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莎坐在一群婆婆媽媽之間,努力回想自己為什麼會陷入這種境地。
好像是她在前往市場的途中,遇到開雜貨店的葉婆婆。熱情的葉婆婆打過招呼後,便拉著她到財嫂家加入其它三位婦人,說什麼中元普渡、殺豬祭天、請客時想順便煮客家鹹湯圓等等等,然後她就坐在這裡了。
沒錯,她現在正跟葉婆婆、麵店財嫂,和其它兩位不知名婦人圍坐在陰涼的走廊上,搓湯圓。
搓湯圓……若是紐約的同事、朋友瞧見她這副模樣,肯定立刻送她到精神病院掛號。其實她自己也覺得不可思議,只好將一切歸因於無事可幹,太閒了。
「麗莎,湯圓不能太大,會煮不熟,比拇指頭大一點點就好。」葉婆婆好心指導。
「喔。」麗莎看了眼面前一大盤已完成的白色圓珠子,努力將手中的糯米團搓成同等大小。
「你在國外長大,一定沒吃過客家湯圓喔?」不知名婦人A問。
「沒有。」聽都沒聽過。
「我們客家鹹湯圓可是有名的美食呢,明天請客的時候你就知道有多受歡迎了。」不知名婦人B也說。
接下來,幾個婦人從湯圓食譜、流水席的菜色,聊到誰家的神豬最肥。麗莎搓著湯圓,有一句沒一句地聽著,居然不覺得無聊,她自己也很意外。
吵雜的引擎聲傳來,只見一輛載滿鋼架、木板的貨車停在對面的小廣場前,好幾個年輕體壯的男人從車上跳下來,當起了搬運工。
其中,也包含了譚子擎。
麗莎一眼就從眾人中認出他的身形。颱風離境已有五天,從小燕那兒得知,他這幾天除了幫一些村民重建菜園、果園,其它時間都窩在畫室裡,今日天氣放晴,也是她首次再看到他。
「他們在做什麼?」
「幫忙搭戲棚子。」葉婆婆解釋道:「鄉里八個村子每年輪流殺豬祭天,今年正好輪到我們好米村,村長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別看村子裡乎常那麼安靜,明天晚上可熱鬧得很。」
「原來是這樣。」麗莎也沒有很仔細聽,一雙杏眸忍不住追逐著那道頎長結實的身影。一如初見面時,他穿著白T恤和破牛仔褲,性感得沒天理。
「唉,不是我說,譚家兒子的那副體格真是沒話說,肩膀又寬,屁股又結實,連那張臉也比其它小伙子俊上好幾倍,嘖嘖嘖,連我看了都想流口水。」
嗄?!
麗莎幾乎跳了起來,驚駭地摀住嘴,眼睛往兩旁溜了一圈才發現……說話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身旁的婦人A。
厚……差點嚇死,還以為她把心裡的淫念不小心說出來了。
原來,眼睛偷吃冰淇淋的不只她一個。
麗莎趕緊假裝認真搓湯圓,耳朵卻豎得老高。一旁的葉婆婆將她的反應看在眼底,像是發現了某個天大的秘密,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鄉長的女兒不就很中意阿擎?」婦人B道:「黃小姐人漂亮、家裡又有錢,他要是討了人家,以後就有好日子過了。」
要她多事!麗莎立即決定婦人B是個討厭鬼。
「我看過阿擎對待黃小姐的樣子,很客氣,我想是因為知道他爸以前受過鄉長的幫助。」葉婆婆若有所思地瞥了麗莎一眼,接著說:「阿擎性子踏實,不會為了錢討老婆,如果他這麼久都沒有表示,多半是對黃小姐沒那個意思。」
還是葉婆婆說話中聽!麗莎對老婦人的好感往上直飆。
憨厚、寡言的財嫂突然想起一件事,說:「我冰了一壺仙草茶,外面日頭大,我去拿給那些幫忙搭棚子的人喝,消消暑。」
「你這個歐巴桑去做什麼?」葉婆婆出聲攔住她,老臉上有著戲謔。「年輕漂亮的小姐送的茶才解渴,麗莎,你去好了,反正你搓湯圓的速度我老太婆也看不下去。」
「對對對,沒錯!沒錯!」其它婦人哄笑著附和。
「嗄?」麗莎愣住。她怎麼會淪落到當送茶小妹?「我、我才不要……」
抗議無效,於是麗莎認命地提著一大壺仙草茶和杯子,過了馬路。
幾個婦人看她提著冷飲,走向村裡最俊帥的男子。
「我都沒發現,男的俊、女的美,其實林小姐和阿擎看起來很配呢!」婦人A說道,其它人則點頭贊同。
葉婆婆只是笑,笑得很開心。
「譚子擎。」
是她!譚子擎倏地轉身,黑眸中飛掠過一抹訝異:心跳漏子數拍。
「你怎麼會在這兒?」
被那雙眼睛一瞧:心臟不聽話地撞擊著胸口,麗莎覺得腦子好像突然當機了。
原本要討厭這男人的誓言早被踢到外層空間,她只能想到那粗糙、溫熱的掌心,只能想到黑暗中給她慰藉、讓她心安的溫柔嗓音……
「我……我在對面……搓湯圓。」為什麼這句話聽起來那麼可笑?
