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對沙少琪和濮陽南來講,如果交換信物前的養傷階段是熟悉期,那麼,接下來這一段休養階段便是親密期了。
因為沙少琪要做女紅,而且,濮陽南的傷還未全好,不適宜到處走動,所以,大部分的時間,他們都待在沙少琪的閨房裡。濮陽南或者看看書,或者陪她聊天、逗她笑,甚至親親嘴,偶爾兩人也會一起研究沙正嚴口授給他的狂劍口訣。
也有的時候,兩個人只是摟在一起,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說。累了,濮陽南會在她的床上躺躺、睡個午覺,沙少琪還常常親自下廚煮幾樣拿手菜給他品嚐,看得其他人又是眼紅,又是流口水的。
也就是這一段時期讓沙少琪發現濮陽南不但風趣幽默,而且也很溫柔,溫柔得教人覺得彷彿夏天的冰融化了一樣,總而言之,兩人之間很甜蜜溫馨,喜事的籌辦也很順利。
然而,佟雲的出現卻讓一切亂了套。
住在鄰縣的佟雲在聽到傳言後趕了過來,當他出現在狂劍山莊時,神情已經有點狂亂了。
「姨父,聽說狂劍山莊在準備喜事,是真的嗎?」
正在擬訂賓客名單的沙家父子三人聞言,先是互覦一眼,而後以同情安撫的眼光投向他。他們都知道佟雲對沙少琪的癡情狂戀,問題是,沙少琪對他沒那個意思啊!
「是真的。」沙正嚴盡量放輕了聲音,怕不小心刺激他。
佟雲咬咬牙。「是誰?」
沙正嚴瞄了沙少卿一眼,沙少卿會意,他輕咳兩聲。
「呃!表弟,是三妹。」
佟雲的臉色更顯陰沉。「她要嫁給誰?」
「濮陽南。」
佟雲一愣,繼而大吼。「為什麼?他不是狂劍山莊中最反對黑道中人的嗎?」
「沒錯,但是……」沙少卿瞥一下沙正嚴。「狂劍山莊已廢除那條規矩了。」
「為什麼?」佟雲吼得更大聲了。
「因為黑道中人未必是壞人呀!」
跟著,沙少卿就詳詳細細地把濮陽南如何拚命解救沙家的經過告訴佟雲,還告訴他濮陽南受盡委屈,還為了沙家兩度把命都給豁出去了,只因為他對沙少琪的那一份深情。
「所以,是他讓我明白自己過去是多麼的偏頗無理,」作結論的是沙正嚴。「是他讓我恍悟到黑道中人未必全是兇惡之徒,是他讓我看到了什麼叫做以德報怨,是他讓我清楚瞭解到他對琪兒有多深厚的情意。」他頓了頓。「所以,我廢除了那條陋規,也期待他們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可是我也一樣能為表妹豁出性命啊!」佟雲辯駁道。
「但是,三妹不愛你,」沙少遠突然插了進來。「她愛的是濮陽南。」
「不,那是不可能的!」佟雲怒吼。「她怎麼可能會去喜歡那個又蠢又胖的小偷?不,不可能的!我知道,你們是因為濮陽南救了沙家,為了這份大恩,你們才把表妹犧牲給他,對不對?」
沙正嚴皺起眉頭。「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怎麼會去做那種事?」
「會!你們現在就是在做這種事,為了報償恩情,竟然犧牲表妹的幸福,你們好狠!」佟雲狂亂地大叫。「不,我不會讓你們這麼做的,表妹是我的,你們不能把她嫁給別人,她是我的,我要帶她走!」
沙正嚴的臉容倏地一沉,「胡鬧!」他怒喝,驀地憤然起身甩袖離去。
沙少卿無奈地搖搖頭,隨即對沙少遠說:「帶他去冷靜一下。」而後便低頭繼續研究名單。
沙少遠更覺無奈,誰教此刻在這書房裡沒有比他小的人讓他可以威風的使喚一下呢!
他硬將接近花轟邊緣的佟雲拖出書房,再拖到遠離人煙的後園八角亭裡,硬將他按在石凳上坐下。
「哪!你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去拿些酒菜來,我們好好喝兩杯,然後你愛怎麼瘋就怎麼瘋,這邊就吵不到別人了。等你瘋夠了,再去好好睡一覺,我保證一覺醒來後,你就會覺得舒服多了。」
話落,沙少遠就匆匆的走向廚房,可一待他轉個彎不見後,始終陰沉著臉的佟雲便跳起來往沙少琪的閨房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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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用準備送給婆家尊長親戚的「賞賀」,可至少鴛鴦枕和丈夫的新履也是要做的。
此刻,沙少琪正在房裡埋頭趕製女紅,除了鴛鴦枕和新履之外,她還準備替濮陽南多裁製幾件內衣、長衫,因為他以前的衣服都不合身了,現在都是借沙少卿的來應付,可是他又比沙少卿高一些,所以還是不太合身。
她的女紅一向就不錯,這會兒做的東西特別,花費的精神也就特別多、特別專注,所以,當佟雲突然像頭瘋牛似的闖進來時,她猝然嚇得手一歪,針頭就刺進了手指頭,痛得她脫口就罵。
「是哪一個混蛋……咦?表哥,你什麼時候來的?」繼而又發現一直都是只看她的臉色,而從沒有給她臉色看過的佟雲,竟然是怒氣沖沖的瞪著她。
「表哥,你怎……」
「三表妹,你為什麼這麼傻?」佟雲痛心地問。
「嘎?」沙少琪一臉茫然、滿頭霧水。
「就為了濮陽南救了沙家,你就要犧牲自己嫁給他來報償恩情?」佟雲兀自自說自話。「不值得呀!三表妹,你太傻了!」他寧願這麼想,這樣他才有機會苦勸沙少琪「回頭是岸」,然後他就可以迎接她上岸了。
沙少琪蹙起眉。「你在說什麼呀?」
「不用再瞞我了,姨父都告訴我了。」
沙少琪越聽越不對。「爹?」爹又說了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話呀?
