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約十歲的清秀女孩瞧著客棧門口貼著的一張徵人啟事,對一旁年紀相仿的男孩道:「你看,他們在找學徒耶,你陪我進去問問看好不好?」
「好啊。」男孩隨口應道,隨即又搖了搖頭,面露一絲疑問,「釧玉,你想要當學徒嗎?很辛苦耶,要幫忙端菜、打掃、洗盤子——」
「你懂什麼?」女孩故意打斷男孩的話,用一臉的理直氣壯掩飾心虛,「在客棧幫忙,不但很熱鬧,不會無聊,而且還有銀子拿,有什麼不好?」
男孩家富,女孩家貧,基於自尊,她不願說出實情。
「是這樣嗎?」男孩輕蹙眉頭,半信半疑。
「當然是這樣。」女孩加重了語氣應道,斜睨了男孩一眼,又將視線轉回那張徵人啟事上,「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嘛?不要就算了,我自己去。」
說完,她邁開步伐,逕自進了客棧,男孩唯恐女孩生氣,連要應徵學徒。
「你?」女孩的話引起了掌櫃的注意,只不過,也引來他一陣訕笑。「女孩子家能做什麼?」
女孩一聽,十分不服氣的說道:「我什麼都能做。」
「是嗎?」掌櫃的挑起一道眉,故意刁難女孩,「既然你這麼有自信,那好,仔細聽好了,現在我念一段話,等我念完了,你若能完整無缺的重複一次,我便考慮收你當學徒,如何?」
「可以。」
「三桌的客人要一盤金陵鹹水鴨、一鍋發財一品湯、一籠什錦小籠包,五桌的客人要一盤揚州炒飯、一盤無錫排骨、一份砂鍋魚頭、一份梁溪單膳,一桌的客人要一盤清蒸桂魚、一盤清溜河蝦、一盤蟹粉燴豆腐,一份老鴨堡,一隻鹽局雞,一盤西湖醋魚,一盤粟米炒蝦仁,再一份桂花精米年糕。好了,重複一次我聽聽。」掌櫃的一口氣念完,氣定神間的環手胸前,一副等著看女孩出糗的模樣。
「三桌的客人要一盤金陵鹹水鴨、一鍋發財一品湯、一籠什錦小籠包,五桌的客人要一盤揚州炒飯、一盤無錫排骨、一份砂鍋魚頭、一份梁溪翠膳,一桌的客人要一盤清蒸桂魚、一盤清溜河蝦、一盤蟹粉燴豆腐,一份老嗚堡,一隻鹽局雞,一盤西湖醋魚,一盤粟米炒蝦仁,再一份桂花糯米年糕。」女孩不疾不徐的重複了一次,一字不漏,教掌櫃的聽得傻眼。
「釧玉,你好厲害喔!」男孩忍不住投以崇拜和羨慕的目光。
怎麼有人的記憶力可以好成這樣!
女孩朝男孩得意一笑,隨即轉向掌櫃的,「怎麼樣,還可以吧?」
什麼還可以,簡直是天才!掌櫃的心裡這麼想道,嘴裡卻不肯承認,又反覆試了女孩幾次。
片刻之後,男孩和女孩一同步出了客棧。
「釧玉,恭喜你啦!」
「我記憶好啊!」
「厲害,佩服。」男孩不自覺又露出欽羨的表情。
女孩一臉的得意,乘機向男孩揩油,「為了慶祝我被錄取,你請我吃糖葫蘆吧?」
男孩大方的點了點頭,又道:「釧玉,要是我的記憶力也能像你這麼好就好了。」
「這是天分,強求不來的。」女孩毫不留情的戳中男孩的痛處。
他外貌好、氣質好,家世好,什麼都好,就是記憶力不好。
唉,上天是公平的……
男孩聽了女孩的話,皺了皺眉,但隨即又露出一絲笑容,「沒關係,有你在我身邊,什麼事都讓你記著不就行了?」
「想得美,我為什麼要幫你記啊?我又不是你的妻-」驚覺說錯話,女孩迅速閉上嘴巴,輕哼了一聲。
男孩卻拉起了女孩的手,煞有介事的道:「將來我娶你為妻,不就成了?」
女孩臉一紅,甩開男孩的手,白了他一眼。「將來、將來,那麼久以後的事誰知道?尤其你的記憶那麼差,說不定到時候就把我忘了。」
男孩一聽,急著澄清,又握住了女孩的手。「不會、不會,我一定會記得你。我怎麼會忘-」
「你最會忘東忘西的了。」女孩打斷了男孩的話,同時又甩開了他的手。他的手很溫暖,今她的心莫名其妙的跳得好快。
「憑什麼說你會記得我?」奇怪,她怎麼連雙頰也這麼燙?敢情是剛剛樂昏了頭,發燒了?