「搓湯圓?」他呆住,看了看時髦光鮮的麗莎,又瞥了眼對面那群平實的婦人,覺得很難想像那種畫面。
「不行嗎?」麗莎橫了他一眼。那是什麼表情?!
他連忙正色,眸中卻洩漏了笑意。「搓湯圓……很好。」
麗莎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彆扭的白癡,只想快快完成任務。
「財嫂煮了仙草茶,要我拿過來給你……呃……給你們喝。」
她把茶壺放在一張木板上,拿出一個免洗杯,盡著送茶小妹的義務倒茶。譚子擎怔怔地站著,癡癡地看著她的舉動。
她穿著一件看來相當昂貴的漂亮洋裝,豐脂般的白嫩手臂裸露在外,烏黑的短髮撩到耳後,露出因日曬而顯得粉紅的面頰,將他的心撩撥得難以平靜。
幾天不見,為什麼她比記憶中更加美麗、誘人?為什麼他愈來愈覺得她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人?
畫室裡的素描本上有了她的種種風貌,她的五官也已刻在心版上,為什麼他還是覺得不夠?為什麼?
「給你。」
「謝謝。」他接下冷飲,斂起心神,兩眼卻貪看著那張容顏,然後,他伸手在她頰上輕輕拂了下,麗莎完全僵住。
「你臉上沾到了一點糯米團。」
麗莎「喔」了一聲,心中遺憾他的碰觸如此短暫,但她藏起失望,看他遲遲未動手中的仙草茶,便催促道:「你快喝喝看,財嫂說如果太苦,她可以多加一點糖。」
譚子擎聽話地灌下一大口茶。麗莎的目光從寬闊的胸膛移到上下滑動的喉結,霎時有些口乾舌燥,很想舔去黝黑皮膚上的汗珠……
可惡!她覺得自己一見到他,就好像要化身成發春的禽獸,空前飢渴。
「茶的味道很好,替我謝謝財嫂。」
「喔……好。」她回魂,抬頭,不意視線與他交會,立刻又丟了神。
兩人的眸光牢牢地鎖住彼此,像是貪戀著對方的形貌,又像是有許多話想跟對方說,卻沒人發得出聲音,只是相互凝視許久許久,天地間彷彿只剩他和她……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
一道超殺風景的大嗓門冒出!
「小姐!我們也很渴ㄋㄟ……財嫂的仙草茶可不可以分一杯來?」厚……會被那兩個人磨死,眉來眼去、看來看去那麼久,仙草茶都曬成燒仙草了啦!
「哈哈,你哎哎叫什麼喔!」另一名苦力笑著拍拍夥伴的肩膀,起哄道:「人家小姐眼裡只有小譚,哪裡還看得到我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口渴的話回去找你老婆啦!」
麗莎幾乎不曾害臊,至少在她懂事以後就沒發生過,可是在這個炎夏的午後,在一個地圖上連標都沒標的偏僻小村莊,她居然因陌生人的幾句調侃而臉紅了。
可惜,她不是一朵會跺腳跑開的羞澀小花。
「話還那麼多,可見你們也不是多渴,我把茶拿回去還給財嫂好了,免得浪費。」她兩手插腰,用力瞪著那兩位不相干人士。
「不要這樣啦!小姐!我們自己來倒茶好了,你跟小譚繼續看來看去,不用理我們,我們發誓絕對不會打擾。」此語引來其它搭著戲棚的男人一陣大笑。
麗莎的臉爆得更紅,譚子擎也很尷尬,可是他又覺得她臉紅的模樣好可愛,讓他好想立刻將她扛回家,獨自享有。
凶巴巴地又賞了不相干人士幾個白眼,麗莎對譚子擎說:「你忙你的,我去倒茶給他們喝。」
「我來就好,你回對面去,太陽大,別曬著了。」
幾句輕柔的叮囑比烈日更具威力,麗莎覺得四肢虛虛軟軟的,胸口卻漲得滿滿的,好像有人在心房灌滿了蜂蜜。
「嗯。」破天荒地,她柔順點頭,全無意見。
她輕飄飄地過了馬路,看見走廊上那幾個眉開眼笑的婦人,突然發現她們其實很可愛,而這個滿是稻田和菜園的村子,其實……也沒那麼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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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豬祭天,八年一度的盛事,好米村的居民就算沒殺豬,也都多數有請客,客人從四面八方湧來,原本寧靜的小村莊顯得熱鬧非凡。
親友甚少的譚家沒請客,剛到村裡的麗莎更不屬於這項傳統的一部分,但是她和譚家兄妹皆受邀到葉婆婆家享用豐盛的酒席。三人酒足飯飽後,小燕拉著哥哥和麗莎走到鑼鼓喧天、滿是外來攤販的街頭。
少女一臉笑咪咪。嘻嘻……她可是有計劃的,今晚她要當邱比特!耶!
