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你在清晨凝眸的第一瞬問;
想念你在悶熱難耐的夏日午後;
想念你在那孤獨的情人節夜晚;
想念你在半夢半醒的深夜時分。
於妃莉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心裡想的,全是他今天送來的情書。
他到底想做什麼?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她好不容易從傷痛中走出來,他為什麼還要來找她?為什麼還要再次走入她的生命裡?
他飄逸有力的字跡,像是書法般有著行雲流水;而他字裡行間,火辣坦白,她的心無法受控制,一下子又沉溺進去了。
失眠了一夜,她好不容易才在清晨時分入睡,不到中午,她又從睡夢中驚醒。
河邊的風翻揚的吹著,夢裡的他,無情的摧殘著她的青春夢。
她從床上坐起,胸口還在起伏著,睡在身邊的陶起得早已經起床了。想起他昨日的信,她起身在書桌裡的抽屜裡又拿出來讀了一遍。
真的?假的?她的心頭怎麼一團亂呢?
她拉開窗簾,蔚藍的天空如水洗過一般,她深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這時陶起得的笑聲混著小土狗呆呆的吠叫聲從院子裡傳了上來。
她從窗戶往下看,正看見呆呆奮力一躍,躍上了小陶身上,小陶彎下身親密的讓呆呆的長舌在她臉頰輕舔。
她真羨慕活潑好動的小陶,永遠看起來都是笑著一張臉,像是什麼困難都難不倒她似的。
她心裡矛盾的掙扎著,既期待又害怕晚上九點的到來。
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呢?
他會不會再來呢?
晚上九點一到,他的身影在同事們的打賭聲中出現了,贏的同事驚呼,輸的同事也喝采。
這次程弼沒有點餐,放下情書,酷酷的轉身就走。
她依然沒有對上他熾熱的眼神,一直到回到家才拿出他所寫的信。
給你的第二封信:
夜裡的風有你最輕柔的低喃
夜裡的雨像你怦怦的心跳聲
夜裡的你就在不遠的他鄉處
夜裡的我吟唱看想你的歌曲
她知道自己絕對抵擋不住他情書的攻勢。
不管他是什麼意思,他不該再來挑動她已經平靜的心。
隔天,當他又送來情書時,她鼓起勇氣在店門外追上了他。
「你……」她卻不知道要如何開啟話題,只能緊緊握著手中他給的第三封信。
店門口全是看熱鬧的同事,程弼眼一豎,看熱鬧的人立刻退了三步。
「為什麼?」這是她這些天來心頭最大的疑問。
「不先看信?」他看著她的小手。
他一個命令,她一個動作。
她怯怯的打開情書。
給你的第三封信:
思念的苦藥你可曾嘗過如果你曾經試過一回,就會知道我心啐的現在
春風的甜糖我曾經試過如果我不曾失去一回,就不會珍惜有你的現在
她捧著信,心也跟著碎成千千萬萬片。她怎會不懂相思的痛苦呢?反而對他的愛戀因為距離而越來越濃,如果他是存心想要讓她深陷情海,那他鐵定達成目的了。
她只是平凡人,不是梁瑩所說的,無慾無求的仙人呀,她的七情六慾,這時全給了他一人。
「你幾點下班?」他打斷她的沉思。
「……十點。」她囁嚅的回答。
他知道自己像是會吃人的怪獸,所以不能怪她。
「我等你。」
「咦?」
「等你下班。」
「咦?」她還是不懂呀,他為什麼要等她下班?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麼嗎?」
她重重的點了頭,心頭的疑問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你先回去上班吧。」他悠然的靠在牆上,比起她的緊張,他輕鬆自若。
沒看過他瀟灑的這一面,她竟有些恍您。他是她記憶裡的他嗎?怎麼完全變了一個人了?
剩下的一個小時,她根本沒心思工作,一想到外面的他,她完全沒有欣喜,反而提吊著一顆心。
終於她下班了。
她慢慢的踏出了速食店。
「想去哪?」程弼淡淡的問。
「回家。」她迴避了他的視線。
「我送你。」
「不用了!」她如驚弓之鳥,連忙拒絕。
「你怕我?」以前她會怕他嗎?
