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清醒之後,玉紜終日以淚洗面,直到回到家裡她更是足不出戶,天天鎖在自己的房間裡,窩在被褥裡哭泣。
她不相信蕭仲儒真的就這樣一去不回,真的捨得離開她,真的自己一個人回到皇上身邊不要她了,而且連一聲再見也沒對她說,他就不見了,永遠地不見了。
而玉紜她爹玉琰,當真被他這個寶貝女兒嚇壞了。撇開受了重傷在半昏迷之中被抬回家不說之外,醒過來之後整個人性情大變更是令他這個做爹的嚇得瞠眼吐舌。
玉琰!一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海盜,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連官府他都不放在眼裡,這會兒卻因為原本活蹦亂跳的寶貝女兒變成了憂鬱的淚人兒而手足無措、失了準頭。
玉琰實在想不透是什麼原因讓他的心肝玉紜變成了這副模樣,成天茶不思、飯不想,只是呆呆地望著窗外靜靜地流著淚,眼中的光彩全沒了。問那些眼著去的手下發生了什麼事?一堆白癡中也沒一個豬頭回答得清楚徹底,令他氣得把每一個人都打成了腫頭。
到最後逼不得已,玉珠只得自己親自去問問心肝寶貝是誰惹得她這麼傷心。
戰戰兢兢地走進玉紜的房間,不料寶貝女兒連瞄也沒瞄他一眼,一徑地盯著窗外,臉上的淚痕還依稀可見。
玉琰用力地咬了一下。在知道沒有喚得女兒的注意之後,他識趣地自個兒先自動開口。
「今兒個天氣不錯,你怎麼不出去咧?成天窩在房間裡是會間出病的。」
沒有人回應。
「丫頭,你不是喜歡抓魚嗎?今天王大說要出海,請我來問問你要不要同他一起去。他說近來魚兒都很肥大,好捉得很,說一定很好玩,你要不要去啊?」
沒有人理他。
「呃……海蝦子說最近有一批胭脂貨上船,聽說貨色不錯,顏色鮮麗少見,你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沒有人搭腔。
「那個……我說玉紜哪……那個……,這該怎麼說呢?」玉琰煩躁地抓抓頭,「你也曉得你爹是大老粗一個,識不得幾個字,更別說要拐著彎兒說話了,所以我就直說了,如果你受不了你就直說,叫我閉嘴也可以;如果你受得了,你就受得……哎呀!我在說什麼呀!」玉琰重重地拍了後腦一下。
「爹。」玉紜這時突然開口。「我想靜一靜,您先出去吧。」
「你爹我話都還沒說呢!」玉珠莫名其妙地搔搔頭。
「爹,這是女兒自己的事,女兒自己會想清楚,讓爹操心了,真是不好意思。」
「也別說什麼不好意……啥?」
玉琰吃驚得連退好幾大步!
「寶……寶貝!你剛才是說不好意思……嗎?」
「爹,女兒現在心裡很煩,請讓女兒安靜一下好嗎?」
「你到底是怎麼了?」玉琰終於按捺不住衝上前去抓住玉紜的雙肩不住地前後搖晃。「怎麼變了性情?」
原本什麼也不願意說的玉紜,在受不了她爹的強勢搖晃之下,終於爆發了。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啦!」玉紜合著淚水朝她爹哭訴。
「我?」玉琰指向自己滿頭霧水。
「都是你,他才會不要我的,都是你,他才會拋下我回到皇上身邊的!都是你……」玉紜忍不住掩面哭泣。
這一說,玉琰全都明白了。
原來是感情問題!