「啊,那是小惠!」不到幾分鐘,小燕就「巧遇」同學,跟譚子擎說:「哥,我跟小惠去玩,十點以前會回家,你陪麗莎姊四處走走,要讓她玩開心一點喔!」
不等兄長回答,小燕就揮手掰掰了,剩下譚子擎和麗莎面面相覷。
「你想逛逛嗎?」他問。
「好啊,剛剛吃太多湯圓了,走走也好。」她不想回到孤零零的屋子,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們並肩走在一起,他總是小心地不讓街上其它人碰撞到她。麗莎向來對所謂的「紳士風度」不以為然,認為那都是男人獻慇勤的一種手段,但是他的舉動,讓她覺得心窩暖暖甜甜的。
「他在賣魚嗎?」麗莎指著一個攤販好奇問道。
「不是,那些金魚是給人撈的,撈到的就可以帶回家,他賣的是小漁網。」
「哪有那麼好的事?」麗莎不信。「要是我把他的魚全撈光呢?」
「恐怕不太容易,想試試嗎?」
「試就試。」麗莎最抗拒不了挑戰了。
譚子擎笑了,她眼中那抹好勝的光芒真教他著迷。
結果麗莎連破三支漁網,裝戰利品的小水盆還是空空如也,火氣倒是一肚子滿。
「老闆,你這根本是坑人嘛!」
「小姐,我王發財做生意一向老老實實,你這樣說有點過分喔。」老闆一臉備受冒犯,有點不高興。今天生意才剛開張就遇到一個煞星,有夠衰!
「你這漁網根本是紙做的,一浸水就破,這不是坑人是什麼?」
哇咧——廢話,不用紙漁網還賺屁啊!「全世界的撈金魚也都用紙漁網,撈魚是要有技巧的,我跟你講。」
老闆埋怨地拋了個「也不管好你的女人」的眼神給譚子擎,譚子擎有點無奈,卻覺得更好笑。
「你那麼有技巧,撈給我看。」麗莎可不打算輕易放過他。
「好,我就撈給你看。」老闆接下挑戰書,捲起衣袖,親自下海證明。
事實證明老闆的生意不是做假的,一出手就連撈五尾,黑黑瘦瘦的臉滿是得意,麗莎氣得快內傷,不服氣到極點。
「再給我一支紙網!」
不肯服輸的神情讓她的臉龐更加耀眼,譚子擎覺得自己的心魂都被勾走了,好想吻上那兩片倔強的唇。
但他只是在她身邊蹲下,握住那只拿著紙網的小手,說:「我記得小時候是這樣撈的,從四十五度角切進水裡,選角落魚群聚集的地方,紙網不要在水裡泡太久……」
麗莎任他指引著自己的手,他的體溫、他的嗓音奪走了她的注意力,她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直到一尾金紅色的小魚落在小水盆裡,她驚喜地瞪大眼睛。
「撈到了、撈到了!譚子擎,我們撈到了!」她興奮地大叫,揪著他的手,快樂得像個孩子,連原本不太高興的老闆也忍不住笑。
「快,再撈,我非得打敗老闆不可!」典型的麗莎式語氣,老闆卻聽得臉又黑了。
「我們來試試。」譚子擎笑著應允。
面對那雙發亮的眼睛、那張神采逼人的笑靨,就算她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拒絕不了。
兩人手握著手,親密無間地一塊兒撈魚,彷彿週遭的一切完全不存在,自然也未留意不遠處,一雙漂亮的丹鳳眼正幽怨地注視著他們。
黃心柔好嫉妒,心頭像是被針戳著般發痛。她跟父母受邀到好米村作客,晚餐之後來到街上走走,卻沒想到會看見這幅景象。
三年了,她等了三年,就等子擎哥瞭解她的情意,就等他有所表示,可是他從頭到尾都只是對她很和善,一如他對所有的人。
她從來沒見過子擎哥用那種既愛慕又寵溺的目光注視著任何人,更無法想像沈穩、成熟的他,會像個小孩子似的蹲在地上玩撈魚這種幼稚的遊戲。
林小姐才到這個村子這麼短的時間,說不定很快就要離開,她憑什麼得到這種特殊待遇?憑什麼奪走子擎哥的全副注意力?她憑什麼!
