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浩月不自覺地向床上望去,沐飛卿的視線來不及移開,和他的撞在一起,「你醒了。」他驚喜地來到近前,拂上她的額頭,「不發熱了,你覺得怎麼樣?」
「我很好,我怎麼回來了?睡了很久嗎?」
「你睡了三大,餓了嗎,想吃什麼?先把藥喝了,我吩咐下面去做。」說著小心地扶起她,端起藥碗送到她嘴邊。
看他如此熟練地照顧她,沐飛卿愣了一下,藥的氣味撲面而來,她厭惡地側過臉,「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了。」
江浩月皺起後,堅持地把碗又向前送了送,「喝。」那神情幾乎稱得上嚴厲。
沐飛卿無法,只得把藥灌了下去。
江浩月扶她躺好,也個冉去看她,「你休息,我去叫小雅來。」
除了她剛醒來的一瞬間,他一直板著臉,「你在生氣,為什麼?」
「有些話,等你好些了,我再來問你。」
「我已經好了。」這書獃子在氣些什麼?「那隊人馬是我從君漸離那裡借的,他自會應付,不會有閃失。」
「我不是想問這件事。」他看著一臉茫然的她,氣憤得握起拳頭,她竟一點也不把自己性命放在心上,「你為什麼要那麼做?」
「嗯?」
「為什麼不等我來?你把自己的性命當成什麼?」這麼輕易地跳下去,完全不顧身邊的人會有多傷心。
「我——」沐飛卿怔然地望著他憂傷的臉,一向伶牙俐齒的她,此時竟然語塞。
他認真地望著她,「你答應我,下次無論遇到什麼情況,都不再這麼做了好嗎?」
小雅推門進來,見她已經醒了,高興地跑到她床邊,「你終於醒了,你真讓我們一群人都急白了頭。」
沐飛卿看了她一眼,沒有出聲;又望向江浩月,神色有些慌張。小雅奇怪地看著他們,「你們怎麼了?」
江浩月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她,沉默地等著她的問答。
「好了,下次等你來救我。」沐飛卿敗下陣來,歎了口氣用被子遮住了臉。
江浩月沉沉地望了她一會,轉身走出門去:
小雅拉下她臉上的被子,「剛醒,別又悶壞了。你們吵架了?人家這麼用心地照顧你,你怎麼一醒過來就找他吵架?」
「為什麼是他在照顧我?」
「你沒看到他送你回來那天的樣子,誰能從他手裡把你奪下來?我怎麼敢不讓他照顧你,除了我堅持要給你換藥,他根本片刻都不肯離開。他一邊照顧你一邊還有一堆公務等著他,你若是再不醒,我怕下一個倒下的人,就是他了。」
「糧車沒事吧。」
「嗯,你這次立了大功,李國說要和你結拜認你做五弟,連寧公子居然都沒有反對。
「他會反對?他等著我叫他四哥呢。誰同他們一起鬧,他們竟然還不知道我是女的?」
「不是你讓君將軍為你掩飾的嗎?你一出事他就派了軍醫和婢女在崖上等著,一直把你送回鳳陽才走。」
沐飛卿一笑,「我安排的?!我怎麼會料到自己會慘到這個地步。」話一出口就知道說錯了,果然看見小雅一下子紅了眼睛。
「姐姐,你這次真嚇死我了,你要丟下我一個人嗎?」
安慰人向來都不是沐飛卿擅長的事情,小雅這一哭,哭得她不知所措,只得說了句:「對不起。」
小雅看著她狼狽的樣子止住了哭泣,她畢竟是個病人。於是扯開話題:「那君將軍為什麼會幫你掩飾?」
「君漸離自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之前沒能看出我是女子的事他可在意得很呢,怎麼會是幫我。不是想用這秘密壓制我,就是不甘心讓江浩月他們太早知道。聰明人最大的毛病就是想得太多了,我偏偏就不要讓他如願。」
☆
五日拂曉,江浩月正在書房批閱公文,有客到訪。
