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凱開車,向煒和潔幽坐在後座,瞄了眼閉目養神的向煒,潔幽覺得不對勁。
「你住哪裡?」才以為他睡著了,他卻突然開口,害她嚇了一跳。
「問這個幹嘛?」
「你回答就是了。」他張開眼看她。
她斜睨他一眼,「先送你回家,至於我家在哪裡,應該不重要吧?」
「下這麼大的雨,如果先送我回家,凱子還得再送你一次,不如先送你回家。」
「不必,我可以找人來接我,現在你能平安回到家最重要。」黃永聰親自來,絕對不會有好事。
「我還能有什麼事?」向煒才說完,金凱已經由後照鏡裡發現不對勁。
「現在是我們有事。」金凱插嘴道,把車開上高架橋。
他這麼一說,向煒和潔幽同時敏銳地察覺不對,發現他們被跟蹤了,而且不只一輛。
「你猜,他們想做什麼?」潔幽一臉深思的問道。
「我們嗎?」金凱往右一讓,有一輛車超車到他們前面,緩著速度阻止他們開快。
「應該不是。」向煒衡量目前的情況。「黃永聰想要我替他賺錢,出手應該會有所顧忌,就算要警告我,也不會真的傷害我。」
連續三次「意外」輕傷,一次比一次嚴重一點,而且都是發生在拒絕上凌的合作提議之後,兩者之間若說沒有關聯,大概連鬼都不信。
「金凱,繼續踩油門,穩住方向盤。」潔幽當機立斷,伸手拉到椅桿,將駕駛座的座椅放平。
「潔幽,你要做什麼?」金凱一邊照做,一邊問道。
「當然是換駕駛。」這還用問嗎?
「別胡鬧。」向煒拉住想一腳跨進駕駛座的潔幽,「讓凱子開就好。」
「憑他的技術,到最後不是我們下車被堵,就是車子出意外,你受傷那麼多次,不想報仇,稍微反擊一下嗎?」潔幽挑高了眉,臉上有著激昂的鬥志。
「我不想拿我們三個人的命冒險──」向煒當然不想被當成待宰的雞,但他更不想有人因他而受傷。
潔幽聽出他的言下之意,眼神閃過一絲讚賞。
「不錯哦,也許你沒我想像中那麼差。」拍了拍他的肩,她轉頭叫金凱讓出位置。
「潔幽。」向煒拉住她的手。
「放心。」潔幽第一次對他露出笑容。「你知道我的底,應該相信我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向煒一頓,這才放手。
「不要硬拚。」他對她的擔心,終於從眼裡露出一點點。
「放心。」可惜潔幽一心想跟人較量,根本沒注意到他的弦外之音。
潔幽先探身握住方向盤,金凱換左腳踩油門,身子移向副駕駛座,潔幽立刻擠進駕駛座,在金凱放開油門的同時跟著踩住油門,兩人順利換好位置。
趁他們換人駕駛放慢速度的時候,第二輛車又想超越,潔幽一轉方向盤,立刻擋下那輛車。
若是被兩輛車擋在前面,他們就只有被攔下來的份了。
雨愈下愈大,市郊道路的車子雖然不擁擠,卻也不少,一下高架橋,潔幽立刻加速想超車,前頭的車左擋右擋的不放行,但也被逼著加快速度。
正好遇到紅綠燈,前面那輛車停了下來,趁著機車道沒車子,潔幽立刻右轉繞出去。
前後車沒想到她會突然來這一招,連忙轉彎要跟,但一輛機車適時插進來,潔幽開著車加速,乘機拉開距離,又每逢路口就轉彎,沒多久那些跟蹤的車就跟丟了。
比原訂時間晚半小時,潔幽平安的將車開進向煒的車庫。
「安全上壘。兩位,下車吧。」
「這樣就把人甩掉了?」太容易了吧?!金凱有點不敢相信地先下車,這麼簡單他也可以做到。
「不然你以為有多難?」潔幽熄火下車。「台灣的道路又不是賽車場,還可以飆高速、享受追逐的快感,在這裡玩跟蹤的遊戲,除了車體比較大、車子馬力比較高之外,還能比什麼?」
剛剛那幾輛跟蹤的車,不就都是九人座、七人座的,但車大也不見得就佔優勢,除非是想相撞,否則轎車一轉進小巷道,加上行人來往,那種車能跟多久?
