備的芭蕉和野果,去河邊洗了個澡,才慢吞吞地去海灘找翔。
翔可沒有那麼好命,雖然被凌月庭折騰了一晚,但慣了早起的他還是天一亮就醒了。然後到森林爬樹採野果,準備大量的柴枝,和凌大少爺專用的驅蚊法寶,最後去到海邊捉魚作晚餐。
「早安!」凌月庭隨意和他打個招呼又順便打了個呵欠。
早?拜託,現在已經下午了!
「真早啊,大少爺!你睡得還好吧?」嘲笑。
什麼嘛!人家只是睡晚了一點,用得著說話帶刺嗎?
凌月庭不悅地嘟起小嘴不再理他,走到一旁找了塊乾淨平滑的大石坐下,悠閒地吹吹海風,曬曬太陽。自小被人服侍慣了,一向茶來伸飯來張口,從沒做過半件粗活。一點也不覺得由翔伺
候自己有什麼不對,更沒想過應該出一分力。
但這副優遊寫意的樣子,令由清早忙到現在,累得半死的翔越看越不順眼。
可惡!你至少也應該問問我要不要幫忙,或者謝謝我替你採野果呀。你現在算什麼態度?一副吃定我的樣子,真的把我當下人使喚了?
翔一向是個很有風度的人,對朋友從不斤斤計較,對婦孺老弱更是愛護有加。照顧一下嬌生慣養的凌月庭,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翔每次看見他一副看不起的自己的樣子,心中就覺得
有氣。
翔越想越不甘心,於是冷冷地叫道:「凌大少爺。」
「什麼?」幹嗎一副找麻煩的樣子?
凌月庭不滿地皺起眉頭。
「我們現在共同生活了是不是?」
共同生活?有必要說得那麼曖昧嗎?你就不能說些有點水準的話嗎?
凌月庭很不高興,但念在他昨晚的功勞和剛剛吃掉的早點份上,也就忍著不罵人,只是不滿地說:「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想說什麼就說吧!不要每句話也帶刺的。」
好傢伙!我還沒發脾氣,你倒先給我臉色看。
翔更加不滿,斜睨著他冷冷地說:「既然兩人一起生活,那麼工作是不是應該由二人一起分擔了。」
凌月庭一愕,但想一想這也有道理,他倒不是一個愛佔便宜的人。
「好吧!你要我幹什麼?先說明喔,我可不要捉魚。」實情是他根本不會捉魚,又怕海水會弄濕他好不容易才晾乾了潛水衣。
開玩笑!讓你來捉魚,你一定把我的魚也嚇走,那今晚豈不是沒得吃了。
「我也不敢指望你會捉到魚。唔……」柴枝已經可以用幾天了,採果子又怕你從樹上掉下來,如果待會兒讓你來烤魚一定會烤焦的……
想了一會也想不到有什麼適合凌月庭的工作。
「算了,其實也沒什麼需要做的了。你休息一會兒,吃晚餐的時候我再叫你。」反正起初也只是為了賭氣才故意為難他,翔倒不是真的想他幫忙,更怕他會不小心受了傷。
「這樣吧,回去之後我付錢給你,算是你照顧我的工資好嗎?」凌月庭自覺公平地建議。
可是這句話卻令翔生氣了,令他故意刁難地說:「不好!萬一你賴帳,我不就吃虧了。」
「我不會賴帳的!」人格被質疑,凌月庭立刻暴跳如雷。
「我為什麼要信你?你又拿不出保證。」翔也故意跟他鬥氣。
凌月庭氣得眼睛也紅了,忿忿地說:「那你想怎樣?又是你自己說沒什麼要做的!」
「呃……你去沙灘逛逛,找點食物吧。」最後翔還是心軟地挑了一樣最簡單最舒服的工作給他。
「找什麼?」生氣地問。
「螃蟹也好,貝類也好,隨便你吧。」
螃蟹?海膽?生蠔?扇貝?