來客不報姓名,只說是一名故人。江浩月沉吟了一會,放下手中的筆,整裝迎了出去。
來人身材修長,穿淺黃色織錦衣,邊上繡著雪狐毛邊,織金冠束起鴉羽一般烏黑的頭髮,還未曾走近已覺此人氣質典雅,人間少有。他身後衣著整齊華麗的僕從們正從車子裡搬禮盒,他站在一旁見江浩月出來,便笑著迎了上去,「江大人。」
江浩月愣住了,此人他並不認識。就算是只與他有一面之緣也應該會記得他,這幾乎是一張無瑕的臉,美得已超過了男女的界線,彷彿不是這塵世間的凡人,「閣下是哪一位?」江浩月問道,腦海中突然冒出一個名字。
「我姓君。」那人幽雅一笑,也在不露痕跡地打量著江浩月,「來拜訪江大人,順道探望沐飛卿。」
果然是他,便是這樣的人才稱得上「京城第一美男子」,「君將軍,多謝你派兵相助。」
君漸離輕鬆地說:「江大人說笑了,我怎麼會私調兵馬,是我的軍士在林中打獵,偶遇盜匪行兇,也算是見義勇為吧。大人先忙公務要緊,我先到後堂去探望沐兄。」
☆
沐飛卿早就不想再躺在床上了,趁四周沒人偷偷穿了衣服,想出去走走。剛開門就看見君漸離他們正抬著禮品浩浩蕩蕩地向她這裡走過來。
「沐兄起得早呀。」君漸離露齒一笑,樣子有些失望。
想看我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可憐相嗎?「君將軍您更早,路上辛苦了。」
「沐兄,我有許多心裡話正要和你講呢。」
沐飛卿明媚一笑,「是嗎?心裡話呀。來,來,我們來找到清靜的地方慢慢講。」
一關上門客氣無比的兩個人一下子變了臉色。君漸離立刻發難:「沐飛卿,你可是太對不起我了。我一心當你是朋友,你裝成男人騙我不說,還躲著我。不是這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你是不是再也不準備來找我了?」
沐飛卿閒閒坐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茶,「那是你自已眼力不好,我才不會和一個這麼傻的人為伍。」
「我傻?」君漸離做出傷心的樣子,憂傷的神情就算是鐵石心腸也會心軟,「枉我和你一見如故,還把你當成知已,誰知你竟是個女人。」
可是沐飛卿明顯不吃這套,眼睛都不曾抬一下,「你再別提那個一見如故了,免得別人問你為什麼一見如故,你不好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合謀害得聽雨樓老闆破產。你可是手握天下四分之一兵權的大將軍,這事傳開了對你也沒什麼好處吧。」
君漸離笑笑,「怕什麼?有什麼人能想得到是誰做的。很久沒有人陪我,做這種好玩的事情了。」
「你快別這麼笑了,笑得我心裡發毛。」
「是嗎?難怪我每回笑的時候,他們就躲得遠遠的。我也是聽別人說,多微笑會有親和力,我才很認真地照著做的。」
「喔,效果怎麼樣?」
「這些日子我剛多了一個外號。」
「是什麼?」
「笑面虎。」
沐飛卿無言,白了他一眼。
君漸離看著她歎起氣來,「還是跟你說話有趣,你要不是女的多好。」
那是因為別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是女的,就不能做你的朋友嗎?」
君漸離一怔,然後笑著點點頭,「那倒也是。」他站起身來,「我要回京了,我看那個姓江的人還蠻順眼的,過些日子你同他一起到京城來找我。」
沐飛卿冷笑,「門在那邊,君將軍好走。」
「你來借兵時答應了要跟我回京的。」
「喔?有這回事嗎?我摔傷後,以前的好多事情,我都記不清了。」
