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華司佑一同逛京城的市集,秦璃兒雀躍得猶如一隻獲得釋放的籠中鳥,踩著輕快的步伐,穿梭在一攤又一攤的小販前。
她逛得不亦樂乎,像是想將所有的煩惱全都拋諸腦後。
「逛了這麼多攤,可有你喜歡的?」
華司佑亦步亦趨跟在秦璃兒身旁,見她丟開在將軍府時的拘束,回歸原本的活潑自在,也被她感染了好心情,表情柔和不少。
「有是有……」秦璃兒邊回答,邊拿起一隻造型特殊的擺飾把玩,而後怕商家聽見似的,悄悄的在華司佑耳畔低語:「不過都是些不實用的東西,毋需花費銀兩買。」
她看上的全是一些女人家愛的玉飾珠寶,倒不是因為她喜歡,而是她進京前為了攬盤纏,也曾擺攤做生意,現下看見類似的攤子,忍不住就會想靠近,看看能不能物色些好貨,屆時可以買來轉手,攬一些回飛雲山的盤纏。
例如此時手中可愛得緊的玉兔玦,秦璃兒就覺得愛不釋手。
可詢問過商家價錢後,她只得打消買下的念頭,悄悄將玉兔玦放回,表情無異的往下一攤逛去。
「哇,前方聚集了好多人,不知是做啥生意?」秦璃兒發現不遠處人群聚集,好奇的走近。
突然察覺身後似乎少了人跟著,她下意識地回頭,見華司佑還立在方纔那處攤販前,她疑惑的喚道:「華司佑,你不跟來嗎?」
「來了。」一聽秦璃兒呼喚,若有所思的華司佑收回落在攤販上某件物品的視線,舉步跟上,與她齊行。「你又發現了什麼有趣的東西嗎?」
「也許吧。」秦璃兒沒多想的點頭,有不有趣她是不清楚,不過能吸引這麼多人圍觀,定是有特別之處。
等他倆靠近那群圍觀的人,好奇不已的秦璃兒也不管華司佑是否跟上,等不及的撥開層層人群,意圖一探究竟。
這一瞧,才發現原來那不是什麼攤販,而是三五名江湖術士正舞刀弄棍的在賣藝攢銀兩。
即便秦璃兒一眼便看穿他們使的武術不過是三腳貓功夫,可見身旁的人全都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掌聲歡呼不斷,她倒也感染了氣氛,沒立時離去,留在原地觀看了好一會兒。
「各位鄉親父老,咱們一行人是打北方來京城謀生,一時盤纏用罄,因此想出在這裡賣藝獻醜的法子,還望各位看倌幫幫忙,若看得高興,賞銀幾文。」
正當場中的人還要著招式,他們一夥人當中的一人邊說,手中邊拿個缽,一一向圍觀的人群討賞銀。
很快的,那手中拿著缽的人便行到秦璃兒跟前,秦璃兒自身雖也拮据,但抱著樂於助人的心,想也不想地便要掏出銀兩。
「且慢。」這時消失了一會兒的華司佑突地出現,他擋下秦璃兒的動作,神色肅然。
「怎麼了?」秦璃兒不明所以,納悶的仰首睇著華司佑。「為什麼不讓我給賞銀?」
對於她的問題,華司佑沒立時回答,反倒朗聲朝眾人警告:
「各位,快檢查自個兒身上的荷包是否還在,他們不是來賣藝攢錢的,根本是想聚集人群,藉機行竊!」
華司佑這話一出,圍觀的民眾人人自危,慌忙查看,發現荷包還在的登時作鳥獸散,發現不在的則焦急慌亂地驚叫,場面頓時亂成一團。
