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裴心恬再怎麼不願意、夏家長輩再怎麼明示,每到複診時間,他就會把車子開到門口等她。
不止如此,他簡直變成了她的私人看護,一到該吃藥、量體溫的時候,宅男先生就會踏出他神秘的房間,從各個角落把她找出來。
夏媽媽對二兒子的愛情和婚姻早已經不抱希望,所以只將他積極關切的舉動通通解釋為夏家男人的美德——責任感。
夏行森看在眼裡,偷笑在心底。
而身為當事人的裴心恬,則逐漸有認命的傾向,時間一到也就乖乖被召喚。
不過才四天而已,她就被制約了嗎?
幸好哥哥回國了,明天她就要回北部,恢復從前自由自在、沒人管事的快樂生活。
雖說她很喜歡這裡的環境,也超愛夏媽媽和夏爸爸的親切可愛,可她不能、也沒有借口繼續留在這裡打擾人家。
「心恬,你多吃點魚肉,回北部去後,我家茉言比較不會煮飯,就沒辦法煮魚湯幫你補了,你多吃點。」打從剛才聽說她明天要回家,夏媽媽就露出一副哀傷不捨的樣子。「行森,發什麼呆?快幫心恬多夾點魚內啊。」
巧扮喬太守亂點鴛鴦譜的夏媽媽,一有機會就硬把小兒子塞在裴心恬旁邊,頻頻催促他好好照顧人家。
「心恬現在右手不方便,拿著湯匙吃飯不能夾菜,你是男生,要體貼一點。」
「當然,照顧心恬是我的責任。來,心恬,你還想吃什麼?跟我說。」天使面孔惡魔心腸的笑臉咬人狗,顯然不打算讓對座企圖用目光殺人的二哥太好過,一路配合母親到底,慇勤地替裴心恬布菜。
「行森,可以了,夾太多我會吃不完。」看著碗裡滿滿的菜,裴心恬不由得蹙起眉。
「吃不完我再幫你吃,不用擔心。」夏行森笑著露出可愛的虎牙,信誓旦旦地保證。
哎呀,這小倆口真是越看越有夫妻臉。夏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在她眼裡,小兒子跟心恬是郎有情妹有意的一對金童玉女,完全忽略一旁有個兒子臉都黑了。
「好吧。」裴心恬低頭努力用左手吃飯,想忽略心裡那莫名不自在的感覺。
夏行森原本對女生就很溫柔,知道他的個性如此,她接受照顧也就覺得理所當然,但只要夏永瀧一在場,她就會突然產生罪惡感,好像對不起他似的。
而且,她剛剛不小心和他四目相對,他看著她的眼神,活像抓到老婆紅杏出牆的憤怒老公,陰沉得好像想把她抓去分屍裝箱,害她也當真心虛得如同出牆的有夫之婦……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他們又沒什麼關係。
「心恬,等你哥跟茉言結婚以後,你也可以考慮了。」經過老婆的強力洗腦,夏爸爸也覺得裴心恬越來越像自家媳婦。
「夏爸爸,我連男朋友都還沒有,談結婚太早了。」她笑笑地帶過。
「女生早婚好啊,你夏媽媽二十二歲大學畢業就嫁給我了。」夏爸爸提起當年如願娶得美嬌娘的事,不禁意氣風發。
「沒有男朋友有什麼問題?我家還有三個兒子。」夏媽媽倒沒那麼想聊風花雪月的往事,只顧著擔心兒子的終身幸福,趁機敲邊鼓,強迫推銷地介紹著,「守川個性嚴肅,你大概不會喜歡;永瀧也怪裡怪氣……不過我們行森還不錯,年紀也跟你相近,女生都喜歡他。」
夏媽媽的意圖裴心恬豈會不知道,但她跟行森真的很像兄妹或姐弟,她很確定他對她的溫柔只是單純的友誼。
不過面對夏家兩老的殷切期望,她只好配合地說場面話,「夏爸爸跟夏媽媽是俊男美女,生出來的三個兒子當然都是大帥哥,不過排隊的女生太多了,我排不上啦。」
「我讓你插隊。」夏行森落井下石地丟出這句話,笑得一臉燦爛。
「呃……」裴心恬差點噎到。
為什麼她開始覺得他的笑容有點恐怖了?
聽見小兒子積極表態,夏爸爸和夏媽媽有志一同的將期待的目光轉向女主角,彷彿只要她點頭,就可以直接辦喜事。
怎麼辦?裴心恬霎時進退兩難。
「我吃飽了。」陰森森的嗓音打破僵局,夏永瀧仍是那副世上的一切都很無聊的表情,「裴心恬吃快點,要去複診。」
「永瀧,讓行森帶她去就好。」夏媽媽不厭其煩,第三十八次跟固執的二兒子打商量。
「對啊,二哥,你不是很討厭出門嗎?我有空,我帶心恬去就好。」夏行森連忙應和,反正他確定扮演反派的角色了。
夏永瀧已經懶得爭辯,陰冷地瞪向裴心恬,直接把問題丟給她。
現在是怎樣?要她解決嗎?
「呃……」相較於面對夏家父母殷切期盼的神情,她還是寧願面對死人臉。「我想……我跟永瀧去好了,他要順便帶我去……買些電腦的東西。」裴心恬乖乖投降。
彎彎曲曲的山路繞來繞去,經過這幾天來回複診,裴心恬已經習慣了這條路。
醫院離夏家並不近,將近四十分鐘的車程,來回一趟加上看病時間,每天大概得花三個小時,一般人根本不會想攪下這門苦差事,尤其對夏永瀧而言,要他離開電腦片刻都是很辛苦的一件事,更何況每天都得出門。
而且從一開始,他就不是心甘情願地接下她這個燙手山芋,所以行森說要負責接送她時,他該要額手稱慶才是,怎麼會又把她硬往自己身上攪?
