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烏魯木齊到吐魯番只有一百八十二公里,她搭乘長途客運奔馳在吐烏大公路上,只要兩個半小時的車程,俞晨曦就可以來到吐魯番見到邵維倫。
坐在車上,她絲毫沒有睡意,沿途的荒涼與大漠的景色,完全入不了她的眼,她一想到邵維倫就在不遠的前方等著她,她的嘴角就不時發出傻笑。
一遍遍回想著早上和他的對話:
「俞晨曦?」
她聽見邵維倫至少揚高八度的驚歎號。
「嗯,是我。」
「你在哪?」又是充滿不確定的聲音。
「邵大哥,你嚇傻了哦,我當然在烏魯木齊呀,不然怎麼會有人把電話轉到你手上。」
她聽見邵維倫低低的淺笑聲,好像同意自己真的是嚇到了。
「你發生什麼事?怎麼沒有按照原訂的時間來機場?」
「見了面之後,我再告訴你,好不好?」她柔柔地撒嬌。
「好。」他停了三秒似乎在想對策。「你就在旅行社等我,我回頭去烏魯木齊找你。」
說好了可以分開走,也可以兩三天再會合一次,可是他現在的焦躁,讓她覺得很受重視,她心裡真的很開心,這幾天的心驚膽跳,總算可以平復下來。
「不要了,烏魯木齊你都玩過了,再回來的話是浪費時間,我去吐魯番找你。」
「我不放心,你一個小女孩,萬一發生什麼事……」
她可以感受到他話裡明顯的擔憂,這讓她更是愉悅。
「不會的,我跟旅行社的人說我是你女朋友,他們不敢對我怎麼樣的。」
他的聲音明顯停頓,緩緩才說:「好吧,你來吐魯番,我讓旅行社帶你搭客運,我到客運總站去接你。」
「嗯,好,就這樣。」掛電話之前她又喊了他:「邵大哥……」
「怎麼了?」
「沒事,只想快點見到你。」
「嗯,那你把電話交給旅行社的先生,我跟他說。」
「邵大哥,我好想你。」在電話交出去前,她的一句話又擊中邵維倫的心房。
她知道他沒有跟旅行社的人否認她是他女朋友的事,或許他也認為這樣比較方便,更省得解釋一個小女孩為何翻山越嶺從台北到新疆來找他。
旅行社的先生對她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慇勤地招呼她吃喝,更派了一位領隊陪著她。
一直到中午過後她才搭上車,好不容易在搖搖晃晃的車程下,來到吐魯番。
她整個人被悶在空調不流暢的車箱裡,再加上一整晚沒睡好,她雙腳才一踏上地面,還來不及和邵維倫敘舊,也沒仔細看那張她朝思夜想的臉,她就差點因為這三十六度的高溫而熱昏。
「你怎麼了?」邵維倫連忙扶住她虛浮的身體。
「我想吐。」她衝到了垃圾桶旁邊,將中午吃的食物都全數吐出來。
邵維倫拍撫著她的背,「你這樣哪像是爬大山的人?」話是這麼說,他的表情卻蒙上一層擔憂。
她突然的消失、突然的出現,幾天幾夜的擔心,邵維倫的心臟正承受著強力的衝撞。看到她真好,不管她為了什麼理由遲到,他都不在乎了。
她沒時間回答他的話,直到嘔光了肚子裡的食物,她才拿出口袋裡的面紙,把自己的唇角擦拭乾淨。
他立刻拿來一瓶礦泉水遞給她,她接過礦泉水先漱口,然後再灌了幾口水下去。
「謝謝!」她將礦泉水還給他。這一吐,她精神總算好了些。
邵維倫看著她紅彤彤的雙頰,她顯然還不大習慣大漠的溫度。
「先進車裡,我送你回賓館休息,傍晚涼一點兒的時候,我們再出來走走。」
「好。」她看著剛剛陪她來的領隊正跟著一個男人站在一台吉普車旁邊說話。
邵維倫先將她塞進有空調的車子裡,然後再回頭跟那兩個男人說話,最後他把錢付給陪俞晨曦來的領隊,那位領隊才又走回客運總站裡。
這時他坐進後座,側看看她。「有沒有好一點兒?」
他眼神裡有股溫柔的擔憂。「我只是暈車,我沒事啦!」
另一個男人也上車,坐上司機的位置。
「他是我們在新疆的領隊兼司機,他叫巴厚。」邵維倫為她介紹。
巴厚半回過頭向俞晨曦點著頭。「你好,歡迎來到新疆。」
「你好,麻煩你了,請多多照顧。」她回了個淺淺的笑容。
巴厚這個年輕小伙子,因為俞晨曦的清秀甜美而羞赧了一張俊臉。「不客氣!」
邵維倫看在眼裡,竟然不是滋味。「巴厚,我們先回賓館。」他將巴厚被迷走的神智給喊回方向盤去。
俞晨曦看著邵維倫,光影在他的臉上形成陰暗的線條,她忽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我終於找到你了,你知不知道我好害怕,害怕你沒有按照你排定的行程走,更害怕大陸天大地大,我會找不到你。」