見事跡敗露,那群行騙的江湖術士及負責偷竊的同夥互相使了個眼色,拔腿就跑。不過,華司佑卻先一步看穿他們的意圖,動作迅速的趕在他們逃離前一一點住穴道,讓他們動彈不得。
可百密總有一疏,那夥人當中的一人見秦璃兒落單,立時動手擒住她,威脅華司佑。
「解開所有人的穴道,要不,我就將她的臉畫花!」
「唔!」頸間被那人拿刀抵著,秦璃兒痛得發出悶哼。
「放開她。」見秦璃兒讓人制住,華司佑臉色顯現出前所未有的難看,推開被點穴的人,一步步朝他逼近。
「別、別過來!」那人讓華司佑的戾氣駭住,有些腿軟地倒退了幾步,秦璃兒被他順勢往後扯,難受得皺眉。
顧慮到秦璃兒,華司佑只好依言停住。
此舉讓那人看出他有顧忌,儘管對華司佑的強勢仍感到畏懼,還是硬著頭皮朝他撂下狠話:「先解穴,否則這刀不長眼,隨時會從她臉上劃過!」
「別動她。」華司佑瞇起眼沉聲警告,在不願秦璃兒受到傷害的情況下,衡量著接下來該怎麼做。
「笨蛋。」正當情勢陷入僵局,一聲輕斥突地從秦璃兒口中逸出。
「你說什麼?笨蛋?」那人被她這句突兀的話給愣住,又瞧見她唇角從容不迫的笑意,背脊不安地發寒。
這女子究竟是何怪胎?讓人拿刀架著頸脖威脅畫花臉,不懼怕就算了,竟然還笑著罵他是笨蛋!
原本還替秦璃兒擔心的華司佑,瞅著她古靈精怪的表情,明白她定是想出了什麼脫身的主意,安了大半的心,繼續不動聲色。
「懷疑嗎?說你笨,你還真是笨。」逮著那人自亂陣腳的機會,秦璃兒一臉無畏無懼地道:「唉,遇上我這會使毒的女子,算你運勢差!」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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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使毒!」一聽見秦璃兒說的話,那人駭得差點鬆掉手上的刀子。
「沒、錯。」秦璃兒頭點得一點也不心虛。「你這樣拿刀架在我頸上,剛好讓我有機會在你手上使毒,若沒有解藥,不出半個時辰,你的手就會潰爛,最後蔓延全身,毒發身亡。」
「毒、毒發身亡?」秦璃兒的字字句句無一不讓那人軟了手腳,但想到她有可能是說謊,他嚥了口唾沫,硬是逞強地道:「少唬我了,你以為我會這麼容易相信你說的話?」
「你……」只差那麼臨門一腳,那人就會中計,秦璃兒扼腕地在心中暗忖,臉上的泰然自若梢稍變了樣。
幸好,這時不動聲色的華司佑開了口,隨機應變地附和道:
「她說的沒錯,她的確在你手上下了毒,所以你現在一定感到全身發汗、手腳發軟,這就是中毒的前兆。」
全身發汗、手腳發軟?話方入耳,那人臉色倏然刷白。
這……這的確是他現在的反應!
「姑娘、大爺,饒命啊!」
瞧秦璃兒與華司佑一搭一唱說得面不改色,這下那人不信也不行,想到自己不出半個時辰便會全身潰爛、毒發身亡,他哪還顧得了同伴的安危,先為自個兒討饒再說。
「要我饒命,還不快放了我!」秦璃兒皺眉低斥,他把她的頸項勒得這麼緊,再不放手她就先斷氣啦,還饒什麼命?
