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冠廷和胡文馨都盛裝打扮,坐在貴賓包廂等待准媳婦,事實上他們早到了二十分鐘,沒辦法,林家人都是急性子,早早抵達現場就開始等,然後埋怨對方怎麼這麼慢。
林克翰看看表,還有十分鐘,他決定到門口迎接他老婆……嗯,現在還不是,但很快就會是了。
當他走到飯店門口,只見一台黑色轎車停在人行道旁,一個雪白的身影走下來,周筱雲穿著一套雪紡紗洋裝,搭配一件白色大衣,她很適合淺色系的衣服,總是那樣輕輕柔柔的,彷彿童話故事的小仙子,他看得居然有點出神了。
當然,他也沒忽略她面無血色的模樣,大步走上前問:「你還好吧?」
「我沒事……林先生……你好。」她的聲音在抖、眼神在飄,看來沒比上次進步多少。
「筱雲,上次我不是說了,你可以叫我克翰。」
「抱歉……克翰。」她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孩。
「不用說抱歉,只要記得就好了。」他不想把她嚇壞,或許他是太心急了,不想浪費時間卻反而要花更多時間,萬一把她惹得淚灑餐桌,只怕氣氛會萬分尷尬。
她深呼吸一口氣才說:「好。」
「走吧,餐廳在頂樓,我爸和我阿姨都到了。」他伸手摟住她的肩膀,不知為何總覺得很自然,但她的身體為之僵硬,看來他又把她嚇著了。
「你阿姨?」
對了,他好像沒跟她提過他家的情況,他忘了告訴她的事還真多。「我爸娶過三個老婆,現在這位是我小弟的母親,我都叫她阿姨。」
這事實顯然讓她轉移了注意力,她的聲音不再發抖,臉上只有驚訝,甚至有些……同情?
「你的親生母親呢?」
「她住在花蓮,改天我帶你去找她,那裡風景很美。」
父親給的贍養費相當大方,母親可以自由做她想做的事,但他仍看得出母親的痛苦,畢竟父親在離婚前就接連搞外遇,他十三歲時才知道自己有兩個弟弟,而且來自不同的女人,一開始他們相處得並不愉快,磨了好些年才有現在的兄弟情誼。
如果可能,他希望自己一輩子只娶一個妻子,只跟他的妻子生下他們的孩子,他不是什麼道德高尚的好男人,只是不喜歡吵吵鬧鬧、分分合合,對他來說家該是平靜的所在。
「喔。」周筱雲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沉默了。
「我跟我爸不一樣。」他只能這麼表達,希望她能懂。
彷彿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她沒開口,只是眨眨眼,微微揚起嘴角,這算是微笑嗎?他不太確定,但他喜歡她這樣的改變。
兩人走過大廳進了電梯,他的手仍在她肩上,稍微施力把她摟近。「等一下你不用緊張,有我在。」
「嗯。」她點點頭,表情仍然不太肯定。
這樣就OK了嗎?他不會哄女人,她又特別膽小,想想兩人似乎不太適合,但她靠在他身旁的感覺就是很對勁,他就是不想放開手。
沉默中,他們走出電梯、進了包廂,他發覺她的身體又僵住了,於是他在她肩膀按揉了幾下,希望給她一些力量,沒什麼好怕的,天塌下來都有他頂著。
不知是從何時開始的事,他已把她當成他的責任、他的義務、他必須保護的對象。
「爸、阿姨,這位是周筱雲小姐。」
或許他安撫的動作當真有效,周筱雲用鎮定的語氣說:「伯父、伯母,你們好,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好好好,都坐下吧!」林冠廷笑瞇了眼,林克翰看得出來,父親對周筱雲的印象不錯。
坐下後,林克翰對兩張椅子之間的空隙皺起眉,主動移近到周筱雲身旁,順便把左手放在她肩上,打算整頓午餐都這麼做,好讓她明白,她隨時都可以依靠他。
桌上早已擺滿菜餚,當家主母胡文馨招呼道:「趁熱吃,別客氣呀!」
「謝謝。」周筱雲拿起碗筷,卻沒有立刻動作,等長輩先動筷了才挾菜,林克翰看在眼裡很滿意,心情一好就替她挾了幾樣菜,天曉得他可沒這樣伺候過女人。
禮尚往來,她也替他挾了幾樣菜,忽然他覺得胸口暖暖的,原來有老婆在身旁是這麼舒服,他更加確定要把她娶進門了。
