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自己的房門口,黎靜軒不得不停下來,因為現在的她連開個門都很費力,沒法像常人一樣,很流暢的旋轉門把,然後再帥氣的用力一摔,把不想見的人隔絕在門外。
真好笑,原來連生氣、耍性子都還得要有健全的雙手才行!真是夠了!
看得出來她的背很僵硬,他知道她在生氣。
「靜軒,我很抱歉!」他忘了她討厭風雨夜,這是她一輩子也無法淡忘的痛。
人可以變堅強,可有些痛卻不會隨著堅強而消失不見。
「你怎麼會有錯呢?有些情緒和感受是我個人的問題。因為你的好心,我才能暫住在這裡,如今做了讓你困擾的事,我很抱歉!」她的聲音有些哽咽。
「到我房間吧,所謂『負負得正』,在這種討厭的天氣裡,有個討厭的人可以抬槓似乎也不錯。」他想,她在他門外打地鋪也只是想要有個人陪伴,不想一個人吧。
「……」
「還是,你安於在我門外打地鋪?那你還真有朝黑先生發展的潛能呢!」
黎靜軒猛然回頭,生氣的橫了他一眼。「不要亂講!」
戴雍驚見她眼中的淚。這傢伙還是這麼愛哭!他不自覺的伸手想抹去她眼中的淚,她卻不領情的將臉別開,下一刻他一個箭步向前,一把將她擁入懷中。
黎靜軒本想再掙扎,甚至再用頭撞他,可一想起前不久她撞得他臉色鐵青,便不敢貿然行事。
未曾感受過來自戴雍溫暖懷抱的她,一開始還真不習慣,身子僵如樹幹,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身上混著剛沐浴完舒爽的肥皂味道,讓她漸漸放鬆……
這樣一個對她而言該恨該怨的人,為什麼他的懷抱卻能給她這樣的安全感?
到這裡已經一星期了,老實說,她對戴雍還是很陌生,因為他在自己週遭築高了牆不讓人接近,而她也會對他刻意保持距離,照理說,他們之間沒有機會產生火花。
既然如此,一個在當初只想把她推得遠遠的人,現在為什麼擁她入懷?
她不明白。
還真的是無法理解!
黎靜軒站在戴雍身後,看著他為她鋪床。是錯覺嗎?以往剛冷的他,今晚的背影線條特別柔和。是她的錯覺,抑或是因她的渴望而衍生出的幻想?
替她鋪好了床,他抱起另一床被和枕頭轉身。「今晚你就睡這裡。」
以為戴雍要搬去哪兒,黎靜軒急急的說:「你睡哪兒?」
「沙發夠寬,我就在沙發上窩一晚。」
她上了床,看他拿著枕頭和被子往沙發上放,那皮質沙發似乎不錯,可再怎麼舒服,沙發也不會比床好睡。
在那裡睡一晚,隔天八成會腰酸背痛。
猶豫了下,她說:「你的床很大,足夠睡兩個人。」
「旁邊有人,我怕你睡不好。」原本他想等她睡了,再搬到另一間客房,畢竟沒睡過沙發,他也擔心自己睡不慣。猶豫了下,他把棉被又放回床上。
黎靜軒稍挪了些位置。「只要你沒有磨牙、說夢話,或在夢裡成為一代宗師的恐怖嗜好就行了。」
「前兩者沒有。只是……什麼是在夢裡成為一代宗師的嗜好?」
「咦,你沒聽說過嗎?有人在夢裡行俠仗義、刀光劍影的成為一代宗師,夢外卻死了一堆人的成了一代宗『屍』——」
戴雍怔了怔,終於聽懂的笑了出來。「原來你也會說這種黑色冷笑話。」
看了下牆上的鐘,時候真的不早了,他上了床,順手熄了燈,只留下床頭一盞藝術小燈。
「當然。」婚友社待久了,別說冷笑話,連黃色笑話她也聽了不少。偷覦了他一眼,這動作讓她想起以前同床的歲月。那時她還小,戴雍簡直是她的專屬保母,直到她小學一年級,戴雍國中了,無論她怎麼纏他,他都不再和她一塊睡了。
距離上一次他們這樣同蓋一條被睡覺,是多久以前的事?久到……她都忘了。
想著想著,不由得幽幽一歎。
「你怎麼了?」即使照明不是,還是看得到她臉上的神情,感覺有點寂寞。
她搖了搖頭。
「你邊想事、邊歎息的習慣還是沒改。」戴雍突然說。
黎靜軒一怔。「嘎?」
「還好你現在是躺在床上,小時候,你還曾因此一腳踩到沒有加蓋的小排水溝裡,摔得一身傷;有一次更嚴重,騎著腳踏車飛進別人家的睡蓮池裡。」
「幹麼又提那個?」
「你小時候『見不得光』的事,我知道的只怕比黎伯伯更多。小學時你不愛上學,一旦我打電話向老師請假後,你立即生龍活虎;你還會欺負那時在黎家幫傭的秋惠嬸,在她常用的水杯上抹上『奪魂辣』,害得她在用那水杯喝水後,嘴巴腫成香腸嘴!」
「……那是因為她會欺負你。」黎靜軒吶吶的說。
在黎家幫傭的都是一些在黎家有十年以上的老資歷傭人,當然知道戴雍不是黎老爺親生的兒子,只是養子而已,因此一些仗恃著寵信的老傭人就會暗地裡使些小手段欺負人。
戴雍看了她一眼,「我知道。只是……你五年級和同班男生打架,把人家打進醫院,你一直不肯說原因,我到現在還是很好奇,為什麼?」她打小膽小怕事,當然,她也有過幾次「例外」的記錄,但和人打架,而且手段之狠……一個小五女生對一個同班男生哪來那麼深的怨恨?
