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老大「呸」了一聲,道:「這小子不曉得受了什麼刺激,真他媽的呆……看來就算王妃那娘們真地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出好來……」
城東賣豆漿的趙四歎道:「說……說起王……妃我,我就有氣,都,都……來了五……天了,我……我們連個人影都……都沒有瞧見……」
張老大笑罵道:「你小子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見到她又怎麼樣?你也真他媽的沒出息,才幾天沒見女人就憋成這樣子!」
趙四本來就因為結巴憋紅了臉,這下子臉更紅了。眾人轟笑起來,有人叫道:「原來趙四哥想女人快想瘋了……」
趙四紅著臉,急得什麼也說不出,只是道:「你……你……你們……」
忽然張老大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道:「你們別說,我聽有人說這個什麼王妃還真不是什麼良家婦女,好像也是從……」
這時,門口忽然出現了一個灰衣人,眾人都認得他就是帶他們到這裡來的張管家。這是一個陰沉削瘦的中年人,他出現時無聲無息,此刻更是面無表情地打斷了張老大的話,冷冷道:「我來通知你們去吃飯,飯可以多吃,但是話不妨少說些。」
眾人被他這種冷漠的目光看得很不舒服,一轟而散,只有木頭還呆呆地坐在那裡。有好心人過去拍拍他的肩膀,道:「該吃飯了,木頭……你在這裡坐了這麼久,究竟看出了什麼?」
木頭肩頭不由一震,隨那人起身,良久才淡淡道:「明天……」
那人好奇地追問:「明天怎樣?」
木頭歎道:「明天有雪。」
那人失笑道:「胡說,天氣這麼好,怎麼會有雪?你呀,真是塊木頭……」
木頭與那人已走得很遠,張管家的眼睛仍死死地盯著兩人的背影,喃喃道:「不錯,明天的確有雪……」
真的有雪。
雪紛紛揚揚地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當眾人推開門時,眼前已是白皚皚的一片。
有雪,也有血——雪上有血。
白的雪,紅的血,令人分外觸目驚心!
血來自雪地上的張老大。
張老大已經變得僵硬,顯然他已經死了很久。眾人看遍了他的全身也未見一點傷痕,只是口中,一條舌頭竟然不翼而飛。
這是怎麼一回事?眾人忽然都覺得很冷——雪花落在身上的涼意是可以抵禦的,但心底的寒意如何抵禦?
只有木頭彷彿無知無覺,仍呆呆地望向天空。
張管家消瘦的身影又如幽靈般出現,他冷冷地看了看張老大的屍體,冷冷地道:「也許是閻王看他的舌頭太長話太多,才割去了他的舌頭,你們兩個人把他抬出去,剩下的人去吃早飯。」
眾人無言。木頭也收回目光,向廚房走去。
忽然,張管家一掌拍向木頭肩膀,道:「你等一等。」
這一掌看上去彷彿用了很大的力量,卻只是輕輕地放下。木頭沒有驚慌,只是停下腳步,緩緩看向張管家,道:「什麼事?」
張管家陰沉沉地打量他,冷冷道:「你今天又在看天,這一回你又看出了什麼?」
木頭面無表情,道:「明天,明天還有雪。」
「哦?」張管家揚眉笑道:「有雪?是有雪,還是有血?」
雪又繼續下了一整天,直到入夜時分才小了許多。
這一夜格外安靜,眾人早早就鑽進了被窩,是畏懼寒夜,亦或是其它?大夥兒也都明白,這裡不比市井鬧市言出無忌,也許睡覺是最好的辦法,可以讓自己不胡亂說話,否則沒準明天一早丟的就是自己的舌頭,自己的性命。
更何況如此風雪之夜,被窩無疑是最舒服的地方,在這冰雪之夜,又有誰會到處亂跑呢?
