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千璦剛從洗手間出來,回到座位。
「阿姨和姨丈呢?」
千璦問著坐她對面的尹仲威。
尹仲威指了指舞池。
千璦這才看到,原來他們在舞池裡跳舞,她看著看著,不自覺地就露出笑容。
「我爸媽跳舞,你高興什麼?」
仲威問。
千璦回過頭看了他一眼,先喝了口咖啡,才回答他。
「你不覺得這樣的畫面很美、很令人感動嗎?」
「我沒你那麼多感覺,不過我倒覺得你應該常笑。」
「我是很常笑啊!不過,每次看了你,我就笑不出來。」她吃了口小蛋糕。
尹仲威挑了挑眉。
「為什麼?」
為什麼?千璦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概是……我的笑容和你犯沖。」
「你的臉頰沾到奶油了。」
「在哪?右邊還是左邊?」
她拿起紙巾。
仲威拿起濕紙巾。
「別動,我幫你擦掉。」
千璦真的一動也不動,頭向前傾著,讓他替她擦掉臉頰上的奶油。
仲威左手抬著她的下巴,右手輕輕拭著。「好了。」
「謝謝。」
「上次見你,你的頭髮才到耳下兩公分吧!現在已經可以綁個小馬尾了。」
他盯著她。
她有些不自在地說:
「是啊!」
尹仲威想起在她家的後門喊住她,她當時的古董樣和現在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
薄薄的劉海、及肩的直髮,素著一張臉,清秀的模樣讓人覺得很舒服。
「你會不會跳舞?」
仲威問道。
「會呀!」
千璦馬上又說:
「我不要和你跳。」
「我又沒說要和你跳,只是問問。」
可惡!千璦暗咒。
千璦先開口:
「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你說。」
「以後你不要去教室找我。」
「為什麼?」
「我不喜歡被人家指指點點的,萬一被誤會了,我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誤會?有什麼好誤會的?」
他明知故問。
「當然是……男女朋友。」
千璦停頓了會兒又說:「我知道你是學校女生的白馬王子,如果讓那些女生誤會了,我可能會被圍毆,所以我們得保持距離,以免我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仲威聽了,心裡竟有些失落。「你高興就好。」他淡淡地道。
「但我也要和你商量一件事。」仲威身子往椅背靠,雙手掛在扶手上。
「什麼事?」
「通常我都七點半出門,如果你想搭便車,你得提早十分鐘到車庫等我,我不喜歡等人。」
「不是你,是你白阿姨說的,我媽要我載你一起到學校,她說你搭公車太辛苦了。」
「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我會自己和阿姨說,我習慣搭公車,也喜歡擠公車;再說,萬一被人看見我們一起上學,那不更慘。」千璦停了一會兒,馬上又接著說:「對了,你還沒告訴別人,我住在你家吧?」
「只有於翔知道。」
「那還好,你明天到學校時,可不可以告訴他,別把我住你家的事說出去?」
「為什麼?住我家有什麼不對嗎?」
「理由很簡單,我不想別人把我和你聯想在一塊兒。」千璦直截了當地說。
尹仲威臉上的笑容已收的差不多了,他不明白,為什麼她防他像防賊一樣,好像他是洪水猛獸,會害她陷入萬丈深淵似的。
「我有那麼可怕嗎?」仲威有點困難地問著,因為他一直自認為是個十分優秀的人,大家都想接近他,為什麼只有她不想和他有任何瓜葛?
