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無極穿著入時,優雅地坐到角落的方桌那裡,鴻圖掌櫃包下了全客棧的菜餚,請賓客先填飽肚子,再進行叫價的程序。
來自全國各地的商界人士互相攀談,在喧嘩吵鬧中商無極不動聲色地觀察其他商人,突然一個體態臃腫的商人進門,吸引住他的目光。
商無極一向擁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全國略有名氣的商人他都知曉,但眼前這人卻是從未見過。
基於拓展人脈的習慣,商無極上前招呼他落坐自己身旁,那胖商人的眼神流露一絲僵硬,但馬上大方地坐到商無極身旁。
「在下商無極,敢問尊姓大名?」靠近看,商無極頗訝異這人胖到臉上瞧不出骨頭,就連表情似乎也隱藏在肥肉之下。
「久仰商公子大名,在下朱貴。」真真不妙,朱艷心中大聲呻吟。
這胖商人是朱艷喬裝而成,她接獲金國公傳令要她務必買下鴻圖布莊,連邀請函金國公都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弄到手,所以她雖明知必會在月來客棧遇上商無極,還是硬著頭皮來了。原本想只要盡量避開商無極就沒問題,豈知才進門就被商無極招呼過來。
「請問朱公子平日是做什麼買賣,怎麼商某在商場上從未見過朱公子?」
「只是一些小買賣罷了,我平日都交給其他人打理,很少出門,是故商公子未見過我也是理所當然。」自恃商無極沒有認出自己,朱艷把心安下,聲露沉穩態度。
「朱公子,你太自謙了,會被鴻圖掌櫃邀請來的人,買賣鐵定做得不小,敢問朱公子平日對什麼生意有興趣?」商無極察覺這位朱公子似乎對自己有一股排斥感,他試著加深臉上笑意,極為親切熱情地直視朱公子的眼睛。
朱艷被商無極直盯著雙眼瞧,情不自禁地被他眼底的篤定和意志吸引,想必他都是用這雙眸子來跟別人周旋的吧?究竟有多少人能直直對上這樣的眸子而不會退縮?朱艷有些出神。
「朱公子?」商無極試著叫喚朱艷,一般人被他這樣直視雙眼,往往會立刻閃躲,然後老老實實地回答他的問題,但這奇怪的朱公子卻似乎看呆了,曲無極忍不住露出笑意,「朱公子,商某眼睛裡有什麼奇怪的東西嗎?」
「不是奇怪,而是很厲害,教人一見了就想對素昧平生的商公子掏心掏肺。」朱艷也回商無極一個笑容,無奈這假臉似乎不太容易笑,只是勉強把嘴內扯出一個弧度。
商無極眼神閃出深思的目光,他非常意外這位朱公子竟能摸透他笑容下的真實意圖。「朱公子,你太高估商某了,雖然商某跟朱公子今日第一次見面,但覺朱公子肯定不是個平凡人物,商某很希望能與你交個朋友」
「彼此彼此。」雖然不是第一次見面了。朱艷心裡多加了一句話。
商無極替朱艷把酒杯斟滿,「朱公子,商某敬你一杯,祝我們成為朋友。」
朱艷心裡略感無奈,她是來月國出任務的,不是來交朋友,尤其不是來跟這樣一個複雜的男人牽扯不休的,但在這種情況下她也只能舉起酒杯跟商無極敬酒。
他們剛敬完酒,一向跟梟王極為熟稔的鴻圖掌櫃便繞到這桌來跟他們打招呼,「梟王,歡迎大駕光臨。咦,你跟日朔國的朱親王已經這麼熟啦?」
朱親王?商無極疑惑地揚起眉毛,竟說自己是個做小買賣的?他不友善地盯著朱艷說道:「不熟,我跟朱「親王」一點也不熟,是剛剛才認識。」
朱艷著實有些尷尬,這應該是金國公傳令的疏忽,或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要扮演的角色竟是日朔國來的朱親王。
