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人兒蹙著眉心,很顯然睡得極不安穩。
「嗚……」桑羽茉的臉色略顯蒼白,嘴裡不時發出細微的呻吟。
即使是在睡夢中,四肢百骸的疼痛仍不斷地向她襲來,讓她根本無法睡得安穩,最後甚至還被擾醒了。
她緩緩睜開雙眼,剛甦醒讓她意識混沌,然而當她看見近在咫尺的俊臉時,整個人登時驚醒。
她錯愕地掩口,差點克制不住地發出驚呼聲。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為什麼她會和冷御風躺在同一張床上?還有……這兒是哪裡??
過度的驚愕讓她的思緒打結,過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一切。
她想起了那個忘情的親吻、想起冷御風的道歉、想起了她失足墜落山崖、更想起了他奮不顧身地撲上前,將她保護在他的懷抱之中……
桑羽茉的心狠狠揪緊,望著冷御風仍未清醒的俊臉,一股酸楚縈繞胸口,讓她有種想哭的衝動。
她不知道他們墜崖後昏迷了多久,但仍清楚地記得墜落山崖時他緊緊擁抱住她的有力雙臂,以及他那溫暖寬闊的懷抱……
根據種種可循的跡象,她不相信冷御風對自己是無動於衷的,但為什麼他卻似乎在抗拒掙扎些什麼,讓他連一個親吻都感到罪惡不已?
滿腹的疑惑讓桑羽茉很想將他搖醒問個清楚,卻更擔心他此刻的情況。
為什麼她已經醒了,他卻還昏迷下醒??是不是他傷得很重??
「冷御風??冷御風!」
她試著叫醒他,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讓她不禁急了。
「別嚇我呀!快醒來!」
回想起他拚死保護她的舉動,眼淚就盈滿眼眶,深怕他真有什麼三長兩短,再也醒不過來。
「別這樣!快點醒來!你還要帶我回宮呢!你要是不醒來,誰來保護我??冷御風?冷御風!」
桑羽茉焦急地喊著,極度的無助讓她的眼淚忍不住落下。
「姑娘,你已經醒了呀??」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桑羽茉愣了愣,她回頭一看,就見一名年近五旬的大嬸走進房裡,大概是聽見她剛才焦急的呼喊,前來察看情況的。
「你們這對小夫妻,為什麼想不開要跳崖呀??」大嬸搖頭歎道。
「啊?」夫妻??桑羽茉錯愕地愣了愣。
原來這位大嬸以為她和冷御風是夫妻,難怪會讓他們躺在同一張床上。
她沒有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只說道:「大嬸你誤會了,我們並不是想殉情跳崖,而是下小心從上頭摔下來的。」
「原來是這樣啊!那幸虧你們命大,摔下來的時候先被一大片籐蔓給攔住下墜的速度,再加上昨兒個半夜又下過一場雨,土地濕軟,所以才沒要了你們的命。」
「但是……他為什麼還不醒來??」桑羽茉憂心地瞥了冷御風一眼。
大嬸微微一笑,說道:「知道嗎??你嫁了一個好男人。」
「啊??」桑羽茉愣了愣,不明白大嬸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在我發現你們的時候,你們雨個都已經昏了過去,而他即使已經昏迷了,卻仍將你緊緊地摟抱在懷中,很顯然在落地的剎那還不忘要保護你,這男人是用生命在愛你、保護你呀!」
聽見大嬸的話,桑羽茉的淚水又克制不住地淌落。
雖然她不知道冷御風是不是真的很愛她,但是他不顧一切保護她的舉動,讓她的心狠狠地揪在一起,感動得不能自己。
「好了,我得去忙了,我的老伴還在外頭等著我呢!」
婦人從一旁的櫃子裡取出一瓶藥,交到桑羽茉的手中。
「喏,既然你已經醒了,就幫他上藥吧!雖然我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醒,但至少先讓他的傷口早點復原。」
「多謝大嬸。」
「別客氣,你趕快幫他上藥吧!我要去忙了。」大嬸說完後就轉身離開,將房間留給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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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羽茉拿著那瓶創傷藥,從來就沒有服侍過人的她,一時之間有點兒不知道該從何下手。
「不過是上藥罷了,這種小事難道還會難倒我嗎?」
她自言自語地替自己加油打氣,可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幫冷御風上藥,就必須褪去他身上的衣服,這……就有點兒難度了。
望著他的俊臉,想到自己必須親手為他脫衣,桑羽茉的雙頰就無法克制地浮現兩抹紅暈。
「噯,現在可不是害羞的時候。」
桑羽茉努力壓抑心中的羞怯,以微顫的手褪下他的衣服,一看到他身上有許多傷處,淚水不由得湧了上來。
她眨了眨眼,不許自己落淚,開始幫他上藥。也不知道是她沒拿捏好輕重,還是傷口真的很痛,當她一觸碰到他身上的傷,就見他的濃眉皺得死緊,那神情讓她心疼極了。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一邊以更輕柔的動作為他上藥,一邊喃喃地自責著。
要下是她太任性激動,又沒有注意到危險,就不會失足摔落山崖,他也不會為了保護她而受傷了。
要是他真的因為這場意外而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她一定不會原諒自己的!