她反射性的搖頭,臉上卻是慌張的神色。
「不怕,那就跟我走。」他獨斷的拉起她的手。
「放開我!」她掙扎著,想要脫離他掌心的箝制。
「不放。」這次的談情說愛,應該換他來主導。
四周的路人投來了探詢的眼光。
她的力氣絕對比不上他,她只能鼓起勇氣說:
「你再不放,我就喊救命!」
看著他走出速食店,於妃莉的心情怎麼也無法平復。
「你喊呀。」他黑眸的眼儘是威脅。
不知道現在是誰在欺負誰呀?她竟還會懼怕他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她不想成為注目的焦點,只好投降了。
「我只是不知道你到底想幹什麼。」他這一激,反而激出了她的勇氣。
亞亭常笑說他是個殭屍,沒有溫度沒有表情,可現在她怎麼看,他都像一隻囂張的惡虎,專門來嚇唬她這只瘦弱的小綿羊。
「跟我走你就知道了。」他有著獨斷獨行的霸道。
晴朗的夜晚,天上的星星晶晶亮亮的,她抬眼看了天上的星海,不但他想什麼,事情總要有個答案。
「為什麼我要跟你走?」嘴裡這樣說,但她還是緩步跟著他走。
「那我跟你走。」他停了步伐看著她。
又在欺負她膽子小嗎?
「好!我們去看星星!」她將了他一軍。
「嗄?」換他呆住了。
「你不是問我想去哪裡嗎?」她該有勇氣再度面對他的。
「嗯。」他點頭,沒料到她的爽快,女人心真是晴時多雲偶陣雨。
況且,她怎麼會想到要看星星的?少女情懷總是詩?不過這是很好的提議,他已經忘了自己有多久沒有抬眼去看天上的星星。
「我們上貓空喝茶看星星。」他腦子快速的轉了一圈,想出了合適的地點。
她沒表示異議,靜靜跟在他身邊走,靜靜上了他的車。
其實從亞亭口中,她一直知道他最近的消息,只是無法問,更無法想,只能任憑時間的沖激,希望能將心底的記憶沖淡一點。
車子直往木柵開,在經過政大後,車子開始往山上走。
「來過這裡沒?」程弼專心著眼前窄小的山路,嘴裡輕聲問著。
「沒。」她算是群體生活中的孤獨人,不愛聯誼更不愛熱鬧場合,除了三個死黨好友,外加陶起得,她可以說是沒有朋友。
「現在天黑看不清楚,白天的時候,就可以看見山坡上一大片茶園。」車子沿著山徑往上開。
「真的嗎?」她多想看看一整片的茶山。
看出她的失望,他毫不猶豫的說:「那下次我們白天來。」
她沒有回答,心裡想著:會有下次嗎?
原以為他不喜歡說話,沒想到他的話還不少。他到底有多少面?原來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
夜越黑,山上的霓虹閃得越燦爛。
看著沿著山路停滿了各式各樣的車子,她幾乎睜大了眼。
「這裡越晚人越多。」他心裡泛起一絲心疼,心疼她跟這個世界的少接觸。
他的車子在一間茶店旁的空地停了下來。
「到了,下車吧。」他率先走出了車子,她在後頭跟著。
古色古香的仿四合院建築,在滿山的店家中特別引人注目。他爬上了二樓,選了個靠窗的兩人位子坐下。
窗外可以看見遠處的萬家燈火,及漆黑一片的茶園。
「這裡的星星雖然看起來不是很亮,但可以順道喝茶,所以我就帶你來這裡了。」
「嗯,這裡已經很好了。」很喜歡這裡有茶香的感覺,她連著點頭,含蓄的眼只敢向窗外眺望。
程弼點了凍頂烏龍茶,和一些花生、瓜子等零嘴。
兩人都不大會泡茶,只是,如何喝茶不重要,重要的是,此刻兩人單獨面對面的機會。
「茶好香哦!」她將小茶杯放到鼻子前聞了一下,感覺沁人心扉的香味,也借此緩和越來越快的心跳。
「我是喝不出茶的好壞,只覺得茶的香味可以消除我一天的疲勞。」他也將茶杯端到鼻前聞著。
「我也喝不出茶的好壞。」她沒喝過好茶,只知道速食店裡的茶都是茶色泡出來的。
「今天不是星期假日,人少了些。」
她疑惑的看著店內七成的客人。
「一到假日,這裡可說是一位難求的。」連想找個停車的地方都難,他像識途老馬的為她解說著。
「你常來這裡嘍?」她想問他跟誰來?卻識趣的沒有問出口。
「不常。」他心情不佳時,喜歡一個人來,享受自我的清幽,沒想到今夜會帶她來。
「這裡真不錯!」享受著自然的山風徐徐吹拂,她跟他竟有坐在一起的一天!
