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署的夜,有幾分熱意,但也夾著幾絲異樣的涼風,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上官公子,小姐關在房裡,連飯都不吃,也不准我靠近。」一見上官向陽踏進琅築閣,小雲兒立即拉著他往後方的樓台走。
「都這寸分了,還沒吃飯?」聞言,他擰起濃眉。
「嗯,我把飯菜擱在這裡,你端進去給小姐吃,好嗎?」踏進偏廳,擺在中間的實木圓桌上擱了個木盤,上頭擺著幾樣菜色。
「好,這兒交給我吧。」
待小雲兒退下,上官向陽端看木盤繞過偏廳後方的廊,轉進她的房前,貼看鑲貼看錦紗的門,喊著,「小姐,該吃飯了。」
「……我不餓。」一開門,濃濃的鼻音顯露她哭了一晚。
他心疼地看著門板。「小姐,我也還沒吃,陪我一道吃,好嗎?」
「你去看你的凜兒就飽了,幹嗎吃?」她撇著嘴,語氣酸得很。
「你開門,我跟你道歉。」
「你又沒錯,幹嗎道歉?」她嘴硬地輕斥。
「……我錯在不該對你說重話。」上官向陽沉聲喃道,緩而柔的語調裹著濃濃的歉意,聞者皆能明白他的心意。
趴在床上,用絲被把自己裹成一團的龐月恩探出頭,坐起身,走到梳妝台前,看見自己發都亂了,眼腫鼻紅的狼狽模樣,更是不肯開門。
「不要,你走開。」她坐在梳妝台前,死也不要讓他看到她這副模樣。
「你再不開門,我要踹門了。」他語調一轉,宛如蓄勢待發的猛獸。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驚呼,轉身瞪向門板,懷疑他真的會踹門而人,快手拔掉發上的首飾,解開編結散亂的發。
千萬慢點踹門!她的頭髮打結了!
「為什麼不能?」
「你不是最守主僕分際嗎?怎麼可以踹門?」龐月恩緊張地看看門板,好不容易才扯開打結的髮絲。
「你真視我為奴嗎?無妨,我只是一個愛你的男人,若你要我為奴,我就是你一輩子的貼侍。」他低喃著,話中夾雜微乎其微的歎息。
聞言,龐月恩淚水決堤,隔著水氣瞪著門板,氣自己輕而易舉被他挑動芳心,一舉一動全都為了他,心裡想的念的都是他,再氣再惱,只要他一句話,她就生不了氣……她真的被他磨得半點牌氣都沒有了。
門外的上官向陽等了一會,沒聽見屋內有任何動靜,於是單手托看木盤,騰出另一手,以手刀輕鬆地斬開門門,半點聲響都沒有,唯有在他緩緩推開門之際,斷掉的木門應聲落地。
「你怎麼進來的?」龐月恩宛如驚兔,跳起身望向他。
「推門。」
「我上了閂--」一想到自己的說謊,她連忙回身躲上床榻,抓起絲被往頭一蒙,死都不肯見他。
「總是弄得開的。」把木盤擱在床榻前的小圓桌上,他走到榻前,在床沿坐下,輕扯絲被。」小姐。」
「你出去」感覺絲被被扯動,龐月恩趕忙抓得更緊。
不敢貿然扯開絲被,他只好連人帶被地摟進懷裡。「還在生我的氣?」
「不敢。」她已心軟,可嘴巴仍硬得很。
「對不起。」他的臉貼著她的,儘管隔著絲被,依然感覺得到一抹濕熱,忙將絲被扯開,對上她淚濕的臉。「怎麼哭成這樣?」
看她哭腫的眼,紅通通的眼和鼻,那淚水帶著鹹澀痛進他心底,讓他不捨又懊惱。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嘴一撇,淚水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想揪回絲被,可力氣比不過人,既然扯不回來,她乾脆丟開被。
很狼狽,很醜陋吧?想看就看,反正她已經無所謂了。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擔心凜兒。」
「你沒有責怪我就可以凶成那樣,要是有責怪的意思,那不是要親手殺了我?」他從沒有那樣凶過她,真的傷透了她的心。
「凜兒像妹子,為了上官府,她不顧自身安危接近夏侯懿,我擔心她是自然,瞧你哭成這樣,不是要我心疼死嗎?」他以指揩去她的熱淚,可她的淚就像是綿綿的六月雨,怎麼抹也抹不盡。
「你也會心疼呢?」她撇著嘴。
「會。」
「那你以後不准再那樣罵我了。」
「好。」他笑著承諾。
「絕對不准再那樣凶我。」她像個娃兒,拗著要承諾,一樣討過一樣,他樣樣皆允,寵她疼她,舉措眸色已溢於言表。
「好。」
「不准再叫上官凜凜兒」這是最重要的一點。她很在意。