嘴饞的凌月庭點點頭,忘了發脾氣。
***
凌月庭在潔白的沙灘上散步,一面看看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撿。翔則在海中努力地捉魚,他的捕魚技術高超,不一會已經徒手抓了幾條。正當他打算收工的時候,突然聽見凌月庭的叫聲。這
一下尖叫聲雖然不大,但已經把翔嚇得丟掉手中的魚,急急忙忙的衝過去。
「怎麼了?被蟹蚶夾到手指了嗎?」
原本滿心高興的翔一聽,立刻板起了臉。「你胡說什麼?黑心鬼,你的手指才被魚吃掉了。」
「既然沒事那你叫什麼?」無端被嚇了一驚,還要捱罵,翔覺得自己好無辜。
「你看,我找到好東西了。」凌月庭得意地展示手中的戰利品,一隻直徑差不多二十吋,啡白相間,呈螺旋形的大貝殼。
「不過是大了點吧,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還以為你受傷了。」
「哼,是你恨不得我受傷吧?見我沒事是不是很失望了?」凌月庭冷冷地看他一眼。
「是你小見多怪,害我吃了一驚。」三番四次被誤解,翔早已氣得跳腳。
凌月庭不悅地說:「你這鄉巴佬懂什麼,這貝殼很罕有的。」
見凌月庭一臉不屑,翔心感不快,冷冷地說:「這叫鸚鵡螺,這種生物在恐龍期代已經存在。現在瀕臨絕種了,所以在貝殼收藏家眼中也算是珍品。」
「咦?你也知道。」有點另眼相看。
「我不只藏有鸚鵡螺,還有黃金寶螺、翁戎螺、硨磲……」
翔存心炫耀,一口氣說了十多種名貴貝殼的名稱,聽得凌月庭雙眼發光。雀躍地問道:「你家是貝殼專門店嗎?」
翔惡劣地一笑:「不是,就算是也不賣給你。」
「我又沒說要向你買。」碰了個釘子,凌月庭生氣地嘟起小嘴走開,繼續去看看有沒什麼好的貝殼。
「喂,」翔冷冷地叫住他,「你找到食物了嗎?」
「還、還沒有。沒見到什麼可吃的。」有點心虛,剛才找了一會就把心思轉到貝殼上了,根本沒留意有沒有螃蟹、蛤蜊什麼的。
「是嗎?是沒有?還是你只顧著玩?」取笑。
「最多我再找好了,找到有為止,這樣你滿意了吧。」鼓起腮幫子。
「算了,下次再找吧!我已經捉了很多魚,我們去烤魚吃。」
「我來烤。」凌月庭突然良心發現地建議。
翔挑起濃眉,「為什麼?」怎麼突然那麼乖?你不是只會舒舒服服的坐著,然後嫌這嫌那的嗎?
「不是說好分工合作嗎?我不要佔你便宜。」
「可是你會烤嗎?」很懷疑。
「呃……不就是放在火上面嗎?」
翔翻翻白眼,為了不想糟蹋食物,於是好心地建議。「我讓你做別的事好嗎?」
「嗯……好吧。」凌月庭也不想出醜。
***
「我去採野果,你把魚宰了,等我回來再燒。」翔指指自己的魚獲。
「什麼?」凌月庭嚇得大叫。
「你的工作啊!」翔說得理所當然。
凌月庭看著沙灘上那幾條離了水的魚兒,正痛苦地掙扎著。
「我不要!」拒絕得很乾脆。
「分工合作是你說的吧?這麼快就反悔了?」
「不管怎樣,總之我就不幹。這種事你自己做。」凌月庭於心不忍地別轉臉。
可是翔卻誤會了。
是在嫌會弄髒手吧?什麼叫『這種事你自己做』?我是活該做粗活的嗎?