君漸離一笑,「我會讓你記起來的,我回去可是要見聖上的。聖上若是問起我,你猜猜我會說什麼?會不會說有某人知情不報,讓皇上見不到他想見的人。」
☆
時至春節,遠在山東的秦竹軒來到鳳陽,準備和多日不見的兄弟們一起過年。和他一同回來的,是他那才剛滿一歲、雪玉可愛的兒子小棋。年夜飯擺在花廳,紅紅的燈籠下,大家熱熱鬧鬧圍坐了一桌。
沐飛卿不想去,又不是自己的家,吃什麼年夜飯。她打發小雅出了門,吹滅燈火,窩在被子裡,看著窗外大如鵝毛的雪花,突然想起兒時家中的一些小事。真奇怪,都過了那麼久,為什麼竟像是昨天才剛剛發生一樣。
「明恩。」她靠在窗台上小聲地說,「你為什麼不在我身邊?」
門外的江浩月聽到她的話放下了正要敲門的手,不知何故心裡像被一根冰冷的針刺了一下,痛得連自己都莫名其妙。他擺頭甩開這奇怪的感覺,無論如何不能讓她一個人待在這寒冷的冬夜裡。他推開門,「你一個人在這裡幹什麼?」
沐飛卿怔然望向他手中燈籠的火焰,這麼小的光,竟然一下子盈滿了一室。
「跟我出去吧,大家都在等你。」江浩月溫柔地笑著,像是要把她拉出這無邊的黑暗。不等她反對,就把燈籠遞到她手中,「拿好它。」然後俯身抱起她,向外走去。
彷彿這件事有多理所應當,再這樣下去,怕是我自己也快習慣了。沐飛卿瞪著他的下巴,就算你不知道我是女人,也不能抱得這麼自然吧。「喂,」她把頭靠進他懷裡,用近乎盅惑的聲音柔柔地說:「你有龍陽之癖?」
江浩月「騰」的一下漲紅了臉,「你在胡說什麼?」
「那你為什麼抱著我?」
「你的腳受傷還沒有好,今天又下了這麼大的雪,路不好走。」他急急地分辯著。
「李國和寧紫澗要是傷了腳,你也會抱著他們嗎?」想想這個場面就會很好笑。
江浩月呆住了,臉漲得更紅,張了幾次口,卻說不出話來。快步走到花廳,像放下一個燙手的東西一樣,把她放在椅子上,就不敢再去看她了。
☆
秦竹軒是第一次見到沐飛卿,但是她的事情卻知道得不少。聽二弟他們描敘,覺得她是個極強悍的人,真沒想到她竟然長得如此纖細美麗,像一個巧匠精心製成的水晶娃娃。此時她正帶著幾分戲謔的神情望向三弟,而他那向來冷靜自恃的三弟,臉緋紅得就像是房裡掛的大紅燈籠。
小雅一見他們進來便拍手笑道:「我就知道,浩月哥出馬一定能把你請出來。」
沐飛卿哼了一聲,「請出來」?綁出來才對吧,他什麼時候給了她反對的機會?
李國嘿嘿一笑,「你們總算是來了,等你們開席呢。沐兄弟,這是我大哥秦竹軒,你們還沒有見過面吧?」
秦竹軒微笑著一拱手,「沐兄弟,聞名已久,我的這幾個兄弟多蒙你照顧了。」
「他們的麻煩也是我引來的,你不必謝我。」沐飛卿淡淡地說。
李國一擺手,「都是自己人客氣個什麼?快上菜吧,你們再客氣下去,菜都要涼了。」
熱騰騰的菜一盤盤端了卜來,燈火下的每個人都是笑著的。
好暖和呀,已經多久沒這麼暖和過了。沐飛卿靠在舒服的椅背上輕輕吁了一口氣,還好過來了,還好沒有留在那個沒有光亮的屋子裡。
回過神來才發現,她和小雅碗裡的菜已經堆得像個小山了。錦兒還在往她碗裡夾。還不太習慣別人的親近,沐飛卿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江浩月笑著說:「錦兒,她的碗裡已經放不下了。」
錦兒嘟起嘴,「可是她才受了傷,不多吃些怎麼會有力氣呢?」
「你就別為她操心了,」寧紫澗插口,「人家可是狐仙,從山崖上往下跳都沒有事,這點傷算什麼。」
正說著門外奶娘抱著小棋兒過來,對秦竹軒說:「小少爺在外面聽見您的聲音,鬧著要進來。」
錦兒拍拍手,「小棋過來,我來抱你。大哥讓小棋在這裡玩一會兒吧,過年本來就該一家團圓的。」
秦竹軒聞言有些黯然,「的確,是該一家團圓的。」