「台北還有很多很好的地方。」都已經坐在這裡了,他還有些恍惚感,這麼多年來無法動搖的心,竟會為了想念這雙盈盈大眼,而做出令自己都訝異的事。
「嗯。」原來台北不只是紙醉金迷、醉生夢死。
「下次再帶你去。」第一次這麼貼近她的人、她的聲音,才知道她軟軟獨特的音調裡,對他有韻致命的吸引力。
她調回望向遠處的視線,勇敢的看看他漆黑的瞳眸。
第一次可以跟他這麼平和的相處,而對面沒有煙硝味,這算不算跟他約會呢?還是他別有目的呢?
「為什麼?」他憑什麼將她重重的傷害過後,又營造出像是要追求她的樣子?
「什麼為什麼?」明知她想問什麼,他還是故意裝迷糊。
「你明白的。」何必要她說得這麼明呢!
「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這兩年來,他有著懊悔也有著心疼,他曾經這樣傷害一個少女愛戀他的心。
想起那日的河邊,想起他狂暴的吻,想起他無情的刺傷,她秋水般的大眼瞬間染上了濛濛的霧氣。
「不要再來找我了。」她柔柔的祈求著。
「不可能!」他用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明白自己的感情,用了多大的決心,才跨出這麼一步,他不達目的,絕不放棄。
她眨著淚珠看著他一臉的堅定。
「我已經得到懲罰,傷過了一回,你為什麼還要來……」來看她的笑話,還是再來羞辱她?
「時間能證明一切。」多說無用,他會挽回她的愛。
她緊握住小小的茶杯。他突然對她這個清粥小菜感興趣了?是不是吃膩了外頭的大魚大肉?
她無言了,也許是他一時興起吧。
外頭的夜色正美,她的心卻掀起了狂濤巨浪,她那如絲水般的戀情真能實現嗎?
位於台北東區的黃金地段上,一樓挑高的金碧輝煌橫樑上,閃著霓虹的四個大字:富貴美人。
自從瓊司被陸正揚查獲有非法毒品而遭斷水斷電後,程弼就將重心移列這間投資上千萬的酒店上。
「富貴美人」裡的美女如雲,達官貴人絡繹不絕。
美人又稱公主,個個身段窈窕,姣好的容貌,火辣的姿色,讓踏入「富貴美人」裡的佳賓,個個盡興而歸,一來再來。
但是「富貴美人」裡有不成文的規定,公主們只能陪酒、唱歌、讓客人盡興開心,絕不能做出任何色情的交易。
因為以程弼在黑白兩道通吃的勢力,來鬧店的人,不是送警察查辦,就是會走著進來,躺著出去,因此誰都不願去招惹這個鬼閻王。
男人本好美色,只要對症下藥,就能替程弼賺來大把大把的鈔票,因為男人們抵擋不了這裡有全台灣最美最辣、身材最棒的公主。不管「富貴美人」的三申五令,愛好美色的男人,在越不能碰越要嘗的心態下,更是絡繹不絕的想要踏破「富貴美人」的地板。
為了每天的高朋滿座,程弼在報紙上刊登了應征服務生的廣告,沒想到小小的分類廣告,吸引了正在找工作的陶起得的注意。
真是冤家路窄。想當初陶起得被誤認是陸正揚派來臥底的,才會被老林的手下四處追打,沒想到她住進了陸正揚家後,第一次出來找工作,又撞進了程弼的「富貴美人」裡。
程弼讓陶起得到「富貴美人」上班後,章子邁第一次表達了不同的聲音:
「你不怕她是警方的線民嗎?」章子邁得提醒眼前這個為愛陷入瘋狂的男人,至少陶起得現在和陸正揚住在一起。
「小陶沒這份能耐。」他太瞭解陶起得為生活而偽裝的笑臉,她不會有膽子和他作對。
「她才來上多久的班,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因為她是於妃莉的姐妹,因為於妃莉是他這輩子想追尋的唯一戀情,因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下。
「是因為阿莉的關係吧?」章子邁平常雖然嘻嘻哈哈的,但是該注意的事,他也絕不會馬虎。
程弼唇角微揚,並不訝異章子邁知情。
「我相信我的判斷。」
章子邁知道再說也是白說,對於程粥的堅持,他還是得讓他三分,否則他的怪脾氣一發起來,可也不是好受的。