「你一定要做!」
「我不要!野蠻人!要殺魚你自己殺,我不做這種殘忍的事。」
「我野蠻?我殘忍?難道你是吃素的?」忿忿不平。
「可是我不殺動物。」
「不殺可是吃,你這叫做是自欺欺人。你不吃牠們,牠們豈會死。你是罪魁禍首,這樣跟親手殺了有什麼分別?」受不了他的歪理。
「是牠們先死了,我才吃的。」
「是因為有人要吃,才有人殺來賣呀。」翔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他在這無聊的問題上糾纏不清,可是又不甘心鬥輸給他。
「難道我以後不吃魚了,就沒有人會捕魚?市場上就沒魚賣?」
「你簡直強詞奪理!好!如果你不吃,我至少會把一半的魚放了。怎樣?這樣你還能裝作純潔無辜嗎?還是你想做個聖人,乾脆不吃了。」
「不吃就不吃!有什麼了不起了!」為了面子只委屈肚子。
於是這對冤家又一次槓上了。
***
凌月庭賭氣地回山洞睡覺,來個眼不見為乾淨。但翔卻故意把魚拿進洞內烤,用食物的香味來引誘他。過了一會,魚已經烤熟了,香味四溢,可是凌月庭完全不為所動,面無表情的,令翔
覺得很無趣,於是便想法子逗他聊天。
「喂,你在生氣嗎?」
「……」閉上眼睛,不理不睬。
「魚很香耶,皮還是脆的。」吃了起來。
「……」眼觀鼻,鼻觀心。
「你想不想吃?」放軟聲音。
凌月庭大力搖頭,堅決拒絕誘惑。
「唉,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你被魚骨梗死。」
嗯,終於肯開口了。
翔微微一笑,像哄小孩子般溫柔地說:「你怎可以這樣狠心?我還擔心你會餓,連你的那一份也烤好了。」
凌月庭一怔,有點心動,又有點懷疑。大眼睛中清楚地寫著:你也會這麼好心?天要下紅雨了嗎?
「幹嗎這樣看著我?我們現在共患難了,應該化敵為友。而且我一直對你不錯是不是?」
凌月庭摸摸昨晚因蚊叮而腫起的地方,現在已經消了;又看看山洞的一角堆了些用來驅蚊蟲的樹枝;再想起了他把潛水衣借了給自己等事,於是點點頭。
想不到原來很好拐嘛。
翔在心裡偷笑,再裝出一副關懷體貼的樣子。「你也應該餓了吧?你昨天沒吃過什麼,今天又只吃了水果。」
今次凌月庭有些遲疑,不置可否地看著他,似乎是怕會被作弄。
於是翔再向他下迷藥,「其實我去捉魚也是因為你說不要吃山芋啊,你真的一點也不要吃嗎?」
翔的聲音很動聽,有種說不出的魅惑,雖然滿臉鬍子,外形粗獷,但眼睛卻很溫柔。在他的注視之下,凌月庭心中突然感到溫暖,不知怎地垂低了頭。
「過來。」引誘。
凌月庭乖乖坐到他身邊。
翔很友善地把烤得香噴噴的魚遞過去,早就飢腸轆轆的凌月庭受不住誘惑,開心地伸手去接。
奸計得呈,翔笑得很可惡,壞壞地說:「對嘛,想吃就說好了,有什麼好撐的。我這人很大方,只要你肯道歉,承認剛才說的話錯了,我就既往不咎把魚給你。」
凌月庭的手僵住了,尷尬地停在半空,怎樣也想不到他會這樣惡劣。愕然了幾秒之後覺得從未受過這樣大的羞辱,於是勃然大怒。
「誰要向你道歉啊!」跳起身舉腳狠狠踢向那個卑鄙小人。
翔太過得意忘形了,一時閃避不及捱了幾腳,痛得笑不出。「喂,君子動口不動手耶!」
「你是君子嗎?你不只橫蠻粗魯,還卑鄙無恥,心理變態。」氣紅了臉。
「跟你開個玩笑吧,有必要那麼凶嗎?」這小子的表情挺多變嘛,生氣的時候特別冶艷。嘖嘖,真是吃不到,看看也是好的。
「跟你感情很好嗎?誰與你開玩笑!」大吼。
「好了,不玩就不玩。請你吃魚當賠罪吧!」
「我不吃!」一手打跌。
「你不吃也別浪費嘛。」