「只要不被前後包夾,他們就不可能逮得到我們。」基於這種小而靈活的策略,要甩開他們並不困難。
潔幽話聲才落,一陣掌聲響起,三人同時轉向掌聲來處。
「厲害。」暗處埋伏的人走出來,潔幽立刻瞪向向煒。
「你家是獨棟別墅,難道你不知道現在匪徒多猖獗,連保全系統你都不知道要裝嗎?」
「如果我早知道我家風水這麼好,這麼多人喜歡不請自來,我不只會裝設保全系統,連全天候的警衛都會請。」向煒懶洋洋地回道,兩人鬥嘴歸鬥嘴,但注意力可全擺在不速之客身上。
「你們是誰?」沒心情調停他們的鬥嘴,金凱蹙眉看著那幾個人問道。
「別擔心,我沒有惡意,只是來問候一下向煒先生。」說話的人誇張地行禮。「我的老闆要我們保護向先生的安全,所以我們特地來問候向先生。」
向煒向前一步,「明人不做暗事,說話也不必拐彎抹角,是來問候還是找碴,明白說清楚。」
「這就要看向先生的回應了,如果向先生給我們滿意的答覆,那我們不只把向先生奉為上賓,還會好好保護你。」
「廢話一堆。」潔幽嗤哼道。
「這位小姐好像不以為然?」
「是不以為然。」不理會向煒的阻止,潔幽大步走到他們面前。「能撂倒我,你才有資格跟向煒說話。」
哇,偶像!金凱崇拜地瞪大眼。可是這麼挑釁回去,對方人多勢眾,他們太吃虧了巴?
「你?」對方一愣,隨即哈哈大笑。「就憑你,也敢在我面前嗆聲?」
「本小姐不跟無名之徒交手,先報上你的名來聽聽。」
「萬華,大頭成,聽過嗎?」
潔幽掏了掏耳朵,「沒聽過。」
「你沒聽過是正常的,就憑你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怎麼可能知道江湖事?」非常江湖人的語氣。
潔幽雙臂環胸,「萬華不是歸小張──張勝明管的嗎?什麼時候出了個大頭成我怎麼不知道?」
「你叫勝哥「小張」?!」大頭成一聽自己的大哥被貶低,立刻發飆。「臭丫頭,真是欠扁!」
他揮拳而來,潔幽身體向後仰閃過,他腳再一踢攻,潔幽左腳一收閃過、再一伸,踢中對方的肚腹。
大頭成被踹退好幾步,潔幽收勢站穩身子。
「還想再來嗎?」
「你──」大頭成一臉橫怒。
「你可以叫你手下一起上,免得浪費我的時間,順便提醒你,如果想亮傢伙,最好先考慮清楚後果。」張勝明是絕對不容許自己的手下隨便在外面跟人互鬥,她敢說,這個什麼大頭成的來這裡鬧事,一定沒向他報備過。
「你到底是誰?」想到自己私下帶弟兄出來,為了避免勝哥追究,大頭成忍下一口氣。
「憑你,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帶著你的弟兄,滾!」潔幽冷聲一斥。
生平沒被人用這麼輕蔑的語氣教訓過,大頭成衝動的想找槍,但潔幽快了一步。
她手上的車鑰匙一丟,正中大頭成右手背,鑰匙劃過他的手背,然後整串掉在地上。
「啊……」他忍哼,右手背上多了道血痕,鮮血迅速染紅他的手。
「還不走嗎?」潔幽表情平淡,語氣卻是不可忽視的威脅。
「你……你記住今天的事,我一定會報仇。」大頭成撂下話,然後帶著手下轉身就走。
※※※
「真是「俗仔」一個。」潔幽搖搖頭。
只有不入流的角色,才會在退場前放馬後炮、撂狠話,這種人一輩子別想在道上出頭。
「這樣就解決了?」金凱看得目瞪口呆。以往碰到有人找麻煩,就算他和向煒都練過武術,也得費番功夫才能打退,還難免要掛綵,而她就這麼簡單的讓對方夾著尾巴跑走?!
