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三天兩頭就約唐敏蓓吃飯,一方面當然是敘舊,一方面則是杜絕冉烈的騷擾與糾纏。
由於總公司計畫將事業版圖擴展到台灣,顏以寧理所當然被派回台灣,成為獨當一面的駐台設計師,全權指揮三個月後即將舉辦的一場大型服裝展。
趁著這陣子籌備期的空檔,她當然多的是往唐敏蓓公司裡跑的時間。
「蓓蓓,晚上一起去吃飯吧!」
像陣旋風似的捲進唐敏蓓的辦公室,紮著俏麗馬尾的顏以寧興高采烈的朝她吆喝道。
「抱歉,以寧,冉烈已經先約我晚餐了耶!」答應向烈在先,唐敏蓓不好意思毀約。
「什麼?他又約你吃飯?你答應他了?」顏以寧驚喊起來。
「嗯。」唐敏蓓無奈的點點頭。
「你怎麼能答應他?!」顏以寧氣急敗壞的嚷道。
「以寧,我知道你對他有誤解,但他不像你想的那麼糟——」
「他當然不糟,而是非常糟!」顏以寧不客氣的搶白回去。「你千萬別被他那副沉默寡言的假象給騙了,他是我見過最狂妄高傲、自以為是的男人,總之,你千萬不能跟他約會!」
「真的嗎?」
唐敏蓓對冉烈沒什麼偏見,他英俊出色、風度翩翩,她並不排斥他的追求,況且,她的確也到了適婚年齡。
「聽我說,蓓蓓!」顏以寧握住她的肩,以前所未有的嚴肅表情說:「你的條件很好,可以選擇台灣任何一個男人,但那個人絕對不能是冉烈!他冷酷無情,對人絲毫沒有半點感情,簡直就是座冰山,你終其一生會活在冰天雪地中,得不到半點溫暖的。」
唐敏蓓不覺得有這麼嚴重,反倒被她的比喻給逗笑了。
「以寧,你對他的偏見太深了。」他們兩人,讓唐敏蓓不由自主的想起「傲慢與偏見」這本小說的男女主角。
冉烈給她的印象,是一個英俊有禮,具有紳士風度的男人,更是個天生的生意好手,跟他合作很令人安心、也很愉快,即使他給人的感覺嚴肅拘謹了些,但還算是一個值得考慮的對象。
「偏見?」顏以寧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我是一眼就看穿他的偽裝。」外表溫文爾雅,骨子裡,卻是個驕傲自大,以奴役女性為樂的沙豬!
「那我該怎麼做?」她好笑的望著顏以寧。
「拒絕他,告訴他你不去了。」她正氣凜然的說道。
「以寧——」唐敏蓓歎了口氣。「在商場上,最講求的就是信用,既然我答應了,就不能出爾反爾。」
顏以寧當然明白唐敏蓓的顧慮,猶豫半晌,她不假思索的說。
「我去赴約。」
說什麼她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好友落入陷阱,這一失足可是「萬丈冰淵」耶!
「你?」唐敏蓓驚訝的張大眼。
她實在無法想像——一對互不相讓的男女,坐在浪漫的餐廳裡一起共進晚餐的畫面。
將她的錯愕看成擔心,顏以寧還胸有成竹的安慰她。
「你別擔心,我絕對有辦法讓他知難而退,叫他以後再也不敢來糾纏你。」
少了冉烈這個追求者,對唐敏蓓來說並沒有什麼差別,反倒是眼前這對冤家接下來的發展,還更具可看性。
「好——好啊!」唐敏蓓憋著笑,一本正經的回道。
平時的工作壓力太大了,以寧跟冉烈兩人的鬥法反倒為她緊張的生活增添了樂趣,她已經等不及要看這齣好戲怎麼發展下去。
沒有察覺到好友眼中那抹一閃而逝的頑皮光芒,顏以寧仍兀自沉浸在義憤填膺的情緒中。
冉烈這男人實在太狂妄自傲、不可一世,她就偏要讓他嘗嘗,什麼是踢到鐵板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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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七點零五分,顏以寧「準時」到達東區一家頗負盛名,全是些政商名流出入的高級餐廳。
沒錯,當然不會有人把約會時間訂在七點零五分,她是故意遲到五分鐘,好痛快欣賞冉烈看到她出現時,臉上精彩的表情。
踩著優雅從容的步伐走入餐廳,她一眼就看到坐在幽靜角落的冉烈。
她當然不可能找不到他,他是那種無論到哪裡,總能吸引住所有目光與焦點的人,遠遠看著挺拔出眾的他,顏以寧不得不讚歎。
