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踏進殺手這一行的嚴彥,收入並不豐,於是雲儂在自家門口擺攤擺了一陣子後,見街坊鄰里間識字的人旅不多,而鄉間的夫子束修又昂貴,大部分窮家孩子們皆讀不上書,她便在小攤旁擺放了許多幼童讀書用的桌椅,邊擺攤邊教孩童識字,一來算是分擔生活家計,二來,則算是償還街坊鄰居對她與嚴彥的照顧。
當嚴彥回到家時,遠遠所見著的,就是已上完課的雲儂,正親暱地拍拍一票孩子的腦袋或是臉蛋,嘉許他們方才課堂上的認真,不一會兒,又有個臨完字帖的男孩,蹦蹦跳跳來到她的面前,在她微笑地稱讚他後,他居然不顧男女之別,朝雲儂伸長了兩手要她抱起他。
薄薄的怒氣迅即在嚴彥的眼底積聚,尤其是在雲儂樂呵呵地抱著那男孩轉圈圈時,他感覺,某種一直以來只專屬於他的溫暖,就在他的沒有防備下,遭人偷偷竊走了。
暴躁的情緒像道來得急的狂風,他正想上前分開那些與她太過親近的孩子,住在他們家對面,年過四十卻仍風韻猶俘的韻姨,卻在這時朝他招招手示意他進屋。
打發走孩子們的雲儂,還沒收拾好小桌上的筆墨,突遭人緊握住一手,她嚇了一跳,未及撥開來人,不輕不重的力道就已拖著她往屋裡走,她忙跟上腳步,隱約間只見著了嚴彥冰霜覆面的側臉。
「你不能調戲別人。」嚴彥二話不說地將她拉到屋裡,兩手緊握著她的肩,再慎重不過地對她囑咐。
滿頭霧水,「啊?」她什麼時候調戲過良家夫男來著了?
「你只能調戲我。」
「只能?」
「對。」
「不調戲你行嗎?」她有些為難地問,不知他這嚴峻的臉色究竟是從何而來。
更是滿面陰霾,「不行。」
緊緊捉握在她兩肩上的大掌,在她遲遲不給個答覆時,隱隱地用上了勁,雲儂怕疼地縮了縮肩,見他一反往也沒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只好順著他的話往下——
「你希望我怎麼調戲你?」這種要求……他都不覺得奇怪嗎?
嚴彥想了想方纔所見著的那些,一股子酸味又止不住氾濫地湧上心頭。
「見著我就得摸摸我的臉。」一時之間他也想不出別的,只好依樣畫葫蘆。
她抬手撫上他的臉龐,「像這樣?」
「還得牽牽我的手。」
「一定要嗎?」她皺著眉,總覺得他倆已不再是當年的小孩子了,再這麼親近的話,別說鄰里間見了不妥,就連她也覺得,這似乎有些過於親密了……
生怕她不肯似的,他強硬地要求,「一定要。」
「好吧。」她伸手撈來他的大掌,握住他溫暖乾燥的掌心,「牽也牽了,行了吧?」
然而他卻還是在心底鬧著饑荒,覺得這些仍舊不能讓他那顆高懸著的心,回到地面落實穩當地扎根,他忍不住拉過她,彎下身子兩手隨即環上她的腰際,並在她一動也不動時,再急忙地加上這個要求。
「還得抱抱我。」
「不這麼做呢?」雲儂發懵地靠在他的懷中,耳畔傳來的,是他跳得有些急的心跳聲。
嚴彥微微拉開她,受傷地問:「你不關心我?」
她終於明白問題的癥結點在哪了。
「木頭,是誰告訴你調戲你就等於關心你的?」她深吸口氣緩緩鎮定下來,再笑意盈盈地問。
「韻姨。」他想也不想地就供出元兇。
雲儂拉開又再次遭人拐騙的嚴彥,大步大步地來到窗邊朝外頭一吼。
「韻姨!都說我表哥的腦袋是驢腦袋,你別逮著了機會就欺負他這呆木頭!」就知道這些鄰里沒一個省心的,每每見他回來不逗逗他就不快活。
就住在正對面的韻娘,在欣賞完小倆口的一舉一動後,風情無限地倚在窗扇旁,朝她掩著嘴直笑。
「誰讓他這麼好騙?」這年頭像他這般純情的呆瓜不好找了。
此起彼落的竊笑聲,紛紛自四下傳來,雲儂面色微赧地再瞪了韻姨一眼,接著便趕緊把窗扇關上以免家醜外揚。
可當她轉過身來時,卻險些撞著了默然站在她身後的嚴彥,雖說他面上仍舊是沒什麼表情,可他的眼眸裡卻清清楚楚地寫著悲傷。
「你不肯調戲我?」
她不禁感到頭痛萬分,不知該怎麼向他解釋,偏又苦無良策可解,因嚴彥這人,通常就只認一個死理,一旦他認定了,那麼就算是八匹騾子也拖不回來。「這般調戲你,往後你娶不著媳婦怎麼辦?」他這是逼她采他這朵家花嗎?
