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西域 >> 帝王將相,女扮男裝,日久生情 >> 葡萄美酒明日醉作者:迷津 | 收藏本站
葡萄美酒明日醉 page 15 作者:迷津
    一種瘋狂的感覺,看見人血,看見人痛苦著死去的興奮感。

    好像瞬間眼前已經出現了有人浴血掙扎痛苦嘶喊的情景,他不覺得噁心顫抖,反而很興奮,一種很可怕的興奮感。

    為什麼會這樣?

    榮輕然怔怔地看著自己攤開的雙手,明明是白淨細膩的皮膚,條理清晰的掌紋,他卻忽然看到滿眼的血紅,彷彿手掌上儘是鮮血。

    光鐺一聲,椅子倒地。

    他喘息著站起來。再去看時,手掌上白皙一片,什麼都沒有。白蘞依然靜靜地躺著,毫無生氣。

    第5章(2)

    天色已經暗了,房裡沒有光,一切漸漸掩蓋在越來越濃的黑暗中。

    他忽然大步走出臥房,來到門外,抬起頭正看到一輪明月。月光皎潔,圓滾滾的,像被人咬了一小口的雞蛋餅。晚上夜風微涼,他這才冷靜下來,輕輕地呼出一口氣。

    又快到十五了。

    上個月十五他還在沙漠上。

    不知道遠在京城的兩位皇兄還好不好?二皇兄每天政務纏身,沒空和他出去玩,他一直有點遺憾,想帶著他到翠源山上看看漫山遍野的野花。三皇兄常年在外,好不容易娶妻生子回到京城安定下來,也不常見面,之前欺負了他家兩位公子,恐怕要被他討厭死了。父皇去世了,娘親陸貴妃也去世了,大皇兄去世了,從小陪他的府中老管家也去世了,就連曾經背叛他的祈勳,也橫劍自刎了。

    他停住腳步,怔怔地看著月亮。

    還剩下誰呢?從前疼愛過陪伴過他的人,很多都已經死去了,剩下的人,也有很多變得冷淡了。

    其實他這樣胡作非為也不是刻意,只是希望二皇兄能對他沒有戒心,能真心地,像以前一樣親厚。他胡作非為,不學無術,皇兄就不會覺得他有心計,他聽話乖乖來西域和親,皇兄就不會覺得他不聽聖命,就還能像以前一樣,兄弟親密。

    即使皇兄一直讓白蘞跟在他的身邊,他也是心存著感謝的。這樣的方式,才能讓白蘞一直陪著他啊,就不會突然離開了,不會只剩下他一個人。她每天跟著他,是有任務的,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殺他呢。這樣也好,直到死以前,他最喜歡的白還是會陪著他。只是有時會傷心她的背叛,但在傷心的時候,他也是慶幸著的。

    不要都離開了就好。

    其實他很不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榮輕然抬起衣袖掩了下嘴,眨眨眼睛,一雙眸子晶瑩剔透。

    但他還是要把白蘞送回她的房間去,如果在這裡過了夜,必然會引出許多不必要的麻煩。

    夜風徐徐。頭頂月亮正圓。

    一處院落裡有片翠綠的竹林,竹葉在夜風中沙沙作響,竹影婆娑,在牆壁上投下斑駁的痕跡。

    榮輕然走進來的時候,聽著竹音,放慢了腳步,相比這樣的自然之音,他更喜歡人聲,聊天聲,說笑聲,熱鬧非凡的街上,甚至人聲鼎沸的酒樓,他喜歡那種人們都在笑著的感覺。但現在夜風中的竹葉聲,也讓他露出一絲淺淺的笑。茲宛國王宮的精緻果然名不虛傳,連一處簡簡單單的客房,都有這樣自然的美景。

    這裡是白蘞的住所。她陷入昏迷已有兩天。

    不能讓她留在金玉清風閣,榮輕然便把她送回了這裡,好在環境不錯,並不清冷,他交代了空青隨時留意這裡的情況,便頭也不回地離開。可是兩天時間,空青對他說的只有「還在昏迷」、「沒有醒」、「沒有好轉」這些話,他實在心煩意亂,今夜剛好閒來無事,便避開空青,獨自來到了這座院子。