明月高掛,麗莎緩緩踩在映著淡淡銀光的小路上,嬌艷、飽滿的嘴唇就是難以克制地往上彎。今晚她撈了金魚、打了彈珠、射了水球,贏了一大堆戰利品,但是她一樣也沒留下,因為多年未有的平靜與快樂,就是最大的戰利品。
一切都來自於身邊的這個男人。
她轉頭看他,再一次為那俊挺的容貌迷醉,為那內斂、沉穩的氣質心折。
一直以為浪漫是鮮花、是燭光、是昂貴的香檳、是精緻的禮物,然而這個夏夜,在這個平淡無奇的村落裡,在這條坑坑洞洞的鄉間小路上,她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浪漫……一切都是因為有他在。
這代表了什麼?為什麼他對她有這種影響力?
答案,在她心中緩緩浮現,直到清晰無比。
「譚子擎,我喜歡你。」
清清楚楚的每一個字,像炸彈似的,投入譚子擎的心湖,撞擊著他的心坎,他忘了走路,怔傻地定在原處。
麗莎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他,然後瞇起一眼,伸出雙手,用手指做出一個長方形的假想畫框,對準他。
「繪畫的基本,要拿對主題在畫紙上所佔的比例,要懂得留下空間。我想我永遠也當不了一個畫家,因為我剛剛發現,我的畫紙被你佔得滿滿的,沒留下一點縫隙……」她朝譚子擎嬌憨一笑,笑容奪去了他的呼吸。
他一動也不動,想說話,卻發不出聲音。
「你呢?還是討厭我嗎?」
他凝望著她,胸中情感無法無天地翻騰。
如果可能,他多麼希望能討厭她,這樣一來,他就不必日日夜夜想著她,飽受折磨;如果能夠討厭她,他就不必瘋狂似的畫著她的素描,只求能抒發一些對她的渴望。
他從未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他渴望她的一顰一笑、她的身、她的心,渴望到自己的身體竟開始隱隱作疼。
「我……沒有討厭你。」他費力地擠出一句,嗓音微微乾啞。
「你敢說你一開始沒有對我很反感?」
他一時無言,但從那張佯裝嗔怒的臉龐上,瞧出了頑皮的戲譫,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霎時間,明白了她在鬧他。
「第一印象不一定對……」他頓了頓,一瞬不瞬地看著她。最初的些許反感早已消失無蹤,不知道從何時起,他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追隨著她,心,也因她而悸動不已。
「我想你知道我現在的感覺。」
「嘖嘖嘖,你這人真是的,謹慎過了頭,回答個話也帶著保留。」麗莎搖著頭,但開心得幾乎飛上天。她並不遲鈍,兩人間的化學作用是單方的還是雙向的,她多少感受得出來,只是更想聽他親口承認。
「天生的。」他只是笑笑,大步趕上她,伴她走到她的小屋前。
他不謹慎行嗎?心,早已脫出了他的掌控,他只是可憐地保留了最後一絲自衛能力,不敢全盤托出所有情感罷了,這是人的本能。
只不過,他想自保的打算,立即受到了巨大的考驗。
麗莎站在屋子前,沒有道晚安,沒有進門,只是仰首注視他良久,他就佇立在她面前,只要稍一伸手就能碰到。
「你……要進來喝杯咖啡嗎?」
譚子擎一頓。「我不喝咖啡。」
「很好,因為我沒有咖啡。」
他這回扎扎實實地被震撼住了,她的意思是……
麗莎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這是我很久以前在一部電影裡看來的對白,沒想到你接的話也一模一樣。」
「你是個愛整人的魔女。」他苦笑,帶點澀意。
不料她收起笑容,說:「我的提議是認真的。」再認真不過,如果他拒絕,她一定會抓狂。他們不是青澀懵懂的少年男女,在眼神的交會當中,她知道他明白這個「提議」是什麼。
是的,他明白。