不斷湧上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讓桑羽茉看不清楚,因此拿捏不住輕重,一個不小心又再度弄痛了他,甚至還將他給痛醒了。
冷御風皺眉承受著不斷襲來的陣陣痛楚,一睜開眼,就看見桑羽茉淚眼汪汪的模樣。
「怎麼了??」他一開口,就因為牽動傷口而傳來一陣疼痛。
「你終於醒了!」見他總算是甦醒過來,桑羽茉的情緒一陣激動,眼淚掉得更凶了。
她那一顆顆豆大的淚珠讓冷御風又擔心、又心疼。
「到底怎麼了??你先別哭呀!」
「我哭,還不是因為擔心你!」桑羽茉哽咽地嚷道。
聽見她的回答,冷御風的心頓時被一股暖意給填滿了。
「別擔心,我這不是醒了嗎??」冷御風說著,環顧起四周,陌生的景象讓他疑惑地問:「這兒是哪裡?」
「這裡是一對老夫婦的家,是他們發現了我們,把我們救回來的。」
「原來是這樣,幸好你沒事。」冷御風望著她,忽然像發現什麼似的,臉色凝重了起來。
見他的表情有異,桑羽茉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你怎麼了??」她忍不住問:「是下是很不舒服?我看我還是先設法回京城,去找御醫來幫你看看吧??」
見她如此焦急擔心,冷御風的心被撼動了。這個嬌貴美麗的小女人,竟是如此的關心自己。
「別慌,我還好,應該沒什麼大礙。」
「真的??」
「真的。」冷御風安撫地保證。
照他自己感覺起來,身上除了幾處骨折和挫傷之外,應該沒有什麼嚴重的傷,至少絕無性命之憂。
「從那麼高的山崖墜下,我們竟還能死裡逃生,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事實上,在擁著她墜落的剎那,他還以為他們死定了,畢竟這山崖的高度可不是開玩笑的。
「將我們救回來的那位大嬸剛才說了,我們很幸運地被籐蔓緩下了墜落的速度,地面又因為前天晚上下過雨而變得鬆軟,要不然,我們恐怕早已經到陰曹地府去報到了。」
「原來如此,看來我們命不該絕。只下過……」冷御風望著她,眉心再度皺了起來。
「到底怎麼了??」桑羽茉有些不安地追問。他那一臉凝重的表情讓她的心也不由得忐忑了起來。
「你受傷了。」他說著,目光落在她的眉間,那兒有一處傷痕。
「我??」桑羽茉愣了愣,伸手撫摸自己的眉心後,才恍然大悟地說:「這個傷並不是這次墜崖所造成的,事實上,我根本也不記得那究竟是多久以前所發生的意外了。」
大概是他們摔落山谷時臉上太過髒污,大嬸已經幫她將臉給擦洗乾淨,而她眉心上所繪的那朵花也被擦掉了,這才露出淡淡的紅痕來。
「我想那至少是十年以上的事情了吧!我根本記不得了,只隱約記得是某次自己貪玩受傷才會造成這個傷痕的。後來為了遮掩住它,我才會在眉心繪上花兒,知道這事兒的沒幾個人。」
「原來如此。」
冷靜過後,冷御風才想到她眉心的傷的確不可能是這次意外造成的,因為那傷痕早已經癒合,只留下淡淡的痕跡。
「放心吧!我的傷並不嚴重,倒是你,為了保護我而傷痕纍纍,若不是你,說不定我已經死了呢!」
「我說過,不會讓你被豹子吃掉,當然也不會讓你死掉的。就算是要死,我也會陪著你一起。」
他的話讓桑羽茉的心裡感動下已,她眨了眨盈睫的淚水,說道:「先別說這些子,我繼續幫你上藥吧?」
話才剛說完,他們同時意識到此刻的情況——他的上衣被她褪去,露出精壯結實的胸膛。
「呃……我……我……我不是故意要脫你衣服的,我是為了……為了要幫你上藥,所以……才不得不……」
桑羽茉紅著臉,結結巴巴地解釋,像是怕被誤會她趁他昏迷之際偷佔他的便宜似的。
正當她顧著臉紅的時候,救回他們的那位大嬸也已忙完手邊的工作,走進房裡采視他們的情況。
「咦??你也醒了呀??」
