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衣戲碼再次上演。
「真要奴才脫衣袍?」好半晌,上官向陽咬牙再問一次。
「對。」龐月恩用力點頭。
鳳眼微瞇,他突地動手解衣袍的繩結,此舉嚇得龐月恩倒退三步。
不會吧,她不過是想要整他一下,他真的要脫?
只見三兩下,他已經解開外袍,拉開中衣--
「停」她突然喊。
上官向陽唇角微勾,心中認定她再怎麼愛鬧,也定有幾分姑娘家的矜持,正滿意地打算拉攏中衣時,卻聽她又喊--
「別動!」快速伏首在雲石案上的龐月恩嗔道,瞪了上身半赤裸的上官向陽一眼,隨即又埋首在案上,振筆疾飛。
就見上等宣紙上頭,墨汁濃淺不一地勾勒出肌理分明的身軀。他壯而不碩,精而不瘦,十足的陽剛味,卻不粗獷,穿上衣衫還頗有幾分斯文,但脫下衣衫,卻莫名讓作畫的龐月恩羞紅了喇頰。
這樣的他,使她腦海中翻飛著靈感,在畫中的他身旁空白之處,不斷地畫下各式各樣的首飾。
真的畫了?上官向陽難以置信極了。
他直瞪著快筆落畫的新任主子,眼角卻瞥見有抹身影靠近她身邊的窗口,二話不說拉攏衣袍,卻聽著龐月恩吼著,「誰要你遮了?給我脫」
上官向陽深邃的黑眸不斷左右移動,暗示她窗外有人。
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她的清白已經是半毀了,再加上他衣衫不整,就算他們沒做什麼下流事,不管有沒有人看見,她的清白也已經確確實實毀在他手上,況且眼前,她娘就在窗外!
「是呀,向陽,月恩要你脫,你就脫吧,沒關係的,呵呵呵。」龐夫人扇扇掩笑,從她的眉眼,看得出她年輕時迷人的嬌俏模樣,但嘴裡說出的話……根本就是女兒的翻版!
不,該說有什麼娘,就有什麼樣的女兒!
「娘,我在忙,沒空理你。」龐月恩眼也不抬地繼續作畫。
「沒關係,娘只是拿了點糕講來給你嘗嘗,你忙完再嘗。」龐夫人依舊笑呵呵,身邊聰明的丫環則低看頭,匆匆把糕餅擱在桌上後,便立即轉身退出房。
在離去之前,龐夫人還不忘上下打量上官向陽一會,然後才滿意地離開。
這是什麼狀況?動彈不得的上官向陽一張俊臉都快黑了。
以往他從不覺得龐夫人這麼的……直接,為何今日再遇見她,總覺得她打量他的眼光似乎與往常不大相同,尤其是臨行的那抹笑,讓他看了渾身發毛。
「小姐,還要多久?」事已至此,他無奈地閉上眼問。
「把眼睛張開」龐月恩用氣呼呼的口吻掩飾自己慌亂的心跳。
上官向陽眼角抽了抽,不知道在心裡暗斥多少次她的傷風敗俗,但終究還是張開眼,對上她難得羞搬卻又銳利無比的媚眼,心尖顫了下,隨即被他極力穩住,不著痕跡地移開目光。
有誰家的千金會要自個兒的侍從脫掉上衣供她作畫的?
他知道她身為龐府巧飾浦的當家繪手,可繪出新的首飾跟他裸身有何關聯?
