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裡的創傷仍在,一踏入皇朝國都,他腦海裡就會自動浮現兄弟兵戒相向、手足殘殺的畫面,因此六年來,除了皇上急召或重要的節日,他一直都待在邊關。
而在現任皇上德心愛民的統治下,皇朝一步步邁向富庶安康,讓他更珍惜這份得來不易的安寧,想鎮守在邊關,永遠護衛皇朝子民的安全,兒女之情他當真想都沒想過……
蘭昕忍不住無奈笑了。眾多兄弟裡,除了他疼愛的九弟桀驁不馴令他頭疼外,就屬六弟這身不屈的傲骨最讓他傷腦筋,看來,他得多費點心思了。
「六弟,老二對皇朝來說是個不得不防備的禍害沒錯,但六弟你自己的日子也是要過吧,朕是真心希望你能成家,享受天倫之樂。」
皇上這麼說,有多少真心蘭格不知道,但他和皇上之間存在著共同守護皇朝的默契。一年前五皇兄旭王帶兵逼宮,皇上得知消息,因信任他而找了他幫忙,破壞了旭王的野心。光是這一點信任,他就相信皇上的善意,可他真沒打算娶妻。
「皇上,公主跟著臣這樣的人只會吃苦。」這是實話。
「也對,你這人就是放不下百姓,寧可守在邊關也不願待在王府。」蘭昕若有深意地道:「皇朝這片土地沒有你值得留戀的嗎?」
「臣人在邊關,心在皇朝,跟待在朝堂沒有兩樣。」蘭格四兩撥千斤的回道。
蘭昕心知肚明這個弟弟的心結,知道他有多痛恨親兄弟為了爭奪皇位而自相殘殺,才會在六年前選擇駐守邊關,眼不見為淨。現在皇朝雖然一片和平安泰的景象,但心中的痛哪是能這麼輕易抹去的,他不想待在朝堂也是自然的。
「罷了,你想待在邊關就待著吧,不過一定得把公主帶上,總不能一成親,就把嬌妻留在王府裡吧!公主溫柔婉約,自是懂得體恤你,願意跟你一塊去的。」
蘭格聽出皇上的意思,橫豎就是要他娶,不能再有意見。
「六弟,朕需要你。」
這句突如其來的話語令蘭格意外抬頭,望入皇上充滿誠懇的雙眼。
「雖然朕跟你的親情不若與同母的九弟深厚,但你的品德是兄弟裡最高尚的,朕深信誰都有可能背叛皇朝,唯獨你不會,所以朕很需要你為皇朝鞏固和平,不,應該說,朕身為兄長,很需要你。」
蘭格心知皇上是可以直接下旨賜婚的,如今對他費盡唇舌,只是想讓他心甘情願,證明他對自己的尊重,皇上最後這段話更說中他的心坎--他只深信他,以一個兄長的身份需要他。
他們非同母所出,感情向來淡薄,但他終究渴望親情,這句需要撼動他的心,他願意為皇上、為皇朝的子民奉獻,迎娶紅瑾國公主。
蘭格低下頭,必恭必敬道:「臣願意聽從皇上安排。」
聽到他的應允,蘭昕才真正放鬆的笑了。這門親事要是六弟不願,他就得下旨賜婚,他並不想用權勢壓迫對皇朝最忠心不二的六弟。
「六弟,聽說紫鳶公主美麗無雙,你不會後悔的,而且你一成親,也能遏阻小報再傳出不當的流言。」
「什麼流言?」
蘭格長期駐守邊關,沒有讀過皇城小報,那是京城裡最灸手可熱的娛樂刊物,專門報導皇親貴胄的趣聞,不僅百姓愛看,也流入貴族間,引發熱烈討論。
蘭昕命身旁的貼身待官遞一份小報給他看。
蘭格讀完,濃眉都打結了。「我有斷袖之癖?我跟……柳軍師?」他不過是沒娶妻,長年駐守在邊關罷了,就被說有斷袖之癖,這是什麼道理?!
「朕和九弟也被寫說有兄弟愛呢!」蘭昕倒是說得一臉得意。
「皇上不生氣嗎?」尋常男人都無法接受的吧!