佟雲沉痛地看著她。「三表妹,要報償恩情不一定要犧牲你的終身大事吧?還有很多方法呀!譬如錢財什麼的都可以,為什麼一定要……」
真是越說越離譜了!
「等等、等等!」沙少琪忙舉手阻止他再亂說下去。「我實在不瞭解你在說什麼,表哥,我要嫁給濮陽南是……」
「是什麼?」佟雲大叫。「難道姨父不是因為濮陽南救了沙家這件事才改變初衷決定接受他的嗎?」
「是那樣沒錯,可是……」
「還有你,」佟雲只想聽自己願意聽的,其他的講了他也不會聽,所以,他立刻打斷她的話繼續大叫。「難道你不是在濮陽南救了沙家之後,才突然說要嫁給他的嗎?」
「沒錯,我是,但……咦?南哥!」
眼角一不小心瞥見隱身在內室珠簾後的濮陽南,她才想起剛剛濮陽南聊天聊得累了,索性就在她的床上躺一會兒。她認真刺繡認真得忘了,也被佟雲的來勢洶洶給驚得忘了,看來,是他們吵醒了他,但是……
她剛剛有說什麼會引起誤會的話嗎?否則,他的臉色為什麼會那麼難看?
沙少琪飛快地跑過去,擔憂地摸摸他的臉,「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還是……」凝臉著他哀傷無奈的雙眸,她更加不安。「你誤會什麼了嗎?」
濮陽南默默地看了她一會兒,繼而轉眼朝佟雲望去,後者則是一臉詫異不解地瞪著他。
咦?他不是胖豬嗎?怎麼會變成瘦皮猴了?
濮陽南神情古怪地看著佟雲,他推開沙少琪向前兩步穿過珠簾,更加望定了佟雲,他輕聲地問:「大莊主跟你是怎麼說的呢?」
沙少琪心頭一震。該死,他真的誤會了!
「南哥,你別……」
她想解釋,可是佟雲在愣了一下之後,已經搶著吼了起來。
「怎麼說?當然是事實啊!為了報價你的恩情,姨父只好……」
「表哥!」沙少琪氣急敗壞地叫道。「你……你不要亂說呀!」
佟雲不理她,照吼不誤。「……把你喜歡的三表妹嫁給你,雖然三表妹根本就不喜歡你……」
「表哥!」沙少琪也跟著怒吼起來了。「你再胡說……」
「……可是你連救了她兩次,」佟雲吼得眼都紅了。「還差點傷重而死,她也只好犧牲自己了……」
「表哥!」沙少琪氣瘋了,她劈手就是一掌。
佟雲迅速閃開,嘴裡依然大吼著。「……可憐她還要那麼辛苦的去裝出喜歡你的樣子……」
犀利很辣的狂峰八掌如山巒般層層裹住佟雲高大的身軀,佟雲狠狠地躲閃,可他還是不要命地吼著。
「……她一輩子的幸福就要毀在你的手上了……」
鏘一聲,沙少琪翻身抽出壁上的寶劍,威力僅次於狂天十一劍的狂獄十八劍,宛若煉獄之勾魂鎖般鎖定了佟雲全身所有致命的重穴,佟雲驚恐得尖叫著竄出房門。
「你瘋了!表妹,姨父說狂獄十八劍只有在索人性命時才可以施展的呀!」
「我就是要殺了你!」沙少琪揮劍咆哮著追出去。「我今天一定要殺了你,我要把你的舌頭斬成肉泥!」
「你瘋了!表妹,你瘋了!勉強你嫁給濮陽南果然把你逼瘋了!」
「我要殺了你!」
佟雲逃得像被鬼追一樣,沙三小姐也追殺得像勾魂使者一般瘋狂無情,佟雲身上開始出現傷痕。
「不要啊,救命啊!表妹瘋了啊!」
沙少琪不再吭聲,她已經殺紅了眼,一劍劍無情的捲向佟雲,又砍、又劈、又刺,眼看佟雲就要命喪在她的追魂劍下,倏地,半空中飛來一條人影,劈手搶去沙少琪的寶劍。
「三妹,你在幹什麼?」
「我要殺了他!」
沙少琪怒吼著繼續揮掌攻向踉踉蹌蹌的佟雲,沙少卿旋身過去一把抓住她揮出的手。
「三妹,你瘋了,他是你表哥呀!」
沙少琪怎麼也掙不開沙少卿的鐵腕,不禁氣得直向沙少卿吼過去,「放了我,我要殺了他,他才瘋了,你知道他跟南哥說了些什麼嗎?他居然說爹告訴他我嫁給南哥是為了報恩,說南哥會毀了我一輩子的幸福,他……啊!」她驀地臉色大變,「南哥,」旋即轉身就跑。
不一會兒,她慌慌張張地衝進房裡……果然不在!轉個身,她又衝出去奔向濮陽南的房間,可是……
「可惡,南哥,你為什麼連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就走了?好,你給我逃,我就追,就算是跑遍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追到你!」
這是沙三小姐的怒吼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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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劍山莊出動所有的人手出去找人,卻怎麼也找不到一個身體還未復元的病人。
沙少琪急得跳腳,怒吼著要自己出去找,可沙正嚴怕她以這副瘋婆子樣出去會嚇死不少人,只好警告她,「如果我們把他給找回來了,結果你又不在,到時候誰來跟他解釋?若是在把你找回來以前,他就痊癒到我們追不上他的話,這又要怪誰?」
於是,沙少琪只好每天在莊前踱步,希望能頭一個迎接到好消息,卻沒想到,第一個傳來的竟是另一個糟到不能再糟糕的消息。
