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燕如絲幫著老婦人收拾碗筷,在灶房洗碗時,不經意抬目往窗外一瞥,赫然瞟見不遠處有幾名黑衣人朝這裡過來,她頓時一驚,急急走回房間。
「不好了,那些黑衣殺手找來了,我們快走!」她扶起古月生,想往外逃。
古月生阻止她,「就這麼出去,就算逃了也很快便被追上。」
「那怎麼辦?」
「婆婆,這裡可有地方讓我們暫時躲一躲?」古月生望向老婦人詢問。
老婦人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不過還是說道:「後院那兒可以嗎?」
「快帶我們過去。」
老婦人領著他們從後門走過去,才剛到後院,就聽見前面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燕如絲神色一驚,顯得有些無措,只見古月生神色鎮定的指示道:「定是他們找來了,婆婆,你先到前面去應付他們,我們留在這裡。」
燕如絲接著叮嚀,「婆婆,那些人都是壞人,您要小心一點。」
大概明白他們遇上了壞人,老婦人點點頭,走進屋裡去開門。
古月生很快的打量了眼這處後院,前面的空地上種了些青菜,靠近牆角邊擺了幾個大缸,還有一個穀倉和幾垛干稻草。
「我們躲進那堆干稻草裡。」古月生在燕如絲的攙扶下走向堆在穀倉旁的幾垛干稻草。
才剛躲好,就聽見老婦入焦急的聲音傳來——
「你們幹什麼?我說了沒有人來過這兒,你們別亂碰我的東西!」
「你去穀倉看看,其他的看看那些大缸裡有沒有躲人。」一道粗嗄的嗓音下達命令。
「是。」數人隨即分散開來。
領頭的黑衣人則提著黑刀走向那幾垛干稻草,拿起刀就朝裡面一插,接著拔起刀,正要走向另一垛乾草堆時,有名黑衣人突然來報——
「稟護法,主人傳來命令,說那具屍體是假的,命我們要活抓他們,帶他們回去。」
聞言,領頭的黑衣人立刻招回手下,「走,再去其他的地方找找。」
等那些人離去後,燕如絲才扶著古月生從乾草堆裡出來,而他早已虛弱得又昏厥了過去。
徐徐睜開眼,古月生發現自己已回到古家別莊。
他轉動頸子,瞥見趴臥在床榻邊的燕如絲,鼾息聲規律的傳來,顯示她睡得正沉。
他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麼回到別莊的,想起從遇襲到墜崖,甚至遭黑衣人追擊時,她一直陪著他、休戚與共,眸裡不由閃過一抹柔色,抬起手,他輕輕撫著她酣睡的面容。
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傷勢頗為嚴重,可思及墜崖後,她始終不離不棄的一路背著他,不曾喊過一句累,還說——
咱們拜過堂已是夫妻,本來就該患難與共,而今大難當頭,我怎麼能棄你不顧。
今日,咱們要生就一塊生,要死就一塊死。
胸口處不禁漫開一股說不出的暖意,包覆著他整個人,令他從頭暖到了腳底。
他輕握起她的手,低聲說道:「如絲,我終於明白奶奶為何非要安排我娶你不可了。」奶奶必是看出,她是個能陪著他一起共患難的人。
「大少爺,您醒啦。」打了盆水進來的秀兒放下水盆,走到床榻邊察看情況,見他睜開了眼,欣喜的道。
「我是怎麼回到別莊的?」古月生問。
秀兒答道:「是少夫人托人帶話到別莊裡來的,說您遭人追殺、受了重傷,正躲在一處村落裡,凌護衛聽聞後,立刻帶了人去接回您。」
「我昏迷多久了?」他冉問。
「凌護衛是在前天接回您和少夫人的,您至今已昏睡了兩天,少夫人一直很擔心您呢。」
古月生瞟了眼窗外,此刻外面一片昏暗。「現在是什麼時辰?」
「約莫酉時。」
這時另一名婢女冬婷端了湯藥進來,見他醒來,也喜道:「大少爺醒啦!」
「剛醒。」秀兒點頭說。「冬婷,快喂大少爺喝藥吧。」
冬婷端著湯藥想服侍古月生飲下,但燕如絲趴在床榻邊,讓她沒地方可站,她伸手想搖醒她,「少夫人……」
「不要叫她,讓她睡吧。」古月生緩緩坐起身,「把藥拿來給我。」
「是。」冬婷將藥碗遞給他。
他接過藥,沒幾口就喝完,眼角瞥見燕如絲動了動身子,眉頭緊鎖,似乎睡得不太舒服,他又吩咐冬婷,「扶少夫人上床睡。」
「咦?」冬婷有些訝異。大少爺的意思是要讓少夫人與他共睡一塌嗎?可先前他不是都趕少夫人到小榻上去睡?