「是是是,我放、我放,請姑娘、大爺饒了小的一命!」為了保命,那人立時鬆手跪地求饒。
命就這麼一條,他一點也不想拿自個兒的生命開玩笑,與看來不好惹的兩人硬碰硬。
一獲得釋放,秦璃兒第一個動作就是摸著頸項不斷乾咳,但華司佑卻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一把拉過她,將她納入懷中。
「你……」秦璃兒疑惑他的舉動,不解的抬眸望向他。
「別想太多,我只是怕你又讓人擒住,徒惹麻煩。」華司佑口裡雖這麼說,但其實他是擔心秦璃兒。
「麻煩?」秦璃兒可不瞭解他的心思,眉心蹙得更緊,知道自己是他的麻煩,只覺得心裡悶悶的,不悅極了。
「姑娘、大爺。」以為自己中毒的那人跪在地上,見華司佑與秦璃兒像忘了他的存在,慌張地出聲提醒。「我已經放了姑娘,求求你快給我解藥吧!」
「想要解藥?」在氣頭上的秦璃兒正想找人發洩發洩。
「行!」她點頭,掙開華司佑的懷抱,朝那人命令道:「先將你同伴偷竊的荷包全拿出來,還給原來的主人,一個子兒都不能少!」
「這……」
「還猶豫?」秦璃兒挑眉。「不想要解藥是嗎?」
「想、當然想,小的這就照做。」說完,他馬上起身,走向讓華司佑點住穴道的同伴。
他在同伴的瞪視下,將已得手的荷包錢財一一掏出,而一旁急著找回失物的百姓見狀,趕緊上前拿回屬於自己的財物,每人口中不斷稱幸,紛紛向幫了他們忙的華司佑、秦璃兒道謝。
「各位鄉親毋需多禮言謝,既然發現了這群竊賊的惡行,出手幫忙是應當的。」華司佑不敢居功,免得讓一波波的道謝聲浪淹沒。
而後,他無預警地以迅捷的速度,移動到方才挾持秦璃兒的那人身側,身手俐落的點住他的穴道。
「大、大爺,你怎麼也點我的穴?」那人動彈不得,神情驚慌的哀求:「你們不能言而無信,不給我解藥啊!」
華司佑沒理會他的哀號,逕自走回秦璃兒身側,在心裡忖度,跟竊賊還有什麼信用道義可談?
簡直可笑!
他輕蔑的冷哼了聲,再朝圍觀的百姓道:「各位鄉親,這群行騙的竊賊已讓我點了穴,約莫半個時辰後才會解開,還請諸位幫忙報官,請官府派人擒拿,我與這位姑娘還有要事在身,得先離開。」
「這位大俠放心,我們一定報官,讓官府嚴辦。」其中一名差點損失幾十兩銀的受害百姓氣憤的回應,不消說,其他人自是紛紛點頭表達贊同。
華司佑這才放心,對身旁的秦璃兒示意他們該離開了,這一耽擱已延誤了不少時間,他們還得完成楚鎮遠托付的任務,將楚含音安然的接回將軍府。
秦璃兒當然明白他的意思,瞭然的點頭,正要與他偕同離去,可身後卻傳來那人一聲聲的苦苦哀求,讓她心軟的頓了下步伐。
「唉!」她歎了口氣,扯住華司佑的袖口。「你等我一會兒。」
秦璃兒踅回猶然不斷求饒的那人身旁,可悲的搖了搖頭。
「姑娘,解藥,求求你給我解藥!」他見秦璃兒踅回,即便身子動彈不得,仍不停求饒,他還不想死啊!
「唉,沒有解藥。」秦璃兒二度歎氣搖頭。
「沒有解藥?」他的臉上浮現出驚恐與絕望。
見狀,秦璃兒覺得這樣對一名以為自己中毒的人賣關子,實在有些殘忍,儘管他是偷竊行騙的共犯,不值得同情,她還是決定提早告訴他事實。
「對,沒有解藥,因為……」秦璃兒故意拖長語調。「我根本沒在你身上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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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實在、實在太好笑了!」
丟下最後一句話便與華司佑離開的秦璃兒,在前往與馬車會合的路上,憋在肚裡的笑意終於忍不住爆開。
因為方纔那人一聽見她說的話,臉上的表情先是由哀求轉為訝異,再由訝異轉為一陣青一陣白,最後目瞪口呆的愣在當場,她猜他絕對氣得想將她大卸八塊,只不過礙於動彈不得,沒法實行罷了!
想到那人氣得牙癢癢的模樣,還有他臉上青白交錯的臉色,秦璃兒就覺得好笑極了,怎麼也止不住笑意。
「瞧你!」華司佑讓她的笑感染,唇角跟著上揚。「又露出鬼靈精的本性,你不怕在將軍府裝出的端莊嫻淑全破了功?」
「華司佑!」一聽他這麼說,秦璃兒臉上的笑意驟然斂起,加重語氣的喊他的全名。「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取笑我是嗎?」
她不滿的噘著唇,停下腳步要他說清楚。
「不敢不敢。」華司佑也被迫停下腳步。
他早知道此話一出,秦璃兒定會氣得跳腳,但儘管如此他還是說出口,因為他就是愛看她自然不拘泥的模樣。
「不敢?你哪會不敢啊。」秦璃兒才不信他的話,最愛欺負她、逗她的人就是他,他哪有什麼不敢?
