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穿著白色洋裝,背著大旅行袋的年輕女子站在診所的門口,張開雙臂,歡快地呼喚著包煙煙。
「我好想你啊,親愛的。」
那個人間蒸發的朱雅致突然像是從石頭裡蹦出來似的。
「我也很想你。」
包煙煙笑得像朵花,當然啦,現在總算有人為那個白吃白住兩個月的傢伙買單了。
「我去了一個陌生的城市,去體驗一個平凡人的生活。」放下行李,朱雅致窩到包煙煙的沙發上,換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瞧她說的,好像自己很偉大似的。
「有多平凡啊?」包煙煙給她倒了一杯水。
「跟你一樣找了份工作,過普通上班族的生活,無趣但實在。」
%#¤※%#¤※!包煙煙不爽到極點,她可是自主創業,日子過得有趣又生動,哪像某人每天不事生產不務正業!
「好餓,有沒有吃的東西?」朱雅致在包煙煙發怒前轉移話題。
包煙煙丟給她一袋食物。
「餅乾耶,我喜歡。」朱雅致打開包裝就要往嘴裡塞。
「不要吃,是狗餅乾。」聲音很微弱,但還好朱雅致在吃餅之前聽到了。她雙手捧心,眼睛裡迅速蒙上一層水霧,「煙煙,你好狠的心……」
包煙煙狠狠瞪了身後多嘴的人一眼,把狗餅乾換成人吃的蘇打餅,才堵住某女氾濫的淚水攻勢。
朱雅致只顧埋頭吃餅,完全沒有注意到多餘的人,這一點令包煙煙疑惑。而另一個多餘的當事人仍一如既往地做打雜的工作,並沒有受到影響。
他們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吃飽喝足後,朱雅致看上去神清氣爽。然後,終於到了每次相聚必不可少的重要環節——說故事!
「煙煙,我有事對你說。」朱雅致拉住她的手,臉上充滿了急不可待的表情。
包煙煙興味索然,每次朱雅致體驗生活回來都會找她傾訴她的奇遇。
她經常胡說八道,就算當故事聽也膩了。
然後朱雅致就開始述說這四個月來她的傳奇經歷……
地上有一攤水?
有一攤水!
朱雅致想尖叫。
連續一周,廚房裡出現一攤水,掃之不盡除之不竭。第一天晚上她用棉質的抹布把水吸乾,足足有半臉盆,端去倒了,第二天晚上又出現,再吸乾,倒掉,第三天……
瘋了,這攤水哪裡來的?
每天上班已經快要讓她捨身成仁,回來還要和這攤來歷不明的水奮戰一個小時,不如讓她死了算了!
等她死了以後,死亡原因就寫上:此女是被一攤水氣死的。
不能再容忍了!
朱雅致神經質地把廚房翻個底朝天,今天她一定要弄清這攤該死的水的來歷。
她把水龍頭開得嘩啦啦響,濺起漂亮的水花,水流進排水口,一滴也沒落到地上。
排水口沒問題。
她趴在廚房的防滑地磚上,一塊一塊地檢查,拼接得很完美,連個螞蟻窩都沒,怎麼可能滲水?
不是地上的原因,那是天上了,天花板雪白的刺眼,絲毫不見漏水的痕跡。
TMD,到底哪兒來的臭水!
朱雅致已經不理智地把櫥櫃、燃氣灶、抽油煙機全部拆散肢解,還是找不到原因。
廚房都毀掉了,那攤水還亮晶晶地攤在那兒。
難道有人惡作劇?
不可能!她一人獨居,無父無母無男朋友,連花都沒養,又住十三樓,誰爬得進來。
難道……有妖怪……
「你相信世界上有妖怪嗎?」包煙煙問元開。
「你說呢?」元開給她一個高深莫測的眼神。
朱雅致是寫小說的,就喜歡編些離奇古怪的故事,信她的人腦袋才不清楚。
以下省略無聊情節若干,朱雅致說的故事很離奇。據她描述,那攤神奇的水出現不久,她的廚房裡就憑空出現一個男人。該男子自稱,他已窮途末路,本想跳樓了此殘生。於是在一個漆黑的夜裡,摸上朱雅致所居住的大樓頂層,縱身跳下後被一陣強勁的大風吹進朱雅致家的廚房裡,奇跡般生還。如此具有傳奇色彩的玄妙理由,朱雅致也相信了。因為該男子彷彿有一種神奇的魔力,讓人不忍不相信他。如果他說他是葉孤城,在朱雅致她家廚房練天外飛仙她也會信的。
後來朱雅致莫名其妙收留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看似弱不禁風的身板還蠻好用的,洗衣做飯拖地板,可媲美全能菲傭,並且是免錢的。他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飯量又小,很好養。聽到這裡,包煙煙產生了共鳴,因為她也莫名其妙收留了一個男人,同樣可媲美全能菲傭,只是沒有朱雅致那個男人好養而已。
朱雅致說,她和那個男人共處一室,日久生情,於是乾柴烈火發展為情人。她說:「感謝老天賜給我一個絕種好男人,樣貌佳人品好,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百依百順,任勞任怨。」
太完美了!