譚子擎很掙扎,明白只要接受了這個邀請,他給的將不只是身體,而是他的一切,而他,也不會僅僅滿足於她的身軀,他要……她的心、她的靈魂,一如他即將付出的。
深邃的眼神落在嬌艷的容顏上,內心在天人交戰。
「一夜情不是我的作風。」他要的比那多太多。
「也不是我的。」她有些震懾於他的語氣,同時也感到受辱。「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個隨便的人,這是我第一次對人有這麼強烈的感覺,第一次作出這種邀請。」也是首度,她感到有必要解釋自己。
小臉上認真、惱怒、受傷害的神情,比任何大膽露骨的誘惑更具殺傷力,立刻教薄弱的防衛潰不成軍。如果他稍微有點理智,會掉頭走開,離得她遠遠的……
可惜在遇上這位小姐時,理智全派不上用場。
「還是我太大膽,把你嚇到了?」她垂眸,扯出一個不像笑的笑容,總是充滿自信的臉龐竟流露出一絲不安。
那絲不安,是駱駝背上的最後一根稻草,防衛全垮,譚子擎一敗塗地。
他久久不發一語,空氣中,只剩鄉間夜晚的泥土味,和唧唧不休的蟬鳴。
最後,他聽見自己說:「我們要一直站在門外討論嗎?」
懸在半空中的心落了地,麗莎偷偷鬆了口氣。她向來做事乾脆利落,只要認定了目標便勇往直前絕不退縮,可是剛剛她差點就懦弱地打了退堂鼓,然後躲回房子裡唾棄自己整晚……可惡,一輩子沒這麼緊張過!
雙手微抖地開了門,她讓他進入已預先留了燈光的屋內,然後尾隨而入,回頭鎖上門。
她深吸口氣,轉身,不料一片巨大的陰影突然當頭罩下,她尚未反應過來,唇辦已被熱切地攫住,連呼吸都被掠奪了。
高大的身軀將她壓在門板上,譚子擎捧著她的臉,低頭在甜蜜的檀口中狂野地攻城掠池,禁錮多時的慾望彷彿在瞬間引燃,一發不可收拾。
麗莎手一鬆,鑰匙落地,但她無法理會,只是腦中飛快閃過一個想法——她是不是關上了門,卻釋放出一頭猛獸?
唉唉唉,她早該知道的,藝術家呀……熱情藏得愈深,爆發起來愈驚人。
不過,她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就是了。
訝異消失,她攀住他的脖子,十指揪著他頸間的黑髮,由被動改主動,以旗鼓相當的熱烈與他較勁。兩人理智全失,如饑似渴地彼此吸吮,舌尖相互侵略,原始的渴求掌控了一切。
他的身體好熱、好硬,緊緊地貼著她,像是在呼喚著她渾身上下的細胞,她的胸部腫脹不已,小腹中風暴肆虐,覺得極度興奮也極度敏感,整個人簡直要就地燃燒起來。
彷彿過了一世紀,四唇終於分離,他氣息粗重地抵著她的額,她也氣喘吁吁、面色潮紅,幾乎化成一攤泥。
「麗莎、麗莎、麗莎……」他粗嗄低喃,語調中有著赤裸裸的情慾,也帶著難以自拔的絕望。「為什麼你要來到這裡?為什麼要擾亂我的平靜生活?」
麗莎聽不見他的話,她感到燥熱、空虛,她需要的遠遠超過一個吻。
「拜託,抱我……要是你今晚不抱我,我一定會死掉!」她抽出他的襯衫,動手解開上頭的鈕扣,急躁又有些笨拙的動作惹得他低笑。
「會死掉的不只是你……?
大手滑到俏臀上,他將她往上一托,她牢牢地攀著他,長腿很配合地圈住她的腰,他灼熱得令她顫枓。
他以唇封住她的嘴,邊吻邊把她抱到臥房裡的床上。
麗莎意亂情迷、神智不清,些微的涼意襲上肌膚時,她才注意到身上的衣服已經消失,緊接著她又被燙人的高溫籠罩住。粗糙的大手撫遍她的全身,所到之處燃起簇簇火焰,她不禁呻吟出聲,乞求著更親密的結合。
是情潮,是慾海,對他的需求像狂濤駭浪,以從未感受過的劇烈衝擊著她,野蠻地將她吞噬。
滅頂的感覺應該是這樣吧……
可是當她像抓住最後一根浮木似的攀著他,卻又開始承受一次又一次的撞擊,既痛苦又甜蜜,每當她以為自己要獲救了,慾望的漩渦又將她捲入,捲入一種萬劫不復的境地,並且心甘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