    榮輕然走得很慢,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心神不寧,為什麼一想到她滿身的傷就心痛難當,為什麼要避開空青來到這裡。他漸漸不明白自己,腳步越來越慢,終於扶住一棵竹子站住了腳步。

    竹葉的沙沙聲拂過耳廓,很是溫柔纏綿。

    榮輕然指尖一顫,猛然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麼巨大的東西,呼吸也跟著疼痛難忍。前一刻還好好的,這種堵塞和疼痛突然襲來,就溢滿了全身。

    「嗯……」他咬住唇,輕微的呻吟還是從唇角擴散出來,混在竹葉聲中,很快消失。

    很疼很疼,這個時候,只覺得全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被堵塞住了,血液氣息所有需要流動的東西都在叫囂著在身體裡翻滾,找不到出口,甚至感覺到每一寸皮膚都在跳動,下面掩藏著將要噴薄而出的東西。

    榮輕然大口地喘息,眼睛漸漸看不見東西,只覺得天地黑暗,手扶的竹冰涼刺骨,但平息不下他身體裡滾燙的熱度。他閉住眼睛,緊緊咬著唇,不允許一絲聲音流散出來。他慢慢臉色慘白地俯下身。

    但神志還是清醒的,甚至此刻他覺得自己的神志和身體是完全分開的。身體痛苦難當,頭腦卻極清晰地知道——這種感覺並不陌生。

    他一定,一定曾很多次有過這樣的感覺!

    突然意識到的事實就像那天為殺人見血而起的可怕興奮感。明明不屬於他,卻熟悉得就像身體的一部分。榮輕然左手狠狠抓著一根竹子,忽然「啪」的一聲,竹子被大力折斷,裂口處尖利非常,把那只優美白皙的手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眼前的視野清晰了一些,他低頭看了看滴血的手,眼神很澄澈無辜,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然後他又抬起頭看了看夜空,頭頂一輪圓月,光華皎潔。

    今日是十五呢。

    剛剛想到「十五」,身體裡一直堵塞的那些地方忽然之間全部通暢,積鬱的東西「嘩啦」一下翻湧起來,爭先恐後地亂竄到身體每一個角落。受傷的左手沒有任何癒合的徵兆,鮮血濃稠,一滴滴順著細長的手指流淌而下。

    滴答,滴答。暗紅的血滴在折倒的竹葉上。

    他清明的眼睛這個時候陡然狂亂起來,但身體並不動,像尊美麗的雕像一樣矗立在那裡。他的眼睛裡震驚到了極致,像一波一波越推越高的浪花,逐漸清晰了自己正在經歷的事實。

    這一夜,榮輕然的意識是清醒的。但同時,他也是瘋狂的。

    他的雙眼漸漸染上鮮血的赤紅,柔和淡然的神情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嗜血的恐怖。眼中的世界再也不是清風柔美的夜晚,是被鮮血染紅的天地。

    所有的疼痛都消失了。

    但血液還是灼熱的,連呼出的氣息都帶著滾燙的熱度。

    想要……鮮紅的血……想要……看見人痛苦,看見人死在眼前……

    迫切的可怕的願望充斥整個身體,但頭腦卻格外的清明。身體處在火焰裡,頭腦卻處在冰窟裡。他……想殺人。

    榮輕然從來都是個很淡然的人,他很少會覺得害怕,第一次,大概就是白蘞中毒將死的時候。從那時起,他就極度討厭這樣的感覺,所以他不去怕,不管發生什麼,都立刻把心收起來,直接站出來承接。不讓自己有害怕的機會。

    但現在,他做不到了。最可怕的感覺,大概就像現在這樣,不能自控。他掙扎著抬了抬頭,看了眼頭頂的月亮,很快,瘋狂的感覺衝上頭頂,他控制不住地狠狠一揮衣袖,大片青竹齊齊斷裂,「嘩啦啦」折倒在地。

    隨意挽起的頭髮已經凌亂地披散下來,臉色蒼白得像毫無瑕疵的宣紙,一雙狹長的眼裡閃爍血色的光,他的十指不停地顫抖,想要染血,想要殺人。

    害怕之後,就是絕望。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好像整個身體都在質問他,哪裡有活人!哪裡有活人!耳邊連續轟鳴,頭痛欲裂,滿滿的都是同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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