「不然還要怎麼解決?」她還手下留情了耶。
潔幽走向前,彎身拎起鑰匙,交給金凱。「凱子哥,麻煩你擦一下。」鑰匙上沾了那個混混的血,她拎著鑰匙的手勢,像是那把鑰匙剛從糞坑撿回來。
「喔。」金凱只能呆呆地接過。
「你太衝動了。」向煒皺眉道。
他當然知道銀色組個個身手不凡,包括他妹妹也是,但是她一個小女人,面對五、六個比她壯的大男人,就這麼直接挑釁回話,實在太危險了。
「是你太溫吞了。」潔幽瞄了他一眼,率先朝屋裡走去。「在那些癟三的世界裡,只有恃強凌弱,你不夠強,就只有被欺負的份。」
「但是你這樣跟人家硬碰硬,要是一個不小心,就會替自己惹來麻煩的。」向煒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但看她這種處事方法,他不心驚膽跳才怪。
也許比手腳她是不輸人,但剛剛人家要是真拿傢伙出來,她能躲得過嗎?真是意想擔心。
「放心,如果我真的解決不了,後面還有人撐著。」潔幽滿不在乎地道。進屋後仔細檢查各處,確定沒被入侵的跡象後,這才回頭,結果差點撞上他。
「你靠我那麼近幹嘛?」她伸手推開他,一抬眼,卻發現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
「你跟我來。」發現後面有人看戲,向煒拉著她走進書房,關上門。
「做什麼?」她輕易就掙開他的抓握。
「我要你答應我,如果以後再碰到有人找麻煩,你不許主動挑釁。」他望著她,眼裡藏著一抹擔心。
剛剛看她一個人跟對方打,雖然沒落下風,但他的心卻猛跳,要不是還有一點理智保持冷靜,他早就撲向前把她藏到身後了。
這令他嚇了一跳,連對織心,他都不曾有這種保護欲,但對她……
「我幹嘛聽你的?」在她面前向來不容人囂張。「還有,你搞清楚一點,我是來保護你的,有人找你麻煩,就得先過我這一關。」
「我從來不要你保護。」
「那很抱歉,我答應了心要保護你,對心的承諾,我一定會做到。」他愈不要她保護,她就偏要。
「我們現在談的是你,你不該忽視自己的安危。」
「我的安危不用你擔心,我可以保護自己。」那幾個小癟三,她還不放在眼裡。
「你就非得跟我唱反調不可嗎?」他瞪著地。
「我哪有那麼閒跟你唱反調,是你管太多好不好?」她瞪回去。
「你……就這張嘴讓人生氣。」
「我、高、興。」她仰起臉,不怕死地頂回去。
向煒不客氣了,大步走到她面前,低頭吻住她的小嘴。
潔幽一愣,直覺地向後退,他伸手環住她的腰,她不假思索的抓住他的手來個過肩摔。
生平第一次,向大天王被摔倒在地,潔幽終於回過神。
「你做什麼?!」剛剛的肢體動作,純粹是習武者的自然反射,此刻的大吼才是她真正的反應。
「吻你啊。」向煒回道,幸好他及時轉移重心,這才沒摔痛。
「你怎麼可以吻我!」她跳開一大步遠。
「直覺。」他緩緩站起來。
「直你個頭,你──色狼!」她想尖叫。
「誰教你這麼讓人生氣。」她的反應讓他想笑,語氣不自覺地含著一絲寵溺。
「你才讓人生氣!」她吼回去,很想掄拳教訓他,但想到他現在是她的保物,只好氣悶地將手握成拳。
「我吻你這麼讓你生氣嗎?」他語音更柔,覺得她真是直率得可愛。
該不會她沒被人吻過,才會這麼生氣吧?
「廢話!」她氣憤的瞪著他。「誰知道你吻過多少人,你那張公共嘴唇被多少人親過,搞不好還帶有病毒──」對哦,她要快去刷牙,不然至少也要漱漱口,以免得病。想到就做,她開始四下尋找盥洗室。
她沒遮攔的話損人損得夠徹底,向煒差點想吼回去,但見她環看四下的舉止讓他及時忍住,開口問道:「你在找什麼?」
「盥洗室。」潔幽頭也不抬地回道。
「盥洗室在外面右──」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衝出去,向煒閉上嘴,無力地朝天花板翻白眼,從一默數到十。
他發誓,有一天他一定會被這小女人給逼瘋。
※※※
凌晨一點二十分,電話鈴聲響起,一隻纖細的手臂由棉被裡伸出來,接起電話。
「方韋昕。」
「昕,我是影彤。」裴影彤的語氣急促。
「彤,怎麼了?」韋昕沉穩的話氣裡有著些許剛醒的低啞。
「我找不到心,她在哪裡?你快找她。」影彤擔心又著急。
「彤,冷靜一點,說清楚。」韋昕坐起身。
「我不知道,我只覺得……很緊張,像遇到什麼危險,我想到織心,就開始找她,家裡和公司的電話都沒有人接,我們隨身帶著的通訊器也沒通,昕,我好擔心,這不太對勁……」
「彤,你冷靜一點,你人在哪裡?」
「我在溫哥華,明天早上我會搭飛機回台灣。昕,你一定要找到心,我覺得她有危險。」電話那頭,影彤揪著心口,陣陣的不安愈泛意濃。
「我立刻找人。」
「嗯,確定機位後,我再跟你聯絡。」
「好。」
掛斷電話後,韋昕迅速開燈,披上外衣走到書房,打開電腦,開始搜尋通訊器的位置。
不到三分鐘,螢幕上立刻顯示回應。
這裡是……市區往內湖的方向,「心海園」就在那裡,看來心是在回家的路上,但通訊器的位置沒有移動,而且訊號愈來愈微弱。
出事了。
韋昕閉了下眼,立刻回房換上外出服,開車前往訊號地點。
※※※
咦,韋昕怎麼不在?
