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下榻在失去的五星級飯店,放妥行李後,隨即搭乘梁哲修安排的坐車,驅車前往各個分店進行視察。
整個下午,一行人在「藍天」駐廠經理的陪同下視察了市區的幾間分店,緊接著又進會議室聽取簡報。
白色布幕上秀出數據分析和圖表,梁哲修持著麥克風站在講台上主持簡報會議。
「……以上就是近兩年營業的分析圖,剛成立上海分店時,的確因為商品陳列雜亂、設計動線不佳、退貨維修等問題,造成業績不甚理想,但近一年已經改善很多……」梁哲修說著。
曦真坐在長桌的一方,刻意忽略身側韋以粲的視線,只希望這星期的上海考察之行能快快過去。
幸好同行的人還有梁哲修,否則以她現在的狀態,根本沒有把握能和韋以粲一起共事,原來遺忘是這麼困難的一件事……
她緊握筆桿,摘錄重點,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會議上。
「接下來是『藍天』商品市占率的圖表……」梁哲修繼續做著簡報。
室內僅剩投影機射出的藍色光束投射在布幕上,韋以粲就黯淡的光線凝視著曦真線條優美的側臉,他刻意滑動皮椅靠近她,感覺到她身上淡雅的香水味一絲一絲地沁入他的鼻翼,令他的心一蕩,興起了一股想吻她的渴望。
這不禁讓他回想到上週末兩人在酒會上的那個吻,明明她那張小嘴又利又毒,但她的吻卻甜美得不可思議,讓他心生搖曳。
他懷疑這一切都是該死的荷爾蒙惹的禍,否則他怎麼可能有想靠近她的衝動?
但偏偏他對她的吻卻又該死的有感覺。
「……未來的一星期裡,我和駐廠經理會依序安排到各個分店做市場探查,這是我請助理擬的行程表,有問題可以提出來。」梁哲修做出最後的結語。
助理在梁哲修的示意下,依序將行程表發給與會人員。
簡報結束,大燈亮起,室內頓時恢復光亮。
「暫時沒有。」韋以粲接過行程表,翻了又翻,又轉頭望向曦真。「汪小姐,你呢?」
「我沒有意見,完全配合梁總的安排。」她淡淡地說,刻意低下頭,拒絕與韋以粲的視線有所交集。
會議結束後,大夥兒收起桌上的資料,一起離開「藍天」位於上海分公司的辦公室大樓,搭著電梯下樓。
電梯內,曦真刻意站在最角落的位置,而韋以粲則一手拎著公事包,一手插在口袋裡,橫霸霸地站在她與梁哲修中間,氣氛瞬間變得有些詭異。
「我助理幫我訂了一家不錯的上海餐廳,要不要一起去?」梁哲修熱絡地詢問兩人。
「謝謝,可惜我還有事忙。」韋以粲客套地拒絕。
「好啊!」曦真爽快地應允,透過鏡面回給梁哲修一記笑容。幾次相處下來兩人已建立起不錯的友誼。
「那晚上七點我在飯店的大廳等你。執行長不能一起來實在太可惜了,聽說那家上海菜很地道呢!」梁哲修無意挑戰韋以粲的權限,只是真心想與兩人一起分享美食。
「不曉得上海菜有沒有味道比較辣的菜可以點?上回我來大陸出差時,同事帶我去吃一家四川菜,辣得好過癮呢!」談到美食,曦真整張臉都亮了起來,口吻顯得有些興奮。
「你也愛吃辣?」梁哲修眼角的餘光瞥了身側偉岸的男子一眼,瞧他沉著一張俊臉,那令人發笑的表情不像是汪曦真的前夫,倒像個「妒夫」。
「對啊!」她點點頭,淺笑道:「我無辣不歡。」
韋以粲夾在兩人中間看他們旁若無人般的談笑風生,愈聽愈不是滋味。她竟然當他的面勾搭梁哲修,是把他這個前夫當做「亡夫」,完全不用顧及他的尊嚴和感受就對了?