「不是你可怕,而是那些迷戀你的人可怕。你知不知道,去參加游泳社測驗的隔天,就有人傳紙條給我,叫我離你遠一點。而今天你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前到教室找我,明天不知道還會有什麼狀況。
我只想當個普通的大學生,不想惹來不必要的閒言閒語,或許你已經習慣這種偶像生活、習慣成為焦點人物,可是我不習慣,也不喜歡。」
尹仲威很仔細地聆聽著。
「我敢說,到目前為止,你一定沒有交往超過三個月的女朋友,尤其是T大的。」
尹仲威忽然咧嘴一笑,沒承認也沒否認。
「為什麼你會這麼說?」
「因為如果她是T大的,她獨佔了大家的白馬王子,哪受得了大家對她的『關心』,萬一碰到較不理智的。她或許還會受到言語攻擊或恐嚇,所以要當像你這種名人的女朋友,是需要很大的勇氣和你的愛慕者對抗。你想,以寡擊眾的勝算會有多大?」
仲威沒回答,因為她說的沒錯,這種情況發生過兩次,他的前兩任女朋友,一個交往一個多月,一個不到一個月,分手的原因都是「太多人關心了」。
三天兩頭接到恐嚇信件、電話,受到無數的騷擾,在這樣的壓力下,最後都不了了之。
「愛她,就別害她。送你這句話,以後你要是有碰到喜歡的人,最好是秘密交往,這樣對她、對你應該都會比較好。」
「多謝名師指點。」
「不必謝,只要以後你不要有事沒事地去找我就夠了。」
「萬一有重要的事呢?」
「寫信,把信丟到信箱,我們班有信差,她每節下課都會去拿信。」
千璦道。
「那多麻煩,你乾脆申請一支手機,講電話總不會有人知道了吧!」
「不要,我不喜歡那種東西。」
尹仲威換了個坐姿,十指交握的放在桌上。「你這個人還真難伺候,講話就不會婉轉一點嗎?」
「一句話可以講清楚的事,何必浪費口舌多講呢?」
仲威不知道是該贊同她,還是糾正她,因為他覺得她說的也沒錯,只是以往他所碰到的女孩子和他講話時,總是含羞帶怯,很講究說話的儀態,可以一句話帶過的事,卻常常花個兩、三分鐘才說完,令他覺得有點噦嗦。
「對了,我一直想問你一件事。」千璦突然想起張月伶。
「什麼事?」
「張月伶,她住哪?」
「車庫旁邊有棟木屋,張嬸和月伶就住那裡。」
「月伶也在你家幫傭?」
「不是,本來月伶是和她爸爸在新店租房子同住,三年前她父親去世,我媽就讓張嬸把月伶接來一起住。」
「阿姨人真好。」
千璦對白亞琪更加尊敬了。
「當然,我媽一向是既民主又善解人意。」
千璦一手支著下巴,無奈地說道:「我媽要是像阿姨這麼民主就好了。」
「怎麼?她對你很專制嗎?」
「喂!什麼專制,別亂講。」
「民主的相反不是專制是什麼?」
千璦白了他一眼。
尹仲威被她這一瞪,不但沒生氣,反而想笑。「你真奇怪,明明那麼袒護你媽,卻還和你媽冷戰。」
「你怎麼知道?」
「昨晚我媽打電話給你媽,我剛好在旁邊,所以聽到了一點。」
「那……阿姨有沒有告訴我媽,說讓我在學校附近租房子的事?」千璦前天就找白業琪說她想在外租房子。
「有,說了。」
「然後呢?」
「那還用問,當然是繼續住我家。」仲威揚揚眉。「真搞不懂你,住我家有什麼不好,有我這麼帥的帥哥陪你吃飯、看電視,你應該感到無上的光榮才對啊!」
看他這麼一副玩世不恭的態度,她就想罵罵他,可是當她想開口時,白亞琪夫婦已回到他們身旁了。
千璦只好先忍下來,準備再找機會給他好看。
彤千璦放學回來,就先往尹仲威的房間走去。
來到他的房門外,卻聽到他在唱歌,而且還是唱英文歌。
令千璦意外的是,他的歌聲竟是這麼好聽,因此她一直等他唱完一整首後,才舉手敲門。
「叩叩叩!」
尹仲威打開門。
「喔?沒想到千璦妹妹會來敲我的門……是好事?還是壞事?」仲威倚著房門,手上抓著吉他。
在他拉開門的那一剎那,他又聞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千璦面無表情地盯著他。
「喏!拿去。」
千璦拿了三封信給他。
仲威看著信。「不會吧!你寫情書給我?」