「……」黎靜軒有些尷尬戴雍提及她的「年少輕狂」。
「怎麼,還是不肯說?」
她看著他。「也沒什麼不能說的……」她和戴雍的年紀相差六、七歲。她小五時,戴雍已經是高二生,除了念的是一流的明星高中,長得又高又帥,一些小女生把他當偶像看。
「小學時,我們班上有些女生很崇拜你,可能是不平衡,也可能是嫉妒心態作祟,韓辰,就是被我打傷的那個男生,他在一群女生圍著我追問有關你的成績時,涼涼的說,明星高中成績全校第一又怎樣,也不過是個連父母都不要的孤兒。」
原來……「於是你就打他?」
「他不斷的說一些……反正那個人很討厭!」一想起那件事,她還是很激動。
「只住了兩天就出院實在太便宜他了,該多揍那傢伙幾拳的!可惡的長舌男!有機會再看到他,該再補他幾拳。」
「事情都過這麼久了,還記恨?」只是韓辰……這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哼!」
從她的話中,他發覺一個事實,有趣的盯著她看。「靜軒,如果那個叫韓辰的惹到的是你,想必你不會動手,當然也不會記這麼久。可惜他惹到的人是我。」
「……」
「現在的你……是否還是把我擺在你人生中的首位?」
黎靜軒怔了一下,心陡地跳得好快,她的眼再度對上他的。「你你……幹麼這麼問?」
「是嗎?」他不解釋,卻霸道的要答案。
「當然……當然不是!」他好討厭,幹麼問這問題?他還是像以前一樣自私討厭,他忘了當年她是怎麼離開他的,現在卻問她這樣的話!
也許他只是隨口問問,卻攪亂了她平靜已久的心。
這句話他不該問!不但惹惱了她,也對不起他女友。
「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是真的討厭那個人,和你一點關係也沒有。」想起過往,她歎了口氣,「有些『名次』不會永遠空在那裡的。就像是學生時代的考試,稍不小心,就會被超越取代。」
戴雍笑了。「這樣啊……」
「就是這樣!」望著他那似有含意的笑容,黎靜軒的臉不禁紅了。
「學生時代,我考試不曾拿過第二呢!」
說到這個,她就有點恨。「是啊,那時候常見你看課外讀物,『戀愛學分』也沒少修,可考試成績還是讓那些懸樑刺股型的苦讀書獃子想自殺。」語帶嘲諷,可她語氣中還是透著崇拜之意。
「懸樑刺股型的苦讀書獃子?」他雙眼直視著她,活似那個人就是她。
黎靜軒惱了。「是啦,怎樣?我就是那種蠢蛋!」他高二時,她才小五,發現自己暗戀他之後,原本不愛上學的她可是「浪子回頭」,即使「級數」差很多,但為了能「配」得上他,她可是很努力!
「靜軒,你說有些『名次』不會永遠空在那裡,那麼你心裡的首要位置,如今有人了嗎?」
呼吸一窒,她強撐著回答,「……目前沒人,不表示以後不會有。」
「我只要知道目前是空著的就行了。」
黎靜軒沒敢再問下去。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卻又不由自主的想,他為什麼會這麼問?
「很晚了,睡吧。」
「嗯。」黎靜軒含糊的回應。
覷了一眼牆上的時鐘。都快一點半了,天,她怎麼一丁點睡意也沒有?
唉,看來今晚要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