嚴彥一點也不介意,「娶不著別人沒關係。」反正他要娶的人又不是別人。
她眉心直打結,「我嫁不出去怎麼辦?」
「也沒關係。」不是還有他在等著娶嗎?
對於他的單純與固執,她很想來個仰天長歎,可每每在他面前,她又總會不知不覺地軟下了心,只希望能讓他開心些就好,只是她始終都不明白,對於他,她怎麼讓著、慣著、寵著,就把他給養成這副德行了……
自窗紙的破洞問穿照進室內的陽光,映照在雲儂已睜開的眼眸上,一夜舊夢輾轉的她,邊抬起手遮住耀眼的朝陽,邊在嘴邊喃喃。
「原來在那麼多年前……他就懂得為難我了?」
是,她怎會突然夢到那麼多年前的事?
該不會是被昨日的事打擊到了,才會想起這樁她早已遺忘許久的舊事吧?只是那時的她老摸不清嚴彥在想些什麼,而他又是個有心事就往心裡藏的人,只要他不說,她也無從知曉半分。
現下想想,不只是從前,她就連現今的他也愈來愈看不懂了,這不,那些還擺在她房裡的嫁妝,正無聲地桿在她的面前提醒著她。
在房內草草洗漱後,雲儂出了房門,就見早起的嚴彥正好手拿著兩顆雞蛋自外頭走進來,廳裡的小桌上已經有了熱騰騰的米粥與一些家常醬菜,沒一會兒,嚴彥將剛煎好的雞蛋擺上桌,金燦燦的兩個煎蛋,就像繡荷包似的。
「你怎麼……」坐在桌邊看他忙碌的她,有些不解向來遠庖廚的他,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
他輕聲說著,「快趁熱吃吧。」
當食不知味的雲儂總算用完這頓早膳,方抬起頭,即撞上嚴彥那雙不知已盯著她看多久的眸子。
「怎麼了?」
他慢條斯理地道:「昨日你沒給我熬紅豆粥歡迎我回家。」
「我忘了……」她一頓,隨即站起身,「前陣子急急忙忙避來這裡,一時之間也沒備上什麼,我這就上街去買。」
「我替你帶上了。」嚴彥一手按住她的肩,取來那包她買的紅豆交給她,並對她奉上了一臉的期待。
在他渴盼的目光下,雲儂挽起了衣袖走進那狹窄簡陋的廚房,蹲坐往小火爐前以細火熬了一個時辰,這才把鍋中的紅豆熬得綿軟糯香。
她一手撐著下頷,坐在飯桌邊看嚴彥滿足得微瞇著眼,小心的一口口吹涼湯杓上的紅豆粥再送進口中,就像是在吃什麼珍饈似的。
「小儂。」再次將屋中那股熟悉的甜味吸嗅進肺葉裡後,嚴彥輕聲喚著她。
「嗯?」
「我回來了。」他就像在舉行個虔誠的儀式似的。
她怔了怔,想起他以往每每遠行歸來,總是在喝完紅豆粥就對她這麼說,她頓時覺得心房暖暖,再滿足不過地笑了。
「回來就好。」
他問得很順口,「那咱們可以成親了嗎?」
「……」會不會一下子跳得太遠?
他還在等著,「小儂?」
「當真要娶我?」看樣子昨日不是他一時心血來潮,而那糾纏的夢境也是其來有自。
「當真。」
「為何?」
「你是我媳婦。」自他口中吐出的,就像是個再自然不過的真理。
她這是遇上了攔路打劫的土匪嗎?
哪有他這麼說不通的?這棵木頭其實不是木頭,而是頑固不通的烏龜吧?還一口咬死就不容得他人更改他的固執了?
當雲儂還在頭痛不已地想著該怎麼弄清他的想法時,不知何時已走到她身後的嚴彥,伸出十指拆散了她頂上隨意挽起的鬆鬆髮髻,並自懷中取出一柄他早備好的玉梳,一下又一下地梳理起她披散的長髮。
「坐好,別動。」嚴彥在她驚訝地想轉過身時,轉過她想往後看的小臉。
「我、我自己來……」她有些不適應這般的親暱。
「不成。」
「為何?」
「夢想。」他定定說著,語氣無比真誠.