他該是滿腔怒火的,他該迭聲質問她的,可是當他看見她泛紅的眼眶,聽見她話裡的恐慌,他竟沒有生氣,只有心疼。
「你怎麼了?怎麼沒有在約定的時間到桃園機場?」這是他這幾天一直想問的問題。對於失信的人,他大可不理,甚至從此分道揚鑣,可是他卻無法放下她。
「到賓館時,我再告訴你。」她用眼神告訴他有外人在場。「你不是應該在喀納斯湖的?怎麼提早來到吐魯番?」
「我後來發現那個地方沒什麼好拍的,所以就不去了。」事實上他是被她弄到心煩意亂,只想草草走完行程。
「原來是這樣!」
他將情緒隱藏在內心深處,沒有太多的表情,他不再年少也不再癡狂,這些年來走遍大江南北的磨煉下,他沒有大起大落的情緒。生命的無常,他在十六歲那年就已經嘗過了。
而他竟為了她,差點失去自以為是的控制力。很可笑,可事實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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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到位於吐魯番市區的賓館,邵維倫下車時才注意到俞晨曦的行李似乎太少了點。
「你就帶這麼一點兒行李?」
「說來話長。」她說。
「那待會一起說。」他不喜歡不明不白的感覺。
在走進賓館前,她拉扯住他腰際的衣服。
「邵大哥,我可不可以跟你住同一個房間?就是那種有兩張單人床的房間?」就算邵維倫想說不,她也會說服他答應的。
「為什麼?」
「說來不怕你笑,以前爬大山的時候,不是跟一群人擠統鋪就是搭帳篷,我以為我會很勇敢,一個人睡沒什麼大不了的,結果……」她看著他,很好,他並沒有不耐煩。
「結果怎麼樣?」他問。
「結果昨晚我自己嚇自己,老是以為窗戶邊會有陌生人跳進來,不然就是天花板會掉下來什麼東西,我還怕床底下會突然跑出個殭屍老怪,所以我一整晚根本沒睡好。」
他有種無奈的笑意,她畢竟還小,才剛滿十八歲,他怎麼會以為她有多大的膽子?她能一個人從台北找到這裡,已經勇氣可嘉了,況且她這樣軟言軟語地說著,要他不答應也難。
「好吧!我們只是旅伴,當初我的廣告上有說過,想窩在一間住也沒什麼大不了。」他故意忽略他是男、她是女。將事情單純化,對日後長達一個月的相處,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邵大哥,你真好。」她高興地用雙手握住他厚實的掌心。
他不斷為自己洗腦,她只是個小女生,一個小自己十六歲的女生。
這時,他突然發現她的右腳走起來似乎一拐一拐的。「你的腳怎麼了?」
「這個也是說來話長。」跳窗時弄傷的,她沒有時間理會,卻愈來愈嚴重。
又是這句話,看來她待會一定有很多話可以說。
他對櫃檯要求換房間,然後才將自己的行李搬去和她同房。
看見邵維倫,那是種全然的安心及信任,她放心地去洗澡,也讓自己被大太陽烤焦的頭能夠舒服些。
洗完澡的她,精神狀況好了許多,一整天的疲憊也消失不見。
「你要不要先睡下?」他體貼的問。
看著滿頭濕漉漉的她,幾天不見,她又把頭髮剪短了,又恢復冬天時初遇她的模樣,甜美中有著少女的活潑。
「不用了,泡過澡我已經生龍活虎了,我想告訴你一些事情。」她在他身逼坐下。
她總是這樣的不避嫌,或許她真當他是個大哥而不是男人。「說吧!你最好有個好理由。」
「邵大哥,我先跟你說對不起,請你原諒我。」她乾脆握住他的手,用一種很誠懇的態度說:「我欺騙了你一些事情,其實我爸爸不是什麼大學講師,他早在我小三那年就已經去世了,所以根本沒有娶新阿姨的問題,我之前欺騙你是不得已的,我怕你不帶我來走絲路。」她大眼很無辜地眨呀眨。
他沒有揮開她的手,感覺她手心裡的溫度,讓她緊緊的握住。
「那為什麼現在又要告訴我實情呢?」
「因為我已經在絲路了,你就算趕也無法把我趕回台北了。」她不打算隱瞞他,說一個謊她得用更多的謊來圓。
他無法對她生任何的氣,光憑琴珍的外表,他就只能心疼她。
「如果告訴我實情,我為什麼不會帶你來走絲路?」
「我媽媽和我媽媽的同居男友,等我滿十八歲的時候,就要把我賣去日本當AV女優……」她訴說從頭。
