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了眼睛一看,頓時嚇得他從石凳上一蹦三丈,差點上了涼亭頂上的橫樑!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輕功如此絕妙!
一滴冷汗從額頭劃下,掉在地磚上。
兩片紅暈又從心底升上俊俏的臉頰。
他落地後,猛瞪著去而復返的白衣少年,惡人先告狀:「又回來幹嗎?是要把一個活生生的人給嚇死才過癮是不是?大白天的穿著一件白衣服晃來晃去,又不知道自己的輕功又好,來來去去都沒有聲音,是要扮鬼啊?」
後五紋一邊拍著胸膛,一邊嚷嚷,完全是先發制人的架勢!
偷吃別人的東西,還給人當場看見,丟人!
他也還真行,一番話說下來,就已經臉不紅,氣不喘,一臉平靜安然地望著人家。一雙閃閃透底的眼睛裡,竟然沒有一絲的羞赧!
那少年聽著他的指責,倒是怔了一怔,聲音依然冷淡,口氣卻是溫和的,說得話也溫和:「嚇著你了?」
他眼睛也不怎麼望後五紋,只直直地看著桌上那兩碟被後五紋已經吃得零零丁丁的菜餚。良久,輕輕「唉」的歎了一聲。
才不知道他在歎息什麼?
後五紋眼睛火亮火亮地觀研著他臉上的神色,心下越發迷糊!這小子的臉色還真難看!惋惜,懊惱,悵然,迷惘,莫名其妙?
他在生誰的氣?
「匡啷啷……」一陣雜碎清響此起彼伏。桌面上的菜餚,盤碟酒瓶被他倏然揮袖凌空一掃,全都摔在了地磚上,跌了個粉碎屍骨無全!
後五紋一瞪眼,繼而兩眼瞇上,盯著他看,小聲地喃喃自語:「該不是在發我的脾氣吧?不過吃了幾口菜嘛?我可沒錢賠……」他眼睛朝人家溜了溜,依然呢呢喃喃,夢囈一樣說道:「看你的樣子,也不像要我賠錢的!只是自己老子的錢太多,不拿些出來撒撒氣,心裡不舒服,是不是?」
他的舌尖剔剔牙齒,沒聲般地吐話:「真是遭罪!」轉身收拾了一下包袱準備走人。哪知,一轉身,涼亭裡鬼影也沒有一隻。
似乎一陣風起,陰寒寒地吹得他發冷!
後五紋一張臉泛紅,心下上火,扯開嗓門子開罵道:「你是鬼啊!走也不告訴人家一聲!害得我好怕啊,今天晚上趕不到前面客棧,在這荒山野嶺裡怎麼過?」
他的聲音一聲聲地傳出去。
綠樹寂寂,青草無聲,哪裡有人理他!
第二章三月飲酒
又過了一天半。
在黃昏時候,才踏進了香城城郊的一個小鎮——落月。
落月小鎮雖然不大,但大城裡應該有的,它也有,就是小點,格調也不免有些許的落差。
不過好在各戶門前一條流水湧,在小鎮中迤邐委婉,細細地冒著水汽。養著各家門前的一盤盤香花,越發的嬌艷醉人,婆娑多姿,一遇到這樣的絲雨不晴天氣,還瀲灩了一層白濛濛的香霧。
後五紋使勁嗅了嗅這不要錢的香熏,心裡快活著。除了餓肚子這等大事,別的他都可以拋諸腦後!無論何時何地,他都能找出人活在這世上的樂趣!
他一臉笑意燦爛地快步跳進這路旁的茶寮。
精竹編製的門窗,牆角,雖隨意也精簡雅致。
正是晚飯打牙祭的時候,樓下的堂子裡都已是坐得滿滿的。後五紋自信滿滿地欲登足上樓上雅閣,卻被一個雖笑臉迎人,卻狗眼看人低的夥計一張手,攔住了他的去路,皮笑肉不笑道:「客官……」一雙狗眼睛朝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懶洋洋地說道:「樓上是雅閣!」
語氣十分刻薄!