「手舉高一點。」
聽她又下令,上官向陽忍不住擰起濃眉,「小姐,你要繪新的首飾,跟我手舉高不舉高有什麼關係?」
「唉,你不懂,快快舉高。」龐月恩羞歸羞,但此刻靈感泉湧,急看催促他快點配合。
他確實不懂,對繪圖確實外行,何況她是主子,也只好任她子取予求了。
「趴下、趴下。」
手舉高沒一會,她又再下令,儘管不懂得怎麼趴,他仍乖乖地往前趴在軟榻上頭。
「仰躺、仰躺。」
上官向陽宛如傀儡一般。一個口令一個動作,翻了個身,瞪著紫檀打造的橫樑,還沒喘口氣,又聽她說:「看著我。」
當他的風眼橫睨向她,龐月恩當下心頭一顫。
他的視線如無形的網,撒在她的心間,將她緊緊捆綁,想要冷靜都不能,明明是個男人,明明是個陽剛味十足的大男人,為何這眸色卻妖魅得讓人臉紅心跳?
他的眸色如箭,龐月恩就這麼被定住,無法動彈,原先患意飛舞的筆僵在手上,隨著他的視線,纏得她的心跳愈跳愈劇。
本來是想逗他才要他脫衣的,誰知道他衣衫一脫,她真的滿腦子圖騰翻飛,腦海中都是為他量身打造的各式首飾,好比束環,玉冠,甚是纓環革帶……她想趕緊畫下,免得靈感稍縱即逝,可誰知道畫著畫著,筆下的宣紙不見圖騰,反而換上他半裸的畫像了?
上官向陽瞅著她。只見她星眸化作春水,秀妍粉顫佈滿排色,濃睫顫點若蝶矍,恍若拍打在他胸口上,震的是他的心。
大白天的,孤男寡女共處在琅築閣的偏廳後側歇房,他衣衫不整,氣息紊亂,她目不轉睛,羞態可掬,入夏的天候在炙陽底下蒸起的熱氣,卻比不上這房內濃得化不開的旖旎熾烈。
他心思鼓動,卻咬牙死命撐住;她六神無主,有點玩火玩過頭,卻不知道該怎麼滅火的趨勢,直到--
「小姐、小姐,邢老來了。」
小雲兒人未到聲先到,腳步聲迭聲而來,最後趴在窗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卻壓根不敢看向裡頭半裸著上身的男人。雖說她待在小姐身邊多年,但還是沒法子像小姐那麼理直氣壯地讓眼睛吃豆腐。
龐月恩像是被人解了穴,停頓了會兒,下筆的速度更快了,輪廓、神韻迅速勾勒完整,而後抓起紙張猛吹,邊喊著,「向陽,去幫我端壺茶,小雲兒,你快點進來。」
「是。」小雲兒氣還沒喘完,趕緊再衝進屋裡。
上官向陽已經拉整了衣袍,閃身到外頭,才剛踏出拱門,便與迎面而來的邢老對上,他沉穩地朝邢老點頭示意。
在經過邢老身邊時,邢老開口了。「老夫跟你說過幾次了?」
聞言,他頓住。
邢老精爍的眸嚴厲地瞪視著他。「別仗著小姐欣賞你,就往小姐身邊沾。」
上官向陽微垂眸,不語。
「最後一次警告你,奴才就是奴才,一輩子也不可能當家做主!」話落,邢老拂袖而去。
背對他負手而立,上官向陽緩掀長睫,回想起過往,第一回陪著老爺一道拜訪龐府,在他過度親近那時年歲尚小的龐月恩時,邢老就這麼警告過他。
之後他每來一回龐府,總免不了邢老的一頓訓斤,如今想想,也許他奴性如此堅強,有八成都是被邢老給說成習慣的。
其實,邢老的訓斥他一直都記得,刻在心底不曾遺忘。
頓了下,他不以為意地抿了抿唇,朝茶水間的方向走去。
而拱門後頭的琅築閣,則因為邢老突然到訪顯得有些雞飛狗跳。雖說邢老不過是龐府總管,但是對龐月恩而言,在某種情況下,他比她爹還要像個爹,規矩特多,道德禮俗無時無刻掛嘴上,一見到她,若無雜事打擾,被叨念個一個時辰是常有的事。
於是,在邢老面前,為了避免那駭人的嘮叨碎念,龐月恩都會盡其可能地乖一點。