可就在這時,從柴房頂上騰起一條人影。
那人影輕巧地掠過後院,躍入側院的花園。若大的花園百花凋零,只有傲雪紅梅暗香襲來,亦被裝點得銀裝素裹。
那人影卻無踏雪賞梅的閒情逸志,向左首掛滿明滅不定絹紗宮燈的九曲迴廊走去。
他知道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曾花了兩個晚上摸清了後院的具體位置,又花了三個晚是才找到一條不驚動王府上下任何高手通往花園的路。三天,還有三天!
如果這三天還完成不了他的任務,就再也沒有機會了。
驀然一陣風起。
不是夜風,是掌風。這掌風直襲即將踏入迴廊的人影的背心。
那人影微一側身,掌風擦肋而過。他身形從容,好似早已算好這一掌的方向。而後,聳緩緩轉過身。
在積雪瑩白的映襯下,這面孔彷彿帶有一絲奇特的透明,赫然是木頭!
木頭盯著冷笑不已的張管家,眼睛一眨不眨。
張管家冷冷道:「我猜得不錯,果然是你。」
這時的木頭不像木頭,而像是一柄錐子,目光彷彿隨時會刺穿人的心臟。但他仍是一言不發。
張管家被他這種冷靜得出奇的表情看得有些緊張,冷笑道:「從你一到這裡我就開始懷疑,儘管你掩飾得很好,但你有一處最大的破綻——你的手!一個落魄癡呆的人是不會有這麼一雙靈巧的手,更不會有這麼一雙乾淨的手,只有經常握刀、握劍的人才會有這樣的手……你到底是什麼人?」
木頭的瞳孔在漸漸地收縮,在他殺人之前,通常都會這樣。他淡淡道:「我並不想掩飾什麼,我是誰也並不重要,只是今夜你卻實在不應該來……」
「哦?」張管家想大笑,卻又恐怕驚動了別人,若是「洛陽王」知道問題是出現在他所管轄的範圍內,後果會怎樣?
張管家握了握自己的手,他對這雙手一向很有信心。從他十七歲至二十七歲整整十年間,「無痕掌」張無痕的名聲也響遍了江湖整整十年,雖然後來這十年他銷聲匿跡投奔了「洛陽王」,但他的武功卻一絲一毫出沒有退步,反而更加爐火純青,比如昨夜擊向張老大的那一掌,連他自己都覺得十分滿意。
張管家忍不住微笑起來,他看出這個年輕人善用的兵器非刀即劍,但在進王府之前他曾仔細搜查過每一個人,絕不可能有人能夠帶刀進來,而這裡除了菜刀,恐怕找不到第二種武器了。
難道菜刀也能殺人?
夜空中又飄落下幾片零星的雪花。
有一片忽然落到了木頭的睫毛上,,木頭忍不住眨了眨眼,就在這時,張無痕雙掌突然拍出。這一掌不但無痕,而且無聲!
雪花瞬間在木頭眼中溶化,當木頭睜開眼睛時,正好看到那雙手掌拍向他的胸膛。
他不但沒躲,反而迎了上去!難道他一心想求死?
就連張無痕也沒有想到會這樣輕而易舉地擊中木頭,當「撲撲」兩掌拍上木頭的胸膛時,他也忍不住一怔。
這時他與木頭相距不過咫尺。
木頭忽然張嘴,一口鮮血如利劍般盡數噴到張無痕的臉上,張無痕只覺得臉上如針刺般痛疼,忍不住想張嘴呼喊。
但他忽然感到口中一涼,頸上亦是一涼,而後他看見雪水從口中流出,血水從頸上流出。就在他張嘴之時,木頭已將一團雪塞入他口中,一柄刀砍到了他的頸上。
張無痕喉間格格作響,死死盯著木頭手中的那柄刀,至死也不能相信這柄刀能殺死他。
木頭手中握的不是菜刀,而是冰刀!
冰刀因沾上張無痕的血而漸漸深化,一滴滴落在張無痕的身上。
木頭似乎一笑,道:「我說過,什麼刀都可以殺人的……」但他這一笑卻顯得異常詭異,就在他張口時,血已順著他的嘴角流出,他每笑一次,血便湧一次,好似體內的鮮血都將隨著他的笑流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