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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白的愛情 第七章 作者:雨天
    「唉,要是有人對我這麼好,我也願意當同性戀。」難得這一會兒客人少,明亮的燈光下,阿齊坐在西凡對面,托著腮暢想。

    「你可以試試啊,看小茵卡嚓了你。」西凡笑,小茵是阿齊的女朋友。

    阿齊突然想起來什麼,連忙瞥一眼在旁邊吧檯上寫作業的小豪,果然,小豪正仰著胖臉兒困惑地看著他們。

    「臭小子,非要到這裡來寫作業,期中考試得零蛋看你爸請你吃筍炒肉。」阿齊罵小豪。

    「西凡哥哥搬走了,家裡一到週末就悶得要死。」小豪噘著嘴,摔打自己的筆。

    「好啦好啦,別怕小豪,到時候哥哥幫你猜題。」西凡抿一口酒。

    「哎,」阿齊突然用肘撞一下西凡,笑道:「超級情人接你來了,今天好晚。」

    「該罰。」西凡一叩桌子在高凳上轉過身來,果然,耳邊響起了嗒嗒的鐵鞋掌的聲音,西凡暗自好笑,想像著俊逸的家臣穿著巨土的釘掌鞋子出沒盛氏大廈的樣子。

    一隻大手溫和地撫上西凡肩頭,家臣叉腿在旁邊高凳上坐下。

    「他喝了多少了,阿齊?」

    「第一杯。」阿齊笑著回答,他現在是盛家臣的內線,每天嚴格按照醫囑監視西凡。

    「不錯,給我一杯,喏,你的小費。」家臣拍在桌子上幾張百元大鈔。

    那哪裡是小費,簡直是充當間諜的工資,阿齊笑瞇瞇地收起來。

    「噁心,」西凡呸了一口,戀戀喝掉了杯子裡最後一滴紅酒。

    「今天有點事來晚了。」家臣握住西凡放在檯子上的手,稍稍比一個月前多了點肉,這個人,長點肉好難。

    「小豪,你該去睡覺了,不要讓秀姐來找你。」西凡扭頭對著一邊喊。

    「西凡哥哥討厭,他一來你就讓我走。」小豪咕噥著收拾書包,爬下凳子,過來踢了一腳吧檯道:「盛家臣,盛家臣,有什麼好。」

    說罷咚咚咚走了。

    西凡扭臉看著小豪的方向失笑,家臣湊過去仔細看著他臉上疤痕,似乎比上個星期又稍有淡化,看來昂貴的藥大多還有昂貴的理由,只是要完全去掉,恐怕還是需要手術。家臣正想著,西凡突然回頭,立刻撞上了一個溫暖柔軟的東西,家臣低笑,趁機親了一下西凡臉頰。

