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情緒，如陰天時分的一片烏雲，籠罩在樊星一直明快的天空上，似乎轟隆隆的炸雷馬上就來，陰雨隨時可陣陣。
下午最後一節課，嘉英中學初三（一）班為樊星舉行的歡送會就在這種情緒中開始了。不知是離別情緒作祟，還是樊星的淡淡惆悵起了傳染作用，一股悲傷迅速蔓延，十五歲少男少女的臉上，灰黑一片。
進入冬季，白天一日一日變短，雖然只是五點鐘，天色已慢慢暗下來。沒有誰去開燈，任由黑暗一步一步吞噬教室中的光亮，直至彼此再也看不見，只能聽到聲音。
「樊星老師，可不可以誠實地回答我一個問題？」是安婧的聲音，隔著人群，響徹在教室上空。
這是她第一次在同學面前稱呼樊星為老師。不是做戲，完全出自本意。
樊星仰起頭，對著聲音的來源說：「當然可以。我一向誠實。」
「我記得在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我問你對我的感覺，你說既不喜歡也不討厭。那麼，現在，你對我的感覺是什麼？」
樊星沒有立即回答，似乎在思索。
「怎麼，不好回答？」安婧等不及，開口道：「不用怕傷害我。」
樊星笑了，一朵安靜的笑容在夜色中浮上面容，因不敢確定藍天對自己感情的猜測竟然消退。我們都是這樣的吧，因為在乎，因為急切，所以讓自己亂了方寸，無端猜測，沒有任何道理，不肯多等待哪怕一分一秒。
「安婧，不要咄咄逼人。」比之於安婧，樊星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平靜，「我只是在思索該用怎樣的詞語界定我對你的感覺。不能簡單地用喜歡或者不喜歡概括，對於你，我的欽佩多於喜歡。你敢於在任何時刻表達自己的想法，詮釋自己，展現自己，這樣的勇氣令我欽佩。」
「這是全部？」安婧接了一句。
「你還挺瞭解我。」樊星頓了一下，「安婧，不要太急切，要有耐心。可以努力去爭取，但是要給予別人接受的時間。」
你張牙舞爪而來，每一個細胞都寫著喜歡你，勇敢地向全世界宣告。可是，你喜歡的那個人還不能完全接受你，還不能瞭解全部的你。
所以，繼續付出，耐心等待。總會有一天，他會給你一個結果。不管是接受，還是拒絕。你飄忽在半空中的心終會有一個停靠。
安婧走到樊星身邊，一字一句地說：「可是，樊星老師，我喜歡你。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引導和包容。」
「安婧，我也感謝你，感謝齊佳，感謝初三（一）班所有的學生。在我來之前，很多人說你們不好，說你們不優秀。我理解他們，他們只是擔心我，怕我被欺負。因為，你們在外邊的名聲真是不太好。」
教室裡安靜異常，只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最初我以為傳言只是流言，接觸之後，才發現傳言有些部分還是準確的。不要怪任何人說你們不夠好，是你們刻意將自己最不好的一面展示得太過分。但是，在走近你們的過程中，我發現了你們的美好，並逐漸想明白人與人相處的某些真諦。在這個時刻，我只希望你們以後真實的生活，展示自己的本色，不要刻意掩飾，不要刻意叛逆。」
話音剛落，掌聲響起來，不知是讚美，還是某種形式的承諾。
因為黑暗，樊星看不到他們的表情。但是，此時此刻，她覺得自己走近了他們的內心。那般清澈，那般透明。
這是藍天第N次抬頭看店門口了。只要迎賓小姐一聲「歡迎光臨」，他必定抬頭觀望。只是，每一次，都以失望告終。