「那個混蛋!」沙正嚴看完佟家的急函,忍不住脫口大罵。「已經出過那麼多次問題了,怎麼還是學不乖呢!真是該死,他們佟家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會找麻煩呀!」
沒見父親發過那麼大的火氣,沙少卿不由得有點心寒,和沙少遠互覷一眼後,他才小心翼翼地問:「佟家又有什麼事了?不會又是佟震吧?」
「該死的就是他!」沙正嚴咆哮。「又是喝醉酒鬧事,這一回則是被骷髏幫抓去了!」
沙少卿面色一凜,驚呼,「骷髏幫?川苗第一黑幫?爹,這……這下子真的麻煩了!」
沙正嚴的臉色更難看了。「沒錯,骷髏幫一向與白道人士水火不容,他們不會買狂劍山莊的帳,而我們又不認得任何能和骷髏幫說得上話的人,所以……」
沙少卿咬了咬牙。「動武?」
沙正嚴無語默認,沙少卿又和沙少遠相覷一眼。
「要帶多少人?」
「以骷髏犁的實力嘛……」沙正嚴沉吟片刻。「恐怕莊內的好手全都要出動了。」
沙少卿點點頭。「那得好好準備一下才行了,什麼時候出發?」
「三天後。」
可是出人意料的,他們幾乎才剛出莊門,就碰到狼狽逃竄回來的佟震。疑惑之餘,他們還是先讓他回莊好好的洗澡更衣、大吃一頓後,沙家人才圍著他詢問詳情。
「是你自己逃回來的嗎?」沙正嚴問。話雖然是他問的,但他自己也覺得很不可能。
別看佟震一表人才、人模人樣的,可卻只會做些令人唾棄厭煩的事,要是惹出了麻煩,也只會等人家來幫忙收拾,自己連根手指頭也不想動。除非他知道真的沒人要幫忙了,他才會自力救濟一下。
果然……
「不是,」佟震搖頭道。「有人救我。」
「誰?」
「不知道,他沒說,他只告訴我,只要是三姑娘的親人,他都要救。」
短暫的靜默後,沙少琪率先叫了起來。「南哥!是南哥!」她驚喜地叫道:「告訴我,大表哥,他是不是很高,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還有一對很可愛的酒窩,而且輕功好得不得了?」
佟震頷首。「他是很高,眼睛也很漂亮,酒窩很深,輕功好像是很好,不過,他的身體就不太好了,臉色很難看,常常要停下來又喘又咳得咳個半死。」
所有人的神情不約而同地全都黯然不已。
「那……他人呢?」沙少琪又問。「他沒跟你一起回來嗎?」
「他?」佟震突然變得很不自在。「他?」
沙少琪覺得有點不對,「對啊!他呢?跟你分開了嗎?在哪裡分開的?」她心急的問。
「呃……分開……」佟震似乎顯得有些手足無措。「那個……呃……」
薑是老的辣,沙正嚴一眼就肯定有什麼不對勁。「老實說,震兒,我們要知道事實!懂嗎?我們只要事實!」
聞言,佟震無奈地瞄了沙正嚴」眼,再吞了一口唾沫,才鼓起勇氣說:「呃!我們在中途被骷髏幫的人追上,所以……所以他叫我先躲在一邊,他會把骷髏幫的人引開,然後……然後……」
「然後什麼?你快說呀!」沙少琪不耐煩地催促著。
佟震垂下眼不敢看他們。「呃!我說過他的身體好像不太好,所以……所以他根本沒跑多遠就被追上了,然後……然後他就被一掌打落死亡崖下了!」
死亡崖,顧名思義,掉下去就只有死路一條,因為死亡崖下就是死亡潭,黯黑的潭水裡完全沒有任何魚類,也沒有任何生物能在死亡潭裡游泳,無論多輕,或者輕功多好,任何東西一旦碰到潭水,就只有往下沉的份,沒有任何例外,而且非常迅速,彷彿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底下拉扯一樣,幾乎只是眨眼間就沉下去了。
所以,佟震一說完,屋內就突然陷入一片恐怖的死寂當中。
好半晌之後,沙少遠才突然跳起來指著佟震大吼。「那你呢?你在幹什麼?難道你就只會躲起來袖手旁觀,眼睜睜的看著他被人家打下去都不管?」
佟震瑟縮了一下,「可就算我出去了也沒用啊!」他委屈地說:「我又打不過骷髏幫的人。」
沙少遠震驚又憤怒地瞪著佟震。「所以你就看著救你的人被打下而不管?」他不敢相信地說。
「可是……可是……」佟震囁嚅道:「他要救我啊!所以我被救了,這不就夠了?」
「你……」
「砰!」沙正嚴突然一掌擊在桌面上,不但打斷了沙少遠的怒吼,也將整個石桌擊成兩半。
「佟震,」他面無表情地盯著佟震,聲音冷肅嚴酷。「你明天就回去,回去告訴你爹娘,以後狂劍山莊不再管你們佟家的事了,你們兄弟倆也不要再來狂劍山莊,狂劍山莊不歡迎你們佟家的人,明白了嗎?」
佟震一驚。「為什麼?姨丈,我做錯什麼了嗎?」
沙正嚴懶得跟他多說。「卿兒,帶他去客房!」
「是,爹。」沙少卿厭惡地瞥一眼佟震。「走吧!你不想爹也打你一掌吧?」
他們離去後,沙正嚴才讓自己看向沙少琪,卻見她神色平靜得很,不但不氣不怒,也不傷心不悲哀,只是靜靜的坐在那兒,視若無睹地望著前方,好像剛剛說的事都與她無關似的。
沙正嚴不覺暗歎。
佟家兄弟會變得如此自私任性,雖說都是他們的父母過於放縱寵溺而造成的,但他也擺脫不了罪名,是他一直做他們的靠山,有問題就替他們解決,有麻煩就替他們擦屁股,才會養成他們如此肆無忌憚、為所欲為的心態,結果竟害死一個真正的好人,也連累了自己的女兒。
哀莫大於心死!
