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與他,並肩躺在屋頂上,水泥地很硬,很不舒服,兩人卻一直懶洋洋地賴著,貪戀著彼此的體溫,誰也不肯先起身。
氣溫有點涼,這樣的行為有點傻,不像是兩個有智慧的熟男熟女,可他們不在乎,年紀大了不代表不能偶爾做一些瘋狂傻氣的事。
比如,躺在屋頂上吹風受涼,比如側過身子,相互盯著彼此的臉,不知所云地傻笑著。
「你在想什麼?」許多情輕聲問,覺得臉頰好燙好燙,可能早就發紅了,她很羞,卻還是鼓起勇氣直視前夫的眼。
因為,能這樣看他的機會,可能不多了。
「你呢?」他不答反問,嗓音沙啞。
她懷疑他的臉也在發熱,縱然夜色昏暗,仍隱隱能瞥見頰畔一抹赧紅。
她心跳加速。「我啊,我在想……」在想剛剛那個吻,在想他怎麼不繼續做接吻以後的事。
但不做也好,不做彼此才更能體會激情的餘韻,雖然肉體沒有結合,心靈卻更貼近了。
「我在想,今天晚上的月亮就跟那天一樣,很美,很有一種魔幻的味道。」她柔聲低語。
「魔幻?」周世琛挑眉,轉頭瞥向掛在夜幕的新月。他從未想過用「魔幻」這詞形容月色,看來他的前妻比他想像的還要更多一點浪漫。
「你以為我這人很實際,不會用這種形容詞,對不對?」許多情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思緒。「告訴你,我心中偶爾也會有點詩意呢。」
「是『詩意'還是『失憶'?」他取笑。「話說回來,你年紀還不算太大,應該不至於得老人癡呆症吧?」
「周世琛!」她嘟嘴,惱了。
「呵呵呵。」他笑。
看著他爽朗的笑容,她胸口的怒氣忽地全消了,只有說不出的情意,溫柔地繾綣著。
她希望他能常常這樣笑,希望他永遠不忘歡樂。
「你還是笑起來比較帥。」她真誠地讚美。
「什麼?」他一愣。
「雖然憂鬱的樣子也很迷人,但你的笑容是無價的,比陽光還耀眼。」
「你說什麼啊?」
他有些窘,幾乎是懊惱地瞪她一眼,這種噁心的甜言蜜語,她怎能說得如此自然又坦率?
「不是說圓月才會激發人類隱藏的本能嗎?今天可是新月啊……」他喃喃。
她聽出他話裡的諷刺,不依地翻過身來,居高臨下俯視他。「幹麼?你當我是狼女啊?怕我獸性大發,咬了你嗎?」
「你不是嗎?」他瞇著眼,似真似假地問。老實說,他還真有些困惑,說不定她真是某個轉生的魔女,否則自己怎會一次又一次受她迷惑?
「好啊,我就是狼女,那你怕嗎?」她單手掐住他脖子,故作潑辣地質問。
他輕聲笑了,想扳開她的手,她卻不放,拉扯之際,兩人撞在一起,鼻尖相碰,都是一陣痛。
「喂,你幹麼啊?弄痛人家了啦!」她嬌聲指責。
「我也很痛好嗎?」他反唇相稽。「沒想到你的鼻子還不是普通的硬。」
「你說什麼?」她羞惱地握起粉拳捶他,他眼明手快地接住,順便也將她整個人拉向自己。
火燙的四瓣唇,密密相接,他們像兩尾魚,淘氣地啄吻彼此,久久,依戀不捨。
直到她快喘不過氣,他才放她自由,啞笑調侃。
「才這麼一會兒就不能呼吸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遜?」
「拜託,你怎麼不說是你自己吻得太黏?」她嗔他,一面拿手扇臉上熱氣。「誰受得了啊?」
「你又知道別人受不了了?」他意味深長地問。
她不愉地領悟他話中涵義。「你這意思是你親過很多人嗎?」
「是還不少啦。」他淡淡地表明。
「哼。」
「『哼'是什麼意思?」
「哼就是哼!」她瞪圓一雙杏眸,看來超不悅。
他朗聲笑了。
她聽著那笑聲,胸口倏地揪緊,芳心怦然直跳,忽地憶起方纔的對話似曾相識,當初他們在熱戀的時候,他也曾這樣逗過她,而她,也是這般傲嬌地回話。
她怔忡地望他,而他似乎也察覺到她的思緒,收住笑,深深地注視她。
他們,都想起了當年,愛得最熱烈最狂野的那時候。
許多情緩緩起身,背對身後的男人。她想,如果他也想起那時候,恐怕又會恨起她吧?她不敢面對他。
周世琛也跟著起身,兩人沉默片刻,各自尋思,然後,是他先開口。
「還剩幾天,就滿一個月了。」
她聞言,狠狠一震。
「是啊,快一個月了。」所以,他打算趕她離開了嗎?不用他趕,她也會走的。她苦澀地咬唇。
「你還沒找到工作吧?打算怎麼辦?」他啞聲問。
「我會找到的。就算找不到,你不是答應給我這個月的薪水嗎?應該夠我再撐一陣子。」
「你是說要去外面租房子嗎?」
「嗯,我會去找房子,你放心,我這人說話算話,不會再死賴著你。」
「我不是要趕你走!」他嗓音變粗了,語氣聽來有些急躁。
她訝然回頭,望向他,他凜著臉,神色陰晴不定。
他清清喉嚨,彷彿很困難才從喉頭擠出聲音。「我是說,如果你暫時沒地方去,我那裡……可以讓你繼續住。」
「你是說……你願意繼續收留我?」她不可思議地瞪他,一顆心飛揚。
「反正我多的是空房。」他咳兩聲。「而且也不是白給你住的,我還是會收房租,頂多算你便宜點。」
「多便宜?」她假意討價還價。「一個月只收我兩千塊,行不行?」
「如果你真這麼缺錢,也無所謂。」他裝得很不情願似地應允。
她微笑了。
他明明就想幫助她,偏還要擺出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他真是個可愛的男人,她怎會傻到錯過他?