鴻圖掌櫃沒有察覺這微妙的氣氛,仍然好管閒事的介紹:「朱親王,這位梟王是我們商場上一等一的高手喔,您道他這名號怎麼來的?就是他當年以十六歲的年齡竟併吞下僱用他的布莊,您跟他來往可要小心點,免得一不小心連皮帶骨被他吞了都不知道。」他轉頭看向商無極繼續說道:「梟王,可不要欺負我們外國人喔!呵呵呵……」他為自己的俏皮話感到樂不可支。
商無極受不了地朝天空翻了個白眼,懶得搭理鴻圖掌櫃。要說池在商場真正的朋友,其實只有兩個,一個阮文,一個便是鴻圖掌櫃宋大元,他們都是當年同一個布莊的長工,也只有這兩人瞭解他的真面目,敢隨便拆他的台。
阮文聰明,手段靈活;宋大元魯直,腳踏實地,若非染布的功夫十分絕妙,也不可能當到鴻圖的掌櫃這位置。
朱艷感到商無極面對鴻圖掌櫃時的鬆懈無防備,不禁十分訝異,待鴻圖掌櫃去招呼別桌客人,她忍不住問道:「他是你朋友?」
「是二十年的朋友。怎麼?朱親王,還想瞭解商某哪些事情嗎?」商無極覺得自己似乎被這人欺騙了,語氣不自覺譏誚起來。
「我不是故意隱瞞你的。」朱艷懊惱,她無奈地想,我是連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朱親王。
「這無關緊要,閣下可能有您的苦衷,商某剛剛失禮了。」商無極察覺到自己竟在這個胖商人面前不小心流露真實心情,一點也不像平日的他,不禁大感意外,他重新堆上彬彬有禮的神色,繼續跟朱艷天南地北閒聊。
朱艷稱職扮好朱親王的角色,但不知為何心中有一種強烈的失落,剛才似乎曾經遇到了真實的商無極,現在兩人卻都再度戴上面具,這樣的距離其實最安全,但朱艷心裡卻有一絲想扯下商無極面具的渴望。
一頓飯朱艷跟商無極高談闊論、笑聲不斷,但朱艷心裡只覺得加倍疲累,好不容易挨到用餐時間結束,鴻圖布莊的地契終於擺到前面,由鴻圖掌櫃來揭開競價程序。
「諸位大爺,競價程序即將開始,請各位在發給您的白紙上寫下您願意出的價碼,交給您身旁的小廝,一刻鐘後我們公佈紙上的價碼,鴻圖布莊就讓給出最高價的人。」
鴻圖掌櫃說完,在場上百位來賓進客棧以來頭一回安靜下來,畢竟是商人,大家都在斟酌自己的最佳利益為何,如何才能符合利潤又不致輸給其他人,眾人陷入思考中。只有商無極和朱艷兩人毫不猶豫地迅速寫下價碼,摺好交給身旁的小廝。
「有信心拿下鴻圖嗎?」商無極笑笑地問朱艷。
「大概跟商公子的信心一樣大吧!」朱艷也笑笑地回覆。
一刻鐘後,鴻圖的掌櫃打開紙摺,一一唱名每個人願意出的價碼,由另一個小廝記在一塊很大的掛布上。
「陳大富三百萬兩月銀、商無極三百五十萬兩月銀、朱貴三百五十萬兩月銀……」鴻圖的掌櫃不由得十分錯愕,「這次出價最高的有兩位,分別是商無極公子和朱貴親王,皆為三百五十萬兩月銀。」
商無極微笑地轉頭看著朱艷,「沒想到商某跟朱親王真有默契。」臉上雖是溫暖笑容,朱艷卻沒錯過商無極眼裡的光芒像是一把銳利的刀刃。
該不會想把她碎屍萬段吧?朱艷苦笑地想。
好吧,朱艷承認要不是那日在船上偷聽到商無極套其他人的話,憑朱艷沒什麼商業概念的腦袋是不可能把價錢出到三百五十萬兩月銀這麼高的,但她也沒想到竟會出到跟商無極一樣。
「既然兩位出價一樣,那為了公平起見,現在以三百五十萬兩為底價,請兩位繼續競價。」鴻圖掌櫃跟老闆商議後作出決定。
「四百萬兩。」商無極一派優閒地開口。
「四百五十萬兩。」朱艷追加,既然主公有令務必拿到手,又不是花自己的錢,朱艷當然可以不在意地繼續加價。
「四百七十五萬兩。」商無極喊道。
「五百五十萬兩。」朱艷乾脆把心一橫,直接跳上天價,在場眾人盡皆發出驚訝之聲。
「我放棄。」商無極連眉頭也不皺一下,直接放棄。
這個價碼絕對不敷成本,他不理解朱親王為何會出到這價碼?難道真因為是外國人,所以不瞭解行情?剛剛知道朱親王跟自己出價相同時,他還認為這人不可小覷,但現在卻又不禁懷疑是否高估了?