他知道女兒過於平靜的反應,代表她的心已經死了,難道她這輩子就這麼完了嗎?
***************
沙少琪把自己關在房裡整整兩天,在這兩天裡,無論是誰去找她,她一概回以,「我很忙,過兩天再來!」
放在她門口的飯菜她也動過,如果人家擔心了,她就說:「別擔心,我只是有點事,做好了自然就會出去。」
大家沒轍,只好輪流在她的房門口站崗,直到第三天黃昏時刻,她終於出來了。臉色憔悴的她,神情依然平靜得很,她一出房門,就直接去找沙正嚴。
「爹,我還是要嫁。」
沙正嚴看了她一會兒,不解的問:「嫁誰?」
「南哥。」這時,她才把手中的布包拆開來,裡面赫然是一尊牌位,一尊剛雕刻完成的的嶄新牌位,一尊精緻細巧的牌位。「我還是要嫁給南哥。」把手中的牌位交給沙正嚴,她飄忽地笑了。「我這輩子只會嫁南哥,其他人都不嫁,如果爹不允的話,女兒就出家,請爹選一個吧!」
沙正嚴黯然輕歎。「其實,我早就料到會如此了,既然你執意要嫁給他,那麼就嫁吧!」
於是,在原訂的日子裡,沙少琪嫁給了濮陽南的牌位,沒有任何賓客喜宴,只有狂劍山莊內的人知道。
之後,她變得很安靜,常常自己一個人坐著不曉得在想些什麼,就算有人陪著她閒聊,她也常常是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她沒精神,其他人也提不起精神來,就這樣,一個黯淡的年過去了。
接著,元宵過後,沙少琪抱著濮陽南的牌位出門了,她說要到大相國寺為濮陽南作法事,兄妹要陪,她就說想自己一個人,而且很堅持。
「我想跟南哥單獨旅行。」
她也不是沒有獨自出門過,以她的身手而言,也不怕被會被人欺負,而且,看她抱著牌位的模樣,的確是想和濮陽南的魂魄單獨相處的樣子。
所以,他們就讓她獨自出門了。
****************
悲風淒涼、蕭蕭瑟瑟;冷心黯淡、愁愁苦苦;淚眼迷濛、寂寂寥寥;此怨此很、年年歲歲。
這是一個適於報仇的日子。
骷髏幫總壇前的官道上,一個清麗若仙的少女,全身縞素、斬衰粗麻,左手抱著牌位、右手抓著寶劍,她義無反顧地朝骷髏幫大步邁去。
此去無回,她知道。
但這就是她要的!
生不能相隨,死亦相伴。
他為她死,她也為他死,這樣他總該相信她了吧?
當她看見骷髏幫總壇的建築時,她笑了,很開心的笑了。
到了陰曹地府相見時,她該如何和他打招呼呢?
***************
令人很意外的,骷髏幫幫主西門羽鴻竟然是一個相當斯文灑脫的年輕人,而西門羽鴻也覺得錯愕,怎麼才剛接掌幫主之位,就有人來尋仇了呢?
但是……這位尋仇人還真是美啊!
西門羽鴻深深地凝視沙少琪一眼後,才將視線移到牌位上。
「請問姑娘!那位是?」
「先夫。」沙少琪淡淡地道。
「啊?」西門羽鴻搞不太清楚、心中到底是失望,還是喜悅,或者都有吧?「原來是夫人。」
「先夫複姓濮陽。」
「哦!是濮陽夫人,那麼……」西門羽鴻背著手緩緩地踱開兩步。「夫人是要找本幫哪位報仇呢?」
「我不知道是誰,所以……」沙少琪微微一笑。「只要是骷髏幫香主級以上的我都要殺!」
「嘎?」西門羽鴻不覺吃驚地膛大了眼。不會吧?她一個人要挑戰骷髏幫所有的高手?然而,當他領悟道沙少琪的從容淡漠神情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時,他更是動容了。
她不是來報仇的,她是來尋死的!
「夫人,一定要如此嗎?」如此美麗的少女,這麼年輕就香消玉殞不是太可惜了嗎?憑她的條件,她還可以找到很多能夠憐惜她、疼愛她的男人呀!