「你少臭美了。」她把信塞給他。「這是別人要我轉交給你的,我達到了,再見。」
「等一下。」
她回過身,雙手交叉於胸前,看著他。
「誰寫的?」他晃了晃手中的信。
「我怎麼知道。」
「不知道?那信又怎麼會在你手上?」
千璦有點不耐煩地說:「還不都是你,那天你去教室找我,隔天就有一大堆謠言,還有不認識的隔壁班同學來問我和你的關係。我只好告訴她們說,我們是表兄妹,結果她們今天又來找我,要我替她們把信交給你。」
尹仲威有些意外。「你告訴她們……我們是表兄妹?」他露出有點不悅的神情。
「對呀!不然我要怎麼說?」
「坦白說不好嗎?」
「怎麼坦白說?我為什麼要和一堆不認識的人坦白說?我以為說我們是表兄妹。她們就不會再來煩我了,誰知道她們現在反而要我當她們的紅娘。」千璦講的有些激動。
「以後你不要再替她們傳信。」他淡淡地道,語氣也較為緩和。
「但願我可以。」
「你不拿,她們也拿你沒轍。」
「我想,我已經被你拖下水了。」
聞言,尹仲威有點生氣了。「我拖你下水?」
「不是嗎?現在我們是表兄妹了,你的仰慕者一定會要我幫忙,到時候我得應付多少人,光想到這樣,我就一肚子火。」
「誰叫你沒事找事做,只有笨蛋才會告訴她們,我們是表兄妹。」尹仲威沒好氣地道。
「尹仲威,你有沒有良心啊!說這種話,罪魁禍首是你耶!我有什麼錯?要不是你那麼愛出鋒頭,弄得人家盲目的崇拜你,把你當偶像,我也不必去扯謊啊!」千璦氣極了。
「彤千璦,你有什麼資格說這種話?什麼叫我愛出鋒頭?她們要把我當偶像是她們自己願意的,我有逼她們嗎?你別把錯全推到我身上。」尹仲威火氣也上來了。
「你……不是你的錯,難道是我的錯?」
「至少我就不會告訴別人,說我們是表兄妹。」尹仲威冷冷地道。
可惡!在學校。她已經被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問了一整天,現在又要接受他無理的指控。她覺得自己好委屈、好懊惱。
「好,明天我就告訴所有人,說我們吵架了、鬧翻了、已經斷交了,要她們別再找我當紅娘。」千璦怒道。
尹仲威頓感啼笑皆非。「你在開玩笑嗎?」
她氣得不吭聲.只是瞪著他。
「你能不能動動腦筋?這種事這麼處理,行嗎?」
「好啊!你最會動腦,那就給你去想,只要你能讓她們別再來找我當紅娘,我就承認我是笨蛋。」千璦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嘖!表兄妹?有誰不知道人的壞毛病就是喜歡攀關係,一旦她們知道你是我的表妹,任誰也會想找你幫忙,到時候你不當紅娘都不行。唉……聰明反被聰明誤。」
「我怎麼知道會這樣。」千璦好氣餒。
伊仲威看她這椒樣,有些不忍。他承認,事情會演變成這樣,他也有責任。
「算了,希望不會有人閒到拿這事來做文章。」他說完即退了一步。關上房門。
千璦看著關上的房門,心情更是惡劣,不一會兒,尹仲威的歌聲又傳到她耳裡。
她這才轉身,慢慢地往房間走。「還有心情唱歌,大渾蛋!」
一會兒,她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書桌前,拉開抽屜,拿出日記本。
當她翻開時,發現她一向習慣放在最後一頁的分頁線,出現在昨天寫的那一頁。
「怎麼跑這裡來了?」
她拉起分頁線夾到最後一頁,拿筆開始寫著——笨蛋、笨蛋、笨蛋……
每次她一有什麼特別開心或不開心的事,總會在日記本上寫著心裡最想喊出來的話,現在她最想罵出來的只有這兩個字。
發洩完畢後,她忽然發現她右前方的「玫瑰情話」香水傾了四十五度並靠在書本上,她將它擺正後,側過身。視線緩緩地將房間巡視一番。
奇怪?是自己不小心把日記的分頁線擺錯、沒將香水擺正的嗎?還是有人來過她的房間,而且還亂動她的東西?
可是……
不可能吧!誰會做這種事呢?
正當她陷人揣測之時——
「叩叩!」
有人來敲門。
千璦停下筆,盯著門,心想是尹仲威來向她道歉嗎?還是他想到什麼辦法了?