不行、不行,明兒個她就要到絕代客棧幫忙了,絕不能生病,她得趕緊回去休息才行。
「憑……憑……」男孩低著頭,努力想說些什麼來證明白己真的不會忘了女孩,但一時之間卻想不出理由來,匆忙間,他抬起頭,脫回道:「憑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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憶起往事,釧玉不自覺矚角微揚,勾起一抹甜蜜的笑,只是那笑容來得快去得也快,徒留一聲喟歎。
再多的甜言蜜語,再好的兒時記億,如今也都像眼前荒廢已久的絕代客棧,在夕陽餘暉的映照下,更加不堪回首。
再回想起今日早晨泛舟太湖的事,她的眉蹙得更深。
「唉!」孤單而心煩的佇立著,再沒有什麼比歎息更能表達她此刻心中的感受了。
站在荒廢已久的絕代客棧前,她想事情想出了神,渾然不覺有人來到了她身後,向她出手。
「釧玉。」
右肩突然被人輕拍了一下,釧玉嚇了好大一跳。
「是你。」她吁了一口氣,惱怒的橫了對方一眼。
「你怎麼會來這?」她沒好氣的質問風浮玉。
她意外的發現一向從容閒散的他此刻臉上的表情竟顯得有些嚴肅,他為了什麼事不高興嗎?
風浮玉不答反問,「你又怎麼會在這?」從太湖泛舟回來之後,她便不見人影,要不是任盡樂告知她的可能去向,他只怕要把整間寶山客棧翻過來了。
她……故意躲著他是嗎?
釧玉別過臉去,淡然的應道:「隨便走走而已。」
「是嗎?」風浮玉一步向前和她並肩而立,側眸瞅她客棧有什麼特別的嗎?
「沒有。」她答得太快,顯得有些心虛。
「沒有嗎?」沒什麼特別的,會盯著它瞧了這麼久?
釧玉不想回答,故意岔開話題,「你也出來走走?」
「不是,有件事我想問你。」
「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邀我泛舟的真正用意。」
「什麼意思?」
「你心裡明白。」說到這裡,風浮玉不禁面有慍色。
但他也不確定,自己是氣她擅作主張,還是氣她對他一點情意都沒有,也許,兩者皆有。
「那麼想為我做媒?」見她聞不吭聲,他再問。
釧玉輕吱下唇,刻意不看他,為自己辯駁,「我是一片好意。」真正不好受的人是她耶!
「但你沒有事先告知。」風浮玉冷冷駁回。
「我……」語氣一頓,釧丑突覺滿腹委屈。
「我只是想幫你。」
「適得其反。」
被他冷淡的語氣逼急了,釧玉側過身來,仰首迎向他的目光,「你這是在怪我了?」
「我只想講清楚,我不需要媒人。」他不是存心來興師問罪,也不是故意來找她吵架的,他只是心裡……非常非常鬱悶哪!
「算我多事,行嗎?我保證沒有下次了。」重話一出,釧玉心裡除了懊惱還是懊惱。
她怎麼知道好心沒好報?怎麼知道會弄巧成拙?