這樣的好男人合該藏起來,要不然早被外面的女人給生吞活剝了,朱雅致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所以,你幸福得忘了自己是誰,也忘了你扔給我的包袱,你怎麼認識他的?」包煙煙打斷朱雅致的夢話。
「誰?」朱雅致一臉茫然。
「他!」包煙煙惱怒地指著那個正在打掃狗捨的幫傭小弟。
「我認識他嗎?」朱雅致反應遲鈍。
「我就是問你呢!」包煙煙做了一個九陰白骨爪的姿勢,那長長尖尖的指甲泛著藍熒熒的光。
「嗯,有話好好說嘛,不要動手動腳的。」朱雅致再遲鈍也感覺不對勁兒了,通常包煙煙擺出招牌看家姿勢,就代表她要發毛了。
不妙,大大的不妙。
「元開,過來。」
元開聽話地走過來。
「看清楚了,這個曾是你的老相好。」包煙煙提醒她。
「不記得了。」朱雅致搔搔頭,上下打量元開,「骨骼清奇,相貌俊秀,不錯不錯,是你的相好吧?」
「朱雅致!」包煙煙的九陰白骨爪又擺開了。
「你聽我講完好不好,不講完人家很難受。」朱雅致可憐巴巴地扯著包煙煙的袖子乞求。
「噤菕A有屁快放,不要耽擱我做買賣!」包煙煙拉回自己被她扯變形的袖子,心裡盤算一會兒要讓她多賠一件衣服錢。
「朱小姐,你不記得我沒關係。」元開笑瞇瞇的。
包煙煙踢了他一腳,怎麼會沒關係?關係可大了。就算他們真的沒關係,她也要讓他們有關係。
「這個人是你去體驗生活之前寄放在我這兒的,你說過一陣子就來領他走。」包煙煙很清楚地提醒。
「我說過這樣的話嗎?」她認真考慮了一下,「確實不記得了。」朱雅致的回答令人吐血。
「人家都不記得,你就不要強人所難了。」元開插嘴。不記得很正常嘛,事情都過了那麼久,何況另有真相,只是現在還不到說清楚的時候。
「對嘛。」朱雅致附和,不由對他的印象大好。如果之前她確實認識這麼優的男人,肯定會記得。就是因為不認識,所以才沒有印象嘛。
「你閉嘴!」包煙煙氣得幾乎七竅生煙。
不記得?啊,一句話就撇得乾乾淨淨,那當初是誰打電話過來拜託她暫時領養一個男人,並許諾有重金酬謝的?那聲音,那電話號碼,包煙煙確定一定以及肯定是朱雅致沒錯!想狡辯賴賬裝失憶,門都沒有!
「你誣陷人家。」朱雅致頑強抵抗死不認賬。
「我有活生生的人證,你!」包煙煙指著元開,「你不是說認識她,是她拜託我照顧你的?」
元開覺得成為眾矢之的很難過,尤其是被兩個女人四隻眼睛死死盯著的時候。一個女人的目光暴烈如火,幾乎把他烤化,另一個女人的目光純淨似水,幾乎把他淹死。無論選擇哪一邊,都注定沒有好下場。
「呃……」元開的腦漿迅速攪拌了三百五十六下,終於搾出一點汁水,「我是認識一個叫朱雅致的人……」
水漫金山。
「不過不是女人……」
風助火勢。
「他……是人妖!」
「你說朱雅致是人妖?我同意。」包煙煙的火滅了,喜笑盈盈。
「你說你認識的朱雅致是人妖?不是我!」朱雅致的水也退了,喜極而泣。
什麼意思?元開糊塗了……這兩個女人……夠無雙!
「深得我心,有前途。」包煙煙的意思是元開竟然能夠看穿朱雅致虛偽面具下的真實人格,眼光實在獨到。
「公道自在人心,真理永遠只有一個。」朱雅致的意思是元開在惡勢力的壓迫下勇於揭示真相,勇氣實在可嘉。
元開看著這天下唯雙的兩個女人,感覺很無力。
「朱雅致是人妖」有兩解:一、包煙煙認為「人妖就是朱雅致」!二、朱雅致認為「人妖朱雅致不是我」!由此得出結論:有些話不一定要講清楚,只要人們得到各自想要的答案就夠了。
「朱小姐,我對你的奇遇很感興趣,不如你繼續講下去。」元開拖把椅子坐到朱雅致旁邊,表示出興味盎然的樣子。他不希望再在「他認不認識朱雅致」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否則遲早會破功。
「好啊。」難得遇到知音,朱雅致對他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還好包煙煙也沒有繼續追問下去,因為她認定他們有關係,不管怎麼說都不會改變。
故事又繼續。
在某一天,朱雅致的男人告訴她一個震撼人心的消息。
「我不是人!」他一字一頓說出口,「我是另一種生命形態,來自深海底,平時以液態的形式存在。有一次我漂流到河裡,不小心被抽水機吸住,然後通過自來水管道到你家。你還記得廚房裡的那攤水嗎?那就是我!我是吸收了你理想中的男人的雛形轉變而來的。」
歸根結底,朱雅致想表達的是,她和一個不是人的男人談了曠世絕戀。按包煙煙的邏輯來說,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其餘全是浪費口水的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