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
七年前那場突發的地震,讓他的弟弟妹妹喪生,母親的腿斷了,父親的肩骨粉碎,從此再也舉不起重物,而他重傷不醒,足足昏迷一整年,一度被醫生判定為植物人,只能終生臥床。
「呿!說什麼喪氣話,排隊等著領號碼牌嫁給你的女人都排到太平洋了,是你眼界高看不上人家,否則誰不巴著你這座金礦不放?」只要他點頭,還愁床冷影孤嗎?多得是自薦枕畔的嬌嬌女。
「金礦?」夏天甫苦笑,眼底有著化不開的悵意。「我不是女人最佳的選擇。」
「你是指你的孤僻冷漠,還是不假辭色的閻羅面孔?」路逸倫故意打趣。
抬起毫無笑意的眼,他有些挫敗的開口,「你明知道……」
「哈!我什麼也不知道,你別誣賴我,我和你不是那種關係。」路逸倫連忙舉高手,撇清外界流傳的同志疑雲,也順便打斷讓好友黯然的話題。
不近女色的人不是他,他沒交女朋友的原因是選擇太多,不想太早定下來,貼上某人專屬的記號,一個又一個的誘惑是男人的福利,他哪捨得捨棄。
他當然清楚好友難受的原因是什麼,可是坐懷不亂絕非是身體上出了毛病,而是心理問題,畢竟檢查報告的結果是正常,並無傷缺。
「不過你今天是怎麼回事,居然反常的破例,那棵花椰菜讓你失去平時的沉穩。」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夏天甫一愕。「花椰菜?」
「就是闖進會議室,嚇死人不償命的怪女人。」那一身令人寒顫直起的色彩,他餘悸猶存呀!
「很怪嗎?」隆起眉,他未注意到什麼怪異之處,只記得……
似曾相識的柔白小手。
路逸倫誇張地怪叫起來。「還不怪呀?有人的頭髮像鋼絲一樣直立嗎?更別說她白得像鬼的臉和好似吐光膽汁的唇色……等一等,你為什麼讓她把花留下來?」
菊花耶!還是喪葬專用的品種,向來嚴謹的人怎能容許擺明的錯誤?今天以前要是有人敢在他面前大放厥詞和做出這等事,依好友的冷厲作風,定是不輕饒。
嚴厲是他待人處事的一貫方針,不因小錯而輕待,有過必罰,任何人、任何事都得照他的規矩走,絕無例外。
「那是她忘記帶走。」一說出口,夏天甫為之一怔。他實在替她找借口嗎?這是以前不曾發生過的事。他不明白,對於她,他心中似乎有股朦朧的愧疚,才會不自覺地多了包容,好像欠她很多,永遠也換不了。
可是在這之前,他很清楚自己並未見過她,也想不起和她有關的記憶,腦袋裡灰茫茫的一片,荒蕪得有如一望無際的貧瘠沙漠。
「那你幹麼擺在自己的辦公室,不讓人收走?」斜眸一瞧盛放的白菊,路逸倫很難不毛毛的。
「這……」又是怔然,他表情空白了三秒鐘,說不出所以然,反倒吐出一句,「逸倫,我是負心漢嗎?」
路逸倫先是一愣,接著有些好笑的促狹接話,「沒錯你是負心漢。」
想他負了多少女人心呀!還能不俯首認罪?
「我是?」夏天甫半瞇起眼,冷視冷灶添火的傢伙。
「鍾惠蘭,你拖了七年,遲遲不迎娶入門的未婚妻。」
一個可憐的柔弱女子。夏天甫不語,目光低沉。不論有心或是無意,他的確耽誤了她。那一場婚禮背負了兩家的期望,他和她站在牧師面前,聽著冗長的婚禮訓言,本著互信、互敬、互愛的誓約……咦?有愛嗎?
