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滔滔不絕戛然而止,瑞雪立刻關心地問道:「小姐是不是穿得太少了,這山上不比家裡暖和,還是要多加件衣服才可以,還是我們回去……」
「有手爐就夠了。」
「那我馬上去拿。」剛剛在禪房裡小姐說不需要手爐,就擱在那裡了。
「小姐請在這裡等我一會,不要走遠,我去去就回。」
「嗯。」
瑞雪性格爽利動作也很迅速,不消多久已經走出了松林。
終於,這瑞安靜了。
夏若淨暗暗地歎氣,雖然她還是挺喜歡瑞雪嘰嘰喳喳的個性,她說話很生動,聽來也分外有趣,但今天她真是興奮過頭了,可能是太久沒有帶她出來逛逛,所以才會一出來就開心到不行吧。
不過,她還是比較喜歡靜靜地欣賞景色,舉步慢慢地走著,再度擁有那份閒情逸致。
雖然每年都會到法嚴寺來,可是在這裡,她其實並不是很熱衷於到處遊玩,經常是安靜地坐在房間裡面看看書,等候母親,這樣出來漫步的機會還是比較少,偶一為之,倒也不錯。
忽然,一陣窸窣聲從旁邊的灌木叢中傳出來,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安靜地站在那裡,側耳細聽,羽毛撲楞的聲音越來越明顯,還有鳥兒輕啾。
一股突來的衝動,讓她頑皮心湧上,拎起裙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低矮的灌木,慢慢地探頭過去,一隻小小的鳥兒在深色的灌木中跳來跳去,時不時停下來啄幾口剛剛萌出來的細嫩葉兒和飽滿的種子,滿足地抬頭鳴唱,真的很可愛!
她唇邊的笑意更濃,屏住呼吸,極微、極小心地輕輕朝鳥兒探手,一寸一寸地接近,卻在越來越近的剎那,急躁的拍翅聲伴隨著一個小巧的身影從灌木叢中一竄而出,像箭一樣筆直地射向空中,沒有絲毫停留,飛到一個高度,猛地頓住再一竄,繼續往上飛,一串清脆悅耳的鳥鳴聲從空中恣意歡快地撒下來。
原來是一隻雲雀。
夏若淨停在那裡,抬頭望著空中越來越小的黑點,唇邊笑意深深,漆黑的眼裡閃動著光芒;抬指,就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她就要撫到那只可愛的小東西,剛剛鳥兒伸翅時,那羽毛甚至拂到她的指上了。
「你抓不到它的。」一道男性的揶揄嗓音從旁邊傳來。
她很緩、很慢地轉身,臉上沒有驚嚇的表情,很鎮定、很自若;看見不遠處那個高大的男子,輕鬆愜意地斜靠在樹桿上,黝黑的眼珠緊緊地盯著她,在她轉身過來的瞬間,一簇光亮從他眼中閃過。
一個陌生的男人。
在這種安靜地幾乎偏僻沒有人煙的地方,遇到一個不認識的年輕男子,身為一個從來都不見外人的大家小姐,她應該要驚慌失措,再不濟,也要倉皇而逃;可她沒有,只是很冷靜地輕掃過他陽剛的臉龐,還有那一身明顯不是儒生的打扮,心裡已經有底。
她有禮地點頭,「抱歉,打擾了。」她舉步往來時的路上走。
「等一下。」男子動作很快地擋住她,眼眸灼熱地望著她,「我有話要跟你說。」
「我們素不相識。」很淡、很淡地提醒。
他咧開嘴笑得很豪氣,「說說話不就認識了嗎?」
她退開幾步,刻意用一種很緩、很慢的目光打量他,然後開口:「沒有必要。」
很冷、很傲,識趣的人早就該走開了,可是偏偏碰到的不是那種人。
「何必著急,你家小丫頭馬上就會回來了,不是嗎?」就算他要做壞事,早就動手了,不用等現在。
看來,他早就已經跟在她們身邊,她眼裡的光更冷。
「嘖、嘖、嘖,不要這樣看我,我可沒有跟著你們!我早就在這裡了,說起來,你們還算是打擾到我。」
「那很抱歉。」她不帶任何歉意地說道。
「請讓我把清靜還給你。」
「唉,瞧你那一本正經的樣子,還是剛剛調皮的模樣更討喜些。」
第1章(2)
調皮?
