副細緻水靈的模樣,這二年不見,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舉手投足間散發著優雅的氣質。也不枉這二年來,於蘭所給予她的教導。
「嗯!模樣生得挺好,是個待采的熟梅了。」
上官可明上下打量著她,讚美的話不禁脫口而出,令段問雪好生尷尬。
「三皇子……」
「告訴本宮,方纔你說要替本宮殺了四皇子,是否只是隨口說說?」
「四皇子的惡行,人人得而誅之,只要問雪有機會,一定替三皇子報仇。」段問雪堅定的說。
「好,很好。」上官可明伸出右手撫了撫段問雪粉嫩的臉蛋。
段問雪害怕的退了一步。
三皇子好怪,為什麼這樣看她?還這樣動手動腳的?
「本宮不會讓你一個不會武功的女娃兒去涉險的,本宮只要你辦一件事。」上官可明銳利的黑眸閃著冷冷的眸光,德佑,別怪皇兄心狠了!
「什麼事?」
「本宮要你混進軍營去,偷得軍印。主帥掉了軍印,也是死路一條!」
段問雪完全沒想到,三皇子會有這麼一個計謀;看來,為了王位之爭,真是沒了人性。
「如何?」
段問雪點頭,「一切都聽三皇子的。」
為了報恩,段問雪沒想這麼多,只知道他們是救了她的人,是好人。既然有機會報答,她會盡其所能的去做。
「那好,你就打扮成……」上官可明細細說著他的計劃。
門外遲遲未離開的人兒,聽到他們的對話!當下才明白,要三皇子退出王位之爭,完全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