裴心恬想了很久很久,覺得原因中有兩個。
其一,夏永瀧想折磨她,利用漫長又沉默的車程無聊死她。
而第二種可能,則是他喜歡她。
當然,她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國色天香的佳麗,不該往自己臉上貼金,只是他的態度實在太詭異。
尤其每當她跟行森太過親密時,他的臉色就會非常難看,一副心愛玩具被搶走的表情。
可是,他喜歡她的可能性跟彗星突然撞地球、引發世界末日的機率相比,哪個比較高呢?她隱約覺得後者搞不好還高得多。
今天永瀧一如往常開車帶她下山複診,一路上仍是堅守沉默是金的原則,一直到診療結束,兩人都沒什麼互動。
回到夏宅,他把車停在後,兩人下車沿著熟悉的小路往回走。
裴心恬的個性大而化之,實在不喜歡把事情往心裡葳,而且悶了這麼多天也煩了,索性把他拉到一旁,想逼出一個答案。
不管他是討厭她或喜歡她,她只想知道,到底是什麼鬼原因讓他把自己跟她都搞得陰陽怪氣?
「夏永瀧,你到底是什麼意思?」她努力克服心理障礙,抬起頭直視他的眼。
他挑起眉,揚起高傲的下巴睥睨著她,面對她的疑問,一個字都不肯說。
「看別人對我好讓你這麼痛苦嗎?」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尷尬,她決定旁敲側擊。「只是在你們家吃幾頓飯,你不用一直針對我。」
他又挑了挑眉,似乎對她的說詞很困惑,不一會才慢條斯理地回答,「我沒有針對你。」
「行森要帶我去複診,你不開心;他幫我夾菜,你不開心;他照顧我,你也不開心。」她一一細數自己被他惡瞪的時候。「還有你爸媽關心我,你也不開心。你到底對我有什麼意見?」
夏永瀧瞅著她,淡淡反問,「你看不出來我爸媽想撮合你跟行森嗎?」
「我當然知道。」不會看人的是你又不是我。她很想這麼說,卻覺得有點傷人,因而把話吞下去。
「那你為何不拒絕?」他問得直接且理直氣壯,好像她拒絕自家小弟是天經地義的事。
裴心恬白他一眼。這種程度的問題,她不想回答。
夏永瀧突然僵了一下,小心翼翼的開口,「還是……你喜歡他?」
雖說這不關他的事,她大可不用回答,但看他似乎有些緊張的表情,她歎了口氣,還是答了。
「沒有。」
「那怎麼不說?」
「因為沒有必要。」原來又是他不能解讀人際互動的症候群發作嗎?裴心恬很無奈。「長輩都會這樣,嘴巴唸唸而已,有沒有發展他們又沒辦法干涉,我沒必要這麼小家子氣的當場拒絕,讓他們下不了台吧?」
夏永瀧不說話了,表情依舊是那副平淡的模樣。
「我說真的。」繞來繞去得不到答案,裴心恬決定豁出去了。「你這樣……我會誤會你在吃醋。」
「怎麼可能?!」他像是被雷打到,一臉驚愕的看著她。
「我也這樣想。」就算不可能,他反應也不用這麼誇張吧?她有點受傷。「那走吧,反正我明天就要回家,你不會再這麼常看到我了。」
不知是否突然開竅,夏永瀧似乎看出她臉上有著一閃而逝、很細微的失落,所以下意識拉住了她。
「怎麼了?」裴心恬偏頭看她,朱唇輕啟、明眸如星,下一秒,便突然被一股熱氣包圍,嘴唇也被密實地堵住。
他……吻她?!她的腦子忽然轟轟作響,一片空白,只覺得他的擁抱好溫暖,身上乾淨的氣息也充斥鼻間,讓人無法抗拒。
夏永瀧同樣為自己的舉動感到錯愕,理智卻只殘存瞬間,隨即被她的香甜柔軟佔據了所有思緒。
他一手扶著她纖細的腰,將她貼向自己,一手捧著她的後腦勺,深深吻住她甜美的軟唇,纏綿溫存,眷戀地輕吻深探。
裴心恬從不知嘴巴講不出好話的傢伙,吻起人來居然這麼溫柔,只能仰著臉蛋承接他唇舌的愛撫,突然覺得身體好熱,全身力氣也像被抽光,只能軟軟攀附著他,無助地發出嬌歎。
那輕微的低吟讓夏永瀧突然回到現實,意識到自己的唐突,他倏地放開她,退了一步。
她迷濛不解地看著他。路燈下,只見他的表情既驚愕又不敢置信,彷彿方才做錯了什麼事。
裴心恬宛如被潑了盆冷水。和她接吻有這麼罪大惡極嗎?
可惜夏永瀧並沒有察覺她的情緒轉變,只是對自己的舉動懊惱,他無法解釋為何他會突然失控,情急之下就說了很糟糕的一句話。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所以呢?不是故意的……是想當沒發生過嗎?瞪大眼,裴心恬倍感羞辱。
她深吸一口氣,大步從他身邊走過,狠狠踩了他一腳,聽見他悶哼一聲彎下腰。
「不好意思。」她回頭怒視著他。「我也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