    「唉,幸虧小豪走得及時,看不見兒童不宜,阿茵也不知跑哪裡去了。」阿齊喟然。

    「唱完了?我們回家?」家臣問西凡。

    從向大夫那裡回來以後,家臣嚴格按照醫生囑咐安排西凡作息,商量來去,豪哥也只好讓步,免了西凡的午夜場。

    見西凡點頭,家臣起身去衣帽間拿他的外套。

    回到公寓,出了電梯,家臣一邊掏鑰匙一邊說:「我帶了個朋友來,他在屋裡等著要見你。」

    西凡站住,面色一凝。

    「你應該早一點告訴我。」

    家臣不理,推開門道:「他一定要來,我也沒辦法。」

    西凡跟在後面,腳步遲疑,進廳蹬掉鞋子就站住不動了,冷冷地看著前面。

    「過來,認識一下,這是你哥哥李西凡。」

    西凡冷淡地伸出手去,等了半分鐘,突然一個熱糊糊濕耷耷的東西粘上來,西凡嚇得往後一跳。

    「李西凡,這是大狗。」家臣得意地說。

    西凡定定神,一個毛乎乎的東西已經蹭了上來,驚訝地張大了嘴,西凡半躲半迎試探地摸著。

    「討厭……你,你這個混蛋,你哪裡弄來的,是給我的?」

    西凡笑著叫起來,家臣一邊扭頭看著他,一邊打開狗食。

    「我今天回來晚了,就是去接大狗了。」

    家臣過去,把放好狗罐頭的小碗遞到西凡手上。

    「去培養感情吧,他非常聰明,知道避開樹木行人,悶了他可以帶你出去。」

    大狗身材高大細長,一身黑亮的毛,搖著尾巴緊緊跟著新主人,西凡興奮不已,端著小碗跑到大廳中間坐下,大狗一頭扎進碗裡,呼嚕呼嚕吃起來。

    把目光從西凡身上收回來,家臣拎起還在桌子上的東西。

    「我在廚房,有事叫我。」自己在家的時候,家臣很少讓工人上來做飯。

    「家臣,」西凡抬起頭。

    「?」家臣站住。

    西凡卻又把到口的謝字嚥了下去,停了一下,才摸著大狗笑道:「我要吃米粥,清米粥。」

    「不行,你要喝骨頭湯和牛奶。」家臣說,「還要吃什麼?」

    西凡氣結:「不要了。」

    「這才對。」

    家臣說完去廚房了,剩下西凡在地毯上和大狗玩。

    「大狗,你喜歡吃什麼啊?」西凡問。

    大狗把臉埋在碗裡還在呼嚕呼嚕。

    「大狗,你喜歡吃什麼我就給你吃什麼。」西凡笑著說。

    ***

    「西凡,昨天豪哥跟我說,有個客人問你想不想出唱片是嗎?」

    「嗯。」吃完了自己盤子裡的東西,西凡用勺子攪著杯子裡的牛奶。

    「你為什麼回絕?」

    西凡不說話。

    「如果你不喜歡跟別人合作,我們可以自己出,只要你想。」家臣握住西凡的手。

    「我不想。」西凡垂下眼睛。

    「……?」

    西凡似乎沒有了往日的雄心,除了還堅持去單行線唱歌,白天就窩在家裡寫寫曲子,頭兩天家臣幫他找來了盲文版的法律課本,西凡碰都沒碰。

    「怎麼了,你破產了?養不起我了?」西凡笑著問家臣。

    「為什麼?」家臣盯著西凡。

    「我是個瞎子。」西凡臉漸漸冷下來。

    「向醫生不是說過了,等有了合適的角膜捐獻者就可以做手術了嗎。」

    「我喜歡被人養著。」

    「你!」

    家臣看著西凡,終於不再說什麼,起身收拾桌子,平時西凡總是幫忙,今天坐著沒動。

    家臣把杯盤沖了放進洗碗機,又把鍋子扔進池子。

    「Damnit!」

    家臣往後一跳,還是沒能躲過濺出來的髒水,不習慣帶圍裙的代價就是增加襯衣的淘汰率。家臣挽起滑落的袖子,開始沖洗,發明洗碗機的人一定是個笨蛋,為什麼一定要先沖乾淨,簡直是重複勞動,家臣不爽地幹活。

    好容易弄得清靜了,家臣擦著手走出廚房,四下裡晃晃,沒有看到西凡,再找,低低的說話聲從浴室裡傳來。

    「大狗你是什麼顏色的啊,黑的還是白的?」

    浴室門開著,家臣悄悄走到門口。西凡已經換了睡衣,正把大狗按在浴缸裡刷洗,泡沫到處都是,黑狗真得變成了白狗。

    「大狗愛叫嗎?愛咬人嗎?大狗喜歡我嗎?」西凡一邊刷,一邊囉囉嗦嗦地自言自語。

    大狗滿頭泡沫,突然撲嗒嗒猛一陣亂甩,水濺得到處都是,西凡嬉笑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狗趴在池子上伸出大舌頭就舔,西凡一邊躲一邊撩開額前弄濕了的頭髮,突然用手托住大狗下巴,湊過去帶疤的一邊面頰低聲問道:「大狗,這樣的臉你也喜歡嗎,你不害怕嗎?」

    大狗搖著尾巴貼著西凡嗅來嗅去,西凡笑著樓著它道:「大狗,你真是個跟盛家臣一樣的傻瓜。」

    西凡、西凡!