「是的。」沙少琪決然地道。
「沒有其他的辦法了嗎?」西門羽鴻再一次嘗試解救這個既美麗,又剛烈得令人心疼的少女。
沙少琪的神情毫無轉圜的餘地。「除非你能讓先夫再活回來。」
「這……」西門羽鴻蹙起眉。「是不可能的。」
「那就毋需多作贅言了!」沙少琪把牌位塞在腰帶上,鏘一聲抽出寶劍。「誰先上?」
「夫人,請等等!」西門羽鴻連忙喝阻。「如果骷髏幫願意照顧夫人一輩子呢?」或者該說是他自己想獨攬這個「麻煩」吧!
沙少琪輕蔑地哼了哼。「狂劍山莊的人不需要骷髏幫的人照顧!」
狂劍山莊的名號一出,周圍的骷髏幫眾不約而同地驚呼連連。
「狂劍山莊?你是狂劍山莊的人?」西門羽鴻同樣驚呼一聲。糟糕透項,這事還真不是普通的麻煩呢!
沙少琪傲然地昂起下巴。「沒錯!」
腦際忽地靈光一閃,「難道是……」西門羽鴻直眼盯著沙少琪。「是狂劍山莊的沙三小姐?」
「現在是濮陽夫人!」沙少琪冷冷的道。
原來是武林三大美人之一,難怪美得如此令人心動,那就……更不能讓她做這種傻事了!
「濮陽夫人,我想……」
「不必想了,我不想再和你囉唆,」沙少琪立刻打斷他的話。「既然你不肯點名,那就由你開始吧!」
呃?西門羽鴻剛愣了下,眩亮的劍光便已飛過來了,他一驚,忙旋身避過,卻沒想到還沒站穩,另外三七二十一式又貼了過來,且一劍比一劍狂猛、一劍比一劍狠毒,招招都對準他的致命部位襲來。
天哪!狂劍山莊還真是名不虛傳呢!
他忙定下心神,「你們都不准插手!」喝阻了手下的雞婆後,他便專心的應付眼前的麻煩。
狂劍果然狠辣,但基本上,狂劍是適用於男人的招式,女人使來總是遜色許多,而西門羽鴻既然能接掌一幫之主,武功當然也不是普通的高,所以,過了百招後,沙少琪便開始出現敗相了。
又過了百招後,沙少琪終於發現她打不過西門羽鴻,但是,西門羽鴻也不願傷她,再打下去也只不過是消磨時間而已,所以,她跟開始時一樣,突然收劍後退,然後狠狠地盯住西門羽鴻。
「為什麼要讓我?」
「夫人,我覺得……」西門羽鴻為難地看著她。「我覺得不需要如此吧?」
沙少琪倏地瞇起雙眸。「如果我堅持不要你讓我呢?」
西門羽鴻皺起眉頭。「這個……夫人,骷髏幫不想與狂劍山莊結下這種無意義的梁子呀!」
「是嗎?」沙少琪喃喃道,跟著,她的狠辣神色逐漸消失,原先的冷漠淡然又回來了。「也就是說,我在這邊得不到我要的羅?」
「夫人,凡事不是都只有一條路可以走的。」
沙少琪幽幽地一笑,「對我來說卻只有一條。」說著,她又退後了好幾步,而後泛出一抹詭異的笑容。「那就只好我自己動手了!」
咦?西門羽鴻還沒會過意來,就見沙少琪舉劍往脖子上抹去,「夫人,不要……」他驚叫著飛掠過去,可是來不及了,那冷冰冰的劍鋒已貼上她脆弱的肌膚。
驀地,一抹快得連瞳孔也來不及接收光影訊息的人影瞬間來到沙少琪的背後一把抱住她,並抓住她抹劍的手。
沙少琪正想掙扎,卻聽到一聲熟悉的歎息,令她倏地僵住了。
「少琪,你這是何苦呢!」
鏗鏘!寶劍掉落在地上。
「南……南哥?」她希望是他,又不敢相信是他,所以,她沒有勇氣回身去看,就怕失望,到頭來只是一場空。
「你真傻,這樣你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了呀!」
沙少琪屏息著,而後突然轉身……
「南哥!」他看起來更瘦了,但是他沒錯,是她的笨胖子沒錯!
「少琪。」濮陽南憐惜地俯視著她。
哦!那雙眸子依然那麼漂亮、那對酒窩依然那麼可愛、那……突地,沙少琪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同時,兩條藕臂活像兩條靈蛇似的鎖住濮陽南的腰部。
「南哥,你沒死,你真的沒死,太好了……嗚嗚……太好了!」
西門羽鴻驚訝地望著那個瘦高俊逸的男人像撫慰小孩子一般拍撫著沙少琪的背,而沙少琪也的確哭得像個小孩子。
不過,那並不是讓他如此驚訝的原因,他驚訝的是,那個男人出現得實在太過詭異了,他幾乎是平空突然出現的,出現得簡直是令人莫名其妙、匪夷所思。若說那是輕功,那此人的輕功造詣簡直是登峰造極、無人可及了!