許多情眨眨眼,心口酸楚著,眼眸矇矓著。如果可以,她真想大方地接受他的施恩,可惜,她不行……
「謝謝你的好意,世琛,可是我想我已經打擾你夠久了,再住下去,我怕我會變得更死皮賴臉,一直纏著你。」
他輕哼。「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
就是因為他不怕,她才更怕。許多情忍淚。
「總之我這好人不是隨便做的,你最好趁我心情好的時候答應,不然等我明天心情不好,說不定就沒這麼好說話了。」他倨傲地聲明。
「嗯,那我……考慮看看好了。」她多想接受他的好意。「不然這樣,等我一個月後還是找不到工作,再來跟你求救?」她厚臉皮地提議,為自己若是手術成功,留下一條後路。
他皺眉。「你當我這裡是旅館,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啊?」
也難怪他不爽,他是一片好意,她卻不知珍惜。
許多情在心裡歎息,有苦難言,這或許是她該為自己犯的錯所受的折磨。她嫣然一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他一顫,想掙脫,卻又猶豫,最後還是讓她牢牢握住。
「世琛,真的謝謝你。」她很認真很認真地說,希望他能感受到她綿綿的愛意。
他僵住,迎向她溫柔似水的眼眸,手指下意識地反扣住她。
兩人手握著手,十指親密交扣,視線定定相凝,渾然不覺時光流逝。
他是怎麼了?吃錯藥了嗎?
提出願意讓前妻續住的建議後,周世琛自己都感到驚訝。他不解,一個月前還恨她到甩她耳光的自己,一個月後,竟捨不得她離開。
他瘋了嗎?
他仰頭,無言地望向那個前妻口中帶點魔幻味道的月亮。
或許都怪月亮惹的禍,讓今夜氣氛太甜太美好,他才會一時昏了頭,對應該保持距離的女人讓步。
他真的瘋了。
他悄悄歎息,可奇怪的,一點也不後悔,雖然他提出了那樣的提議,雖然她的反應竟不是立即欣喜地接受,反倒有所猶豫地推辭著,他仍不感到後悔。
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真的心疼她,不忍她獨自在外頭受苦,不管這樣的心疼該是不該,總之他就是放不下對她的牽掛。
他認了,既然捨不得,索性就認了,聽憑感情行事,不再束縛自己的心。
他認了……
「你在這邊等,我去開車。」
離開辦公大樓後,她笑著對他說。
他蹙眉。「你剛喝那麼多酒,還能開車嗎?我去開。」
「好吧。」她嘻嘻笑,不反對他發揮騎士精神,反正那輛車本來也是他的。「那我就不客氣地在這邊等嘍。」
「別亂跑,就在這兒。」他叮嚀。
「知道了,我不會跟別的男人私奔的,你放心。」她開玩笑。
他沒好氣地白她一眼,又忍不住想笑,急忙撇過頭,不讓她看見自己偷偷揚起的唇。
怎麼辦?這女人愈來愈常令他笑了。
周世琛無奈地咬牙,卻咬不住笑意,他真的沒法不笑,因為這一整天實在過得太快樂,讓他回想起過去許多甜蜜的回憶,同時,也透過她纏綿的眼神,確定她是真的愛著自己。
或許她說的是真話,雖然她曾利用過他,但她其實一直愛著他,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身為一個有氣量的大男人,他是否該大方地原諒她一時糊塗?
「你就老實對自己承認,你想原諒她吧……」周世琛喃喃自語,在魔魅的夜色裡,坦白自己的真心。
對,他想原諒她,不想再跟她計較過往的一切,誰愛得比較多已經不重要,只要彼此都願意付出真心,未來仍有無限可能。
他們,依然可以擁有未來。
周世琛找到自己的車,剛打開車門坐進去,手機鈴聲便響起,他接電話。
「喂,這裡是LilyClub,請問是周先生嗎?」一道嬌膩的嗓音,聽來很熟悉。
LilyClub?什麼玩意?
他皺眉。「請問你是?」
「唉喲,你忘了人家嗎?我是娜娜啊!我們前幾天才見過耶,你不記得了嗎?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