「鴻圖就頂讓給朱親王,現在請麻煩朱親王過來這裡定約。」
朱艷緩緩移動包了太多布及米袋的笨重身子上前。
她也曉得這價碼出得很離譜,但金國公的眼光從來都放得很遠,他既下令非要得到不可,必然是有什麼目的,朱艷也只能不計代價達成任務,畢竟她只是主公手裡一顆忠心的棋子,棋子怎麼會看得到棋盤是什麼佈局呢?
簽完了契約,朱艷已搖身一變成為鴻圖布莊的主人,眾人皆打道回府,只剩商無極上前祝賀朱艷。
「恭喜閣下拿下鴻圖布莊,今後我們就是商場上的對手,還請多多指教。商某不知是否有榮幸請閣下到府上一敘?」商無極謙恭有禮地邀請。
「真抱歉,在下還有要事,得趕回日朔國,只有期待下次。」朱艷連忙婉拒,跟商無極在一起簡直是諜對諜,令她好生緊張。
「既然如此,那只好後會有期。」商無極拱手告辭。
「後會有期。」唉!最好是後會無期,朱艷覺得只要商無極一出現,她平日引以為豪的自制力就被破壞怠盡,不由自主地被他弄得心煩意亂。
幸好這個任務已經達成,把鴻圖布莊交給主公,再把溫溫安插進去工作,她就可以進行下一階段的任務,只是真的再也遇不到商無極,她又覺得無趣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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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無極站在窗口前,修長的身影透著一股緊繃。
繼前些日子欲買下鴻圖布莊失利後,他心情頗為低沉,那畢竟是他規畫好久的心血,雖然憑那位奇怪的朱親王所出的天價,他也有自信能建立另一個比鴻圖布莊更巨大的織布版圖,但還是很懊惱,到底是哪裡殺出這個程咬金?
「誰礙著你啦?」阮文走進書房內,憑著這麼多年的情誼,單是看到商無極站在窗前那副陰沉樣,他就知道必定是他生意上遇到阻礙了。
「那人還沒厲害到可以礙著我。」商無極笑道,但笑意沒有傳達到眼眸,與其說因為有了阻礙而煩心,不如說是他很不解吧!他覺得朱親王是繼遇到小艷後的另一團謎。「阮文,你派人到日朔國查那個女子時,順便幫我查一個親王,他名叫朱貴。」
「可以呀,你最近怎麼跟日朔國牽扯這麼多?」
「這事就不能問我了。」商無極自嘲地一笑。
阮文看著商無極的側臉,他有件事想求商無極,但欲言又止。
商無極察覺了,便先替阮文開了口,「什麼事?該不會跟如姬有關吧?」
阮文不好意思地摸摸頭,「你曉得我很難拒絕她,她待在我們這裡也兩年多了,從未跟你出去玩一玩,你不是要去北方海濱的鹽場探查,研究如何取得鹽鐵專賣權嗎?帶她一起去吧!」如姬小他和商無極十歲,他和商無極在布莊當長工時,幾乎可以說是看著如姬長大的,因此他總是把如姬當自己的妹妹疼。
「不要。」商無極想都不想直接拒絕,帶如姬出去,她鐵定會死黏著自己,依商無極的習慣,他不會在眾人面前讓女人難堪,但這樣自己就會倒楣。
「你害她父親自殺,一個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阮文在他耳旁叨念道,他曉得商無極對於併吞布莊間接害如姬成為孤女這事,一直懷有一份很大的愧疚。
「好啦,算我服了你。」商無極對心腹好友無奈地妥協。
於是,雖然心不甘情不願,商無極還是帶著如姬起程前往北方海濱的制鹽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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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海濱海天一色,碧波萬頃,那沙灘是皎潔的白,與海天相襯,美麗至極。沙灘的一旁是曬鹽場,晶瑩剔透的鹽堆得好像透明的沙丘一般,制鹽本是月國的重要產業,但在今年年底要轉讓給民間承作。
本來是勉強聽阮文的話,所以借探查鹽場之便,讓如姬來此地透透氣,怎知如姬一路抱怨連連,一下子嫌風沙太大,一下子嫌陽光刺眼,在商無極耳邊叨念個不停,更是寸步不離商無極。
該死的阮文!商無極臉上對如姬仍掛著溫溫和和的笑容,心底的耐性卻已用盡,突然,他瞧見海邊一個熟悉的碩大身影。
「朱親王!」商無極走上前打招呼。
朱艷一愣,非常不情願地轉過身來,怎麼她每次出任務就非得在這男人身旁轉不可?就連奉金國公之命到距離月來客棧數百里之處調查鹽場,竟都遇得上?