潔幽氣呼呼的從向煒那裡回來已是凌晨兩點,見韋昕不在,她就先回房間休息,誰知一覺到七點醒來,韋昕依然不在。
她快手快腳地梳洗完,換了件衣服,正準備出門時,韋昕開著車剛好到家門口。
「昕。」潔幽打開門,可是她卻沒有開進來。
韋昕搖下車窗,「幽,上車。」
「怎麼了?」昕的臉色好沉重。
「心出事了,我們去現場。」
潔幽臉色一變,立刻坐上車。
「怎麼回事?」
「心的車子超出路面、引擎起火燃燒,兩點半時我趕到那裡,但現場已經被警方封鎖,我只好去找裴伯伯幫忙,請他透過交情讓署長開出通行證明,讓我們能進去。」這一來一往間,天就亮了。「向煒那裡昨晚有沒有狀況?」
「有。昨天下午,黃永聰來遊說不成,昨晚我們除了被跟車外,還有人埋伏在向煒家外,是一個叫什麼大頭成的,聽說是小張的手下,不過被我趕跑了。」潔幽簡短的報告。「但以昨天向煒受到的攻擊情況看來,對方想警告的成分居多。」
韋昕邊開車,腦子不停的思考。
「昕,心出了什麼事?」潔幽緊張地問道。
「還不清楚,得等我們到了現場,才能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那心人呢?」
「行蹤不明。」
「行蹤不明?!」
「現場只有差點燒燬的車,確定是心開的,但是沒看見她的人,我查過各醫院的急診室,沒有心的就醫紀錄。」
「那通訊器……」那是韋昕特製的,她們六人除了千雪外,從不離身。
「在現場。」韋昕語音微沉。「但應該還沒有被警方注意到,如果能拿回來,也許可以找出心的下落。」
潔幽心一沉,努力命令自己冷靜,現在不是慌亂,也不是向韋昕抱怨向煒那匹色狼的時候,她現在只擔心織心的安危。
四十分鐘後,她們到達現場。
道路有四分之一被警方拉起黃布條,幾名員警守在四周不准閒雜人靠近,另外則有一堆人擠在車道外的斜坡底,坡底是片荒廢的耕地。
「對不起,這個區域全面封鎖,請你們立刻離開。」守衛的員警態度倨傲地擋住她們,認為她們是來看熱鬧的。
「讓開!」一路的擔憂著急,在碰到這個不識相的員警時全爆發出來,潔幽火氣大得很。
「幽,稍安勿躁。」韋昕以眼神安撫她,然後以她一貫的冷靜開口,「抱歉,我的朋友只是擔心,我們是車主陸織心的好朋友,可以讓我們進去嗎?」
「什麼事?」看到這裡有人在吵,負責調查的組長林勝暉一走過來,立刻認出了潔幽,語氣表情跟著一轉,「什麼時候開始,旭日保全也兼做起交通意外事故調查了?」
「你──」沒風度的男人,只因為前幾次會而削了他幾次,現在讓他逮到機會就故意刁難,潔幽差點衝過去給他好看。
「幽。」韋昕抬手阻止,搖搖頭,再迎視林勝暉挑釁的表情。「林組長,久仰大名。今天我們是為陸織心而來,純粹是私人交情,並非代表旭日保全!請你不要把公事和私人情緒混為一談,刻意為難幽。另外,這件事故還在調查中,你怎麼能肯定就是交通意外?」
林勝暉一時語塞,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警方已經搜查了好幾個小時,依然沒半點進展,如果你們找不到織心,就不要妨礙我們!」潔幽不客氣地吼完,拉著韋昕就往封鎖區內走去。
「站住!」林勝暉喝令道,「你們敢再進去,我就以妨礙公務的罪名──」
潔幽火大地回頭,朝他丟出一個東西,林勝暉及時接住,不然就被砸到臉了。
「看清楚那是什麼,別來妨礙我們!」
林勝暉仔細一瞧,臉色頓時一變。
是署長簽發的特別准許證,有了這個,她們甚至可以調閱這次事故的相關資料,她們是怎麼拿到這種東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