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築 >> 古代,大陸 >> 江湖恩怨,女扮男裝 >> 千山暮雪作者:薇凌 | 收藏本站
千山暮雪 page 25 作者:薇凌
    這通往雁城的路,她何曾時是那樣的熱愛與嚮往!又何曾時是那樣的憎厭與仇恨!

    即便到了如今,她還是拿不住自己的心思。

    悠悠往事,獨獨我思。

    她幽然歎息,眼看著眼前不遠處的兩雙少年少女,心頭慼慼。恍惚當年,她也曾與自己所愛之人綠竹隨波仗劍江湖,雪峰之巔琴簫相和,當時是何等地情深意切,是何等地誓言旦旦?

    曾經的非卿不取,非君不嫁?

    何時就成了昔日的記憶,一切煙飛雲散,連追憶也來不及!

    是她太癡情?還是他太薄情?

    愛、恨、情、仇,妒火中苦苦煎熬!百感交集,難以遏止,別人早已付諸滄海一笑,自己還在籠牢裡作繭自縛,自食其果?

    太可笑?太可悲?

    太執迷不悔?

    盧大娘幾欲笑!是自己太要強?不甘心承受一個被人拋棄的命運?是輸不起,不甘心,讓她一步步泥足深陷,不可自拔?導致愛她的人,被她所愛的人,命運跟著被顛簸流離,失之所愛!

    除了這些,她最終又得到了什麼?

    她最終又想得到什麼呢?

    唉!一聲長歎,輕輕由她柔軟的唇瓣逸出,那樣的惋惜,那樣的動人,那樣的婉轉。她一生的驕傲與執意,竟只落得一身空寂的蕭索與落寞,便宛如這一天地間,此時此刻的深秋——自顧自地凋零!與無盡的憂傷!

    後青衣,一個用盡生命在愛護她的人,最終被卻她傷害得體無完膚,他何曾不是無辜?

    何曾不是比她更無辜?

    為何他卻是一直沒有怨恨她半句,連死時都是那樣的看著她微笑,「我不想你再去傷害別人!你傷害別人的時候,豈不是同時也是在傷害自己!愛一個人沒有錯,不被那人所愛也不是錯,只是自己認為愛過了,值得了,那便是好的,不要心懷怨恨,不要責問別人,不要責難自己——有些事情該忘了就忘了吧,該放了就放了吧!就算是他不再愛你了,又有什麼要緊?你還是你,你還有你的一生……」

    當時,她沒有讀懂他話中的意思!

    如今,在這麼一個秋意瑟瑟的午後,這麼一棵紅葉飄搖的樹下,細細地思來,悔悟竟是如此分明——

    自己不如後青衣!

    也不堪他所愛——

    在失卻了如數年後,她才驟然明白自己曾經得到的愛,比起她一生所用的還多!而,這一切,現在才要去珍惜,已經太遲了,太遲了!

    她隱忍不住,被淚水打濕了雙眼。

    淚水迷濛的雙眼,看出去一切如此模糊,連心也模糊了起來!自己曾經愛過嗎?自己曾經怨恨誰?

    這一切都似漸漸模糊了輪廓,漸漸氤氳成了一片無法觸摸的白霧——一片恍惚,就連這個世間也不似真實存在的一般,令人畏懼。

    一雙堅實的手臂,稍稍用力地擁住她。霎時的溫暖包圍住了她晃蕩飄零的心,盧大娘張開迷濛的眼睛,漸漸地看見了一張與她相處了二十二年的臉孔,她曾經怨恨,曾經嫌惡的臉孔!

    今日,他還是如此親切地擁抱住她這個孤獨的人。後五紋眼睛依然閃亮,笑容依然迷人,他輕輕俯耳,說道:「大娘,這二十二年的養育之恩,我始終是無法忘記的!無論以往是好,是壞,我都會一輩子惦記你的!」

    盧大娘輕輕地哭出了聲。

    她從未料到自己也會有接受別人施捨的一天,而更未曾料到這一刻,她竟不覺得這是一種難堪,反而感覺到這是一種溫暖,這是一種讓她充滿愧疚,充滿遺憾的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柔,與一種期待已久,而忽然而來的幸福!

    幸福的味道,她終於如願地嘗到,是如此的甘甜,沁心,讓人的心田如此的柔軟,近乎眩昏的感覺!