她的兩眉直朝眉心靠攏,「哪門子的夢想?」
「幫媳婦梳頭。」在他所剩不多的舊日記憶裡,小時候,他爹就曾這般濃情密意地對他娘做過。
雲儂頓時覺得頭疼得可以敲鐘了,「你不會是打算……往後都這般幫我梳頭吧?」
嚴彥慎重地頷首,手中的玉梳滑過她烏黑光滑的髮絲。
多年相處下來,她雖是早就知道他的性子有些古怪了,可她萬沒想到竟是已到了這般世俗不通的地步……
「你知道,在常人眼中,這是個很奇怪的夢想。」別說是成年男女了,就連普通的兄妹間也不會這麼做,更何況他倆又沒成親。
「不覺得。」他就是任何金玉良言都聽不進的化外之人。
「我……能拒絕嗎?」他們又不是……又不是新婚的夫妻……
他面色無改,只是扳過她的身子無言地看著她,一雙黑眸中靜靜流淌著濃得化不開的請求,令他看起來簡直就像只濕儒著烏溜溜眼眸的無辜柯兒,這反倒讓她覺得,像是自己欺負了他似的……哪怕她再有心想要抵擋,他就是滿心渴盼地凝視著她,那目光,就像是拿著軟刀子慢騰騰地札著她的心,就是要拖著她一塊兒疼。
這個賴皮大王……
嘖,怎麼他近來在說不聽後,就二話不說地對她使上了撒嬌這一招?以往他從沒這樣過啊,到底是哪位身斜影歪的江湖人士帶壞他的?
「想梳就梳吧。」不過就是梳梳頭嘛,行。
或許是以往從沒練過為女人梳頭這門功夫吧,嚴彥的技術並不是很好,來來回回梳了好幾遍,也沒能成功地將發髮簪給插上他剛梳好的髮髻上,但他卻沒有放棄,即使她都坐等得昏昏欲睡了,他仍是執著地要親手替她挽髮插簪。
當他總算大功告成時,雲儂起身按了按都快僵硬的頸項,冷不防地,一套簇新的衣裳已被他捧來她的面前。
「這……這又是做什麼?」
「幫你更衣。」他將衣裳擺放在桌上,然後不經她的同意便拉開她方才隨意搭上的外衫。
她連忙按住他造次的手,「我自個兒會……」
「幫媳婦穿衣。」他手邊的動作一刻也未停,十指靈巧地避開她的,轉眼間就已剝掉她身上的那件,再親自為她穿上他特意買來的新衣。
她一頓,「又是夢想?」
「說吧,你還有什麼夢想?」敢情他想娶媳婦的原因就是想服侍她?
彥並不急於一時,「日後做了你就知道。」
「給點提示。」該不會也是這類的吧?
「咱們……」他俯下身來,溫暖又曖昧地在她耳畔低語,「慢慢來。」
吹拂至她耳底的那陣暖意,所引發的戰慄感登時酥麻了她半邊身子,她不自覺地扭了扭身子想閃避,見她那模樣,嚴彥忍不住又在她貝耳邊再吹口氣。
「你……」她紅著臉,一手緊掩著被輕薄的那只耳朵以免再遭襲。
他不疾不徐地拉開她的手,毫不猶豫地在她掌心裡印下一吻。
「小儂,咱們成親吧。」
「我……」
「我等你答應。」他的吻再三流連於她的掌心,在她想不著痕跡地抽開手時,他輕輕咬住她的指尖。
柔軟圓潤的指尖,在他輕咬後,隨即收了回去,他留戀地反芻著那滋味,極力壓抑下滿心想將她摟至懷裡啃噬的衝動,就怕會嚇著了她。
她大概還不知道吧?對於她,他始終都有種不夠不滿足的感覺。
在他的記憶裡,自小開始,她總出現在他最危難、最是需要溫暖的時候,他一直都認為,她是老天對他網開一面,特意拋給他的一棵浮木,他這溺過水的人,沒道理不緊緊摟住私藏不是嗎?