冉烈是她所見過最俊美不凡的男人,就像眾星所拱的那輪月亮,只可惜目中無人、個性糟糕,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隨著她緩慢的步伐越走越近,冉烈不經意一抬眸瞥見了她,倏地,他的臉色微微一變。
帶位的服務生看見顏以寧一身小可愛、及臀短熱褲的穿著,大驚失色之下趕忙追了上來。
「小姐,請問您——」
「喔,我找那位先生。」
顏以寧笑盈盈的將纖手往冉烈的方向一指,周圍驚怪的目光,立刻全往冉烈身上掃去。
登時,冉烈的臉色難看到了極點。
「呃,好——好的。」結結巴巴了半天接不上話,服務生不敢得罪被列為貴賓的冉烈,只能頻頻鞠躬道歉,然後摸摸鼻子走人。
掛著抹無懈可擊的從容笑意,顏以寧來到他的桌邊,自顧自地拉開椅子入座。
「我約了人,不歡迎你加入。」一雙灼熱如火的黑眸恨恨盯著她。
「我知道。」老實不客氣的拿起他的水杯狠狠喝了一大口,顏以寧滿足的輕歎一聲。「我是代替蓓蓓來的。」
看著那個被放回他桌前,已印上一個淺淺唇印的水杯,冉烈原本陰鷙的臉色更是罩上一層寒霜。
「我約的人是她,不是你。」這句話幾乎是從他的牙縫裡迸出來的。
「你以為我希罕來啊?!」顏以寧也懶得跟他客氣,開門見山說明來意。「我是替蓓蓓來轉告你,她一點也不想接受你的追求,更不想跟你出來吃飯,以後除了公事以外,你最好不要騷擾她。」
說完,顏以寧拎起背包就要走人。
「站住!」冷冷的聲音喊住了她。
這女人未免也太狂妄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他冉烈不是能讓人要著玩的!
更何況,他約的是唐敏蓓,但這個女人卻莫名其妙的跑來攪局,壞了他的好事不說,還說他在騷擾唐敏蓓?!
顏以寧遽然停下腳步,好半晌才回過頭,朝他綻出一抹甜得幾乎膩死人的笑。
「冉先生,還有何貴事?」
「你憑什麼干涉我跟唐敏蓓之間的事?」他的口氣咄咄逼人,一雙利刃般的冷眸筆直射向她。
「就憑我是蓓蓓最好的朋友,我才不會坐視她受害。」顏以寧毫不畏懼的迎視他。
「你搞錯了一點,我是要追求她,不是要害她,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給她。一旦成為冉太太,她會是全天下最富足的女人。」
「你未免也把女人想得太膚淺了,你以為用錢、用物質就能讓蓓蓓幸福嗎?」
「膚淺?」他冷冷一笑,凌厲的眸光掃過她全身。「我是不清楚你的來歷,不過,瞧你這身行頭,若沒有相當的資本,辦得到嗎?」
她身上看似簡單不起眼的小可愛跟短褲,卻可是澳洲知名設計師的作品,他有過幾個女人,對女人熱愛的名牌自然有些概念。
「這衣服我一毛錢也不必花,這是——這是雷總裁送的。」
雷奧是她公司的執行總裁,才三十出頭的他對顏以寧別具好感,除了在工作上給予諸多幫助外,對她也總是極盡禮遇,完全不掩飾對她的好感。
尤其是每當她設計出一季新裝,他總會每款送她一件當作紀念,久而久之她已經習慣穿自己設計的衣服,完全不必花一毛錢治裝了。
但這句話卻更讓他有了誤解的空間,那瞭然的眼神彷彿認定,她也是靠男人而活的花瓶。
「喔,那是當然!」他冷笑著。
「打消你腦子裡齷齪的想法,我們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顏以寧惱怒的漲紅了臉蛋。
「你的事我完全不在乎、也沒有興趣,即使你是唐敏蓓的——朋友。」最後兩個字他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但是,我不會容許你侵犯到我的領域來,尤其是你的不請自來,已經嚴重干擾了我!」
「你——」他那狂妄自傲的模樣,讓顏以寧氣得幾乎咬斷牙根。
但轉念一想,這男人天生狂妄,從不把人放在眼裡,她幹嘛氣死自己?真正該氣死的人是他。
顏以寧原本已經往餐廳門口跨去的腳,陡然收了回來。
「不好意思,我這個人天生就是這麼厚臉皮。」她忍住怒氣,回他一個燦爛笑臉,走回座位大搖大擺的坐了下來。
「小姐,請問您要點些什麼?」
穿著白襯衫、黑色背心,領子上還規規矩矩打著領結的侍者,好巧不巧的在此刻出現,恭敬遞上燙金菜單。
她不介意狠狠吃他一頓,反正她也被他氣得肚子咕嚕作響。
翻開菜單,裡頭著名的各國料理洋洋灑灑的排了幾大頁,但最叫她吃驚的卻不是齊全的菜色,而是上頭的價錢。
老天,一份熏鮭魚沙拉要價一千五百塊?