「是,多謝大嬸救了我們。」冷御風由衷地說。
「甭客氣,我也只不過是將你們『撿』回來而已。幸好你醒了,剛才你娘子見你昏迷不醒,擔心得都哭了呢!」
大嬸誤認為他們是夫妻讓冷御風有些訝異,不過他也沒有多解釋些什麼,盡可能想避免提及他們的身份。
「總之還是多謝大嬸,不過我們也該走了。」
「現在就要走啦??」大嬸驚訝地說:「不必這麼急吧??我看你傷得不輕,不如多留下來休養幾天吧??這床雖然小,但你們夫妻倆擠一擠勉強還行。」
聽見大嬸的話,冷御風詫異地挑起眉梢。他瞥了桑羽茉一眼,就見她一臉下自在地別開視線,雙頰還浮現可疑的紅暈。
難道……大嬸以為他們是夫妻,所以之前讓他們同床共枕??
桑羽茉知道他已猜出他們在昏迷時曾共躺在同一張床上,卻不知道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好奇的她,忍不住偷偷覷了冷御風一眼,卻見他竟皺著眉心,像是覺得挺困擾似的,那神情讓她的心像被一根針刺了一下,揪心的疼痛宛如漣漪一般,一圈
圈地擴散開來。
為什麼?她實在不明白,冷御風有什麼好遲疑掙扎的呢?
她不相信冷御風一點兒也不喜歡她,她甚至認為他應該和自己有著同樣的心情,但為什麼每一次她以為兩個人的感情和關係可以更進一步的時候,卻感覺到他的退縮與抗拒??
這到底是為什麼??難道他有什麼顧忌??她不懂,以他們的身份而言,並沒有什麼不相配的問題呀!
大嬸沒有察覺他們兩人的心緒,一徑熱情地說:「怎麼樣??要不要留下來??不要擔心會打擾到我們,反正這裡也只有我和我老伴兩個人住而已。」
「多謝大嬸的好意,但是我們真的該回去了,否則她爹一定會擔心,那可就不好了。」冷御風幾乎可以想像皇上發現他們沒有回宮時,會有多麼的擔心。
「這樣呀……也對啦!你們如果突然失蹤,又沒有半點消息,家裡面是一定會擔心的。」
「但是……你的傷,可以行走嗎??」桑羽茉遲疑地問。雖然她有些氣惱他的莫名抗拒,卻還是無法不關心他的傷勢。
「放心,這點傷我還撐得住。等我們回去之後,再來好好療傷調養吧!」
桑羽茉想了想,同意了他的決定。
與其在這裡空躺,不如回去請御醫來仔細審視。再者,宮中多的是各種稀奇珍貴的藥材,對於療傷也比較有幫助。
「如果你真的還撐得住的話,那我們就走吧!」這兒距離京城應該不遠,趕緊回去也免得讓父皇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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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京城後,皇上一知道發生這樣的意外,立刻召御醫仔細地替桑羽茉和冷御風診視療傷。
經過一連幾日的調養與休息後,冷御風的身子已經好很多,不但身上的傷大致復原,下床走動也不成問題了。
得知他已復原得差不多了,皇上立刻召他進宮。
冷御風踏著堅定從容的步伐走入殿中,英姿颯爽的神采幾乎看不出他前些天還躺在床上休養,而當他一出現,待在皇上身邊的桑羽茉心情不禁一陣激動,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見他已恢復了往日的神采,她這才放心多了。
返回京城已經好幾日了,這些天她待在自己的寢宮裡休息調養,不知道是不是成天躺在床上悶得發慌,他俊美的臉孔和挺拔的身影總不時地浮現腦海中。
光是想著他,想著他的擁抱、想著他的親吻,她就可以度過一整天,而隔了幾日之後再度見到他,這才發現對他的思念比她所以為的還深。
若不是顧慮父皇在一旁,若不是顧慮冷御風從不曾明顯表態,說不定她會克制不住地飛奔投入他的懷抱之中!