後五紋不怒反笑,笑得唇角上勾,眼角下彎,笑得別人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眼中珠光閃閃,一張臉笑起來就是特別的有魅力,怎麼看怎麼俊,怎麼看怎麼俏。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從衣襟裡摸出一個拇指大小的銀元,拉過夥計的手,穩當當地放在他還帶點油膩的手心上,笑彎了嘴說道:「這是小爺專門賞你的!」
那夥計怔了一怔,這銀元雖不大,也足以吃一頓十分豐盛的晚飯了。他溜溜眼睛,看著後五紋,實在想不到一身破布衣的小子出手這樣闊綽,這世道還真是不能先敬羅衣後敬人了?
後五紋瞧這他疑惑的眼光,笑了笑,放低聲音道:「這世道可不大可靠了,越發有銀子的越要裝窮啊!小哥,你在這出入都是見慣了場面的人,這點道理你自是比小爺明白,對吧?」
他十分友好地拍著他的肩膀,「給我找一處靜一點的位置,小爺我就怕人多!」說完,還使勁向他使了使眼色。
那夥計頓時也不知著了什麼魔,一個笑後,哈腰躬身地喊了一聲賣乖也似的:「爺,這邊請,這邊請,小的給你找一處風景俱佳的坐處!」
後五紋挺挺腰脊樑,煞有其事地弄出了一個架勢來。臉上的神色給斂了,眉目一肅然,要不是身上那破衣服實在寒酸得蹩腳,倒還真有幾分昂昂然的公子風範!腳邁外八步,硬是裝了器宇軒昂出來,還真似模似樣!
那夥計一瞧,更信了他八分,態度是越發的恭敬,心下琢磨:「現在的公子哥兒想是安逸得膩了,倒扮起了窮人家來耍。但是鷹始終要吃肉,狗改不了吃屎,一張手不是又擺出了那闊氣的姿勢來!呸!」
後五紋側眼觀測他的神色,瞧他眼珠子亂轉,料定心上一定不是在轉什麼好念頭,暗自呸道:「反正這銀子不是小爺的,你罵也罵不到我身上!你罵得越壞越好,反正大白天穿白掛素出來嚇人的小子,本就該罵!」
他嘻嘻一笑,得意得很。
他後五紋哪裡來的銀兩?
先不說盧大娘有這許多的銀子,就是有,也絕對是不肯放進他這臭小鬼的手心的!
衣襟裡的銀子,自然是一天半前,在涼亭裡的某個人身上順手牽羊的了!至於是怎麼個牽法,嘻嘻,他後五紋自然有他後五紋的法子!
選了位置坐定,四下瞧瞧。
欄杆外街,香花水湧,行走的人不多,張燈結綵的夜色,別有一番熱鬧絢爛的景致。
雅閣臨風,人心也特別的豪爽!
後五紋也不跟他客氣,客氣什麼,反正羊毛不是出在羊身上,聲音帶了帶高,說道:「把你們的拿手好菜都給小爺上一份,弄他一個二十來樣也就成了,你去打點一下,看有什麼好酒,還能讓小爺漱漱口的,儘管拿來!」
那夥計也是個精明人,他信了他身上有錢,可是聽著口氣,這一桌晚飯下來少說也要百來兩,就不知他這樣一副模樣出家門的時候,有沒有順便把銀兩帶足了出來!
萬一沒有,吃了個霸王餐,他可不好和掌櫃的交代!
眼巴巴地望著後五紋,正思忖著怎麼個開口。
後五紋別的本事也不大,這察顏觀色,猜人心思那股精明勁兒可是從娘胎裡帶了出來的。他一臉和善的笑,笑得和藹可親,笑得人心裡沒底,笑得那夥計心裡直打突,不知是自己得罪了他小爺,還是自己猜著了他小爺身上的事兒?
正自木木地站著,不知進退。
後五紋忽悠悠地伸手入衣襟裡摸索——
那夥計不時溜眼瞧著他的手指在衣襟底下的蠕動,不時臉上賠著笑意,點頭哈腰。
也玩得他夠了,後五紋才慢吞吞地拿出一疊票子,遞到紅彤彤的燈火下,一張一張的銀票也似放了紅光的,他又一張一張地數了數,似乎有那麼的二十來張。
一隻不太白,不太細,映著紅光,還纖修的手,把票子直晃到那夥計的眼皮底下,拉長了聲音,漫聲問道:「小哥,你給爺瞧瞧,這票子是假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