    家臣眉頭緊鎖,默默靠在門邊,看著依然瘦弱的男孩子渾身濕漉漉地跪在池邊,突然想起來很久以前西凡額頭上的那個白斑。那是一次校運動會上磕的,一連好幾個月西凡都帶著帽子,後來還刻意留了長長的額發。從心底裡歎口氣,家臣悄悄退出浴室,原該想到西凡消沉的原因,畢竟他曾經是一個那麼愛臭美的男孩子。

    今生今世,西凡都不會再選擇任何拋頭露面的職業了吧。

    家臣不介意養他,卻真心不想西凡永遠把自己埋在失落裡。

    西凡牽了裹著大毛巾的大狗出來,突然覺得有點異樣,似乎好久沒有聽到家臣的聲音了。西凡皺起眉頭,扔下大狗四下裡叫家臣,健身房、書房、客房,整個公寓裡到處一片寂靜,西凡心慌起來,難道家臣出去了嗎。

    家臣從來不曾不告而別,想起剛才飯後的話,西凡的心慢慢沉下來,跑過去打開房門,站在空寂的走廊裡叫,「家臣,家臣!」

    先用大皮箱湊合吧,明天再和西凡去買狗屋,家臣拖著一米八的旅行箱在陽台上亂轉。幸好陽台是封閉的,以後不拉落地窗就可以讓冷空氣進來,不然到了夏天會把大狗熱死。家臣把箱子裡的大墊子鋪好,巨大的骨頭玩具放在角落,然後是沙盆,惡,這種東西還要經常換嗎,盛董事長踢踢盆子站起身來。

    公寓陽台極大,希望大狗滿意,不要半夜裡擠到我和西凡之間,收拾乾淨,家臣環顧四周,拍拍手拉開了陽台和客廳之間的玻璃門。

    房間裡好靜,西凡不在,大狗也不在。

    跑出健身房,家臣已經變了臉色,這麼晚了,李西凡到哪裡去了?抓起桌上手機,家臣才突然想起來,因為盛氏比以前安全,家臣已經把樓下礙眼的保鏢通通遣回了保安部。衝出公寓,走廊裡空無一人,家臣按下電梯,電梯發出輕微的嘶嘶聲,家臣焦急地用手猛拍電梯紐,好容易門開了,家臣衝進去,深吸一口氣直接按下了地下一層停車場。

    停車場裡冷颼颼空蕩蕩的,自己家的幾輛車都安靜地趴在那裡,家臣繞了一圈,手裡出了冷汗,轉身沿著樓梯往上跑。

    一樓大廳裡,只有兩個老人還在和值班保安聊天,看見家臣沒頭蒼蠅一樣從休息室轉出來,保安才明白他在找人,連忙站起身,伸手向門口指了指。

    家臣往外緊跑了兩步,頓時象洩了氣的皮球一樣鬆了口氣。

    大門外面,西凡穿著睡衣,正抱膝坐在台階上看著大路發呆,乾乾淨淨的大狗乖順地臥在他身邊。

    「李西凡。」家臣冷冷叫。

    「家臣?」西凡聽到鞋掌聲從身後大樓裡傳來,滕的站起身,「你沒有出去?你剛剛在哪裡?」

    「陽台上!我剛才在弄狗窩!」

    「陽台?!」

    「不然你以為我去哪裡了!你知不知道現在已經半夜十二點了。」家臣肚子裡有氣,口氣也急。

    西凡心虛起來,一聲不吭就往門裡走。

    家臣挺身把他擠住,狐疑地伸手往西凡身上摸。

    「李西凡!」盛家臣聲音高了八度,西凡凍得冰棍兒一樣,被大狗弄濕的睡衣潮乎乎地掛在身上。「李西凡,你身體很好是不是!」

    西凡的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潮濕和著涼,都是大忌。

    「馬上去洗澡就是了。」西凡低著頭從他身邊擠過去,家臣氣得咬牙,只好和大狗緊緊跟在他身後。

    一進電梯,西凡朝牆站著,不巧家臣低了低頭。

    「你又不穿襪子!」

    「也濕了。」西凡用頭抵住牆。

    「濕了不會換一雙嗎!」盛家臣臉都綠了,「要知道寒從足下生,你要是不想明天骨頭疼,你就……」

    「盛家臣,你知不知道你現在象唐僧一樣啊!!」西凡用頭碰牆,家臣終於戛然而止。

    兩人一狗不爽地進了房子,西凡一指陽台,厲聲道:「大狗,過去!」

    聽到苗頭不好,大狗顛顛兒地跑去陽台,乖乖在箱子裡臥下,伸著頭往客廳裡看。見西凡有氣無處撒的樣子,家臣怒氣反倒消了,心中暗笑,圈住西凡把他往浴室裡推。浴室裡到處是水,一片混亂,家臣擰開浴缸的龍頭。

    「這是什麼鬼東西?」

    浴缸裡一層黑黑的針狀物,家臣狐疑地伸指拈起一根。

    狗毛!!