明知父親和繼母把這一幕都看在眼裡,他停不住這些小動作,就讓他們在心底暗笑吧,他沒興趣玩那些離婚、再婚的遊戲,這場婚姻絕對會是一輩子的事。
林冠廷開口問了第一個問題:「筱雲,我聽說你在你哥的公司上班?」
「嗯,當助理。」周筱雲小小聲的說,顯得有點不好意思。
林克翰知道老爸不會多問,林家男人對女人的工作能力毫無興趣,只要求她們漂亮、聽話、安分,還要能多子多孫。
「你會不會打牌?」
沒錯,會打牌比較重要,林克翰差點笑出來,只見周筱雲愣了一下才回答:「會一點。」
「沒關係,我們會教你。」林冠廷神情從容繼續發問:「你打算生幾個孩子?」
「我……」
周筱雲顯然不知所措,林克翰立刻替她回答:「爸,你這麼急會把她嚇到。」
他老婆膽子很小的,他自己都怕會嚇著她,哪輪得到他老爸?他握在她肩上的手開始畫圈,透過衣料能感受她的體溫,從她身上傳來一股淡香,他想把臉埋進她的長髮、她的頸窩、她的胸前……Stop!現在不是想那些事的時候,但他必須盡快跟她結婚,沒錯,這就是結論。
林冠廷放下筷子,一本正經道:「現在有些女人都不肯生孩子,先問一下是會怎麼樣?」
「這種事也得順其自然,說不定是我有問題。」林克翰很少跟老爸頂嘴,但今天他不打算讓步,誰也別想給他老婆難堪。
「我們林家的男人不可能有問題!」
看他們父子快吵起來了,胡文馨出面打圓場:「好了啦,年輕人時間多得很,慢慢來。」
林冠廷仍堅持己見,對準媳婦說:「結婚有紅包,生孩子也有紅包,不怕你來拿,就怕你不拿!」
周筱雲仍是一臉驚慌,林克翰正想替她回應,卻聽到她禮貌回應:「謝謝。」
「免客氣!阿翰很有責任感,你嫁給他不會吃苦,只要你做個乖媳婦,多生幾個小孩,我們做公婆的也不會虧待你,放心吧!」
周筱雲只是微笑,沒發表任何意見,林克翰心想她八成嚇呆了,才第二次見面,他就把她當成自己老婆,他老爸則是高談闊論,說得好像他們已經結婚了。
不過他很高興她沒有抗議,果然是個懂事的女人,家教好、氣質好,讓他越看越滿意。
這頓午餐吃得還算和平,最後兩位女士去化妝室,林克翰原本想跟著,但繼母似乎有些話想跟周筱雲說,女人間的話題他不方便介入。
林冠廷摸摸鬍鬚對長子說:「這個女孩子不錯,家境好,長得水,個性也乖。」
「如果爸贊成的話,我決定把她當成結婚對象。」林克翰不用問也知道老爸的答案,只是表面上仍要有點禮貌。
「我贊成,不過還是你自己做決定,別到時有問題怪到我頭上。」
「是我自己選的人,當然我自己負責。」
林冠廷瞇起眼,笑得頗為暖味。「老實說,你是不是煞到她了?」
「我是合理考量,她讓我省了不少時間,我沒空再找別人。」這是實話,林克翰一心只想拚事業,婚姻雖然也排在行事歷上,但必須以最高效率進行,他可不想白費功夫。
「說得這麼平淡,我還以為你們乾柴烈火咧!」
「你也知道我很實際的,如果她不是周家的女兒,我不可能考慮,如果她個性太難搞,我也懶得理,剛好她就是非常適合我。」
林冠廷聳聳肩不再爭辯。「你歡喜就好,早點讓我抱孫就對了。」
「我會努力,但你先不要給她壓力,她的個性比較緊張,還有點……嬌弱。」想到她依偎在他身旁的感覺,他的手心不由得一陣發熱,真想把她整個摟進懷裡。
「還沒結婚就這麼疼老婆?」林冠廷忍不住挖苦兒子。
「她需要人照顧,我既然有能力,當然是由我罩她。」大男人保護小女人有什麼不對?他的肩膀擔得起,她只需靠著他就夠了。
「好,疼某大丈夫,看你過了七年會不會癢起來?」林冠廷一副過來人的口氣。
「七七四十九年都不可能。」
林冠廷聽了仰頭大笑,林克翰則是暗自握拳,再次對自己承諾,他的婚姻就像他的事業一樣,將會是完美而成功的典範!
「我阿姨跟你說了什麼?」在開車送女伴回家的路上,林克翰這麼問道。
「呃……」周筱雲不知該不該說出口,他的繼母在化妝室給她上了一堂課。
「不用怕,儘管說。」
唉,她最怕的就是他好不好?雖然他表現得頗為和善,吃飯時一直把手放在她肩上,好像她隨時可以躲進他懷中避難,卻讓她因此更緊張,他們兩人一點都不熟,怎麼他已經把她當自己人了?