從媽媽到陳志順、從陳志順到她的逃家計劃、再從她要去桃園機場時被媽媽和陳志順發現,到最後她的跳窗逃走。
他愈聽眉頭皺得愈緊,他完全相信她這次所說的事實。因為她那時而憤恨時而擔憂的眼神,根本騙不了人。
「如果我告訴你實情,你一定不會趟這種渾水幫助我逃家。」
她說的沒錯,沒有一個陌生人會願意惹這種麻煩,他安慰她說:「你成年了,你有自主權,你媽媽不能再控制你的行動和自由,你不願去日本,你媽媽沒法逼你去的。」
「我媽有辦法的,要不是我平常很乖巧聽話,她早就沒收了我的身份證和護照,她真的會把我關起來,直接把我打包上日本,因為她完全聽從陳志順的話,她怕她養的小白臉離開她,她會不計一切的討好他。」
怎麼有這樣的媽媽,他很難想像,他的媽媽是個有傳統美德的婦女,為兒為女地犧牲奉獻。在邵維倫的世界裡,親情是溫暖的,沒想到她看似春風般的笑容下,會是這樣滄桑的心酸。
「讓我看看你的腳。」他半蹲在她的身前。
剛洗完澡的她,只穿著T恤和短褲。看見她細白的腳踝上已經腫起一個小籠包,膝蓋上頭還有紅腫瘀青,他站了起來,翻找著自己的隨身背包,拿出一個小型的醫藥箱。
「哇,好可愛的醫藥箱,你出門都會帶著嗎?」
「出門在外有備無患,小病小痛自己解決就行,不然在大陸要找醫生,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醫藥箱裡舉凡萬金油、外傷軟膏、OK繃、棉花棒、碘酒、紅藥水都有,甚至感冒藥、退燒藥、腸胃藥也一應俱全。
「邵大哥,你人真好,有你在我什麼都不用擔心了。」
她的嘴巴就是甜,她可以隨時說出讚美及感動的話,以前的琴珍也是這樣的嗎?
不!琴珍很含蓄、話也很少,琴珍若是嬌羞的百合花,那晨曦一定是大太陽下的向日葵。
他慢慢習慣了她說話的方式,不再動不動就血壓升高。他先處理她膝蓋的擦傷,再替她在腳踝處塗抹上藥膏。
「你還是休息一下,吃晚飯的時候我再來叫你,吃完晚飯我們去看維吾爾族的歌舞表演。」
「好,太棒了!你一定要記得叫我。」一聽到要看歌舞表演,她立刻從剛剛的陰霾氣氛中活了過來。
他收拾好藥箱,就走了出去,將房間留給她。
她看著他離開的背影,她可以感受到他隱隱的倉皇,為什麼?
他看著她的眼神有時很專注,有時很熾熱,有時又是淡漠,有時更有著淡淡的怒火!
她不懂,難道是她感受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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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魯番的溫度高、地勢底、降雨量少、日照時間長,造就了葡萄漫天攀籐的特殊景觀,而八月正好是當地的葡萄節。
有各式各樣關於葡萄的比賽,像是採擷、釀酒、曬制;當然免不了還有傳統的民族歌舞表演,在長達一整個月的時間裡,吐魯番完全籠罩在熱情有勁、活潑歡樂的氣氛當中。
邵維倫和俞晨曦所住的賓館,是仿照阿拉伯建築物建築,有著濃濃的中東氣息。
由於這裡的緯度高,所有的日常生活,都自動的往後兩個小時,因此到了晚上八點,他們才在賓館裡享用晚餐。
吃完晚飯後,在巴厚的帶領下,他們來到當地的葡萄溝。
葡萄溝長約八公里寬約半公里,當地居民就在這片濃蔭的峽谷當中,種植享譽全世界的葡萄。
他們在葡萄籐下欣賞維吾爾族人的歌舞表演。
維族少女身穿紅色有水袖的衣裙,頭戴同一式有紗巾的紅色帽子,而維族男子身穿相仿的紅色寬袖寬褲,一男一女交互跳出輕快的舞步。
俞晨曦吃著剛採下的新鮮葡萄,她的情緒是既亢奮又開心。
邵維倫忙著架三腳架,他來旅行也是來工作的。
看著邵維倫沒空吃葡萄,俞晨曦將剝好的葡萄送到了他的嘴逼。
他—愣,看了她一眼。
「葡萄好甜,你吃吃看。」
看著她眼神裡的期待,他自動把嘴巴張開,然後她的小手就將葡萄送進他的嘴裡。
他們這樣親密的舉動,任誰看了都會相信他們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情侶。
「好吃嗎?」她看著他吃葡萄的表情。
「好吃!」他藉著調整三腳架的高度,避開了她熱情的碰觸。
「那要不要再來一顆?我剝給你吃。」