    盛董事長掩面長歎,決定把它留給明天的工人收拾,轉身打開玻璃屋的花灑,家臣試試水溫,這才把身後一臉不快的人拉過來。

    「脫衣服,李西凡。」

    「這麼擠,你先出去。」西凡手放在紐扣上。

    知道西凡不喜歡自己看他的身體,家臣用胳膊一摟,低頭輕輕親了親他溫涼濕潤的唇。

    「……好,我出去。」

    關上門之前,家臣回頭輕輕地說了句:「你放心,西凡,有你在,我……哪裡都不會去。」

    ***

    當西凡紅通通蝦子一般出來的時候,家臣正在辟哩啪啦在手提電腦上打東西,屋裡的溫度已經調高了,西凡扯下毛巾爬到床上。

    「你在幹什麼?」

    「是東漢航運的東西,你蓋上點兒,我馬上就完。」家臣道。

    家臣放在床頭櫃上水已經涼了,西凡摸起紙片上的藥,一口吞掉,然後分辨一下旁邊藥膏的氣味,開始往身上抹,應該發明一個抹藥膏的機器,因為世界上最為漫長而麻煩的工作就是用手搓熱皮膚讓藥力滲透。

    一個涼涼的東西碰到了臉上,西凡笑著閃了一下。

    「別動。」家臣捏住西凡下巴,把藥均勻地抹開,指肚沿著傷疤溫柔而有力地按摩。

    「已經不是那麼明顯了。」家臣說罷,開始慢慢塗抹西凡的手指。

    「哼,」西凡輕輕從鼻子裡哼了一聲。

    家臣若有所思地看著西凡,突然用手攥住西凡胸前晃蕩的戒指。

    「把它給我戴幾天行嗎?」

    西凡一愣,隨即道:「給,拿去。」

    濕濕的鞋帶兒打了死結,家臣從褲帶裡掏出了一把鋒利的瑞士軍刀,輕輕一割,戒指沉甸甸落到手裡,西凡的手指細,家臣只能把烏黑的小東西戴在小指上。

    「等你哪天願意把它戴在手上了,你就全好了。」家臣說。

    西凡不理,轉身趴在床上,把臉埋進了枕頭裡,家臣搖搖頭,開始用手大力揉搓他的脊背和四肢。西凡修長的身子已經不再瘦得可怕,淺麥色的皮膚下是緊緊貼附在勻稱骨骼上薄薄一層肌肉,勃勃生機與柔弱的感覺優美地混雜在一起,似乎連深深淺淺的傷痕都有著一種特殊的誘惑力,家臣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散發著藥香的肩頭。幸好西凡知道家臣不是柳下惠,每天沐浴後都要穿上短褲再讓他按摩,以免家臣半途而廢,只可惜這種自信實在少的可憐,即便在家臣面前也難得一見。

    「你太敏感了,西凡,有時候人必須硬起心腸活著。」

    西凡不說話。

    「想要忘掉過去,就要學著面對。」家臣有力的手指從西凡脊背中央一點一點揉向外側,從上往下,動作緩慢而熟練。

    「我知道。」西凡悶在枕頭裡說。

    「下個週末,願意跟我回到……島上去嗎?」

    西凡把手抱在腦後,家臣停下動作。

    「好,我去。」西凡終於說。

    家臣換了一種藥膏,點在疤痕上,用手指不輕不重按壓揉搓,西凡側過臉,一隻細長的手搭在家臣膝頭,身子隨著愛人的動作輕輕晃動,漸漸地,呼吸均勻起來。柔和的燈下,盛家臣寵溺地看著他。