「還杵在那裡做什麼?快點扶她上來。」古月生催促道。
「是。」由於燕如絲身子沉,冬婷一個人扶不了,最後還是秀兒與她一人一邊攙扶起燕如絲,這才順利扶她躺到床上。
其間燕如絲一直睡得很沉,沒有被吵醒。
古月生再交代道:「你再讓廚房多準備些飯菜,少夫人醒來一定會餓。還有,拿些熱粥來,我餓了。」
「是。」
待冬婷離開後,古月生看著睡在他身側的燕如絲,心頭淌過一道暖流。先前他是礙於奶奶而不得不娶她,但這會兒,他是心甘情願認下她這個妻子。
「屬下保護大少爺不力,請大少爺責罰。」塗永璋單膝跪在床榻邊請罪。
這次隨同前往山區的一干護衛、隨從,泰半都遭到殺害,只有他和另外兩名護衛逃脫,但也全都受了傷。
古月生沒有責備他,逕自道:「起來吧,這次對方半途埋伏人數眾多且手段陰狠,你們已經盡力了,不怪你們,犧牲的那些人好好安葬他們,再給他們的家人一筆安家費,受傷的請大夫用最好的藥醫治。」
「是。」塗永璋頷首,神情十分嚴肅。「大少爺,經屬下幾番推測,料想這次襲擊我們的人,極可能是一個叫黑鋒盟的江湖組織。」
「黑鋒盟?」
「據江湖傳言,黑鋒盟的成員皆身著黑衣,手上拿著黑色的刀,行事詭邪凶殘和這次襲擊咱們的那些人特徵吻合,因此屬下才會這麼猜測。」
「我不記得咱們與這黑鋒盟有什麼糾葛過節。」古月生皺眉。
「屬下只是臆測,目前不確定他們是否是黑鋒盟之人,屬下會再詳加調查。」
古月生點點頭,「你也有傷在身,先下去休息吧。」
「是。」
塗永璋退下後,在一旁桌上吃著早飯的燕如絲,抬頭瞅了古月生幾眼。
察覺到她投來的視線,古月生問:「幹麼這麼看著我?」
「想不到你還滿體恤下屬的。」她適才聽見了他對塗永璋說的話。
「難道你認為在這種情況下,我該責備他們嗎?」在她心裡,他真是那麼苛刻、不近人情的人?
燕如絲喝了一口湯,歪著腦袋望著他。「他們都拚命在保護你,再責備他們就不應該了。」
古月生似是想要澄清些什麼,「我不是那麼冷血無情的人,死了這麼多下屬,永璋也傷成那般,我怎麼還忍心再責怪他。」
她點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再提醒他,「那婆婆幫了我們,她兒子還替我們帶話到別莊,你別忘了送些白米給他們,以作答謝。」那天他昏厥過去,不久婆婆的兒子回來,她便急忙請他趕至別莊,通知莊裡的人他受傷的事。
因為城門入夜後便關了,要翌日一早才再開啟,因此婆婆的兒子半夜就趕著上路,走了幾個時辰,終於在清晨抵達別莊。
凌青他們一接獲消息,立刻便趕來接她和古月生回莊,對於婆婆一家的恩情,不敢忘。
古月生慢條斯理的開口,「我一大早已命人備了些禮物、白米和銀兩送過去給他們了。」
聞言,燕如絲怔愣了下,她捧著碗走了過去,仔細凝視著他。
「你看什麼?」
她表情有些疑惑,「我怎麼覺得你好像變得不太一樣……」他以前見到她一向不假辭色,今兒個怎麼這麼好聲好氣?