「好巧,怎麼商公子也在這兒?」深怕偽裝被識破,朱艷忐忑不安地對他露出一個微笑,卻發現了那個死纏著商無極,稚氣未脫的清秀美人,她心裡莫名地一陣難受。
「真的是很巧,我以為閣下拿到鴻圖布莊後會直接回國。」
經過商無極的提醒,朱艷才想起上次為了擺脫他而編的藉口,只得瞎掰道:「本來是聽說家母生病了,所以打算回去,後來聽說只是要騙我回去娶親,便決定緩一緩。」
「閣下尚未成親?」商無極滿意外,這親王瞧起來應有三、四十了。
「一直忙於生意,所以尚未成親。對了,這位是嫂夫人嗎?,朱艷瞥向那嬌滴滴倚著商無極的女子。
「不──」商無極話還沒說完,如姬便驕蠻地搶先自我介紹。
「我是他的情人如姬。」
商無極不願當場拆穿如姬的謊言讓她丟臉,只是眼神冰冷地扯下如姬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如姬,你先自己去別的地方,我跟朱親王要談正事。」
如姬瞪了商無極一眼,不高興地噘著嘴走開。
「商公子的情人挺可愛的嘛!好年輕!」也不知為何,朱艷就是忍不住調侃道,雖然她覺得瞧商無極那眼神,這年輕女子似乎不甚討他喜歡。
商無極訝異朱親王的語氣不善,莫非是因為看到自己和未婚年輕女子公然勾肩搭臂,所以把自己當作行為下流的登徒子?
「閣下好像有什麼誤會,您該不會是覺得商某傷風敗俗吧?其實如姬只是一個我從小看到大的妹子,並不是什麼情人,她年紀還輕,所以舉止不知分寸,商某不是那種隨便對良家婦女出手的人,閣下可以把您那捍衛禮教的苛責目光收起來了。」商無極溫文有禮地解釋,但眼裡卻閃著嘲弄。
「抱歉,我並非此意。」朱艷羞赧笑道,她對於自己剛才脫口而出那句話的驚訝並不下於商無極,其實她絕非衛道人士,只是不曉得為何看不慣商無極周旋於眾女子之間的樣子。
「別放在心上,我聽說王公貴族對這些禮儀都很重視。話說回來,閣下為何出現在此地呢?」
「聽說這裡風景殊勝,店小二建議我回國之前務必來這兒瞧一瞧,所以便在此地多流連一刻。」朱艷臉不紅氣不喘地扯謊。
商無極忍不住好笑,雖然從臉上根本看不出朱親王有什麼表情,一般人聽了也不會對朱親王有任何懷疑,但他就是有種直覺,覺得他們從一開始見面到現在,朱親王沒一句話是真的。如果是一般情形,他會虛與委蛇下去,但不知為何,他對這朱親王並不厭惡,只是感到有趣。
「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別說什麼風景殊勝了,閣下是為了取得鹽鐵專賣權而來探查的吧?」商無極難得坦白地單刀切入。
「正是,商公子也是嗎?」既然商無極直來,朱艷也爽快地直往。
「嗯,我對鹽鐵專賣權勢在必得。」
朱艷取笑道:「上次商公子似乎也是勢在必得。」
「倒也沒錯,敗給朱親王閣下。」商無極很有風度地攤開雙手,表示接受上次失敗的事實。「不過,這一次可不是閣下隨便開個天價就可以拿到手的,要取得鹽鐵專賣權必須由朝廷來評估各商人提出的經營計畫是否符合利益來決定。」
朱艷失笑,「你對我說這個,我就會提早準備,你豈不是像把壓箱寶洩漏給外人一般?這真不像被稱作「梟王」的人會做的事。」
商無極也怔了一怔,「這倒是。」接著他露出一個男孩般清朗的笑容,「可能是跟閣下特別投緣吧!另外,我也很想瞧瞧閣下真正的實力在哪裡?我們總得站上同一個台階才公平。」
「在商言商,你竟然會講究公不公平?」看著這樣真心的笑容,令朱艷也想跟著微笑,她心裡暗想這或許才是真正的商無極!