「大嫂還是沒有消息嗎?」
「她還是不想見我。」氣氛一時消沉了下來。
江浩月端起酒杯,「大哥明年過年的時候,圍坐桌邊的一定會有大嫂,那時我再一敬你們一杯。」
秦竹軒見狀一笑,「是呀,今天不說這個,只談高興的。忘記告訴你們了,我兒子已經會走路了。」
奶娘笑著說:「小少爺還會叫人呢。」
「真的?!小棋好能幹!」錦兒把他放在地上,「來,小棋,走幾步給我們看看。」
小棋一被放到地上就邁開他的小短腿,小鴨子一樣跌跌撞撞向前跑去,一把扶上沐飛卿的膝蓋。沐飛卿有些精神不振,正在閉目養神,膝蓋上突然趴上個小小軟軟的傢伙。一睜開眼就看到可愛的小棋正睜大小鹿一樣的大眼睛,仰頭望著她。哪來的這麼漂亮的孩子?長得真像年畫上的娃娃。她不禁一笑,抬手溫柔地摸著他柔軟的頭髮。
小棋見她笑了,也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然後張開小手拍拍她的臉,甜甜地叫了聲:「娘親。」
小棋這一聲把大家都叫愣了,奶娘急忙解釋:「小棋人小,還不會認人,他管女的都是叫娘親的。」
她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原來還在忍住笑的李國,和好容易抓住機會可以取笑沐飛卿的寧紫澗,一起「哈哈」大笑廠起來。
秦竹軒忙道歉:「沐兄,對不住。童言無忌,別放在心上。」
沐飛卿看看笑得東倒西歪的寧紫澗,「罷了。」看在今天是大年夜的分上,就先不和這個獵犬斗了。
☆
雪花如柔絮輕揚,後花園銀樹瓊花,白玉鋪路,美得像是夢境。沐飛卿卻一直閉著眼睛,沒有說話。
「你在生氣嗎?」江浩月看著懷裡的她,問道。
「為什麼生氣?」她懶懶地說。
「人的長相其實——」江浩月努力地在想一個不讓她生氣的說法。
「你是想說,他們笑我長得像女人的這件事情?」沐飛卿睜開眼睛,看著他為難的神色,好笑地問。
「這——」
沐飛卿停了停,像是做了一個什麼決定,幽然一笑,「我為什麼要生氣?我本來就是女人。」
江浩月停住了腳步,吃驚地望著她。
「這麼冷的天,站在雪地裡做什麼?快走呀。」不用這麼驚訝吧,沐飛卿忍住笑,一本正經地指揮著,「好了,我到了,放下我,出去時幫我關好門。」她也不去看他的表情,接著指揮。
江浩月的大腦一片混亂,和她相處的一幕幕一下子一起湧上心頭。他木頭人一樣,一步不差地按照她的話行動著,關門的動作居然還很輕。
「教養還真好。」沐飛卿小聲說著,然後向窗外瞟了一眼,笑著罵了聲,「呆子。」她並沒有發現,自己此時的笑容是這幾年以來從未曾有過的明亮。
☆
從那天年夜飯以後,江浩月就一直病著。聽小雅說是因為那天江浩月一個人在外面賞了大半夜的雪,直到被早起練劍的寧紫澗碰到時,還有些呆呆的。
沐飛卿一聽就笑了,那不就是說,送她回來後,他一直在外面發呆。真的這麼震撼嗎?
「姐姐,又是你在捉弄人家吧?」小雅看著她的笑臉問道。
「我什麼時候捉弄他,我只是喜歡說實話而已。」沐飛卿站起身來,興致勃勃地說:「我去探病了。」
☆
第一次走進江浩月客房改成的房間,陳設得很簡單,幾乎沒有什麼閒置的東西。
江浩月斜靠在床上,在冬日裡難得的陽光下看一份卷案。見是沐飛卿進來,也不知是因為風寒發熱,還是別的什麼原因,臉有點紅,「你來了。」
沐飛卿淺笑著坐在他床前,「我看望你呀。江大人好些了嗎?」
「我沒什麼大礙。」
「真對不起,我那天讓江大人受驚了。」
「你——你是女孩子,我很高興。」江浩月望著她陽光中的笑臉,眼睛裡彷彿藏了許多東西,彷彿有許多話想要說。
沐飛卿無端地慌張起來,她明明是過來看笑話的呀,為什麼在他的目光下會覺得慌得想要逃開?