她以為……唉!全不是她以為的那樣。
風浮玉瞧她自責又煩悶的沮喪表情,輕歎一聲,不由自主的心軟了,「我沒怪你的意思。」
釧玉啄起櫻唇,不以為然的瞟了他一眼,「是嗎?」他明明就是那個意思。
「我要回去了。」因他的出現,她原先沉澱下來的思緒再度翻飛不止,解決不了,她只好選擇逃避。
此刻,她不想和他討論責任歸屬問題。
「釧玉。」風浮玉想喊住她,她卻頭也不回的走了。
他遲疑了一下,終究沒追趕上去。
因為,他的目光讓前方地上的一塊匾額吸引了。
「絕代客棧?」
似曾相識的感覺再度浮現,他一時恍惚。
「絕代客棧……」他反覆念著,卻始終想不起來,自己和它有沒有任何一絲關聯。
最奇怪的是,他對釧玉也有這種感覺,似曾相識卻又毫無印象,教他無從問起又莫可奈何。
驀地,他又想起了應無念的話。
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已經出現,只是你還沒發現而己……是不是一找到那個人,所有的問題便可迎刃而解?
真的是一找到那個人,他便不會再茫茫然?
問題是,那個人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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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那日在絕代客棧前不歡而散後,釧玉便刻意迴避著風浮玉,借此阻斷自以為不該有的情思與不穩定的情緒,而風浮玉見她總是躲著自己,以為她真的對他無意,略感失望之餘,不想自討沒趣,也始終和釧玉保持距離。
於是,兩個人心中飄動的情懷,就此凝滯了,沒個著落。
這日,在寶山客棧的二摟雅座,艾嘉人獻出琳琅滿目的金釵、玉釵、玉珮、玉環……正努力的想討釧玉歡心。
「釧玉,你瞧瞧這些高貴大方、精雕細琢的髮釵,喜不喜歡?」
釧玉捺著性子、陪著笑臉,同時很給面子的把每-樣飾品都摸過、看過了,然後用她甜美的聲音回道:「不喜歡。」
艾嘉人一聽,一張原本充滿期待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我說大美人哪,你到底喜歡什麼?」
他瞧著她白皙柔嫩的臉龐,愛慕之情溢於言表,恨不得為她掏心掏肺來表露心意,或者做牛做馬來表示忠誠。
釧玉撥了撥秀髮,故意調侃他道:「人家喜歡什麼,你都不知道。」
「我知道你喜歡錢。」艾嘉人脫口說出,隨即道來釧玉一陣嬌嗔。
「你罵人家。」
「沒有啊。」艾嘉人急急搖手否認。
「那你是笑人家愛錢了?」
「不是、不是,我怎麼會笑你呢?我喜歡你都-」
釧玉不讓他有機會把肉麻話說完,插嘴道:「是,人家就是愛錢,人家說過只喜歡黃金。」她故意貶低自己,好讓艾嘉人打退堂鼓。
沒一千金,什麼都免談。
「釧玉呀,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選不明白?」艾嘉人再度說出肉麻話,試圖打動芳心。
他家雖富有,一時要拿出干金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釧玉輕蹙秀眉,裝出一副無奈的模樣,「明白是明白,但你要是拿得出千金來,我就更明白了。」
「這……」
「艾公子,天色晚了,你要不要早點回去?」釧玉以致手遮掩,悄悄打了個呵欠。
要不是念在他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替她把寶橋客棧拆了,使得寶山客棧的生意蒸蒸日上,她才懶得和他周旋這麼久。
正所謂一寸光陰一寸金,她等會兒還得對帳頤
誰知艾嘉人卻搖了搖頭,隨即興致勃勃的道:「釧玉,待會兒,我們一同夜遊太湖如何?」
「恐怕不行,我犯頭疼呢。」釧玉委婉推辭。
艾嘉人一聽她人不舒服立刻表現出過分的關心,「那跟我回去,我教大夫幫你瞧瞧。」
釧玉簡直哭笑不得。
「不用了……」
這麼巧的,她和迎面而來的風浮玉異口同聲。
她意外又不甚自然的瞅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刻意裝作若無其事,但又嘉人可有意見了。
他斜睨著風浮玉,說道:「你是什麼人,這裡沒有你的事。」
「我嘛。」風浮玉負手背後,皮皮的應道:「我就是我。」
艾嘉人翻了翻白眼,立刻擺出傲慢不屑的高姿態,「本公子一見你就討厭,快滾!」
「哦?」風浮玉挑起一道眉,不但不覺得生氣還覺得有趣,他可是第一個敢叫他滾的人。「閣下包下整間客棧了嗎?」
「沒有。」
「那憑什麼要我滾?」風浮玉勾唇一笑,涼涼的諷刺他。
「可惡……」
這時,艾嘉人身邊的家丁見他極為不悅,立刻挺身而出,為他們家公子打抱不平。
「臭小子,敢跟我們家公子頂嘴?」
「說頂嘴是嚴重了些,不過我現在想包下整間客棧,所以該滾的人應談不是我才對。」說完,他轉向釧玉,又道:「釧姑娘,我出五百兩包下這問客棧,不知道夠不夠?」
釧玉正要回話,艾嘉人便搶著咆哮道:「就憑你?哼!我出五百二十兩包下寶山客棧!」
釧玉在場,他豈能在心愛的入面前丟了面子。
風浮玉存心和他作對,立刻追加價碼,「我出六百兩。」
「你-」這小子存心找茬是吧?