    ***

    「董事長,如果我們再讓出那批軍火,東漢的生意就快要維持不下去了。」

    「是啊,現在只剩下原來維持場面用的水果和電子器件進出口,稅重利少,實在沒有多少油水啊。」

    東漢航運的王總和邱哥一臉無奈,肩並肩坐在盛家臣的對面。

    「我不想再說了,」盛家臣冷冷地說,「這種油水,盛氏以後會拱手相讓。」

    「可是……」到口的肥肉不吃,王總實在不甘心。

    「東漢生意轉向,你們早接受早好。」盛家臣盯著為盛氏地下行業打拼多年的老人,毫不留情地說,「這麼多年,大家的退休金攢得也差不多了吧。」

    王總和邱哥一起變了臉色,盛氏待遇極豐,不想提前退休就最好閉嘴,兩人惶惶不敢再說,對看一眼,起身告辭。推門出去,王總掏出手帕擦擦頭上冷汗,自從盛家臣十八歲接掌盛氏以來,每次見到這個小老闆,王總都要緊張地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經過會客廳,有客人坐在沙發上等,董事長秘書麥小姐正倒咖啡,那個客人很年輕,俊秀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白色傷疤,邱哥看一眼,似乎有些面熟卻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笑著點點頭打個招呼。

    見電梯門關上了,王總才詭秘地把臉湊到邱哥耳邊。「邱哥,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嗎?」

    「誰?你認得?」

    「他就是大家說的背叛了盛家的那個男孩兒,魅力無窮啊,這樣都能被董事長接回來,聽說把董事會裡的老傢伙們氣得半死。」

    「你是說他……他是,沒錯,他是李西凡!」邱哥聲音顫抖,伸手去按電梯。

    「你認得他?」

    電梯門開了,邱哥走出去,回身鄭重道:「沒錯,我認識他,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

    「討厭,為什麼向大夫總是說要等。」一進辦公室西凡就悶悶不樂地坐進沙發。

    「怎麼了?」家臣扔下手裡文件。

    「大夫說眼膜手術還要等。」麥林笑著替西凡答。

    「其他呢?」

    「各項指標還可以,只是胃部潰瘍還需要一段時間,不許再喝酒,繼續增強體質,補鈣服藥,定期檢查。喏,這是報告單。」麥林把東西遞給家臣。

    「好,你去吧,麥小姐。」

    「謝謝麥姐。」西凡欠欠身子。自從上個月被家臣逼著來盛氏大廈,西凡漸漸和開朗能幹的麥林熟絡起來。

    「不客氣,記著讓董事長給我加班費。」麥林笑著出去了。

    今天是西凡體檢的日子,家臣抽不開身,又不放心別人,所以就讓麥林陪著西凡去了醫院。

    聽見門關上了,西凡就勢又往下坐了坐,兩條長腿橫出去好遠。他穿了米白色套頭線衫,藍色的牛仔褲,雖然還是瘦,但不再是弱不經風的樣子了,臉色也好了許多。

    「過來。」家臣拍拍大腿,西凡懶懶走過來,被家臣一把拉住抱在腿上。

    把臉埋在西凡身上,家臣聞到了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乾燥溫暖的大手探進衣襟,家臣緊緊把握住西凡細腰,體會著手下難得的肌肉感。