江浩月看到她的神色,閉上眼睛努力壓制著自己的情緒。再睜開時已如以往一樣平靜,「你呢?我幾天沒有過去,你的傷都好了嗎?」
「小雅已經同意我自己出門了。」沐飛卿好像鬆了口氣。
「現在天氣寒冷,你不要在外面呆得太久。」
「我知道,」她瞟了他一眼,「有前車之鑒嘛。」
他望著她,寵溺地笑著,「是呀。」
☆
「起死回生、跳崖都死不了,這還不夠啊?她還要變成女人,你聽聽外面的議論,她到底想幹什麼?鳳陽縣的百姓已經開經籌錢,準備給『守印大仙』修廟了。」寧紫澗坐在湖心事的石凳上,向小雅和李國抱怨著。
李國哈哈大笑,「什麼變成女人?她本來就是女人。」
「就是那樣才更可氣,她居然騙了我們那麼久。」
小雅幽幽地看著他,故意說:「真對不住呀,我也是騙子。」
寧紫澗忙說:「我不是說你。」
李國拍拍他的肩,「幹嗎這麼在意,她們兩個女孩子出門在外,這樣也是情由可原。」
正說著錦兒過來了,「你們看見沐公子——不,沐姐姐了嗎?」
寧紫澗頭也不抬,「還能在哪?她又不愛出洞,還不是在狐狸洞裡窩著。」
小雅裝作沒聽見他的話,「她聽說浩月哥病了,去探病去了。」
「三哥就是受了點風寒,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熱心了?她是不是喜歡上我三哥了?我絕對不讓她和我三哥在一起。」
小雅搖頭,「我不知道,看姐姐那個樣子的確不像是去探病的。她可能還沒有喜歡上他吧。」
「為什麼?我三哥人這麼好,她憑什麼不喜歡他?」
小雅還沒有回答,就先和李國他們一起笑起來了。
錦兒邊笑邊問:「寧哥哥,他們在一起你生氣,不在一起你也氣,你到底怎麼樣才能不生氣呢?」
寧紫澗瞪著他們,終於也沒能繼續板著臉,跟著他們一起笑了起來了。
☆
剛開春,江浩月就收到了進京面聖的公文。
「不知是吉是凶。」秦竹軒問道,「三弟,要不要我加派些人手和你一同進京?」
「不用了。」說話的是沐飛卿,她憤憤放下手中的茶杯,「是君漸離動的手腳,回京就是了。那傢伙是個瘋子,不聽他的安排,他又不知要弄出什麼事來。」
「你去嗎?」江浩月望著她。
「我想不去。」沐飛卿越想越氣,她什麼時候這樣受制於人?「哼」一聲,話也不想說了,站起來轉身就出了大廳。
「這個狐狸也有今天。」寧紫澗看著她的背影幸災樂禍地說,「大哥不用擔心,我同三哥一起進京,順便也可以看看狐狸大戰。」
「那你可能看不到,兩個聰明人是不會輕易出擊的,他們一般是不會打沒有勝算的仗。你也回趟家去看看吧,你再不回去寧莊主怕是要找來了。」秦竹軒好笑地看著四弟失望的表情,「回去看看還可以再去找你三哥嘛,他在京中政敵不少,的確是不得不防。」
☆
於是兵分三路,秦竹軒帶著已經調養好身體的錦兒和李國回傲天堡;江浩月和沐飛卿與小雅準備進京;而寧紫澗則是回落霞山莊。
寧紫澗悶悶清好行李,來和小雅道別。還沒有走到門口就聽見小雅的聲音:「錦兒走之前說想看看你穿女裝是什麼樣子,我也是很久沒看見過你穿女裝的樣子了。」
「你想看?拿件衣服來,我換給你看看。」沐飛卿一面看書一面說。
她說出她是女人以後,好像什麼都沒有改變,也懶得換回女裝。除了偶爾看到江浩月快得像錯覺一樣一閃而過的深情目光,他們之間居然和以前一樣。小雅觀察著她的表情,「姐姐,你覺得浩月哥人怎麼樣?」
「要是把你托他照顧,我會很放心。」
「哦,」小雅一笑,「我也覺得浩月哥很好,我喜歡的要是他,姐姐你說好嗎?」
沐飛卿明顯地一愣,「好。」這個字說出來以後,心裡不知為何,痛了一下。
都說聰明的人在感情方面比一般的人要遲鈍,果然不錯。小雅看著她的表情,「姐姐,你也說好,那我這就去找浩月哥。」說完站起身來,走出門去,也沒有看到閃躲在一旁的,臉色發青的寧紫澗。
☆
在書房找到江浩月時,他一個人正在清理公文。看到她進來了,他笑著問道:「小雅,你們的行李收拾好了嗎?」
小雅點點頭,「浩月哥,我們還是分頭進京吧。」