上官向陽不由得笑開白牙。「好。」
「還有,不准讓我以外的姑娘家碰你發上的束環。」她一字一句說得很重,大有一觸犯,她立刻翻臉的狠樣。
「遵命。」他莞爾笑著,這才恍然大悟,她到底是氣凜兒哪一點。
「還有,不要再叫我小姐。叫我的名字。」說這話時,她粉頰微紅。
「月恩。」
他喊得太自然,龐月恩一時沒防備,彷彿被下了咒,眼就直直定在他身上,似乎連魂魄都烙下他的影,注定這一世,喜怒哀樂都隨著他起起伏伏。
瞧她止了淚,上官向陽輕攏了攏她散亂的發,以指輕梳,梳順了她濃密烏亮的檀發。「吃點東西好嗎?」
「你餵我。」
「好。」轉過身取來木盤,順手擱在床榻邊上,他一口飯一口菜地餵著。
「你今天又拿我當幌子,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出門,實際上,你根本只是想利用跟我出門,跟她碰頭。」如今心情一寬,再嘗到自己最愛的菜色,頓時她胃口大開,但嘴上還是不肯輕易曉過他。
她氣的就是這個,總覺得自己在他心裡並不是最重要的。
「那是巧遇。」上官向陽邊喂看菜,邊據實以告,「我若要跟她碰頭,我要出門還不簡單嗎?」
「呢,那你今夭到底是跟上官凜聊什麼?」她吃著飯菜,佯裝漫不經心地問。
「老問題。」
「漕運?」
「嗯。」上官向陽欣賞地看著她。他就愛她的聰慧,一點即通。
「你有沒有問她,她到底要做什麼?」
「沒。」
「你問都不用問的?」就這麼放心交給上官凜決定一切?
「凜……凜辦事,我向來很放心。」想起承諾,他立刻改了習慣。「你想,她可以在及算那年統管上官家南北近百家的鋪子,本事還不大嗎?」
「可不是嗎?她本事大到上官府被人連根剷除都沒發覺呢。」龐月恩撇撇嘴,語氣酸得很。
「那狀況不一樣,況且,事情發生的當頭,她人在南方打通管道,新設浦子。」面對她的酸言酸語,他倒是不以為意,笑笑,繼續喂菜。「況且,有些事是老爺不願讓她擔心,一直隱瞞,就連我,也是到了最後才發覺情況不對。」
「是喔。」龐月恩噘起嘴,暗忖漕運向來是京城收稅賦的主要流通幹道,一般商賈想要利用漕運運輸商貨,若不是與官有交結,就得要富霸一方。如今上官凜想要這條線,必定是為了夏侯懿,可她記憶中,應該可以沿用原上官家的特權才是,何苦還要再另請令牌?
不管怎樣,上官凜一定有她的用意,向陽不過問,她自然也摸不著頭緒。不過眼前最重要的,還是得要拿到通令牌才行。
除了七王爺外,還能殿誰請調?
她垂眼細思,由著上官向陽餵食,直到吃了快七分飽,才突地想起,「你不是也還沒吃嗎?你先吃一些。」
「你多吃點。」他夾了口菜湊到她唇邊,她卻緊閉著唇。「月恩?」
「你吃,你吃了我才要吃。」這點她非常堅持。
「要我吃?」就以這副筷子?
「嗯。」龐月恩哪想到這層面上,只顧著要填飽他的肚子。
「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上官向陽以筷就口,甚至以口輕咬過筷端。而後神色自然地再夾口菜,送到她嘴邊。
龐月恩突然發覺有異。「等等、等等。」
「你不是說我吃了,你才要吃?我都已經吃了,你怎麼可以不吃?」他笑得狡默,看她面露驚慌,突然有點明白為什麼這惡丫頭以往老喜歡逗他了,原來這滋味竟如此快意。
「可是、可是……」她原本蒼白的臉被他這麼一逗,急速染紅,又羞又惱地瞪看他。「明明還有一雙筷子。」
她的原意是,既有兩雙筷子,那就她一雙、他一雙,可誰知道他竟然拿同一副筷子,想要她一口、他一口……這樣很羞人耶!
「這樣比較快。」上官向陽硬把筷子再度湊向前。
「我、我吃飽了。」
「再吃一口。」
「可……」
沒有可是,她已經被強迫餵了菜,粉頰紅潤到快要釀出血來了。
只見她撇看嘴,羞惱嬌嗔看,「你可惡。」
「是你要我這麼做的。」他得意地笑瞇了黑眸。
「壞蛋。」她小聲咕噥,偏又貪看他的笑。
若是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這樣笑著,該有多好!
要他心無掛念,也唯有幫助上官凜奪回上官家產業吧!那麼,她能做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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