「好了,少琪,別哭了,大家都在看呢!」
「我就是要哭,你又能拿我怎麼辦!」沙少琪哽咽著嘟囔,可說是這麼說啦!她還是吸吸鼻子收起淚水,放開他的腰,而且,還把牌位一把塞給他。「哪!你的。」
濮陽南好奇地凝目一看——
先夫濮陽南
未亡人沙少琪
濮陽南慢慢抬起感動濕潤的眼眸,凝望著沙少琪一時說不出話來,而後者正忙著脫去粗麻斬衰,至於西門羽鴻的驚訝已經消化完畢,這時,他的眼神是好奇的、是不耐煩的,那種急著想搞清楚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的不耐煩。
直到沙少琪把所有的粗麻扔在地上後,他終於忍不住了,忙上前一步,客客氣氣地抱拳道:「在下西門羽鴻,請問這位是?」
濮陽南瞧他一眼,再看看手上的牌位,忽地露齒一笑,兩個酒窩頑皮地跳躍著。
「我是死人,還是被貴幫手下殺死的呢!」
西門羽鴻錯愕地愣了愣,沙少琪卻已大笑了起來,笑得花枝亂顫、嫵媚至極,銀鈴般的笑聲更是清脆迷人,西門羽鴻看呆了,也聽呆了,事實上,所有骷髏幫的幫眾全都呆了。
等到沙少琪笑得差不多了,濮陽南才又加了一句,「所以,她才會來替我報仇羅!」說著,腦袋往沙少琪那邊指了指。
「咦?」西門羽鴻看看神情愉悅的沙少琪,再看回濮陽南。「難道你就是濮陽夫人的……」
「先夫!」沙少琪笑著接口道,同時親暱地抱住濮陽南的手臂。「我是他的未亡人。」
「啊?」西門羽鴻來回看著兩人。「你沒死?」
他的問題問得實在很無聊。
「當然死了!」濮陽南卻立刻收起笑容很正經地說。「我現在是回魂,待會兒還要回地府去報到的呢!」
「嘎?」西門羽鴻又傻了。
瞧他傻愣愣的模樣,沙少琪忍不住又開始笑了起來。她一笑,西門羽鴻馬上明白自己被耍了。
「你們真愛開玩笑。」他無奈地搖頭道。
「不信?」濮陽南眨了眨眼,隨即抽出被沙少琪抱住的手,反手摟住她。「我立刻就讓你相信!」話落,他淡淡地一笑,身軀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然後就消失不見了,連同沙少琪一起消失不見了。
所有的人頓時傻眼了。
難不成他們真是在光天化日之下活見鬼了?
****************
三里外的小溪畔,一個美麗的少女一點氣質也沒有地笑得幾乎滾倒在地上。
「天哪、天哪!我真想留在那兒看看他們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濮陽南背手佇立在一旁,一臉無辜地瞧她笑個不停。
「你想回去嗎?」
「才不要咧!」
沙少琪立刻否決,而後大概是笑累了、嘴也笑酸了,她才慢慢止住笑。跟著,她選了一塊較平坦的溪邊石頭坐下,再歪著腦袋注視他片刻。
「你到底是怎麼逃過死亡潭的?我知道以你的輕功可能逃得過,可是,大表哥說你當時身體的狀況很不好,那種上乘輕功可能施展不出來吧?」
濮陽南沉默了一會兒。
「我掉下去的時候,手裡還抓著一把劍。」
「抓著一把劍?」想自殺嗎?不是吧!沙少琪困惑地思索半晌。「不懂。」
濮陽南瞥她一眼。「雖然當時我的身體狀況不容許我施展上乘輕功,但是,還可以使出一招劍法。」
「劍法?你是說爹口傳給你,由我替你解說的那些狂劍口訣嗎?」沙少琪又攢眉苦思片刻。
「好,就算你真的很厲害,我解說過的你都會了,可我還是想不出哪一招劍法能救你的命啊!」
濮陽南眼神詭異地瞄著她。「不是你解說過的。」
沙少琪微微一愣。「不是我解說過的?那只有狂天十一劍和狂心十九掌嘛!那根本沒人會,怎麼幫你解說啊?」
濮陽南點點頭。「記得狂天十一劍的第九劍嗎?」
「狂天十一劍的第九劍?」沙少琪略一思索。「好像是狂飆九天吧!」
濮陽南更用力的點頭。「真的是狂飆九天,劍法一施展,就讓我整個人飆上天去了!而且,只要劍法不停,就會一直往上狂飆,實在很恐布。」
沙少琪又愣了一下,旋即跳起來瞠大眼震驚地瞪住濮陽南。「你……你是說你……你會了?那……那狂天十一式,你……你會了?」
濮陽南輕輕頷首。「我首先領悟的就是狂飆九天,就在掉落死亡崖的那一刻,之後,我就以施展狂飆九天時的心境去領悟其他十式,居然很快就成功了。」
沙少琪簡直不敢相信。「可……可是那狂天十一式,連續三代都沒有人能領悟了,你……你怎麼能夠剛學就領悟了?」
濮陽南聳聳肩。「我想,是心境的問題吧!」
「心境?不懂!」沙少琪很乾脆地承認自己是笨蛋。
「既然叫狂劍,就要有瘋狂的心態吧?而當我掉下死亡崖時,就是處於幾近瘋狂的想要活下去的心境中,所以,才能領悟那招狂飆九天的。我想,所有的狂劍招式應該都是一樣的,要以類似不顧一切拚命的心態去施展,才能得到最大的威力。」
沙少琪呆呆地看著他許久。
「從來沒有人這麼說過,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的只是這麼單純的話,為什麼能領悟的人還是這麼少呢?」
濮陽南蹙起眉心。「這我倒是沒有想過。」
「那就是羅!能夠領悟的人很快就能領悟了,就像你這樣;而不能領悟的人就是領悟不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沙少琪歎道:「不過,至少咱們這一代有個人領悟就算很了不起啦!」
「可我不是狂劍山莊的人呀!」濮陽南反駁道。
沙少琪立刻朝他丟過去兩顆衛生眼珠。「誰說不是?你忘了你是狂劍山莊的嬌客了嗎?」