「為什麼?」
「錦兒的病已經好了,我們非親非故,不能再麻煩你們了。」
「小雅,我想保護你們。」
「為什麼?」
江浩月望著她,目光清澈而溫暖,「因為我愛著你的姐姐。」他平靜地說著,很平靜。就如同清泉流過山石,那麼自然,「我希望在她的身邊保護她和她的親人。」
絲毫沒有遮掩,就這樣坦蕩地回答了她早已知道的答案。小雅欣賞地笑了,若是有個人可以陪在姐姐身邊,她希望就是這樣的人,「那麼你為什麼不去告訴她?」
「我很想告訴她。小雅,你覺得我要是告訴她,她會說什麼?」江浩月看著她停了一下,「她會立刻逃開是不是?雖然我沒有問過她,我可以看出她有很多的心事。所以我現在可以做的事,就是在她的身邊守護著她,等她,等她有一天回頭看著我。」他臉上的表情居然是幸福的。
「若是永遠也沒有那一天呢?你怎麼辦?」
「我已經愛上她了,該怎麼辦?」
小雅的眼睛紅了,低下頭去,再抬起頭時換了個調皮的笑臉,「你想聽聽姐姐以前的事嗎?既然她早就把她的生辰八字告訴你了,我說說家裡的事,她應該也不能怪我吧。」
江浩月一笑,點點頭。
「我的父母是經歷了很多磨難才走到一起的,聽說之前還失去了他們的第一個孩子。所以更加的珍惜姐姐,加上她從小就很聰明,剛到三歲爹爹就把她抱到他的私塾裡面聽他講課。九歲時母親得了一場大病,久治不愈。有一天來了個術士,當著眾人的面指著姐姐說她的生辰有害親友,而且天生反骨,會背叛身邊的人。」
「你的家人信了嗎?」
「當然不信,但是母親終於還是沒能挨過那個冬天。從那時開始,親友鄰居就在姐姐背後指指點點。姐姐很生氣,找來許多書,想證明那個術士是錯的。可是越找就越失望,到了最後她也認為是自己害死了母親。爹爹那時的身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又安慰不了她。他知道若是哪天他也死了,姐姐一定會崩潰,所以他帶回了明恩。」
「明恩?」
「其實我應該叫他哥哥,他是爹爹收的義子。他來的時候我好像是五六歲吧,還記得他來的時候渾身是傷,非常瘦,我還很怕他呢。但是爹爹是對的,在他兩年後去世的時候,姐姐整天在屋裡不肯出來,也不肯吃飯。我那時還小,是他耐心地一點一點把姐姐從陰影里拉了出來。」
小雅歎了口氣,「說起來他們兩個比我更親近,更像是骨肉至親。就像是光和影子,互相依賴。可是不知為了什麼,三年前明恩堅持一定要去從軍,幾個月後,我們得到他陣亡的消息。姐姐那時的感覺可想而知,她要去找他的屍骨回來,我沒有辦法勸住她。可是那個時候死了那麼多的人,哪裡可能找得到。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她停下來走了幾步,像是平復了一下情緒,又恢復了平常的笑臉,「說得太多了,我要回去了。我來的時候騙姐姐說我喜歡你,看她那時的表情,心裡並不是完全沒有你的。其實我也不算是騙她,浩月哥,我喜歡你做我的家人。」
江浩月目送著小雅,他此時很想去找沐飛卿,問問她,那些心裡面的傷口還在痛嗎,有沒有好一點?沐明恩,是什麼樣的原閃,你竟又把她推向更深的黑暗裡。
☆
小雅走出房門,意外地發現寧紫澗正在門外,表情很奇怪。她搖頭笑著說:「好呀,你在偷聽,你可不能告訴我姐姐呀。」
「你呢?」他沒有笑,認真地問。
「什麼?」
「你父母去世的時候,誰來安慰你呢?」
小雅覺得心裡猛然間被震動了一下。我?我還用誰來安慰?沒有人在背後罵我、躲著我,心中也沒有害死親人的罪惡感,我還用安慰嗎?突然之間,在他溫暖的眼神中,冰封在眼眶中的眼淚流了下來。在爹爹整晚陪著哭泣的姐姐的時候,在明恩永遠跟在姐姐身後的背影后,我原來一自在等,等著他們叫過頭來問我,「你呢?小雅,你傷心嗎?」原來我一直等的就是這句,「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