艾嘉人惱怒的瞪著風浮玉,暗中向身邊的家丁使了個眼色,家丁們立刻一湧而上,將風浮玉團團包圍起來。
「敢挑釁我們家公子,臭小子!你討打!」
一群人張牙舞爪,不由分說便要對風浮玉動手。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蒙面人突然閃身而人,以十分驚人的速度將艾嘉人和所有的家丁全部點穴,教他們一個個動彈不得,然後又以同樣驚人的速度縱離現場,來無影、去無蹤,教除了風浮玉之外的入全看傻廠眼。
風浮玉鼓掌叫好,「哎呀!有人路見不平,點穴相助。」他故作驚喜狀,外加大大褒揚了那蒙面人一番。
其實光看蒙面人的身手,他早心裡有數了。
可恨的莫相尋,竟還是派了亟風跟蹤他!
鍘玉目賭這一切,先是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的掩嘴輕笑。
因為艾嘉人和家丁們被瞬間點穴後,各自呈現十分古怪、滑稽的表情和動作,不是同手同腳,便是金雞獨立狀,令人捧腹。
不過,他們就這樣一直站在原地也不是辦法。
她轉向風浮玉,問道:「你會不會解穴啊?」
「會是會,不過……」說著,風浮玉故意晃到了艾嘉人身旁,以極無奈的口氣說「有人可是很希望我趕快滾……」
艾嘉人一聽,趕忙賂罪道:「這位公子,剛剛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就幫幫我這一次吧?」
「這個嘛……」
「等會兒我請客,這位公子想吃什麼喝什麼全包在我身上!」
「嗯……」
「怎麼樣?」見風浮玉故意刁難,文嘉人心頭惱怒得很,卻又無可奈何,只能繼續低聲下氣。
風浮玉不肯輕易首肯,沉默了好一會兒,吊足了艾嘉人的胃口,才道:「好吧!不過,有個附帶條件。」
「有什麼吩咐儘管說。」不是他沒志氣,而是他已經開始全身酸痛,手腳發麻了。
「替我送封信。」
「沒問題。」他的腳已經開始發抖了。
瞧他狼狽模樣,風浮玉和馴玉相視一笑,自然而然站在同一陣線,心牆無形中也化解了。
於是,風浮玉不再為難,-一替文嘉人等人解了穴道。
文嘉人見風浮工解穴手法精妙,大感驚異,不敢再招惹他,留下一名家丁供風浮玉差遣後,便迅速離開了。
風浮玉暫時支開那名家丁,半正經半玩笑的問釧玉道:「我剛剛替你解圍,你怎麼報答?」
「多謝囉。」她裝模作樣的朝他打躬作揖,故意避談「報答」兩字。
風浮玉微微一笑,「就這樣?」
釧玉昂起燥首,輕哼了一聲。「艾嘉人以後還是會再來。」他幫得了她一時,幫得了她一世嗎?
風浮玉注視著她,咀嚼她的話中之意,突然道:如果,我有辦法讓他不再來糾纏呢?「
釧玉一聽,半信半疑的回眸瞅他,」你說真的還是假的,你有辦法?「他這麼神通廣大?
風浮玉唇角微揚,勾起一抹極神秘的笑。
「等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