    「怎麼沒見我小舅子?」家臣用鼻子拱開西凡衣服,笑問。

    「麥姐說是去醫院,不讓我帶大狗。」西凡撇撇嘴,「我說我是瞎子,麥姐說瞎子也不好。」

    家臣把頭埋在西凡衣服裡笑,能這樣說起自己的缺陷,西凡真是進步良多。

    「下次你就說我小舅子也病了,需要向醫生檢查。」

    「向醫生說不給你和大狗看病,因為你們兩個毛髮太重,普通聽診器測不到心音……嗚!」

    家臣突然呲牙咬住剛剛鼻尖碰到的柔軟的小豆子,西凡陡然閉嘴,發出了令人滿意的吸氣聲。

    下午的董事長辦公室,陽光充足,溫度宜人,只是氣氛不適合辦公。

    ***

    邱哥在客廳裡等了足足一個小時,董事長辦公室的門才開了,高大冷峻的盛家臣後面跟著剛才客廳裡那個身材修長的年輕人。

    「董事長。」

    「你怎麼還沒走?」家臣一挑眉毛。

    「他在等西凡。」麥林說。

    「等我?」西凡臉上還留著紅暈,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誰?」

    「李律師。」邱哥欠身道。

    西凡猛地呆住了,這麼恭敬的語氣,這麼陌生的稱呼。

    「李律師,您忘了,我是邱哥,那次開庭前兩天,您曾經帶著我去剪頭髮照相。」

    邱哥激動又難過地看著西凡,兄弟們都說他是個叛徒,都說他變成了醜八怪,唯有邱哥一如既往,把李西凡當年的好處記在心裡。

    家臣立刻伸手握住了西凡,還不曾有人這麼直接地提起西凡往日風采,他好容易建立的些許自信能否承受得起。

    「我等您,就是想告訴你,您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律師!」

    事實上西凡當日不過是個實習生。

    西凡先是呆了呆,然後突然羞澀地笑了,泛起櫻紅的膚色,燦爛明亮的樣子讓周圍三個人不知不覺個個目不轉睛。

    「邱哥,很高興曾經能幫你。」西凡道。

    「李律師,如果以後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吩咐。」邱哥在外面也已是大佬,今天在西凡面前卻如此謙恭,麥林不覺耳目一新。

    「老邱,我們先走一步。」家臣放下心來,笑著攬過西凡往電梯走。

    「董事長!」麥林連忙叫道。

    家臣站住。

    「剛剛上海打來電話,顧總下個星期要回香港述職。」

    家臣不為人覺地頓了一下,才淡淡說:「知道了。」

    電梯開了,家臣按下一摟按鈕,轉身在西凡頰上親了一下。

    「你這傢伙真膩。」西凡笑著推他,問道,「麥姐說的是哪個顧總?顧章嗎?」

    「嗯。」家臣慢慢直起身子,收斂了笑容。

    ***

    家臣已經學會做蟹黃豆腐煲了,西凡自己能幹的事也越來越多,上個星期,西凡索性央著家臣,讓他辭掉了樓下最後一個工人。

    總算又到了星期五,半下午的時候,西凡帶了大狗去附近的超市買東西。初夏的太陽威力四射,拎了幾個裝滿了火腿奶酪的袋子,西凡走得臉上微微出了汗,和家臣打算明天去島上過週末,所以買的東西都是簡單的西餐。