她突然有一種羞窘的感覺,但臉上的表情還是很平靜,想到自己剛剛的行為全都被他看了去,而她還一無所覺,就……
「不過,都還勉強看得入眼。」
什麼?
夏若淨抬眸望向他,像是無法相信剛剛聽入耳內的字句。
「喂,女人,我看上你了。」
男子雙手抱在胸前,很直接、很粗率地開口說道:「你是哪家小姐,告訴我,明天我就找人上門跟你提親去。」
她活了整整十七年,第一次碰到這麼說話的人,簡直可以說是開了眼界,就算穩重如她,也無法保持冷靜。
「快告訴我,你姓什麼,我好去提親。」他很性急地催促道。
「你看上我什麼?」她很慢地開口,不知道她的家世、不知道她的底細,如果說相貌,她自認並不是那種美貌驚人的女子,無法讓人一見傾心;那麼,他看上她哪裡了?很明顯,她這種性格的女人,不會是這種魯莽男子的喜好。
「我看上……」他猛地逼近她,看她毫不畏懼的神色,想到之前她那種帶著一點點貪玩的可愛容顏,他嘴咧得更開,「平日裡穩重賢淑,可是私底下卻是另外的模樣,我就喜歡你這種悶騷的樣子。」
悶騷?
夏若淨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臉紅,而且是被一個男人的言語逗得無法再淡定。
男子突然朝旁邊側了側頭,臉龐上有著幾分氣惱地嘀咕,「掃興。」然後再轉過來望向她,「女人,你不說也沒有關係,我一定會找到你的!你記住,我叫卓北陽。」
他轉身,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過身來,皺著兩道粗直的眉,長長地歎了口氣,「還是不放心。」俯下身子,皺起的兩道眉有點兇惡的樣子,帶著強烈的草莽氣息,漆黑的眼睛裡面滿滿的為難與遲疑,似乎是不知道要拿她怎麼辦。
夏若淨定定地回望他,既不驚慌,也不恐懼。
他的眼睛在她光潔的臉蛋上游移著,然後像是想到什麼似地,眼睛一亮,「對了,做個記號!」
等等,記號?
她心生警覺卻來不及後退,他突然低頭,以一種詭異的速度飛快地在她白皙的芙顏上親了一口,然後得意地笑著揮手,縱身一躍,就消失在松林深處,「女人,你記得一定要等我!」
她被輕薄了!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男人輕薄了!夏若淨定定地站在那裡,望著從樹林轉角處跑過來的瑞雪,神色依舊平靜。
他剛剛的舉動,完全是驚世駭俗,比那些登徒浪子還要過分!
從小詩禮傳家的她,被一個男人這般輕薄,她應該羞憤地一頭撞死,以示清白才對!
可她,是夏若淨。
挺直肩膀平靜無波地站在那裡,等待侍女靠近。
他的唇,很熱。
第一次與人那般接近,她不習慣、很不習慣,可是……
手指在裙側用力地握了握,然後,慢慢鬆開。
「小姐、小姐。」氣喘吁吁的瑞雪捧著手爐跑過來,遞給她,「我添了新炭,現在正暖著呢。」
果然很暖……
「夫人打發寶珠過來,問錢老爺家訂的那四盆八寶水晶,可以提前一天送過去嗎?」瑞香跟在夏若淨的身邊,平穩地問道。
「通叔。」
「是的,大小姐。」四十多歲的林家通拿著小薄子上前,「錢老太爺二月初七做七十大壽,去年六月就跟我們訂了四盆八寶水晶。」
「嗯。」夏若淨打量著花房裡面靜靜綻放的花朵,淡淡的幽香在鼻端縈繞,是她熟悉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