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低沉的嗓音飄洋過海的傳到余蓓妮的耳裡。
「你吃什麼?餐點跟我不一樣。」她好奇地問。
停下進食的動作,挑起眉,黑眸淡淡的瞅了她一眼——
因為用餐喜好不同,他們一直是各吃各的,他吃傳統的中式料理,她則是吃她偏愛的西式佳餚,向來涇渭分明,互不干涉,怎麼今天她突然對他的餐點有興趣了?
「想吃吃看嗎?」
「可以嗎?那我就不客氣嘍!快,快幫我挪位置。」
她推開椅子就往他那頭跑,傭人們聽她的號令,儘管納悶也不敢違逆,趕緊挪好位置。
尹棠璿愣住,原是想讓傭人盛一點給她嘗嘗,沒想到她直接跑來了,也罷,她高興就好。
拿起叉子將尹棠璿面前的菜餚每一道都品嚐一點,像個小孩子似的,她滿足的直嚷嚷,「哇,好好吃!」
看她吃得這麼開心,尹棠璿索性吩咐,「幫小姐盛碗飯。」
「等等,再拿一副乾淨的刀叉和餐盤。」她歪著頭笑咪咪的對尹棠璿說:「你跟我分享你的晚餐,我也要跟你分享我的牛排。」
她切了一大塊牛排擺到乾淨的餐盤上,還認真的保證,這邊我都還沒動過,不用怕會吃到我的口水。喏,吃吃看。」
啼笑皆非的挑了挑眉,心想,她的口水他吃得還少嗎?又不是沒接過吻。
他送了一塊牛肉到嘴裡——
「怎樣,好吃吧?」余蓓妮心急的問。
那是當然,為了滿足這張刁鑽的嘴,這個家吃的東西能差嗎?
不知道是不是有他在身邊,余蓓妮突然覺得胃口大開,端起裝著白飯的碗,二話不說就往他的晚餐進攻。
小嘴吃著辣雞丁、嚼著炒蘆筍,還忙著要嘗嘗那道燴鮮菇,眉開眼笑的,彷彿吃了什麼山珍海味似的。
她想呀,其實也不用換餐桌,挪座位就行了,從明天起,他們就這樣坐在一塊兒,隨時要分享什麼都很方便,是不?
瞧,他吃飯真優雅,慢條斯埋又細嚼慢咽,說真的,還沒見過哪個男人吃東西像他這麼文明。
太迷人了,看得她的心兒卜通卜通的跳個沒完,目光根本捨不得離開。
「你是想讓我胃潰瘍嗎?」他問。
「啥?!」
他有些惱羞成怒的說。「看食物,別看我。」臉上閃過詭異的暗紅。
她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氣,只是不自在,就像他今天到醫院接她回家的時候那樣。
為了不惹毛他,余蓓妮決定乖乖吃飯,微揚的嘴角是她最佳的心情寫照。
因為有他,這頓飯她吃得飽極了,差點把胃都吃撐了,但更飽的是她的心,有著滿滿的喜悅。
***
因為還有工作要處理,晚餐過後,尹棠璿便進了書房,一待就是好久,直到就寢時間,都還沒出來。
坐在起居室裡聽音樂的余蓓妮不知道是第幾次看向那扇緊閉的房門,剛好傭人端了一杯熱茶,說是尹棠璿要的,她馬上出手攔截,自己送進去。
叩叩——
「進來。」
她推開門,小心翼翼地跨出第一步後,驀然頓住,方才想要見他的衝動,在這一秒突然膽怯起來,想要退縮和不得不前進的兩股力量拉扯著她,讓她頓時進退不得。
怕什麼?不是要主動示好、親近他嗎?要是怕,你當初就不該回來。
再說,就只是送杯茶而已,又不難……
深吸一口氣,余蓓妮鼓起勇氣故作從容的走進去,將茶放在他伸手可取的位置。
尹棠璿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抽開,驀然一怔——
「怎麼會是你?」沒想到她會幫他送茶來,這種事向來是傭人在做的。
「你好像很忙。」
「還好。你呢,怎麼還不去睡?雖然出院了,還是要多休息比較好。」