「那只是百姓的小娛樂罷了。」蘭昕說得寬容大度,接著瞟向他,頗有深意道:「六弟,紫鳶公主或許會畏懼你的戰鬼之名,你就好好證明給她看,你不是個殘酷之人。」說完,鼓勵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越過他離開宮殿。
蘭格仍待在原地,眉宇緩緩攏緊,將手上的小報揉成團。
戰鬼這名號從他二十歲攻打紅瑾國一戰成名後就跟著他,那些說他殺人時眼珠會因嗜血而變紅,會一邊殺人一邊唱小曲,或動作快如鬼魅等誇張不實的傳說,總讓他一笑置之。
但,要是紫鳶公主真信了,而畏懼他……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妻子怕他……唉,娶妻還真麻煩!
紅瑾國的紫鳶公主千里迢迢嫁到皇朝去,嫁妝自然是一車接著一車,在護衛們的保護下,務求趕在婚禮前抵達皇朝的國土。
趕路期間,除了晚上能夠在驛站休息,姬商紫一整天幾乎都坐在馬車上,過度疲勞加上水土不服,讓她頻頻感到不適。
「嗚……蜜兒,快叫車伕停車!快!」姬商紫吩咐坐在身旁的婢女。沒一會馬車停下,她在蜜兒的攙扶下,在一棵樹下嘔吐。
「公主,你還好嗎?」蜜兒擔心她拍著公主的背,想讓她舒服點。
姬商紫吐完後,舒服多了,拿了手絹擦擦嘴。身體微恙的她,臉色略顯蒼白,卻無損於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幾分楚楚動人的嬌弱。
「蜜兒,我們在這裡歇息一下吧。」她戴上面紗說。在還沒跟夫婿拜堂前,不宜讓其他男子看到她的臉,而且遮住她的臉蛋,也可以避免生事。
「那我跟江護衛說一聲。」
蜜兒剛離開,姬商紫找了塊大石頭坐下,負責將公主平安送到京城的江護衛在這時走來,面有難色道:「公主,得立即起程,不然會延誤行程的。」
延誤最好。姬商紫在心裡這般想,但仍是客氣道:「只是歇息一會,不會延誤的,你們一路護送也很辛苦,喝口水歇息吧!」
江護衛卻沒有移開腳步的意思。
姬商紫不耐煩了。「難道本公主連在外頭吹風的權利都沒有?」
「臣不敢,請公主好好歇息。」見她端圯公主架子,江護衛不想遭罪態度才軟化。
他走後,姬商紫抬頭望著無邊無際的蔚藍天空,不自覺地伸長手,想掬一把自由自在的藍。
「如果我拔腿就跑的話,逃得了嗎?」她自嘲問道。
她是父王微服出巡時和一個平民丫頭一夜貪歡而懷上的,母妃從小就告訴她,她是尊貴的公主,她的父王很快就會來接她們母女倆,但母妃盼啊盼,卻是等了十二年才等到父王微服出巡來到舊地,巧遇她們母女,在經過滴血認親後,才將她們母女接回宮裡。
然,母妃和她因為身份低微,受到宮裡人的排擠和嘲笑,加上父王喜新厭舊,對母妃棄若敝屜,讓她們母女倆在宮中的日子更加艱辛,也因此,她一直都過得不快樂,她憎恨著囚禁她的王宮,恨不得長了翅膀飛走。
沒想到,她是如願逃離王宮了,卻被迫跳入婚姻這更小的牢籠裡。
而這次,她是想逃也逃不了,她這一逃不足會連累母妃,還會讓兩國的情誼毀於一旦,若是發生戰爭,她便是紅瑾國的千古罪人,這罪名她擔不起。
這一嫁,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母妃,不知道管丞相是不是真心待母妃好,母妃傻傻的相信他,會不會被他所騙?要是被父王知道他們暗通款曲的話……
唉,煩惱再多也沒用,她都自身難保了!
自古以來,女子出嫁後就會成為丈夫的財產,她雖貴為公主,但紅瑾國曾是戰敗國,經濟和國威都弱於皇朝,未來她恐怕得以夫為天的過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