可摟著摟著,卻也摟出一番滋味來。
那滋味,悠悠纏在他的心坎上繞呀繞,縈繞在他的夢裡飄呀飄,時不時地映在他的腦海裡,命他在沒有她伴著的日子裡,怎麼也戒不掉回憶她一顰一笑的習慣。
他從沒有忘記當年雲天對他的托付,只是那曾經存在他心上的責任,不知不覺中竟變了味,化成了濃稠得化不開的念想,暈染成他心安之處唯一的光芒,成為了他可歸家之處唯一的燭光,而那燭光所指引的地方,則是他真真正正,能徹底把心放下來,安心歇息的港灣。
在他人生歲月中,他魂縈夢牽,恨不能摟緊她與她呼吸纏綿的人兒,此刻就在他的身邊,雖然她現下對他有些猶疑不解,不識他的心,也不明白他無論如何都想將她鎖在身邊一輩子的渴望……
無妨,那就慢慢來吧。
他有的是耐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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遍染秋意的山林間,大清早的,在某條不知名的鄉間小道上,一輛大型馬車轆轆地輾過被露水濡濕的黃土,若是定睛細瞧,即可見某兩名男女正坐在馬車車轅上糾糾纏纏、拉拉扯扯。
「光天化日下,你檢點一些。」板著臉的雲儂,極力捺下滿面不由自主的紅暈,使勁打飛某人那只又偷偷摸至她腰際上的大掌。
「我無所謂。」嚴彥面無表情地再接再厲。
「倘若被人見著了,日後我怎麼做人?」
「不必做人,做媳婦就成了。」纖纖柳腰摸不得,他的大掌自動自發地改而竄上佳人小巧的香肩。
「行啊,你還伶牙俐齒了是不?」她以兩指揪住他的掌背再轉上一圈,皮笑肉不笑地再次逼他撤離禁區。
打從嚴彥把他的「媳婦夢想」挑明了後,他即認真異常地展開他對待自家媳婦的大業。
不,或者又該說,他只是單方面不講理也不接受拒絕地霸住了自個兒認定的媳婦人選,惹得雲儂鬧心無比,偏又抵不過他的死皮賴臉和百折不撓。
老實說,這些日子來,其實他也沒做出什麼太出格的大事,不過是時不時摸上她的手揉揉捏捏,不然就是一直將她置於他兩眼看得到的地方……總之,一整個千手觀音上身的他,只要逮著了機會,他的手便會三不五時地繞上她的腰將她摟著,就像是小心翼翼在確認她的存在,又像是在確定她是真正屬於他的般,結實貫徹與她日日形影不離,無論她推了幾回,面部向來就沒能多幾個表情的他,都能不敗不屈地貼回來,搞得她現下都快有些知覺麻木。
最讓她禁不住的是,他老愛站在她的身後將她深深摟進他的懷裡,再彎下身拿面頰輕輕貼著她的,每回被他這般粘著蹭著,她都懷疑會再如此生木取火下去,他倆會不會不小心蹭出個什麼好歹來,逼得她不得不按住胸口那顆狂跳的心,再三驅趕自家出品的登徒子,省得他這麼蹭到後來,她的心一個意志不堅就會跳出她的胸坎,然後蹦到他的掌心裡去。
「木頭,關於成親一事,以往我是真的沒想過。」再次被他佔了便宜緊緊箍住腰肢後,她撫額長歎,「你也知道,一直以來我就當你是我的親人。!
這教她怎麼能習慣呢?
在彼此相伴的長久歲月裡,她早已在心頭上為他挪了個家人的位置,也認定了他這人,就是她永生不離不棄的血肉至親。可他卻心血來潮地突然對她說,他認為他在她心頭上所居之處風水不好,大爺他要搬家,還硬要搬至良人這位置上落戶生根,不經她同意便開始大興土木,任她這地主攔也沒法子攔,只能望賴皮興歎。
江湖上打滾這麼多年來,見過不要臉的,也見過沒骨頭撒潑的,獨獨就是沒見過這高人一等的賴皮大仙。
「不然這樣,從今日起,我開始慢慢考慮?」知道他左右都聽不進耳,她好聲好氣地改採另一策略。
「要考慮多久?」嚴彥不上當地問,大有挾持人質不放之意。
「呃……」她一個頭兩個大地推搪,「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他的黑眸緩緩掃過她的心虛,雖是早就摸透了她彎彎繞繞的心思,他卻還是敞開了大門任她這要犯暫時脫逃喘息。
「好,你考慮。」
「那麼現下你可以告訴我,咱們究竟要上哪了嗎?」大大鬆了口氣後,雲儂總算有心情探知自個兒在前些天夜半里,莫名其妙被人自床上挖出來塞進馬車的原因。
「新家。」
「哪來的新家?」何時起他倆之間有小秘密了?她怎事前都不知情?