「寶貝,當官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想要男人,爹給你找去,一定比當官的好。」玉琰揚起笑臉安慰著。
「我不要!我不要!我只要蕭大哥!」
「當官的都是小頭銳面的,比不上咱們雄壯魁梧,而且還肌肉結實,呵呵……」
「你們只是塊頭大!」玉紜大吼地反駁。
「話不能這麼說,塊頭大有塊頭大的好處,有句話不是這麼說的嗎?說當官的手無什麼……什麼之力……哎呀,反正就是連根雞毛也拿不動就是了。」
「蕭大哥才不是這種人,我不准你這樣說他!」玉紜含著淚瞪她爹。
「好好好,不這樣說他,他是最好的、最棒的、舉世無雙、天下無敵好不好?」玉琰討好地拍拍女兒的背。
「我只要蕭大哥……」玉紜委屈地嘟起嘴,吸吸鼻子。
「好!爹幫你把他捉回來可以吧?」瞧女兒的眼淚似乎有止住的跡象,玉珠不禁放鬆了心情。
「你捉不到……」
「怎麼會呢?爹可是很厲害的。」
「他遠在京城,成天待在皇上身邊,皇宮又戒備那麼森嚴,在他身邊的護衛又很多……皇宮又那麼大……」說到最後,玉紜又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伏在被褥上雙肩不停地微顫。「我不要當你女兒了啦!我不要當啦……」玉紜哭得很是悲慟。
「好了,好了,你不是我女兒了,好不好?」玉琰又慌了手腳。
「爹……你為什麼要當賊嘛!」
玉琰一聽,頓時表情困擾地抓抓臉。
「唉……你這可問倒我了……不過說得也是,我當初是為啥作賊的?」
「幫主?」一直默默站在旁邊的軍師一聽到幫主說出這種話,也不禁十分無奈地朝上翻了翻白眼。
「啊!我想起來了!」玉雕用力地一拍額頭:「不就是為了錢嘛!」
「我不要錢,不要錢!」玉紜任性地起身對她爹大叫:「我只要蕭大哥!」
「好!不要錢,要你的蕭大哥!蕭大哥是不是?」
「爹……」玉紜傷心地趴伏在玉珠身上。
「放心!爹有辦法,爹不作賊了,爹也去當個官好不好?」玉琰輕拍玉紜抽噎的背部,並轉頭向旁邊的軍師下令:「趕快去準備一份降書,跟當地的官府交換條件,說是要我們投降,就給個官做做。」
「幫主?」軍師非常吃驚地大呼。
「快去!」
「這不可能……」
「我管你可不可能,只要聽話快去辦!」
「幫主這……」
「快去!」玉琰不容分說地大吼。
「是……」軍師只得哀聲歎氣地去辦,轉過身去的背影和垮下的雙肩充分地透露出慘澹、陰霾、沒有明天的未來。
***
回到京城已兩個多月,蕭仲儒表面上是一如往昔,但談話間的字句減少了許多,態度變得更加嚴整,少了蓬勃的氣息,眉宇間也總是摻雜著一份淡淡的愁緒。
再過一個月楊沖就得回到邊疆去,但是他實在是放心不下老皮,因為他現在跟個會說話的人偶沒啥差別。
楊沖原本以為只有自己在替蕭仲儒擔心,沒想到居然連星上都看出了蕭仲儒的異樣。
唉!所以說,老皮實在是太憂鬱了。
「楊沖,你可知仲儒是怎麼了?自他回宮之後整個人似乎變了。」
「稟皇上,老皮他……不,蕭統領他只是某些事不順心,並不是什麼大事。」楊沖的態度十分恭敬。
「沒什麼大事?」皇上搖搖頭,「仲儒之前在宮庭裡就已經很少笑了,現在卻連個笑的動作都沒有,依朕看來事情肯定不小。別騙朕哦,否則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呀!」
楊沖只想了一下便開了口:
「皇上,這可是您叫我說的?」見皇上會意地點點頭,楊沖才又續道:「其實蕭統領只是在外的這一段時間見到了他一輩子的意中人。」
「真的?」
見皇上難得露出驚喜雀躍之色,楊沖在心中頓了一下,有一股奇裡一的預感霎時湧上心頭,但是感覺並不討厭。
「怎麼不把她接進宮來讓朕看看?」
「稟皇上,難就難在這個身份問題。」
「身份?什麼身份?」
「稟皇上,那名女子的身份特殊,無法直接帶進宮裡。也就是因為身份懸殊,蕭統領才狠下心將她棄之在宮外,讓兩人嘗盡了相思之苦。」語氣淒涼、口吻慘然,楊沖悲傷得糾起整張臉。
「到底是什麼身份?」
「稟皇……」
「別稟了,快說吧!」皇上不耐煩地甩甩手。
「那名女子的父親是沿海一帶的海盜,蕭統領是喜歡上她之後才曉得的。回京前夕也為了要不要帶那名女子入宮而困擾煩心,這會兒他獨自一個人回宮來了,唉!可是人卻也少了一半似的,成了這副不苟言笑的模樣了。」長吁短歎地,楊沖又是搖頭又是擺手,感覺上活像個說書的在唱大戲。
「原來如此……」乍聞這件事,皇上突然眉頭一皺,似是想起了什麼事,隨即轉身從身後的一堆奏摺中拿出其中一本,遞向楊沖。「愛卿,你看看這分奏摺,近日浙江沿海有一件奇事,說是有個狂妄的海賊竟然膽敢向官府挑釁,居然想要個官位坐,江南的巡府代為上奏,請朕下令全面圍剿,你看看會不會就是那名女子的父親所為?」