「不用了,我拍完照再去吃,你自己吃就好。」他要早一點兒習慣她的存在,早一點兒習慣她毫無城府的熱情。
「好吧,那我去看表演了。」
他的鏡頭卻在無意間尋找著她的蹤影,看見她和巴厚在說話,巴厚被她逗的哈哈大笑。跟巴厚相處這幾天,他以為巴厚比他還要沉默,沒想到巴厚還能笑的這麼大聲。
然後一個身穿維族傳統服飾的男子,來到俞晨曦的面前,不知道跟她說了什麼,只見她跟著男子轉到了後面搭起的氈房。
他放下鏡頭,不放心地來到巴厚的面前。「她去哪?」
「晨曦去換維族的衣服,他們請她一起下場去跳舞。」
巴厚才和她相處不到兩個小時,沒想到就已經親熱喊她的名字了。
太陽這時才緩緩下山,他看著她從氈房裡走出來,她的臉被夕照塗上一層橘紅光影,身上穿著傳統的火紅服裝,而在他的眼裡,她比在場的任何一個維族少女都要嬌柔美麗。
「你看我漂不漂亮?」她來到他面前,轉了一大圈。
「漂亮。」他沒有虛偽,在這一刻她比琴珍還要美上十倍。
「那待會你要幫我多照幾張相片,我要留做紀念。」☆i-zhu.com☆
她的話還來不及說完,就被維族男子給邀下舞池。
奔放的音樂、明亮的節奏,她的笑容在八月的吐魯番發光,讓他手中的鏡頭,記錄下一張張漂亮的身影。
一場舞跳下來,她成了眾人目光的焦點,巴厚如癡如醉的眼光,一直停留在她飛揚的身上。
他的心情有些說不上來的鬱悶,直到她來到他的眼前。
「邵大哥,別拍了,我們去跳舞。」她拉起他的手腕。
「我不會跳舞。」他推拒著。
「我也不會跳,隨便亂跳一通就好了。」
「你要小心一點兒,別再扭傷腳了。」
「知道啦,所以我都是左腳在出力,陪人家跳舞嘛!」她不依的搖晃他的手腕。
他胸口的鬱悶,全化解在她柔柔的笑臉中。
他的腳步只能隨著她的腳步轉動,在一圈又一圈的舞步裡,他與她舞出歡笑。
她的青春、他的世故;她的活潑、他的內斂,不同個性的兩人、十六歲的差距,他和她又能擦撞出什麼樣的火花?
離開歡樂的場合,在巴厚的陪同下,來到吐魯番的夜市。
這個夜市大都是當地人來光顧,很有地方特色,除了小吃攤外,還賣些日常用品。
俞晨曦見到每樣東西都覺得新奇有趣,總是拉著邵維倫東看西看。
「邵大哥,你看,好可愛的帽子哦!」她將一頂圓形的小花帽往頭上一戴。小花帽上有著繡花圖案、紅藍相間的色彩,相當鮮艷華麗。
邵維倫笑了,在她來到新疆的第一個夜裡,他的笑容比過去十八年還要多上好幾倍。
巴厚也笑了。
「巴厚,你笑什麼笑,不好看嗎?」她故意撒潑。
「好看,很好看,這種小花帽,我們叫朵巴,這種帽子還可以折疊,攜帶相當方便。」巴厚連忙讚美。
「朵巴,好美的名字。」她看了看又把帽子放了回去。
這時攤販用著她聽不懂的話,嘰嘰喳喳地說著。
「晨曦,老闆問你喜不喜歡,喜歡他會算你便宜一點兒。」巴厚當起翻譯。
「不要了,我可是要扛這些東西走三十天的路,我不想找罪受。」她拉著邵維倫的手臂又往前走。
邵維倫總是任她拉著,十幾年沒有女人在身邊,多了一個她,他是習慣同時又不習慣,矛盾的情緒時常在他心裡拉扯著。
大家都以為她是他的女朋友,他沒有解釋,這樣的誤會,讓他們同住一間房有了美麗的說詞,而那些英俊的維吾爾人及哈薩克人也不會對她有非分之想。
這是一舉兩得的事,為什麼他看看她,總有一份說不出口的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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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俞晨曦睡同一間房,並沒有邵維倫想像中的困難。
她單純沒有扭捏,一切都自自然然,讓他也跟著放開心胸。
兩張床中間只隔了一張小型的矮櫃,矮櫃上擺了檯燈和電話。
她側睡著,正好面對著他。他是等她睡著了,才有勇氣看著她的睡顏。
那麼近的距離,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伸長手想要碰觸她的發稍,手指卻只能硬生生停留在半空中。
那微卷的眼睫、那飽滿的唇瓣、那柔嫩的臉龐;恍惚間,他又回到十六歲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