在桑羽茉凝望著冷御風的時候,冷御風也不禁回望著她。
見她的氣色還算紅潤,想必經過幾日的休養也已經復原了,他這幾天的擔憂才煙消雲散。
皇上撫著灰白的鬍子,見他們的眼神交纏,熱烈得幾乎快冒出火花,他的臉上不禁浮現一抹笑容,相信這一回婚事總該有譜了吧!
「御風,我都聽羽茉說了,這一回幸虧有你,否則她恐怕是難逃一死了。」皇上開口說道。
「臣帶公主去狩獵,本來就有責任保護公主的安危,結果還發生這樣的意外,皇上應該降罪才是。」
皇上搖了搖頭,說道:「我都已經聽羽茉說了,是她自己不小心才會跌落山崖的,不能怪你。」
或許是怕皇上會追究冷御風的責任,甚至是治他的罪,桑羽茉一回宮就再三強調這場意外是她自己惹出來的。
其實他又怎會不懂女兒的心思呢??可既然他們都平安地返回京城,而且冷御風是用生命在護衛著女兒的,他也就沒什麼好追究的了。
冷御風的表現,讓皇上滿意不已,更加放心地想將女兒交付給他。他相信這個男人一定會好好珍惜、寵愛女兒的。
「不管怎麼說,你救了羽茉是事實。上回你從多隆將軍的手中救了她,這回又救她一次,朕非要好好獎賞你不可。」
「皇上,臣——」
「噯,不許你拒絕!要是這回朕不好好地賞賜你,不知情的人豈不是要在朕的背後說閒話??說吧!你想要什麼賞賜??」
「呃……」
冷御風從沒有想過主動要求些什麼獎賞,皇上這麼問,他一時之間還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見他遲遲沒有答案,皇上說道:「你三番兩次救了羽茉,可說是她的恩人了,只要你開口,無論什麼我都會賞給你的。」
這番話,簡直是明顯的暗示了。冷御風不是傻瓜,當然明白皇上的話在告訴他——只要他開口,便會將九公主許配給他。
他望著桑羽茉,就見她也正凝望著自己,那雙水漾明眸中的款款柔情牽動了他的心。
如果可以,他當然願意娶這個美麗嬌貴的小女人為妻,但是……一抹掙扎再度浮現在他的眼底。
他沉默了片刻之後,說道:「既然皇上這麼說,那臣就厚顏地開口了。」
「嗯,說吧!你想要什麼??」
「臣聽說西方的鄭國前陣子進貢了幾支千年人參,如果可以,臣希望皇上能賞賜一支人參給我娘補身。她老人家前些日子病了,氣色一直不太好,如果能有千年人參補身的話,相信病情很快就會好轉了。」
聽見他的話,皇上和桑羽茉都不禁詫異地愣了愣。
「人參當然沒問題,這就算你沒有三番兩次地救了羽茉,朕也會答應的。撇開你娘不談,你自己想要什麼?」皇上不死心地又問。
冷御風咬了咬牙,說道:「我只要人參替我娘補身就夠了,至於其他的……臣別無所求。」
「你……你是真不懂朕的話還是——」
「算了,父皇。」桑羽茉突然打斷了皇上的話,冷御風那句「別無所求」傷了她的心。「既然郡王一片孝心,只想要千年人參,父皇成全他便是,又何必強要他接受他根本不想要的賞賜呢??」
見她的神情充滿受傷之色,冷御風的心也跟著揪緊,但……一聲深深的歎息在他的心底響起。
其實,他不是不喜歡她,也不是不想娶她為妻,只是他有他無法揮去的顧慮,他心裡的沉重與無奈,並不亞於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