「我不是取笑你,我說這話的意思其實是讓你知道,我比較喜歡你原來的本性,就像在飛雲山那樣。」
華司佑看似隨口說說,但語氣裡的認真,他相信任何心思敏感的人都感受得到。
可惜,秦璃兒在這方面就是遲鈍了點。
「誰、誰管你喜不喜歡啊!」不知為何,秦璃兒聽了他這番話,不自覺的雙頰赧紅。
「既然進了將軍府,我怎麼還能像在飛雲山那樣,大剌剌不拘小節?」她當然得端莊收斂些啊!
「那麼你會早點回飛雲山嗎?」華司佑突地一問。
其實當初秦璃兒要離開飛雲山前來京城時,他心裡就不是挺贊同。
因為他怕,怕萬一楚鎮遠與古心慈知道璃兒才是他倆真正的女兒,會要求她認祖歸宗留在京城,若真是如此,屆時他和璃兒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在飛雲山過著每天吵吵嘴、鬥鬥氣,平淡卻又幸福的日子。
他承認,這樣的想法的確過於自私,但他愛璃兒,會出現這樣的想法也無可厚非……
「怎麼突然這麼問?」秦璃兒雖不解,但仍是回答華司佑的問題。「我才剛來京城,不會這麼快回飛雲山的。」
「是嗎?」對她的回答,華司佑的眸底閃過一絲失望。
「嗯,你也知道的,我對這趟京城之行期待不已,當然不會只待個幾天便回去。」秦璃兒強調似的補述。
她千里迢迢、不辭勞苦的來到京城,為的就是想見到爹娘——楚鎮遠與古心慈。但光是與他們見面還不夠,她還希望能多與他們相處一些時日。
除了項叔以外,華司佑是最清楚她與他們之間關係的人,理當能瞭解她的心情,不是嗎?
「我明白。」華司佑瞭然的點頭。
就是因為明白,他才惱自己的自私,心裡只想著希望璃兒能早些隨他回飛雲山,都忘了站在她的立場替她著想。
如果現在他們之間的角色對換,他一定也想在京城待久些,把握還能與親生爹娘相聚的日子。
「既然明白就好啦。」秦璃兒漾開笑,舉步前進。
華司佑卻沒打算結束話題,再問:「璃兒,你如此在意他們,真的不與他們相認?」
「不了。」秦璃兒聽到這問題,眸光霎時一黯。
「原因呢?還是與你當初說的一樣?」
秦璃兒猶疑了下才點頭。「嗯,如果我與他們相認的話,會影響太多人……」
首當其衝的當然就是楚鎮遠、古心慈,他們能接受養育多年的女兒竟不是自己親生的事實嗎?
除此之外,受影響的還有楚含音,她過慣了富足的生活,若是知道自個兒的身份不過是一介平民,她懷疑楚含音受不受得住這個打擊?
「所以?」華司佑挑眉,等著她接話。
「所以……所以我不想這麼自私。」這就是她的結論。
「這一切本就是你的,何來自私之說?」華司佑語氣不悅,心疼秦璃兒的委曲求全。
秦璃兒明白他是在替她抱不平,心底流過一股暖意。
「哎呀,你今天問題怎麼這麼多?」她不習慣與華司佑之間有這種曖昧的氣氛,故作輕快的轉栘話題。「我們還是快走吧,接楚小姐的時辰已經延誤,再耽擱下去可不好交代。」
華司佑因秦璃兒不願再多談而攢起眉心,但經她一提醒才想到,他們的確耽擱太久。
「這倒是。」他稍梢舒緩了皺起的眉心,邁開大步跟上秦璃兒。
同時,他心中隱隱有個念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