見他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凌月庭更加怒火中燒,氣到說不出話來。
「最多我以後也不叫你做事,你別生氣了好不好?」玩笑似乎開大了,翔自問大人有大量地讓步。
「誰要你這個變態同性戀假仁假義!」
「你這樣算是人身攻擊耶!」真無品!空有一張臉。
「攻擊你又怎樣?你奈何得了我嗎?」
「你惹火了我就沒人替你找食物了。」要挾。
「我以後也不吃你這變態狂的東西。」嘔氣。
「話別說得太滿,你不吃我的東西吃什麼?」
「吃什麼也不關你事。」
「是嗎?到時候餓了可別來求我。」
「我才不會求你,你來求我我也不理你。」
「會捱餓的人又不是我,我幹嗎要求你!哼,求人的是小狗。」
「好!求人的是小狗。」二個男人好像小孩子似的為了幼稚的事鬥起氣來,還擊掌為誓。
翔心中冷笑,你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大少爺做定小狗了。
***
嬌生慣養的凌月庭果然完全無法適應野外生活,沒有了翔的照顧,根本不知道如何在這片原始森林中找食物。餓了兩天已經渾身發軟,面青唇白,奄奄一息了。
「我們別鬥了,講和好嗎?」低聲下氣。
「哼。」
「那麼算我輸了,你滿算意了吧?」再退一步。
「哼。」
「唉,你別再跟我鬥氣了好不好?」懇求。
「哼。」
「這樣下去會餓死人的!只是開個玩笑,你沒必要做得那麼絕吧!難道你真的不要命了嗎?」翔終於忍不住咆吼。
真不知道應該佩服凌月庭的傲骨和意志力,還是嘲笑他的愚蠢。已經餓了這麼久了,一定很辛苦吧!可是不單不求饒,連自己低頭認輸了,他還依然要繼續拗氣,無論怎樣勸也不接受自己
的好意,不肯吃自己提供的食物。
「哼。」凌月庭早已經餓得連說話也沒氣力,但想起由相識到現在,已經不知被那可惡的傢伙羞辱了多少次,心高氣傲的他實在嚥不下這口氣。
「別『哼』啦!你就不能說點別的嗎?你到底想我怎樣啊?」
「滾開。」果然說了點別的,可是說得有氣沒力。
「是不是我滾了,你就肯吃東西?」看見凌月庭虛弱的樣子,翔真的急了,要不是身處荒島,早已經把他送進醫院打點滴了。只不過一時興起開個玩笑,從未想過會鬧出人命的。要是凌月
庭出了什麼事,他真的一輩子也不安心。
「……」不知是不是餓垮了,凌月庭乾脆閉上眼睛不答。
翔輕輕唉了口氣,再溫柔地哄道:「不要固執了,你不能再餓下去。三天不吃東西會弄壞身體的,你值得為了跟我鬥氣而作踐自己嗎?我只不過是跟你鬧著玩,你別這麼認真嘛。」
凌月庭的眼眶一紅,自覺很委屈,差一點就想妥協了。自己的確餓得快要暈倒了,從小到大也沒吃過那多的苦頭。但想起上次翔也是這樣溫柔地哄騙自己的,就不願再上當。
翔憐惜地說:「你已經餓得在夢中也抱著肚子呻吟了,何必再呈強呢?而且我已經認輸了,你還有什麼不滿?你想我怎樣告訴我好了。」
沉默了一會兒,凌月庭恨恨地說:「你不是說會捱餓的人不是你,你不會求我的嗎?」
這個時候還要算舊帳?
翔一愕﹐然後歎氣說:「好,我求你了,拜託你吃點什麼,別餓壞了好嗎?」
「還有呢?」
還有?你不要太過份啊!我讓著你,你就欺到我頭上來。若果不是不想跟死屍在一起,我還真的懶得理你。
翔早已經把滿腔憐惜化為不滿,但為了平息這件紛爭,還是忍氣說:「我是小狗。」
凌月庭聽見後笑了,笑得有點得意,有點滿足,十分漂亮。縱使翔滿心不忿,還是被這朵美麗的笑容吸引,看得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