「買的。」
「你老實說,你哪來的銀錢?」素來在她面前皆是坦白的他,居然不顯山露水,將這事在她眼皮子底下瞞過了去
「攢的。」
「那——」
「待會兒再問,就快到了。」嚴彥將馬車往小道上一拐,策馬走進一片古木參天的密林。
行至密林深處後,一間建在小坡上的不起眼民家便映在眼前,當馬車一進入民家外圍的圍牆後,一股子令人不適的胸悶感立即拂至,她低下頭深吸了口氣,好半天才覺得舒坦些,待她再次抬起螓首時,眼前的風景霎時令她一窒,方纔所見的破舊民家已不知哪去了,她瞠大了水目,定望著眼前這座不但有樓有閣,還有數座整齊院落的小山莊。
「這是怎麼……」障眼法?
「碧綢老人獨創的陣式,專為我打造的。」嚴彥停妥了馬車,指著外頭的院牆向她解釋,「這陣式可隱可守,普天之下只有他與我能解,等會兒我會告訴你如何解陣以便日後出入。」
碧綢老人?
那位滿頭花髮白鬚曳地,憑著一身莫測高深的本事,聽說被朝廷養在宮外的客座國師?
「你……買這陣式做什麼?」她問得顫巍巍的,也終於體認到了他在「認真」之後的事情嚴重性。
「安家宅。」為了日後不讓任何人擅闖,也為了她的安全。
「花了多少銀兩?」
嚴彥卻選擇收聲不語藏起答案,她偏首看他一眼,隱隱又開始覺得頭皮發麻不已……
倘若她沒記錯的話,據傳聞碧綢老人一個普通的陣式,就得花上千兩白銀,若是特意為人打造的話,那就非得耗上萬兩不可……為了娶媳婦,他真有必要這麼認真和大手筆嗎?
「進去看看。」嚴彥沒空看她發呆,扶她下了馬車後,就將渾身飄飄然的她拉進莊內。
踏進裡頭後,雲儂才發現,這處山莊其實並無她想像中的那般雕樑畫棟,反倒是她已習慣多年的樸實無華,或許是嚴彥針對了她的喜好所安排吧,令她連適應的時間都不需要,淡淡的熟悉感立即籠住了她。
她一一看過莊內每處院落,裡頭的桌椅床——生活用具,全都一應俱全,就連她房裡的衣櫃也塞了滿滿的新衣裳……被他拖著逛過莊內一圈後,雲儂站在花影扶疏的庭園裡,對於倍大的新家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這些年,你把賺來的錢都……」原來一直堅持省吃儉用,從不浪費半點銀錢的他,為了就是這個?
「喜歡嗎?」
總覺得有什麼哽住了喉際,「你這呆子……」
「嗯。」嚴彥沒有否認她的說法,只是……
他是呆,但她是傻啊。
她這個人前處事精明俐落,人後護短的傻姑娘,自小以來就是一門心思地對他好,總是傻傻的為他設想,恨不能事事為他做盡,好讓他避開所有險途與可能產生的傷害,可她卻從不想想,她呢?她又將自個兒的人生放在哪呢?
當年為了他的一個心願,她這個傻姑娘便為他人了掮客一途,他一日沒達成心願,她便一日繼續當著掮客為他張羅生意。而今她這年紀,換作是他人,約莫都有近十歲的娃了吧?他已是耽誤了她多年青春,再不趕緊加快腳步將她娶回家呵護著怎麼成?難道真要讓她操碎了心,十年如一日的為他夜夜輾轉難側嗎?
兀自捺下心底對新家的震撼後,雲儂勉強回過神,並想起了方才往參觀廚房時所見著的不對勁之處。
「木頭,柴米油鹽醬醋茶呢?」他是不是忘了什麼?
「……沒買。」他有些困窘地別開了臉。
她睞他一眼,「你是要咱倆啃這座宅子嗎?」
「錢沒剩多少……」一口氣辦妥了她的新居、嫁妝和聘禮後,他十年來的努力,也差不多空空如也了。
眼前的這座山莊,再加上那一馬車令她眼花撩亂的聘禮,想當然耳,定會將他的心血全都耗之殆盡……雲儂輕輕歎口氣,挽著他的臂膀一塊走向馬車準備卸貨。
「走,上鎮子買東西去,咱們不當喝露水的仙人。」若沒記錯的話,在來時的路上是有經過一座不大的小鎮。
一路出了準備隱居的山林來到了鎮上,他倆先是去添了該備上的用品,還未走至午間快打佯的菜市,雲儂便在街上轉角處發現了同行在鎮上所留下的暗樁標記,她順著沿途上的標記,在隱蔽處取來了同行所留下的江湖最新消息細讀後,再不言不語地將東西放回原處。
「小儂?」嚴彥推推站在牆邊不動的她。
「木頭,你有沒有這一帶的地圖?」不知怎地,她突然很想碰碰運氣。
「我去買。」
她點點頭,「那我先去買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