「脾氣那麼差還吃辣,是嫌火氣不夠大嗎?」韋以粲緊繃著臉,心情顯得有些浮躁,冷冷地提出批評。
不知道為什麼,一聽到她和梁哲修有相同的飲食愛好,心頭就莫名泛起一陣酸意。
「謝謝執行長的關心。」曦真傲然地別開目光,看也不看韋以粲一眼。
梁哲修的視線游移在兩人之間,隔著鏡面的黑眸隱約浮現一抹饒有興味的笑意,繼續沉默地視察著這對「前夫妻」的互動。
此時,電梯抵達一樓,兩扇鏡門輕悄滑開,韋以粲率先走了出去,轉過身,對著兩人說:「汪小姐,我突然想到要跟你討論一下今天實地查核的營業總額報告,還有當地稅法的相關問題。」
「在二十家分店全都考察完畢後,我會製作一份會議簡報。」她不解地望向韋以粲。
「我想先聽。」韋以粲霸道地說。
「既然執行長要跟你討論公事,那改天比較不忙的時候,我們在一起去吃飯吧!」梁哲修十分識相,替自己找了個台階下。
曦真旋即會意過來,韋以粲根本就是假公事之名,藉此找她麻煩!
***
晚上七點,上海一家知名餐館內。
隔著一道古色古香的屏風,喧囂的交談聲隱隱傳進高級的包廂內。
方桌上擺放了一盤又一盤地道的料理,有油爆蝦、紅燒肉、腐乳空心菜、苦瓜鹹蛋,還有一道用肉末、豆瓣、辣椒熬成的醬料做成的干燒鯧魚,對嗜吃辣的人而言,是很好下飯的料理。
「吃啊!」韋以粲把一副筷子放到她的面前。
兩人離開「藍天」位於上海的分公司後,他藉由討論公事的名義,帶她來到一間隱匿在市區巷弄間的地道上海餐館。
曦真瞟了滿桌的菜餚,又抬眸瞪著韋以粲,維持一貫淡漠的口吻說:「不是說要談公事嗎?帶我來這裡幹嘛?」
「吃完飯再聊公事也不遲。」韋以粲說。
她對他古怪的行徑感到不解,方才梁哲修約兩人吃飯,他偏要談公事,現在又帶她來餐館。
「你不是喜歡吃辣?我還特地幫你點了好幾道會辣的菜。」他邀功似地說,就是不想讓她和梁哲修單獨相處。
當他說她愛吃辣時,現在她心底某一處的記憶隱約滲出來,過去熱戀時甜蜜的景象扎刺著她的心。
她還記得韋以粲從來不吃辣,只要在菜裡放一點辣椒,他就辣得舌頭發麻,偏偏這男人忒愛討好她,常假藉著訓練吃辣的能力,再可憐兮兮地向她索吻……
「辣死了!這道宮保雞丁好辣啊,你想謀殺親夫啊!」他囫圇吞下小雞丁,用手扇著嘴巴。
「我不是另外幫你煮了一道清蒸鱈魚嗎?幹嘛偷吃我愛吃的菜?」她起身,替他倒了杯白開水。
「我想試看看你愛吃的菜,到底是什麼味道啊!」他大口灌著白開水。
「幹嘛這麼勉強?」她笑得一臉甜蜜。
「如果我每天都吃一點點,總有一天一定能吃辣的!」他討好地說:「還不快點給我一個鼓勵吻……」
她望著滿桌佳餚,驀地,一陣隱痛浮上心頭。
「發什麼呆?菜涼了就不好吃。」韋以粲瞅著她舉筷發愣的表情。
她怔了怔,索性放下筷子,從皮包了掏出手機說道:「反正都要吃飯,不如找梁哲修一起來用餐。」
她想著兩人相處的所有細節,胸臆間盈滿濃濃的苦澀,也許多個擋箭牌,可以分散注意力,不會讓她老是想起兩人的過去。
「不准打電話給他!」一聽到「梁哲修」的名字,他老大又不高興起來了。
這女人是故意跟她作對嗎?他特地帶她來吃飯,而她心心唸唸的卻是梁哲修,該不會她喜歡上那傢伙了吧?