古月生挑眉,「哪裡不一樣?」
「好像……和善了些。」她想了想,遲疑地說道。
注視著她,古月生眸裡溢出了絲笑意,轉開話題,「你這碗飯已經是第五碗了,還沒吃飽嗎?」他怕她吃撐了肚子會不舒服。
「沒,你這兩天一直沒醒來,我都吃不太下,現下可要好好補回來才成。」
「好吧,你儘管吃。」他語氣罕見的透著絲寵溺。「對了,那時我昏厥過去前,好像聽見有人對那黑衣人叫了聲什麼護法,你可有聽見他後來說了什麼?」他隱隱覺得這件事很重要,也許可以根據這個線索查到那批人的身份。
燕如絲扒了兩口飯,回想了下說:「我記得那個人說什麼主人下令,什麼屍體是假的,要活抓我們回去。」
聽完她的話,古月生沉吟了會兒,遂又開口,「那人所說的屍體,莫非是指被發現在山上的那具疑似奶奶的屍首?難道那人口中的主人也在尋找奶奶?若是如此,他又為何要派人來追殺我們?而這個人又是誰,他跟奶奶的死是否有關?」
聽見他提出的連番問題,燕如絲搖頭表示不知,她只想到一件事。「那我們還要再到山上去認那具遺體嗎?」
「我已派凌青去把那具屍體運下來,算算路程,應該入夜前就會運回來,屆時我再親自確認。」若是那天他別急著要親自前去確認,也不致半途過襲,一切還是小心為上。
如古月生所預期,當夜,那具遺體便運回來了。
古月生仔細查驗屍首,可屍體本身已腐爛得無法辨認出面容。
不過他很快憑著一點,便判定出這具屍體並非奶奶,因為她的左手小指是完好的,但奶奶左小指步了一節指骨。
至於那樵夫為何會從這具屍首上取下奶奶的髮飾,此事目前成謎。
凌青接著稟報另一件事。
「我上山運回這具遺體時遇到一個獵戶,據他說,在大少爺遇襲那日,曾見到有個穿著一身黑衣似是領頭者的男人帶著數名黑衣人挖出了這具屍體,那男人蹲下來查看了下後,便勃然大怒的一腳踹向這屍體。」
「可知對方是什麼身份?」
「還不知。不過依屬下推斷,這批人極可能與偷襲大少爺的人是出自同一個組織,若屬下沒有猜錯,也許他們的目的也是太夫人的屍首。」
古月生的想法與凌青相同。「但奶奶生前一向深居簡出,少與人結怨,這些人為何不惜對我們痛下殺手也要搶先找到她的遺體?他們跟奶奶有何淵源?」
這個問題凌青一時無法回答,「屬下已派人去追查那些黑衣人的行蹤,只要找到他們,也許就能得到答案。」
古月生點點頭,「一有消息立刻回稟。」
凌青領命告退,古月生則在燕如絲的攙扶下回到寢房,見她扶他上床楊後,自個兒走向窗邊的小榻,他驀地出聲道:「你不要再睡那裡了,過來睡床吧。」
「為什麼?」
他隨口說了個理由,「過了八月,天氣漸漸涼了,那邊靠窗,窗子會滲進冷風。」
「可是……」瞅瞅他,再望望她已經睡慣了的那張小榻,燕如絲猶豫著,沒有馬上過去。
他的床又大又軟,看起來就很舒適,她是很想睡啦,可那不就要和他同床共枕了嗎?
今早她醒來,發現自個兒竟睡在他床上時嚇了一跳,想說她竟然在睡夢中偷偷爬上他的床,後來才知道是他命冬婷和秀兒扶她躺上去的。
明明一開始,是他不准她睡他的床楊,怎麼這會兒卻又主動要她睡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