要不是她有個有錢的父親,從小見慣了這種場面,她還真會被菜單上的價錢給嚇住了。
「嘖嘖嘖——」搖頭歎息的同時,她開始熟練的替自己點餐。「我要一份海鮮蔬菜沙拉、核果麵包、法式龍蝦湯、還有一客普羅旺斯小羊排——」美麗纖指隨意所指,她通通點了一份。
「我不歡迎你。」他冷冰冰的瞪住她。
「謝謝你的邀請,我不會客氣的。」顏以寧聽若罔聞的朝他甜甜一笑,再度對侍者吩咐道。
「我還想嘗嘗西班牙局烤明蝦,跟迷迭香熏烤大干貝——」
「好的!」
「等等——」
俐落記下每樣點餐,正要轉身回廚房的侍者,立刻收回腳步,恭敬的舉起紙筆待命。
「我還要一杯調酒『聖音之心』跟一份天使焦糖布了,順便再來一客奶油核桃冰淇淋,還有、還有——再給我一杯冰拿鐵,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點了幾乎可以擺滿兩大桌的食物,還說這樣就好?!
看著一臉滿足,將菜單遞還給侍者的顏以寧,冉烈的臉色已經陰沉到最極點。
這女人,若不是存心向他宣戰,要不就是打算拿他當凱子削!
「冉先生,請問您要點些什麼?」侍者恭敬的轉而問他。
他臉色不善的掃了侍者一眼——他已經被這個女人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一杯義式濃縮咖啡,其餘不必。」他僵硬的吐出一句。
「怎麼?沒胃口啊?」顏以寧故作驚訝的看著他,眼底卻有掩不住的笑意。
冉烈抿著唇緊盯著她,俊美的臉孔宛如千年石雕,冷冽得沒有半點表情,有的只是渾身散發出的森冷氣息,連一旁的侍者都忍不住打起哆嗦。
「兩位請——請稍等,餐點馬上來!」丟下一句,侍者火燒屁股似的衝回廚房去了。
他那張撲克臉或許嚇得了別人,但她顏以寧可不怕。
雖然她毫不懷疑,從他鼻孔噴出的絕對是陰冷寒氣,他不笑的時候,足以把一個強壯的人給嚇得心臟衰竭。
在他瞬也不瞬的冰冷盯視下,她仍一派輕鬆自若的享用一道道精緻美味餐點,儼然把炯炯瞪視著她不放的冉烈,當成了隱形人。
她的從容、她的有恃無恐,讓冉烈幾乎氣炸了,雖然他臉上除了那抹常駐的冷意,始終沒有多大波動,但唯有擱在桌面那雙緊握成拳的大手洩露了情緒。
從來沒有人——尤其是女人,可以這麼不把他放在眼裡,她——卻是第一個。
冉烈大可以一走了之,把這個爛攤子丟給顏以寧自己去收拾,但是,他卻拒絕像喪家之犬似的逃走,那將嚴重辱沒他的尊嚴。
「吃這麼多,你不怕撐死嗎?」
許久之後,他終於咬牙切齒擠出一句。
「喔,你不開口,我差點忘了你還會說話哪!」好整以暇的拿起餐巾擦擦嘴,她心滿意足的歎口氣。「嗯,好像有些飽了。」
有些飽了?冉烈的冷眸掃過桌上那些多得幾乎堆起來的杯盤,眼角隱隱抽搐了下。
這女人的胃口跟她的人一樣,令人不敢恭維!
他向來很慷慨,尤其是對女人,但是今晚這一餐,他連半毛錢也不會付,因為顏以寧這個女人已經徹底惹火了他.!
「我提醒你,這一餐——」
「這一餐謝謝你的招待。」她甜滋滋的接口。「後會無期啦!」說著,顏以寧逕自將背包甩上肩,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餐廳。
空蕩蕩的座位,如一縷輕煙飄出門外的身影,一切發生在轉瞬間,要不是滿桌狼藉的杯盤,冉烈幾乎以為今晚有關她的一切,只是一場惡夢。
「買單!」
許久,在他幾乎快把餐廳氣派的霧面鏡花大門給瞪穿一個洞之後,冉烈才終於咬牙朝服務生揚手喊道。
「好的,冉先生——」效率奇快的侍者,恭敬的遞上帳單。「總共是一萬五千六百元。」
迅速瀏覽了眼帳單上排得密密麻麻的金額,他面無表情的從皮夾掏出金卡遞給侍者,眼底隱約閃爍著火光。
但事實上,在他心裡翻騰的不是心疼,而是怒火。
好個昂貴的一餐,這女人肯定是鐵了心想整慘他,不過無妨,他總有一天會讓她見識到真正整人的手段。
他的好風度跟脾氣從小到大都受到眾人稱許,但偏偏這個女人卻總是有本事,激起他最野蠻、最不受控制的那一面。
他絕不會善罷干休!
飽餐一頓,快樂踏上返家歸途的顏以寧,以為狠狠吃了冉烈這一頓,給他個難忘的下馬威,以後他們就會永遠「不見」了
但顯然,對於冉烈這個男人,她恐怕認識得還不夠深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