「還不睏,想找本書看看。」說完,她環視書房一圈,隨手從一旁的書櫃裡抽了一本英文詩選,「我可以待在這裡嗎?我保證會安靜,絕不打擾你工作。」豎起了童子軍的手勢。
他點點頭,旋即又投入工作。
等他為了找份資料再度拾起頭,發現小沙發上,剛剛還說不困的那個人,已經捧著詩選呈現半昏迷狀態了。
尹棠璿看了看時間。不是才過了半小時嗎?明明就困極了,幹麼還要逞強說不睏。
啼笑皆非的起身走向她,「蓓妮、蓓妮,想睡就回房間去,在這裡睡會著涼。」輕輕拍著她的臉。
睡眼惺忪的坐起身,她不住的揉眼睛,「……那你呢?」
「我還沒忙完,你先去睡。」
「喔。」搖搖晃晃的站起身,拖著懶洋洋的步伐回房去。
換妥了睡衣,一躺上臥室裡的大床,原本還惺忪的兩隻眼睛頓時變得超有神,方才四散的精神全都回來了,這下真的睡不著了,她索性睜著大眼等尹棠璿。
好靜,靜得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分外清楚……
她一直不知道真正的寂靜是什麼樣子,可當尹棠璿離開她後,她徹底明白寂靜有多恐怖。
她想起了那些獨處的夜晚,忍不住心驚膽顫,直到過了午夜,她聽見書房的門開了,慌慌浮浮的心才終於踏實。
她閉起眼假寐,聆聽他的腳步聲經過起居室,來到房門外,開門,關門,接著是衣物的窸窣聲……應該是在換睡衣,步伐轉而往大床接近,左邊的床微傾下陷,他躺下。
心,踏實而平靜。
她翻轉過身,偷偷看向他——
是背影。
多少個夜晚,在這張加大雙人床上的她和他,總是一個側左一個側右,背對背,中間隔著一條無形的鴻溝。
回來,不是要讓鴻溝繼續存在,回來,是為了接近,消除鴻溝。
她一直看著他的背影,從平穩的呼吸聲判斷他已入睡,她小心翼翼地挪動身子,一寸一寸的接近他——
當她近得能夠將自己的臉緊貼在他寬厚的背上時,一股想哭的情緒飛快的湧了上來……
她聞著他的氣息,貪婪的嗅著他的味道,終於明白楊嬸為什麼會說一天沒聞到楊叔身上的地瓜味,就渾身不習慣,因為對愛深的人來說,那不只是一股熟悉的味道,而是氧氣,缺了就會窒息、會死亡。
她伸出手拉住他睡衣的一角,緊緊揪住,強撐的精神這才因為放心而鬆懈,她閉起眼睛,以著她所不能想像的速度,快速跌入夢鄉……
尹棠璿始終醒著,從她轉身的那一瞬間……
他不懂,真的不懂,到底是什麼原因改變了她?讓一個討厭和他接近的人,現在卻屢屢主動走向他、靠近他。
這是她新發明的整人遊戲嗎?他,是她的新玩具嗎?
可惡,這個女人讓他向來自豪的清楚腦袋,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感!
楊嬸說,真實的余蓓妮,不是他看到的那個樣子,她希望他耐心的對待她,但是,如果眼睛看到的都不能相信,他到底可以相信什麼?
眼下,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按兵不動,照著她給的劇本走,直到看清楚她的動機、看透她這個人為止。
尹棠璿想要用理智強硬的武裝起自己,可勻淺的呼吸卻不斷穿透薄薄的睡衣,呵暖他的背,說不出來的親暱若有似無的騷動著他的心……
不敢動,怕壓到她,只好僵著身子,半睡半醒的度過這漫長的一夜。
翌日清晨,酸痛著半邊肩膀醒來,看到余蓓妮睡得極為安穩,心裡真是又妒又羨,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傻瓜,何苦這樣折磨自己?
薄稜的嘴揚起一抹自我解嘲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