濮陽南目光深沉地瞄視她片刻,而後緩緩地在她原來的位置上坐下。
「我不是。」
「喂、喂!我已經嫁給你了喔!你想賴帳嗎?」沙少琪大聲抗議。
「你是嫁給我的牌位,可我並沒有死啊!」濮陽南平靜地說。
沙少琪危險的瞇起眼。「你不想要我了嗎?」
濮陽南眼皮也不撩一下的輕聲說:「不想。」
沙少琪雙眸驀睜,繼而蹙眉若有所思地凝望他好半晌。
「為什麼?難道我今天所做的還不夠讓你相信我嗎?」
濮陽南默默地抬眸凝視她好一會兒。
「沉重的歉疚感常會讓人做出一些不夠理智的事。」
沙少琪的雙眸難以置信地大張,「歉疚?」她不可思議地喃喃道:「你是說,我是因為感恩圖報,所以才勉強自己嫁給你?又因為歉疚太過沉重,為求心安而決定以身殉死?我?別人或許會,但是我?你認為我會做這種蠢事?」
濮陽南靜靜的垂下眼瞼,「少琪,你不能否認,你雖然很倔強,但也很善良,你很重感情,所以不夠理智,你更不是一個自私的女孩,所以,有九成你會做這種事。」他徐徐地仰起臉誠摯的看著她。
「我不希望你將來後悔,少琪,生命中有太多讓人後悔的事了,如果能避免的話,就要盡量避免,這樣你的人生才會美滿。我希望你不要在意我,只要知道你是幸福的,我就很滿足了。」
沙少琪緩緩地挑高了黛眉。「你知道嗎,南哥?」
「什麼?」
「你呀!」沙少琪慢吞吞地說:「是世上最最愚蠢、最最頑固的濫好人!」
濮陽南好脾氣地附和道:「是、是、是,你怎麼說怎麼是。」
「天哪!你真是無藥可救了!」沙少琪受不了地拍拍額頭,再搖搖頭。「好吧!那若是我說,如果不能成為你的妻子,我將會後悔到死呢?」
濮陽南淡淡一笑。「等你碰上一個真心相愛的男人時,你的後悔將會化為慶幸了。」
這傢伙的腦筋鐵定是茅房裡的石頭做的!
沙少琪不由得猛翻白眼。「好、好,那換個說法好了。如果我堅持一定要成為你的妻子呢?」
「為了你,我會堅持不要你。」濮陽南堅定地說。
沙少琪瞇了瞇眼。「那如果我認定自己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呢?」
濮陽南穩穩地搖了兩下腦袋。「你不是。」
沙少琪面無表情地盯著他良久,而後突然聳聳肩,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無所謂,反正我已經嫁給你了,你承認不承認是你家的事,我自己認定就夠了!所以,你盡可以去再娶個老婆,或者娶一百個都行,反正我會乖乖為你守一輩子活寡就是了!」
濮陽南倏地皺眉。「少琪……」
「好了、好了,就這樣,沒啥好說的了,回家啦、回家啦!」
說著,沙少琪逕自朝回家的方向邁步走去,濮陽南卻還在猶豫。
「無論如何,既然你領悟了狂天十一劍,總得為我們這些完全不懂的人講解一下吧?」
濮陽南怔了怔。
對喔!狂天十一劍和狂心十九掌是沙家的絕活兒,沒道理他們沙家的人都不懂,反而是他這個跟沙家完全沒有關係的人會使吧?
當初沙正嚴是認定他早晚會是沙家的嬌客,所以才先把口訣傳授給他,卻沒想到情況會變成如今這樣,偏偏在機緣巧合下,又被他領悟了,這下子可真是麻煩了!
呃……要是講解過之後,他們還是領悟不了,那……就更麻煩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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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到狂劍山莊,沙家人為他的死裡逃生所表現出的歡欣雀躍與感恩慶幸,實在是令濮陽南感動不已。當然,沙正嚴也立刻與他做了一番長談,讓他清楚的瞭解沙正嚴的想法。
而且,沙正嚴也表示,他和沙少琪的事由他們自己處理,他不會過問的,但是,他希望濮陽南知道,在沙少琪嫁給濮陽南的牌位那一天開始,沙家的人早就把濮陽南視為狂劍山莊的嬌客看待了。
可即使如此,最重要的還是沙少琪本人的想法吧?而她真正的想法在那次她回答佟雲的話裡就可以明白了。
難道你不是在濮陽南救了沙家、之後才突然說要嫁給他的嗎……
沒錯,我是……
她並不是為了愛他或喜歡他而想嫁給他,而是因為他救了沙家,她只是想回報他而已。若是讓她因為這種原因而嫁給他,早晚有一天她一定會後悔的,就像若翠一樣,但他不想她後悔,更不想她因為他無法放她離開而痛苦,所以,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現在就放棄她。
即使她現在不明白,總有一天她會瞭解的。
現在最重要的是,在與他們共同研習狂劍招式這段期間,他必須想個辦法讓她盡早對他死心,這樣她才能早日去追尋自己真正的幸福。
但是,他該怎麼做才好呢……
沒多久,這個問題的答案就主動上門來找他了。
那個只會用他自己的想法來遮掩事實的男人——佟雲,居然偷偷的跑來找濮陽南!
雖然沙家拒絕再與佟家來往,但並不表示佟雲就會因此而罷休,他還是認為自己和表妹有這麼多年的「感情」了,這是無法輕易抹煞的,所以,也只有自己是最適合表妹的了。
而表妹呢!也只是因年少無知,一時糊塗而已,她搞不清楚自己其實是愛他的……對!就是這樣,所以,他只要常常去提醒她一下,再有耐心一點的等待她「覺醒」就好了,早晚表妹會成為他的人的!