「臣遵命。」楊沖恭敬地接過奏摺。
他一翻開,一眼瞧見了奏摺上海盜的姓氏,楊沖第一個動作是趕緊止住想要狂笑的衝動,連忙緊抿著嘴,態度恭謹地將奏摺遞回給皇上。
「是嗎?」皇上難得露出興致勃勃的模樣。
「是。」為了莊重,楊沖的臉正痛苦地扭曲著。
皇上仰起頭冥思了一會兒,然後……一抹狡黠的笑容浮現在他臉上。
「愛卿。」
「臣在。」對於皇上過分熱切的口氣,楊沖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興奮,情緒高昂。
「朕有個計劃,不知可不可行?」
「一切但憑皇上作主。」楊沖表面上正經八百,其實心裡可樂死了。
「既然蕭統領對朕繃著一張臉,朕就讓他吃吃苦頭如何?」皇上撫著下顎,一臉興致正濃,「但又聽你說他對朕這麼忠心耿耿,朕就賞賜他,下旨賜婚。」
「皇上是想……」
「蕭統領平日嚴管京城內的侍衛有方,朕就叫他順便管管這個狂人。」皇上晃了晃手上的奏摺。「擒賊先搶王,要治這個海盜,就得先得到他的女兒。」
楊沖大喜,但正當他要謝恩的時候,皇上又擺了一道,出了個妙計。
「朕實在是想看看蕭統領不一樣的表情耶!」
「皇上是指……」
「先別告訴他另一半是誰,你說好不好?」
「這樣一來,他既不能抗旨,又不甘願娶別的女人,他會很煩困、很矛盾、很愁苦……」
「這樣樂趣才大呀!」皇上看起來非常開心,甚至有點兒期待。
為了不掃皇上的興致,楊沖十分樂意地朝皇上深深地鞠躬行禮。
「皇上真是英明呀!」
***
這是個寧靜的早晨,沒有塵雜的干擾,似乎連空氣中也充斥著出塵於世的寧靜
突然——
「我再也不要穿裙子了!」玉紜一邊大叫一邊從地上爬起來,並且用力地拍打身上,霎時一片塵埃飛揚,黃沙亂舞,好不迷濛。
「天哪!這已經是第十七件衣裙了耶!」蕭仲儒受不了地大拍前額,「你說吧,到底還要踩裂多少件你才會甘心?」雖然一個多月前皇上設計了他,讓楊沖狂笑了整整一個月,直到他離京之前一看見蕭仲儒還是止不住捧肚子大笑,但是蕭仲儒一點兒也不介意,因為他擁有了玉紜。
此刻的蕭仲儒一掃之前陰霾的心情,並且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最幸運的人了,除了……踩裂十七條衣裙這件事之外。
「這有什麼?爹爹昨天才踩壞第二十六件袍子。」玉紜趾高氣昂,一點也不覺自己的行為有何大驚小怪的。
玉紜的傲氣讓蕭仲儒渾身頓感無力,卻又無法反駁,因為事實上她真的是比她爹少踩裂了九件衣裳。可是……
「你們這對父女是跟衣服有仇嗎?」
「話不能這麼說,誰教你們做的衣服都薄得跟蟬的翅膀一樣,動不動就破了、裂了?」玉紜不屑地扯扯身上的衣衫。「還比不上咱們以前粗布做的衣裳紮實好穿。」
「你只要動作小一點不就沒事了。」
「可是人家一見到你就想趕快到你身邊的嘛。」玉紜嘟起小嘴,撒嬌似的拉扯蕭仲儒的衣袖,順勢倒進他的懷裡,整個人靠在他胸膛。
「又是怪我不好嘍?」蕭仲儒裝模作樣地苦著一張臉,但是心裡卻是甜得可以溺死一窩螞蟻。
「別生氣啦,不過才一條裙子嘛!」
「不是一條,是十七條。」
「哎喲,才幾件裙子而已,別那麼小氣嘛!」
「還要加上你爹的袍子。」蕭仲儒誇張地大吐舌頭,「天哪!我突然覺得我會為了衣服傾家蕩產,這樣是會笑死人的。」
「別怕,別怕,你還有我呀!」玉紜朝他嫣然一笑。
突然——
蕭仲儒不由分說地,一把抱起玉紜往房間的方向走去,惹得玉紜驚叫了一聲,雙手緊緊環抱住蕭仲儒。
「怎麼啦?怎麼回事?」玉紜花容失色地看著蕭仲儒。
「你的衣服破了,得回房間裡去換。」
「可是大白天的就進房……會引人猜疑的耶!」玉紜嬌羞地嘟著嘴。
「要猜疑就給他們猜疑去,咱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怕什麼?」
「可是……人家不喜歡讓別人誤會嘛!」玉紜古靈精怪地偷瞄了蕭仲儒一眼。
「那……咱們就把別人的猜疑弄假成真嘍!」蕭仲儒說得一臉正義。
「真的?」玉紜睜大眼睛。
「真的。」蕭仲儒一點也不遲疑。
「大白天耶!」玉紜害羞地垂下眼簾。
「我沒問題。」蕭仲儒驕傲地仰起頭。
「那我們就進房吧。」玉紜不好意思地把頭靠在蕭仲儒的頸間。
「那還等什麼?」
說完,蕭仲儒正好走到房門前,他豪邁地一腳踹開房門,大大方方抱著玉紜走進了房間,情意濃濃地享受甜蜜的兩人世界-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