「我的確不知哪裡不對勁了。」商無極自嘲地笑一笑,「因為閣下很令商某在意,不過,就算如此,我也一定會贏,我不可能把鹽鐵專賣權拱手讓給任何人。」他的眼神轉為熾烈。
「很榮幸被商公子這樣說,不過,即使到了這麼美麗的海濱,商公子也只能滿腦子都是生意經嗎?」幸好要在生意上成為商無極對手的人可不是自己,而是金國公大人,朱艷感覺得出來任何人要與商無極為敵都要有心理準備。
「好山好水是給有福氣的人欣賞的。」商無極微微一笑,又是一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這樣說來,商公子似乎不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福氣的人。難道十六歲白手起家,二十八歲成為南方首富,這麼了不起還不夠有福氣?」
「這是福氣嗎?能做到這個地步,不是因為我比其他人稟賦好,而是因為這是我的生存方式,不這樣我不能活下去。一般人認為錢可有可無,因此他不會非常有錢,但對我而言,錢是命,是非要不可的東西,所以當然可以爬到今天這地位;對於非得如此的人生,有何福氣可言?」
朱艷沉默了,不知經過什麼樣的人生會變成錢是命?而她也無法批判商無極,因為她的命早就交給金國公了。
商無極很意外自己能和朱親王講這麼多事,不同於阮文和宋大元有二十年情誼所以能坦直無偽,這個人似乎可以直接觸及面具下的他。
沉默半晌,商無極轉移話題,「不提這些,讓閣下笑話商某滿身銅臭味了。閣下既然提到這海濱很美麗,不知跟貴國比起來如何?我聽說貴國濱海的地方極少,而且全是巖壁沒有沙灘,是否真有其事?」
「的確,真的沒有沙灘。」朱艷抬起手臂指向海與白沙灘的交界處。「像這樣藍白分明的交界根本沒有,所以我國的人民也多半不諳水性。」
「那閣下呢?」
「我要游泳時,就直接從峭壁上跳入水中,刺激得緊。」朱艷笑道,那時還小,常和師兄樊穹宇一起跳崖戲水,金國公知道後就被嚴令禁止了。
商無極淺笑道:「閣下看起來不像常走動之人;沒想到會做這種事,顯然商某看走眼了。」商無極瞧著朱親王臃腫肥胖的體態,他是真的難以想像朱親王是如何跳水的。
「那是好小時候的事了。」朱艷略微尷尬地解釋,她心底暗自警惕,跟商無極在一起,很容易讓她忘了自己扮演的身份,這麼福態的親王竟然會從崖上跳水,豈不成了奇聞?
幸好商無極並沒有很在意,他心不在焉地看向遠方,潮水似乎有些漲起來了。「我們退後一點,潮水慢慢漲上來了。」
朱艷點點頭,她直接倒退了幾步,不料她不適應衣服底下塞的米袋重量,一不留神踩到一個大貝殼,重心不穩地往後倒。
「小心!」商無極立刻伸出手臂扶住她的後背,身體接觸的剎那間,從朱艷身上他聞到一股淡淡的芍葯芬芳。奇怪,好熟悉的味道,商無極心中一凜,瞬間憶起這芬芳的主人是誰。
朱艷渾身僵硬地站穩步伐,「謝謝,我沒事。」她不敢讓商無極碰到她的身子,免得被發覺。
商無極一瞬也不瞬地盯著朱艷的雙眼,不會錯的,即使小艷和朱親王這兩張臉沒有一絲相像,但那雙翦水眸子的神采不會有第二人有。
恍然大悟這事實,讓他心頭湧起一股強烈的情緒,他說不上來,只是立刻做了個打算。
朱艷被商無極瞧得渾身不自在,便指著遠方相距數十尺的人影說道:「時間有點晚了,我的侍從還在那裡等,我先告辭了。」她有一種不妙的預感。
商無極漾出一個過於開心的笑容回道:「那就此告辭──」話還沒完全說完,他已使勁一推把朱艷推倒在海水裡。
衣服裡綁滿米袋的朱艷根本躲避不及,當場跌坐在淺水裡。
身上的米袋因為水而變得異樣沉重,她還沒來得及翻身起來,商無極已進入水裡,用全身力量半壓制著朱艷。
「小艷,人只會失足一次,不會失足第二次!」商無極眼裡充滿促狹的光芒,終於也換她失足了吧!