    是讓人留戀的感覺!

    是讓人會想不惜一切去把它留住的感覺!

    原本,也許一直就在她身邊——她卻連一眼也沒有留意過,甚至連它的影子都無法觸摸到!

    她第一次如娘般,摟住後五紋。

    指尖有微微的顫抖。

    後五紋的背後,有白玉溪的臉,正在習慣般對她輕輕微笑。

    雪希言遠遠地坐著,目光看在一片草地上。他雖不習慣這種溫暖的場面,心裡畢竟是為他們的包容和寬恕而感動!

    而坐在身邊的那個少女,卻是看得莫名其妙,又是看得心不在焉!她不時地左顧右盼,看看是否地上有蟲子,為何在這兒坐著,渾身發癢?她又不能不顧儀態地伸手抓癢,只得強咬著牙,忍耐,忍耐,忍耐……

    真的是忍無可忍了!她一把跳了起來,眼色凶狠地四處巡視——一遇著雪希言回轉的目光,她霎時又恢復了溫柔巧笑,說變就變,比六月的天變得還要快,輕聲說道:「這裡的景色真美,我去走走!」

    語音說得忒甜!

    雪希言默然點頭,臉上神色也不見關切。

    依然是一派冷漠。

    那少女悻悻地一笑,回轉身緩緩地走了開去,然後越走越急,越走越急,突然閃進樹幹後,藏了起來……

    後五紋一邊摟著盧大娘,一邊眼看著她,得意地笑,笑得詭異。他當然知道她這是幹什麼去?

    也只有他知道,那一顆藥丸吃下去會叫人多麼難以忍受——

    哈哈哈!

    雁城。

    黃昏,西山日落,半壁紅透,幾匹青騅棕馬,蕭蕭進城。

    秋雁低鳴,隔水而飛,林木落葉披離而下。

    秋山連綿之間,暮色蒼隱,白玉山莊宛如白璧無瑕般鑲嵌其中,一座江湖中輝煌而神聖的傳奇,一直以它的傲人之姿,屹立於武林之中。

    重回白玉山莊!

    再進白玉山莊!

    又來白玉山莊!

    拜訪白玉山莊!

    莊嚴而肅穆的廳堂,各人齊聚齊賢堂。

    在樂文山的陪伴下,白靈運再一次作為家主身份,前來接待客人。他那一雙嚴厲的眼睛,在掃過白玉溪時,讓她不由自主地,羞愧地低下了頭去。

    後五紋的目光,卻放肆地,貪婪地盯著他看。閃閃發亮的眼睛,異常的明亮,明亮得恍如兩面鏡子般——清晰無比地照著白靈運的臉上,身上,每一道歲月的痕跡,每一寸苦難的磨礪。

    盧大娘靜悄悄地瞧著白靈運。他已不復當年雄姿英發的偉岸模樣,肩背甚至有些佝僂,雙腿上蓋著厚厚的毯子,髮髻半白,比他原本的年歲更顯得蒼老了許多,只有那一雙依然銳利,依然懾人的眼眸,那一身依然素雅的衣袍,可以尋找到當年那一點依稀的影子!

    她的眼眶,默然地濕潤。

    不知是為了彼此的遭遇,為了彼此曾經蹉跎的歲月,還是為了此一生,此一世的重逢?

    雪希言向他揖禮:「晚輩見過白老前輩!」

    那少女也跟著揖手為禮。

    白靈運朝他們微微點頭,向樂文山說道:「幾位客人遠道而來,請文山兄替我略盡地主之誼!」

    樂文山頷首,溫笑道:「樂某先為諸位安排住宿之處,再備水酒膳食,請諸位隨我入內吧!」

    後五紋瞧著一動不敢稍動的白玉溪,又望望白靈運,突然問道:「白……白老前輩,你打算如何懲罰白少莊主?」

    白靈運臉色沉重,舉眸看了他一眼,肅然說道:「此乃家事,公子不便過問!」

    「正因為這是家事,我才更要過問!」後五紋寸步不讓地說道,「無論如何,這件事也和我脫不了關係!」

    白玉溪忙向他使眼色,讓他不要在此時此刻造次!她一向敬畏白靈運,即便是此時此刻仍然把他當父親看待!

    何況,這一切都是由她母親所造成,一切後果,自然該是她一力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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