店裡生意超好，客人絡繹不絕。可是老闆卻不務正業，不看客人，全部心思都放在藍天身上。
「喂，藍天，在等黃毛丫頭呢？」羅曉光打趣道。唉，年輕多好，還可以談個你儂我儂的小戀愛。你猜猜我，我猜猜你，多麼甜蜜。哪像他，一把年紀啦，做什麼事情都是直奔主題。
包括愛情。
「對啊。」迎賓小姐沒有喊，藍天連頭都沒有抬，「快六點了，天都黑了，怎麼還不來？」
羅曉光可沒想到藍天會這麼痛快地承認，以往還別彆扭扭遮遮掩掩的嘛。嘿，現在怎麼這麼大方了呢？
難道——
「藍天，黃毛丫頭成你女朋友啦？」靈光一閃，羅曉光問道：「你們進行到哪一步了？牽手，KIXH1？快點說來聽聽。」
藍天皺眉，抬起頭，有些詫異，說：「哪有那麼快？我們、我們不過是剛剛開始呀。」
「哼，剛剛開始，剛剛開始黃毛丫頭已經佔據你整顆心了。」羅曉光撇撇嘴，顯然不滿意藍天的回答，「喂，我給你出個主意，保準黃毛丫頭給你一個大大的KIXH1。」
「什麼主意？」藍天追問。
羅曉光壞壞一笑，拍拍藍天的肩膀，反問：「你們不是剛剛開始嗎？可以慢慢來哦。」
藍天一愣，這才明白羅曉光在捉弄他。一不留神，掉到圈套裡了。他問自己，是真的想要那個KIXH1嗎？顯然不是。他只是想和別人談論樊星，想要這個美妙的名字在唇齒間流轉。
羅曉光決定不再捉弄藍天，笑了笑，「去學校接她吧，給她個驚喜。」
「哎。」藍天沒有絲毫猶豫，邊脫店服邊向外走。
這下輪到羅曉光盯著藍天的背影發愣了。鬧了半天，人家早有此意，只等他發話呢。他與藍天，到底誰中了誰的圈套哦。
第十四章我喜歡你
走出教學樓，迎面而來冬日寒風，吹亂樊星的長髮，直接拍打在額頭上，涼氣瞬間蔓延至全身。
樊星緊緊身上的大衣，邁開大步向著校門口走去。剛走兩步，身邊就多了兩個小鬼頭，一左一右，像極了武俠電視劇中的左右護法。
對了，是安婧和齊佳。
「喂，真不夠意思啊，想一個人先溜？」最先開口的是安婧，一副永遠沉不住氣的模樣。
明白安婧只是虛張聲勢，樊星才不管她的惡言惡語，笑著說：「什麼叫溜？我都和你們鄭重地說過再見了。」
「哼，是說了再見，但是，你沒有給我們留下聯繫方式。」安婧撇嘴，口氣中不無嘲諷，「我們親愛的樊星老師，您說我們怎麼再見？」
沒等樊星辯解，一直沒有說話的齊佳開口：「樊星老師，這次的確是您疏忽。您看，手機、固定電話、宿舍樓號碼，能夠直接找到您的方式我們一個都沒有。難道，我們要在大街上偶然遇見嗎？」
「我知道你們學校，你們也知道我學校，想要見面很容易呀。」這是多麼簡單的事實啊。樊星在心裡想。
「齊佳，我早就和你說她思維異於常人，你一直不信。」安婧乾脆越過樊星和齊佳對話，「剛剛那句什麼你們也知道我學校，難道她想讓咱們翻遍名湖大學，就為了見她一面？」
齊佳裝模作樣地點點頭，說：「安婧，對不起，之前是我太單純，對樊星老師抱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今天，不，就在現在，我突然明白，她的確是單細胞動物。」
「所以，以後再和她對話，不用迂迴，不用委婉，一定要直截了當，簡單明瞭。」安婧作出結論。
「對。所以，樊星老師，請把您的手機號碼、宿舍電話和宿舍號碼一併留給我們吧。一般情況下，我們可以通過撥打您的手機聯絡您；如果您的手機沒有電，我們可以撥打宿舍電話；如果宿舍號碼打不通，我們可以去宿舍樓守株待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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