「小姐,在繪圖?」邢老拘禮地站在窗口,瞅看她正在畫的彎月銀飾簪。
「呃,是啊。」龐月恩玉顏薄覆汗水,但不是因為應付邢老所致,而是仍震懾於上官向陽那強而有力的視線。
「看起來像是繪得差不多了。」
「是啊、是啊。」當然是差不多了,這畫是她半個時辰前畫的,而方才畫的美男圖,正被小雲兒妥善地藏在她房裡的書架上。
「那麼必定有閒聽奴才進言?」
「……」去!早知道就拿另外那幅畫到一半的……「邢老,又怎麼了?打嫂子進門至今,我不是一直都乖得很,哪兒都沒去?」
「奴才今夭想跟小姐說的是,上官『奴才』的事。」他特地加重了奴才兩字。
龐月恩努了努嘴,不好當面糾正邢老,只好強迫自己聽而不見。「向陽怎麼了?他這個貼侍一直跟在我身旁,不可能出什麼亂子。」
「正因為跟在小姐身邊,才怕出亂子。」
「這樣能出什麼亂子?」龐月恩將手中的螺錮筆擱在筆座上,懶懶地瞅著一年四季都嚴肅得很嚇人的邢老。
「他不是住在小姐院落?」
「他是我的貼侍,不待在我的院落,要待在哪呢?」貼侍貼侍,不就是貼身的侍從,要她一喚就能到她身邊,要是將他發派到其他院落,饒是她在這裡喊到喉嚨破他也聽不見吧,那要這種貼侍做啥?
「小姐,人言可畏啊」邢老語重心長歎道。
龐家有三名兒女,大少爺龐祖恩知書達禮,二少爺龐天恩粗獷卻不逾矩,偏偏這三千金……萊警不馴、冥頑不靈,怎麼勸說都沒用。
瞧,這琅築閣四方格局,中庭引金水河的分支入園,迭石崢嶸,穿柳渡杏。房舍落在四面,以通廊互餃,位落北邊的主房采樓台建築,以往發派貼身丫環小雲兒住在西邊偏房,就已算是主從不分了,現在再加了個男貼侍住進東邊偏房……
「就算是人言可良,也是落在這龐府裡頭,準有膽子敢在邢老眼底喳呼,甚至是流傳到外頭?」龐月恩笑瞇了眼,明著捧邢老總務一把罩,又拐著彎暗指,若外頭有冷言閒語,必定是他管事不周。
「小姐,你是著了那奴才的道?」邢老已屆花甲,怎會聽不出她淺薄字句裡說的真意?
「邢老,不要左一聲奴才右一句奴才,你是看著我長大的,難道你希望在我眼裡,真把你當個老奴才看待?」她討厭奴才這兩個字,更討厭邢老不斷用這兩個字來形容上官向陽。
邢老是個好人,也是個正直拘謹過了頭的人,常使她喘不過氣,每每看見他,總讓她忍不住想,早晚有天上官向陽也會變得跟他一樣。
「奴才只是個奴才。」
「可在我眼裡,你不是奴才,在我心裡,向陽更不是個奴才。」她眸色晶潤,語氣堅決地聲明。
對上她堅定的眼眸,邢老心裡已有了盤算。
「奴才先退下了。」
「……別再找向陽麻煩。」待邢老走到兩三步外,她才啟口。
邢老頓了下,花白的眉一攢,心中的決定更加堅決,隨即快快不快地離去,正巧和上官向陽再次擦身而過。
然而這一回,他什麼都沒說,就連看他一眼都沒有。
「小姐,茶來了。」上官向陽不以為意,端著茶走回屋內。
「不喝了。」龐月恩支手托腮,睞著窗外。
面對她說風是風的個性,上官向陽一點也不介意,就守在她身後約兩步遠的距離,她沒開口,他自然不會搭腔。
就這樣沉默了好一會,龐月恩突地起身。「走。」
「小姐去哪?」
「上街!」她要去換換心情,一掃剛剛滿肚子的悶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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