「快說!」
他的語氣流露不耐,大男人果然現形了,她就知道!「你阿姨說……女人要懂得撒嬌,有時候可以發點小脾氣,但一定要給男人留面子,尤其不能在外面鬧笑話。」
「她說這些幹麼?」他眉頭皺起,表情警戒。
「這樣的話,男人才不會跑掉。」此外還有一些眨眼、嘟嘴、裝哭的技巧,但她想了想還是不說的好。
這話讓他眉頭一鬆,同時低笑起來,害她小嚇了一跳,這還是第一次看他如此放鬆,沒想到他的笑聲還滿好聽的。
「我阿姨沒什麼安全感,老是懷疑我爸會再討小老婆,難怪會跟你說這些有的沒的。」他停頓一下,若有所思。「你不用放在心上,她是有點心機,但不會是惡婆婆。」
婆婆?他們才第二次見面,他當真以為她一定會嫁他?難道她就沒有別的選擇?就算這是事實好了,她還是不想面對,尤其是他那理所當然的態度!
她暗自在心中碎碎念,當車子在紅燈路口停下,他才轉向她問:「怎麼了?」
「你爸說到生小孩的事……」不是她愛念,但這進度會不會太神速了?
她話還沒說完,他急著聲明:「你不用有壓力,有我在,我說了算。」
果然是他說了算,她的預感沒錯,眼前這男人不會聽任父母指揮,他獨立自主有魄力,但他有沒有想過?他自己也是個威權代表,他可以不聽任何人的話,別人卻不能不聽他的。
看她沉默不語,他繼續解釋:「我爸的個性比較硬,有時候就愛強人所難,可是他拿我沒辦法,在工作上我已經獨當一面,在生活上也是我自己做決定。」
「喔。」他是在安慰她?給她信心?天曉得這完全是反效果,無奈她不敢說出真心話。
他點點頭,改變話題說:「下週六我去你家接你,我們到郊外走走。」
這是宣佈,不是詢問,她聽得非常清楚,這男人已經找到跟她相處的方法了,就是直接告訴她該怎麼做!人跟人之間總有強弱之分,強者很快就察覺誰是弱者,然後開始恃強欺弱!
「你有沒有什麼想去的地方?」
哇,她應該感激涕零,他居然想知道她的意見呢∼∼快把握機會吧,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於是她小心翼翼的說:「可以去海邊嗎?」
「當然可以。」
他說得彷彿皇恩浩蕩,她聽了只想翻白眼,但這種事只有她自己在房間時可以做,很小的時候她就被哥哥教訓過了,淑女絕對不能失去風範,就算被綁架了也要有禮貌。
眼看她家到了,終於不用再演戲了,她立刻解開安全帶,保持禮貌道:「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用客氣,我會打電話通知你時間。」
當然是通知,難道會是請問或商量嗎?她用膝蓋想也知道,他會自己決定約會內容,她只要打扮得美美的出現就夠了。
他連她的手機號碼也沒問,她確定他手邊早有她的詳細資料,若不是調查清楚了,怎麼能肯定她就是賢妻良母的人選?說來還真該感謝她一片空白的感情紀錄!
「再見。」她走下車,忍不住加快腳步,希望早點離開背後那男人,他一定還盯著她,那銳利的眼神讓她不安,嫂嫂說得對,男人想吃女人的模樣太死相了。
周筱雲一打開家門,傭人向她招呼道:「小姐好。」
「好。」她硬擠出微笑說:「我中午吃得很飽,晚上不用煮我的分了。」
沒錯,她被自己的挫折感撐得很飽,一時還消化不了。她知道哥哥和嫂嫂帶孩子出門了,家裡只有兩個傭人在,至於父親……就算他在家也不會理她。
當她準備要回房,看到一個人影走出書房,正是她父親周永鈞。
「爸,我回來了。」就算再不熟也得打聲招呼,她畢竟是他女兒。
周永鈞盯著女兒好一會兒,眼神中仍有一絲痛苦,她知道自己長得很像母親,難怪父親不想看到她,如果她是兒子的話,情況可會好一點?
「順利嗎?」
「嗯。」她知道他問的是什麼,大家都非常關心她的歸宿,萬一她嫁不掉就是愧對列祖列宗。
「好好把握,不要搞砸了。」
「是。」這回要是搞砸了,一樣得繼續相親,等年紀大了更沒得挑,她腦袋不好但很有自覺。
她沒別的話說,父親顯然也是,這幾句對話已經算是太多了,於是他們各自回房,各自滿懷心事又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