事隔多年,他仍沒法子感受到一絲愛意,對該成為他妻子的女人一點感覺也沒有,甚至有點憎恨,連和她呼吸相同的空氣都覺得快要窒息。
他有曾經深愛過她嗎,如眾人所言愛逾生命?若真如此,為何看到她他就只想遠離她遠遠的?
深深的疑慮徘徊不去,使得他決口不提此事,他也有意疏忽,托詞忙碌,慢慢淡化曾有的婚約,只當是劃過生命的一到痕跡。
「呵呵……我開玩笑的,別當真,那件事不是你的錯,她都那個樣子了還能嫁人嗎?」同情歸同情,絕不能混為一談。當年二十一歲的鍾惠蘭所幸未死,只是傷了脊椎,雖然復健多年但是自從受傷以後再也沒站立過,必須依賴輪椅助行。
也就是說下半身癱瘓了,對冷熱和掐捏的知覺已經喪失,穿衣起臥都需要別人幫助,醫生同時還宣佈她這輩子無受孕的可能性。因為她的子宮在教堂崩塌時受到重創,巨石塊壓破了孕育子嗣的溫床,只有取出整副器官才能避免失血過多導致死亡。
「如果是我所唉的人我不會在意她身體上的殘缺。」驀地,夏天甫腦海中浮起模糊的笑臉,習慣性的頭痛也再次侵擾。
那個人是誰?為什麼他的心像被無形的手掐住,痛的想說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什麼叫如果是你所愛的人,若是你不愛她怎會向她求婚——」似驚覺了什麼,路逸倫表情怪異的一瞅。「難道你娶她不是自願的?」
不會吧,有人強迫他結婚?!
不過回頭一想,也不是那麼不可思議,講究門當戶對的夏母一向強勢,對丈夫及子女的掌控欲簡直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誰要不順著她的心意,便會使出激烈的手段逼迫。
不太妙,他似乎無意間挖出了不為人知的秘辛了,現在是該繼續裝傻呢,還是當什麼都不知道?畢竟人家的家務事不宜深入太多。
「我……想不起來……」他愛過人,深刻的情感仍不時在胸口奔竄,可愛的人是誰,卻忘了……
「嘖!創傷症侯群還真好用,想忘的,不想記的,都可以拿來一用……呃、別瞪,我說說而已嘛!」突地,路逸倫睜大眼。「不對,你……你別告訴我你對那個送花的女人感興趣。」
她摸了人家的手,還「好聲好氣」地詢問她人不認識他。
搭訕,絕對是搭訕!以他多年的戀愛經驗判斷,好友如枯井的心逢春湧泉了。
「你想太多了。」他不認為他們還有碰面的機會。
「最好是我多想,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他做出驚恐的表情。
只是,真的是他想太多了嗎?稍晚,當夏天甫從停車場開出銀白寶馬,第一眼就看見呆坐花圃沉思的孤獨身影,路燈倒影幾乎淹沒全部的她,而他居然還能從陰影處認出她。沒有其他想法,他停車熄火,將百萬名車往路旁一扔,信步走向引起他注意的女人。許久,許久,兩人都未出聲。
像過了一個世紀,其實也只有10分鐘左右,兩眼無神的金子萱才後知後覺身邊的氣流產生變化,下意識的仰首一望,美眸漸漸有了焦距。
映入眼簾的人影,令她莫名地鼻頭一酸。
「你下班了呀」記憶中他有這麼高嗎?
「你在哭什麼?」沒有原因的,他溫柔地輕拂去她眼角淚珠。
臉一縮,她知覺地揮開他的手。「哪有哭,你看錯了……咦!真是眼淚,怎麼越流越多……真討厭,我明明不是愛哭鬼……」
好丟臉,一碰上他就淚流不止,她還算得上是一名女巫嗎?簡直丟人現眼。
金子萱賭氣的抹淚,可越用力淚水就流得越急,彷彿壞掉的水龍頭,一滴一滴成行,話落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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