她慢慢地走到門邊,打開門。
「月伶!?」
千璦有點意外。
「千璦姐,你現在有空嗎?」月伶甜甜地笑著。
「有事嗎?」千璦覺得月伶的心情似乎不錯。
「我想請你幫我看看,我星期六要去參加一個同學的生日舞會,這兩套衣服哪一套比較合適?」
月伶提起兩套讓她覺得眼熟的衣服。
千璦紅唇微啟,忽然笑了出來。「月伶,怎麼這麼巧,你這兩套衣服我也有。」
「啊?真的嗎?」月伶也很意外的看著她。
「嗯!」
千璦隨即轉身,來到她的大衣櫃前,找出了那兩套和月伶一模一樣的衣服。
「真的耶!怎麼這麼巧?」月伶走進房間。
「對呀!好巧,一套一樣就已經很巧了,竟然還兩套。」
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那現在呢?你看,我該穿哪一套?」月伶問。
「這套。」
千璦指著銀白色的小禮服。「我最喜歡它的魚尾裙擺,它的顏色也會讓你看起來更亮。」
「嗯!好,我就穿這套,謝謝你,千璦姐。」
「不客氣,對了,有組香水很適合這套衣服的味道。」千璦走到書桌前,拿起玫瑰情話香水,來到月伶面前。「要不要試試?」
「好啊!」
她伸出手。
千璦在她手腕上噴了一下。
月伶聞了聞。
「嗯!我喜歡。」
「喜歡的話,這瓶你留著。」
「這怎麼行,這是你的。」
「沒關係,你留著。」
千璦將它放在她手上。
「那……我就收下,改天我也要回送你個禮物。」
千璦搖搖頭笑說:
「不用了,不過是瓶香水,而且還只剩不到一半,你願意收下,我就很高興了,哪還能讓你送我禮物。」
「不,我堅持,你幫我選了舞會穿的禮服,又送我香水,我一定得送你一份禮物,否則我會過意不去的。好了,我要回去了。」說著,她就走出了房間。
「月伶。」千璦喊著,不過張月伶已然走遠。
千璦將房門關上。她有點搞不清月伶的個性,第一次見到她,她就是一副不可親近的模樣,千璦還覺得月伶不太喜歡她。
可是剛剛她突然拿來兩套和千璦一模一樣的衣服,十分愉快地請她替她決定穿哪一套,這令千璦有點搞不清楚。
而離開彤千璦房間的張月伶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衣服往床上一丟,然後將千璦送她的玫瑰情話香水放在她的梳妝台上。
她對著鏡中的自己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
彤千璦抱著日記本屈膝坐在床頭,臉朝向落地窗外。
她翻開日記本,寫著——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們要我把信轉交給那個傢伙,我會這麼生氣呢?
那天,他來教室找我,其實我心裡是很高興的,可是,在那麼多人面前,我得掩飾自己,不能被人家看出我內心的興奮,這代表什麼?
千璦停下筆,抬起頭,想起那天在蜜意西餐廳,如果當時他請她跳舞的話,她或許會答應吧!
千璦又繼續寫——
什麼時候開始,我變得這麼口是心非?老是說他自以為是,老是挖苦他……其實這樣的行為,無非是不想讓他發現我喜歡他,是嗎?
千璦寫到這兒,突然將日記本合起來。
「不,不對,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他,他那麼……那麼驕傲又目中無人,我怎麼會喜歡這種人!?」她有點生氣地否定了自己的推論。
尹仲威根本就是一個麻煩人物,要是和他太接近,絕對會有不必要的麻煩發生,一旦和他扯上關係,她想要的平靜生活可能再也無法平靜。
不行,絕不能讓他搗亂她的生活,就算要談戀愛也不能和他。千璦這麼告訴自己。
她滑下床、拉開書桌的抽屜,把日記放好,而當她放下日記時,她看到旁邊有一疊她的仰慕者寫給她的情書,那些信她一封都沒看過。她緩緩地拿起信,數了數,共有十一封,她將它們展開成扇子形。
用電腦打字!?千璦這才發現其中一封信的信封是用電腦打字列印的,淡紫色的信封上,印著深紫色的三個字——彤千璦。
她好奇地打開信。
從沒想過會遇到你這樣特別的女孩子,且還有著這樣美麗的名字——
彤千璦。
是不是集千愛於一身的意思呢?
喜歡你笑的樣子,很清新、甜美。
希望可以時常看到你開心、迷人的笑靨。
千璦看完這封沒抬頭、沒署名的信,心裡一陣訝異。這會是誰?為什麼不署名?
這封信完全是電腦打字,是不是他的字很醜.所以才用打字的?千璦暗地猜測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