問題是,那個濮陽南不是死了嗎?幹嘛又跑回來攪局?難道他不明白這樣會讓表妹更為難嗎?難道他真的打算毀了表妹一輩子的幸福?如果他是真的愛表妹的話,那他就應該離得越遠越好吧?或許乾脆去死算了!
所以,為了表妹的幸福,佟雲決定去點醒濮陽南。把濮陽南從狂劍山莊裡偷叫出來並不難,畢竟從小到大,他幾乎有將近一半的時間都在狂劍山莊度過,狂劍山莊幾乎等於是他的第二個家了。
而濮陽南聽罷他「好意」的點醒後,沉思了片刻。
「我一直都有這個想法,希望少琪能早點對我死心,只是……真的很不容易啊!」
「你曾經死過一次,如果你再死一次的話,她只會想到上次你是好運,絕不會想到你這一次還是沒死,只是演戲給她看而已。」佟雲很慷慨的提供建議。
「唔……這個嘛……」佟雲是因為不知道沙少琪曾經做過什麼傻事才敢這麼提議,當然,他也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問題是,他又要如何才能確定這一次沙少琪不會歉疚到要以死來求得心安呢?
對了!只要他不是為了沙家的人而死就可以了吧?而且,他曾經向沙正嚴提起過沙少琪去找骷髏幫那件事,相信沙正嚴也會特別防範的。
「好,可是你要幫我一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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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時節雨紛紛,好不容易碰上一個天晴日,沙正嚴趕緊備好香燭紙箔,拉著全家大小:包括濮陽南——掃墓去也。
之後,他們依照往例拐到附近山區去遊山玩水一番,沒想到今年雨水特多,居然讓他們碰上了塌方。悲慘的是,就在他們眼前,濮陽南為了搭救一個老獵戶不及,竟然雙雙被如山般的落石壓死,而且,因為落石實在太大、太多了,他們連找回屍體的機會都沒有。
而這一回,沙少琪並沒有說要死,因為沙正嚴先一步要求她,除了殉情之外,他什麼都可以答應她。於是,從濮陽南第二次的七七之後,她就把自己封閉在狂劍山莊後莊的沁園裡,再也不見任何人了。
「你又來幹什麼?不是說過狂劍山莊再也不歡迎佟家的人嗎?」沙少卿冷漠地說。
三妹把自己關了起來,令他的心情實在爽快不起來,而面前這個傢伙簡直就像是專程來給他做出氣筒的,他不乘機使用一下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呃……大表哥,我……我是關心三表妹,能不能……能不能讓我見她一下下?」濮陽南「死了」,該是他出現的大好時機了吧?
「見她?你想見她?」沙少卿嘲諷地撇了一下唇角。「算了吧!連我都見不到她了,何況是你!」
佟雲愣了愣,「怎麼……三表妹不在莊裡嗎?」
「在呀!」
「那為什麼連大表哥都見不到她?」佟雲困惑地問。
「很簡單,」沙少卿負手踱到窗邊望著山莊後方。「妹夫去世後,三妹就把自己關在後莊的沁園裡,不許任何人去找她,也不見任何人了。」
「怎麼……」佟雲錯愕地優住了。「怎麼會這樣?」
「她獨自一人在沁園裡種點菜、養幾隻雞,唯一伴著她的只是妹夫的牌位和妹夫給她的回憶,她準備就這麼清淡的過一生了。」
「可是……」佟雲不知所措地搖著腦袋。「可是姨父怎麼會讓她這麼做?」
沙少卿吁口氣喟歎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啊!上回佟震說妹夫死了,結果三妹就偷偷跑去找骷髏幫,說是要報仇,其實是要找死。這回,爹就只好允諾她,只要她不死,爹什麼都可以答應她羅!」
「找……找死?」佟雲驚嚇得連說話都給巴起來了。「怎麼我……我都不知道?」
「這事只有爹和我們幾兄妹知道而已,我們沒說,你當然不曉得羅!」
「那……那……現在怎麼辦?」佟雲已經被沙少琪曾經意圖尋求解脫之事,和目前的狀況搞得腦筋有點爛糊了。「這樣……這樣就跟計畫不合了呀!」他喃喃自語道。當然,他只是在問自己,並不是要講給任何人聽的。
但是,沙少卿聽到了,而且大大一愣。
計畫?
什麼計畫?
他正想問,佟雲卻不打自招了。「這樣他裝死有什麼用?」自然,依舊是隸屬於自問的話。「我見不到表妹也沒轍呀!」
裝死?!
難不成……
不假思索的,沙少卿立刻拎著佟雲的衣領就往沁園飛奔而去。
「大……大表哥,幹什麼呀?」
「少囉唆,見了三妹後,你最好說老實話,否則……哼哼!」
佟雲心虛地縮了縮脖子。「什……什麼老實話?」
「你自己心裡有數!」
果然,還是讓沙少琪自己來審問比較快些,因為沙少琪一碰到濮陽南的事,就很容易發瘋,而她要是一發瘋,恐怕連沙正嚴都要畏懼幾分。
「裝死?他居然給我裝死?」沙少琪既震驚又憤怒地尖叫道:「而且還讓我親眼看到我的夫婿『死』在我面前!」
胸脯劇烈的起伏,沙少琪臉色鐵青,這是她發飆的前兆。
「好、好、好,你竟然敢在我面前殺了我的夫婿,那我就要追緝你!你這個該死的殺夫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