這段日子,程弼冷眼旁觀看陸正揚三不五時上「富貴美人」來。
陸正揚明著是為了來打發時間、享受美人恩,暗地裡卻是私心的想保護陶起得,怕程弼會對她不利,順道將「富貴美人」的地形、位置察看清楚。
不過陸正揚沒佔到任何便宜,陶起得來「富貴美人」上班已經一個月,除了看她周旋在各式各樣的男客之間,害他常常氣得腦溢血外,什麼鬼閻王,他這影兒都沒見著。
殊不如在程弼的辦公室裡,有著最先進科技的防盜及避難設施。十六台監視電視牆,讓「富貴美人」的每一個角落隨時都在掌控中。就算陸正揚把整個「富貴美人」都翻過來,也不會發現在程弼的辦公室裡有條秘密的通道,直通大樓的地下停車場。
陸正揚一心想抓程弼的把柄,可惜完全無法掌控程弼的行蹤;更窩囊的是,連程弼有沒有在「富貴美人」裡,陸正揚一點都掌握不到。
程弼很明白陸正揚想要的是什麼,無非是想找他的犯罪證據,可惜他從不做違法的事。有些事情是礙於黑白兩道的人情壓力迫不得已,他只好睜隻眼閉只眼,讓毒販在他的營業場所裡猖獗;就像當初的瓊司,他是故意讓陸正揚抄了他的店,一來可以消除毒販,二來又可以替警方做足面子,而他只是損失小小的營業額,何樂而不為呢?
如今他想好了借刀殺人、一舉三得的計策,這就得看精靈的陶起得配不配合了。
程弼約了剛被保釋出來的老林,到「富貴美人」來談這樁交易買賣,然後再找了店裡的吳經理將陶起得找進辦公室。
「老林,這次你下了多少本錢在這批貨上?」程弼最討厭像老林這種危害社會的人渣,但是,又不能不跟這種人套交情。
他想要建立他的娛樂王國,就必須要有良好的政商關係,當然打通人脈的事就交給章子邁去辦,但是適時的給一些高階警官情報,讓他們能順利破獲幾件大案子,那可是萬用的靈丹。
「我全部的家當都在裡面了,只准成功不准失敗,要是再被抄,我就等著去跳淡水河了!」老林蒼老的臉上怖滿皺紋,這些日子蹲在監獄裡所受的苦,讓他更想要狠狠的再撈一筆。
「老林,貨我幫你接治上了,剩下的你就自求多福吧。」他一向的規距,最多只牽線當中間人,自己絕不親自買賣毒品,道上的人都知道他這不成文的規定。
「程哥,有你的大力幫忙,我相信不會有問題的。」老林自倍滿滿,這一趟貨一定能讓他大撈一票。
程弼銳眼瞄見門縫小高瘦的身彤。
他陰陰冷冷的:「貨明天從八斗子進來。」
老林微點了頭。「知道了!」
程粥沒將大門關緊,為的就是故意讓陶起得聽到這句話,果然他時間算得分秒不差。
他背對著門,像是不經意的將一張摺疊好的便條紙交給老林。
「小心點。」
老林接了過來,將便條紙放進上衣左邊的門袋。
老林拿到該拿的東西,識趣的離開了程弼的辦公室。
接下來,程弼就等著陶起得自動走入他所設下的佈局裡,這樣不但可以幫助社會清理掉一些敗類,又可以讓陸正揚立一件大功,更有可能可以挽回於妃莉對他的愛。
一舉三得!他的唇畔有著真心的淺笑。
老林一走出程弼的辦公室,他左邊口袋裡的紙條就神不知鬼個覺的被陶起得扒走了,字條裡寫著:
深夜,八斗子漁港.金滿豐一號
陶起得馬上將這個消息告訴了陸正揚,陸正揚在半信半疑又不願錯失機會的情形下,還是帶了一組荷槍實彈的警察,在八斗子漁港埋伏。
果然,在金滿豐一號專門儲存魚貨的地方,搜出了大批安非他命、海洛因、大麻和白粉等各式各樣毒品。
在岸上接頭的老林和一干嘍囉也被陸正揚手到擒來,一個都沒逃出法網。隔天報紙以頭版標題報導:
月夜風高,八斗子漁港查獲歷年最大宗毒品走私案!
陸正揚的英勇事跡在一天之間響徹整個台灣,更為他警察的生涯記上亮麗的一筆,但他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案子這麼容易就破了,何況線索是他的死對頭程弼所提供的。
程弼為什麼要幫他?
他會弄明白,程弼的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