這大膽的女子竟一直把他玩弄在手掌心!先是扮婢女,後又扮王爺,還打贏了他,搶走他的生意,他懷疑這女人還有什麼事是做不到的?更別提剛剛他幾乎想把心事都向朱親王托出,對於朱艷,他既是生氣卻又有更多不由自主的讚賞。
藉由海水之便壓制住了朱艷,商無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反手撕下她臉上被海水弄糊的假面具,一張還黏著麵糊但醉人的美顏顯露出來。
「這樣的臉蛋為什麼總要把它藏起來呢?」商無極的眼神毫不掩飾欣賞,但壓制的動作絲毫沒有鬆懈。
朱艷心裡雖驚慌,但仍直勾勾地瞧著商無極,甜甜笑道:「這樣就算我被人逮著了,還剩一個美人計可以用啊!」
「你也打算對我施展美人計嗎?」商無極邪魅地一笑。
「有用嗎?」朱艷直視他的眼睛挑釁道。
商無極眼眸裡閃過一道熾熱的光芒,想要玩火嗎?他絕對奉陪。
「如果是你,或許有用……」他不待朱艷反應,已一手撫著她的頸項後方壓向自己,俯身吻上朱艷的唇,另一手壓制了朱艷的雙手。
這個吻起先像是懲罰,商無極毫不留情地吸吮朱艷唇上海水的鹹味,直到她雙唇紅腫,同時用力摟緊了她濕漉漉的身子,不讓她脫逃,但不一會兒他便無法克制地被朱艷吸引,想要渴求更多這芍葯的芬芳。
他用靈巧的舌試圖打開朱艷緊抵的牙關,一而再、再而三,當感覺朱艷有一絲鬆懈,立時長驅直入,啜飲那花朵裡的醇蜜。
行走江湖多年的朱艷什麼事沒遇到過,就是沒被人強吻過,一身絕學的她怎麼可能讓男子這樣對自己?但此時意外被商無極強吻,頓時腦海一片空白,原本下意識地反抗而緊繃僵硬,但商無極的吻像是一遍一遍對她雙唇的撫慰,她情不自禁地鬆懈下來。
好溫暖的觸感!那靈巧的探索彷彿是一種無法拒絕的邀舞,她也不知不覺生澀地回應,用舌與他的舌嬉戲舞蹈,那是一種本能的情慾之舞!
察覺朱艷的回應,著迷的商無極更加深了這個吻,無止盡地繾綣挑弄,等到兩人都喘不過氣時,他才依依不捨地結束。
看著被自己吻得滿臉嫣紅的佳人,商無極用食指關節輕輕劃過朱艷溫潤的臉頰。「我要讓你成為我的人!」
朱艷靜默無語,她已瞧見她的侍從乘隙拿了把尖刀抵上商無極的後頸。「放開她!」侍從叫道。
商無極笑一笑,顯得俊美無儔,他無懼地起身,十分君子地扶起朱艷。
朱艷拖著濕漉漉的龐大身軀站起來,她大膽地當著商無極和侍從的面解開袍子,卸下裹了一層層的布料和米袋,最裡面的一件黑色束袍被水弄得曲線畢露,她毫不在乎地把衣物丟在淺灘上,直接把散亂的髻綰成一個長長的馬尾。
她嫵媚地對商無極微笑道:「有本事的話就試試看,既然我己卸下所有偽裝,你便不可能打得贏我,如果這樣你還帶得走我的話,成為你的人也無妨。」
「走吧,阿金!」朱艷把侍從叫過來,她不道別,直接把商無極拋在身後,揚長離去。
商無極銳利如鷹的眼神凝視遠方騎上馬消失的身影,若有所思,在他的生命裡難得遇上可與自己匹敵的男子,更別提女子,而這女子猶如火焰一般美麗詭譎,生平頭一次,他想要一個女子,想要得那麼強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