「為什麼不能打電話給他?反正你又沒有要談公事,而且你點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也吃不完。」她隨口找理由搪塞,就是不想在公事之外和他獨處。
「你幹嘛這麼關心梁哲修?該不會是喜歡上他了吧?」他微瞇起黑眸,口氣近乎質問。
「就算我喜歡他,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她微慍,深深地瞅了他一眼,收拾起放置在桌面上的手機,賭氣地往外走。
如果她能輕易對其他男人動心,也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她第一次願意讓一個男人進入心底這麼深的程度,沒想到他卻奪走了她愛人的能力。
她走出包廂,避開迎面而來的服務生,快步地走出餐廳。
韋以粲見狀,旋即拿起賬單,付了款,跟著走出去。
「汪曦真!」他在熙來攘往的大街上拽住她的手臂,阻去她的步伐。
「執行長,又有什麼事?」她斂去眼底複雜的神情,倔強地問。
「你……」他真的快被這女人跩兮兮的姿態給氣死了。
「如果你沒有公事要談,現在應該是我的私人時間吧?」她凜聲,瞪著被握住的手臂。
「你要去哪裡?」他霸道地不願鬆手。
「我要去哪裡,你管得著嗎?」她拋給他一記冷淡不屑的眼神。
「你該不會是要去找梁哲修吧?」他的雙眸閃爍著妒意,口氣跟著酸了起來。
「是。」與其和他在一起老是會想起惱人的往事,她情願找個談得來的朋友小聚一下。
無視於他發怒的神情,她拿起手機,撥出一串號碼。
「我是曦真……嗯……已經跟執行長談完公事了……你跟朋友在用餐……那個地方我不太熟……好啊……那我現在這裡逛一下,九點我在飯店頂樓的鋼琴酒吧等你……掰。」兩人約好碰面的時間後,她掛斷手機。
韋以粲不知不覺地掐握拳頭,難以置信她居然當他的面約梁哲修喝酒!
她看也不看他一眼,逕自往前走,忽然想起行李收拾得太匆忙,忘了帶卸妝油,又轉身走進一家連鎖藥妝店。
韋以粲瞪著她纖麗的背影,明知道他已經沒有管她的資格,但光想到她和梁哲修在一起的畫面,就彷彿有一把怒火竄上他的胸臆間。
他跟著踏進藥妝店,走過一排又一排的貨架,終於找到她。
她把化妝棉、卸妝油等清潔用品放在購物籃裡,然後在店內閒逛,研究架上的商品,消磨時光。
慕地,一抹高大的身影擋住她。
她順著那雙熟悉的皮鞋,揚眸瞪著韋以粲無賴的俊臉。
他隨手拿起一瓶刮鬚膏,放在她的提籃裡。
「你這是在幹嘛?」她對他的陰魂不散頗有微詞。
「反正你都要結賬,就順便嘛!」他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單手插在口袋裡,兜繞在她的身邊。
她刻意漠視他的存在,逕自逛著藥妝店,又從貨架上拿了幾款慣用的保養品放進購物提籃裡。
「你跟梁哲修很熟嗎?」韋以粲不甘受冷落,佯裝在研究架上的面膜,伺機貼近她的身邊追問道。
她拎著購物籃往前走,無視於他像只蜜蜂般在耳邊嗡嗡叫。
「從我們離婚之後,該不會有很多男人追過你吧?」他打量著她美麗的側臉,忍不住追問她的感情生活。
「你跟那些男人約會,也是第一次見面就讓他們吻你嗎?」
他尖酸的口吻拉住她欲邁開的步伐。
她頓了頓,傲然地反唇相稽。「是又怎麼樣?」
「你跟那些男人也是約會三次就上床嗎?」他咬著牙,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她又怒又怨的眼幽幽地凝瞪著韋以粲,他刻意提及兩人熱戀時的感情進度,不僅再次刺痛她的心,也傷了她的自尊。
在他的眼中,她的愛和身體都這麼廉價嗎?
「你管得著嗎?」她不甘示弱,挑釁地回嘴,瞥見架上擺放著的保險套,賭氣地拿了一盒放進購物籃裡。
「你居然還買保險套?!」韋以粲氣得快抓狂了。
「以備不時之需嘛!」她硬是擠出一抹甜笑。「誰知道我們孤男寡女的會發生什麼事。」
他們一如離婚前,不斷地挑釁對方,以激怒對方為樂。
「你!」他的眉眼糾結成憤怒的線條,僵立在原地。
曦真拎著提籃,走到櫃檯,結完帳後,走出藥妝店。
她跟著浮動的人潮,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虛晃著,夜幕低垂,華燈閃爍,將她包圍在這片絢爛裡,卻照不進她冷寂糜暗的心。
她抬首,瞧見對街看板牆上掛著巨幅的結婚鑽戒的廣告。
熱戀的記憶再度回到腦海。
兩人第一次見面,他就霸道地奪走她的吻。
第三次約會,他在他右側的腰間紋上了兩人的名字,作為愛的圖騰,並把自己送給她當「禮物」,讓她徹底淪落在他設下的愛情遊戲裡,那甜蜜又如火的記憶扎刺著她的心……
如果開始一段新的愛情,就能忘記過去的傷痕,她何必這麼痛苦呢?
她走到街邊的垃圾桶前,把才纔買的保險套丟了進去,這才發現她順手幫他的刮鬚膏結賬了。
她猶豫了幾秒鐘後,還是把刮鬚膏留在購物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