    大狗搖著尾巴熟練地帶著西凡往回走,一路盡忠職守,只有在快到大廈的時候,停下來看了看一位太太懷裡的白色奇娃娃狗。

    一人一狗興致勃勃地回到公寓,出了電梯門,西凡就聽見了麥林大驚小怪的聲音。

    「小祖宗,你到哪裡去了?讓我這盛氏董事長秘書在門口乾等。」

    手裡的東西被麥林接過去,西凡笑嘻嘻掏鑰匙開門。

    「麥小姐不上班,到這裡來幹嗎,你們董事長回來了?」家臣昨天去了東京。

    「中午回來的。說來噁心,有人怕你悶,讓我來送他帶回來的最新CD,還有上林屋的壽司,說是放到下班就變味兒了,真是,惡。」麥林挺怕盛家臣,可是看見西凡就變了嘴臉。

    「他在公司裡?」西凡笑問,麥林在往冰箱裡放東西。

    「想他了?」

    麥林看著西凡,擦擦手準備回公司了。西凡是那種特別耐看的人,臉上常常漾著笑意,不像董事長,白長了一張俊臉,冰山似的神情拒人千里之外。

    「想了,怎麼了?」西凡挑釁地抬起下巴。

    麥林看看表,四點了,回到公司也快下班了。

    「那就跟我去接他吧,人家今天可是不遠千里帶了壽司回來的哦。」麥林戲謔地笑道。

    「不好吧,麥姐,還上班呢你們。」西凡稍稍有點臉紅。

    ***

    麥林把西凡領進董事長辦公室,嫻熟地泡好一杯咖啡放在桌前。

    「西凡,乖乖在這裡等,董事長和顧特助馬上就回來了,我等下要出去,就不照顧你了。」

    「麥姐,你這麼說有歧視的嫌疑哦。」西凡笑著說。

    麥林的高跟鞋聲消失在門外,西凡站起身,開始東遊西晃,不一會兒喝下肚的咖啡有了反應,他摸索著走進了隔壁的衛生間。

    這個地方的格局好怪,每次洗完手西凡都找不到擦手的紙巾,正磨蹭著,突然外面一聲門響,接著傳來了低低的說話聲,是家臣和……許久不見的顧章。

    西凡愣了愣,苦惱地揉揉自己的頭髮。該見的人總歸要見,西凡暗自鼓勵自己,剛要出去,卻聽到顧章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董事長,您不能把李西凡留在身邊。」

    西凡呆住,不知不覺摒住了呼吸。

    「為什麼?」家臣淡淡地問。

    「這樣太危險了。」

    「有什麼危險?誰會說,你,還是我。」顧章不是家臣的朋友嗎,為什麼家臣的聲音這麼冰冷。

    「您忘了還有周濤!他遲早會想明白的,他莽撞,可他不是笨蛋!」

    驟然聽到一個令人心悸的名字,西凡閉上了眼睛,事隔幾年,為什麼他還在被人提起?

    「他被判了終生監禁不得保釋,西凡不可能再見到他。」

    「家臣!」顧章的聲音有些氣急敗壞。

    「你不用擔心李西凡,他……不過是個瞎子。」盛家臣口氣依然,只是不覺放緩了語速。

    「可是,即便瞎了,他依然是李西凡!」事關大局,顧章不肯放鬆,「這個瞎了眼的李西凡從來都不在您的計劃之中!」

    外面有片刻的安靜。西凡的臉有些發白,他往後靠靠,貼住了冰冷的大理石牆壁。

    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熟悉的字眼串在一起,我卻聽不明白。

    「顧章……在西凡被救回來的時候,你看過他的驗傷報告對不對?」家臣沉聲道。

    「是。」顧章聲音也低下來,不情不願地回答,「……我承認他吃了很多苦,即便洩密也……情有可原,可是這……不也正在意料之中嗎。」

    「你錯了,顧章,事實上我們,」盛家臣艱難地選擇字眼,「我們……錯估了……人性。」

    「什麼意思?」

    「讓李西凡洩密的不是那張驗傷報告,而是……摩薩德的致幻劑——TOX。」

    「……」顧章沉默在震驚裡。

    「因為西凡……太傻,我們幾乎失敗。」

    「……那麼,李西凡就更有理由恨你,恨我們,恨盛氏。」顧章終於冷冷地說。

    「……恨我。」家臣低低重複。

    「沒錯,李西凡是個傻子,但您不要忘了,他是個絕頂聰明的傻子,如果哪一天他開始懷疑我們,發現自己不過是你殘忍計劃裡的一個棋子!不過是藉以傳遞錯誤信息的……」

    「不用說了!」顧章的話頭被盛家臣突兀地打斷了。

    西凡覺得自己踩在棉花團上一般,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自處,他貼緊牆壁,任憑身子慢慢地滑下去,把雙臂緊緊抱在胸前,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你放心,」西凡的耳朵裡,家臣那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宛若金屬交錯,分外鑽心,「李西凡的聰明,從來不用在自己人身上,他防天防地,不會防我……盛家臣。」

    ……

    外面終於靜下來了,家臣和顧章走了嗎。

    西凡背靠著牆壁,仰臉跪坐在地上,沒有用處的黑色眼睛大大睜著,灰敗的臉上俱是迷茫。

    下午的辦公室,陽光燦爛,溫度宜人,安靜而虛空,只有水珠從沒有擰緊的水龍頭裡滲出來,一滴、一滴,重重地、清晰地敲打在池子上。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西凡才東搖西晃地慢慢站起身來,跪得太久,雙腿都麻了。

    頭昏昏沉沉的,西凡閉上眼睛,低頭看看,黑暗裡,是自己一顆搏動的心,活潑潑地跳著,裹滿了荊棘。

    姓麥的女人好像還沒有回來,第二十八層空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西凡還記得這層樓的結構,慢慢摸索到電梯口,他獨自下樓。

    大狗自己在家,不知道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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