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又看忘形了!淺葉趕緊搖頭,「沒有。」她抵死不會將心中所思告訴他。
「你……笑起來很美。」以頰輕拭她光滑的黛發,葉晨沙不多追問。
「啥?」她方纔正在哀悼妖途未卜、妖命多舛,心情正低落著呢,哪裡有笑?懷疑回瞪,淺葉鼓起雙腮,當他睜眼說瞎話。
「淺淺,這些日子,你玩得可開心?」為她梳理長髮,他問。
「開心。」
「可喜愛我送的禮物?」
「喜愛。」只要不是太稀奇古怪,他送的東西她都喜歡。而他送的禮物,淺葉樓裡已經堆滿了兩間屋室。
除了珠寶玉玩、奇雕異骨,他總能找到奇怪的東西,而那些奇怪東西總讓她難受一番。
色如白雪的千歲蝙蝠世間難見,他竟捉得兩隻送給她賞玩。結果,她被那兩隻千歲蝠怪給罵得個半死。誰讓它們腦重身輕、貪吃懶飛,懸在崖上數十年不動,又被人誤傳陰乾後服用可增壽百年,活該被人捉!它們應該慶幸葉晨沙未起長壽之心,否則哪輪到有命罵人,早被他給磨成粉調酒了。
懶魚之膏本是傳說之物,他找來一塊送她點燈。結果,她被那膏燃出來的煙熏傷了眼,流了兩天眼淚。據說懶魚本是一位楊氏家婦誤掉水中淹死變成,因其為人好吃懶做,制為魚膏後也是只喜彈琴聽簫,若是用來讀書絕對昏暗無光。他知道她點燈只為翻書,送她魚膏根本是害她。
如今拔山涉水,為了方便並未多買東西,可他早讓莊舟記了滿滿十張紙,全是準備買回谷的。唉,可別再送她古怪玩意了。
「可願與我回谷?」他梳頭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下。
「要、要回谷了?」感到梳子頓在腦後,她回頭,語有不捨。
「你不願回去?」神色淡淡的,他的手又動了起來。終究,她還是不願待在他為她築起的天地。垂下眼簾,掩去銅鏡中變冷的眸光。
「不是。」她飛快地搖頭。
她的否定掃去心中突來的沉悶,他紮好烏髮,低頭凝視,「是不願隨我回谷,還是不願回去?」
「不是不隨你回谷,也不是不願回谷。只是……只是……你可不可以陪我在這兒多玩幾天?在谷裡只能看到瀑布深潭,這兒的湖水好漂亮,又平又亮,我們多玩幾天再回谷可好?」這些天迷上了划船,坐在船上搖晃的酥醺感讓她著迷不已。
「只想多看幾天湖水?」盯著捏在白袍上的玉骨小手,葉晨沙眸中的冷意慢慢逝去。呵,原來,她不是不願,只是喜愛湖水的光滑如鏡。
「嗯,五天……四天也行,不然兩天啊,再多玩兩天嘛!」拉過髮辮甩到身後,將小腦袋蹭著他的衣物,她撒嬌。
「三天。」給她允諾,他躬身輕吻。
「好好,葉晨沙,你真好。」舔了舔被他輕啄的唇角,淺葉害羞低頭。
他愛吻她!其實……她蠻喜歡他,也應吻他才是,卻總在想吻他時害羞臉紅不敢面對。這次要不要吻他?看在多玩三天的分上,就當謝謝?
不要?要?哎呀,有點害羞呢——就在淺葉胡思亂想間,門上傳來一聲扣響,驚得她縮進葉晨沙懷中,小臉艷紅。
「五少,該吃飯了。」莊舟盡職的聲音自門外傳來。
「好。」應了聲,葉晨沙低頭凝視埋入懷中的絕色艷容,俊臉揚起顛倒眾生、眾生卻無幸得見的無比笑容。
受了驚,縮進他懷裡成了她無意識的舉動。而這,令他心情愉快。
「五少,今天點的是油包鵝肝、馬奶酒、玉雪粉絲……」
「行了!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噤菕H」葉晨沙瞟了瞟莊舟,聽得不耐。
「屬……」哇,漏嘴叫錯,趕緊改,「小的是想讓您知道午飯吃什麼。」
他的主子日夜操勞,難免會起得晚些,沒關係,他已經習慣了。就算主子日頭當空才起身,就算主子拿午餐當早餐享用,身為管事的他同樣步步到位,伺候得體貼周到。
「吃完午飯,我們去遊湖。」夾著粉絲送入小口,葉晨沙的不耐立即變成溫柔微笑,其速度讓莊舟心中泣血幽怨。
「還要聽戲。」昨天湖邊搭起戲台演了一出《竇娥冤》,她看得新奇有趣,正想著今日會演哪出呢。
「好,依你。」葉晨沙一派的耐心。
甜甜一笑,淺葉親自夾了鵝肝送到他嘴邊,惹來他的微訝和狂喜。
另一邊——
「莊管事,可以吃了嗎?」安靜的廂房內,就見兩個黃毛小子在凳上左扭右轉,叫嚷著肚餓。
「不行。」莊舟眼一瞪,顧不得他們。
「喂,紫衣的,姐姐說可以吃了,為什麼你不准我們吃?」見淺葉夾菜給他們,兩兄弟開始同仇敵愾。
「對,別以為我們叫你一聲管事,你就得意得翻了天。」
「你想餓死我們啊?」
「紫心紫肺的傢伙!」
「沒良心。」
說歸說,兩兄弟卻非常沒志氣地盯著碗中誘人的牛肉,不敢動筷。原因無他,技不如人嘛!
他們發誓絕不叫他莊管事,發誓要整到他一夜白頭,發誓要拔光他的頭髮,讓他成為佛門俗家弟子……總之,不是君子,發再多誓也不怕,就算食言也肥不到哪兒去。
看不出瘦弱無力的書生,竟讓他們兩兄弟無從下口……不,是甘拜下風。
他說他們是殺手界的未來棟樑,一根細繩便把他們整得服服帖帖,閒著沒事就罰他們抄寫讀書,做不完功課不准吃飯,做得不好沒覺可睡,種種惡行罄竹難書。更過分的是,他嫌棄他們的名字怪異,無男兒雄厚陽剛之氣,竟為他們取了難聽的諢號,氣得他們臉色向著他的紫衣看齊,有過之而無不及。
「大黃花,小黃花,你們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
被兩兄弟吵煩了,加上主子不時的瞪眼,莊舟劍眉一皺,沉眼掃向兩人。
「喂,說好了我們叫你莊管事,你就不喚這個難聽的外號!」木離花撫著咕咕叫的肚子,有氣沒力。
「做完了,拿給我檢查。」莊舟不為所動。
「喂……紫……莊管事,吃了飯再檢查嘛!」溫不花花一聽功課,立即垮下小臉,非常諂媚。
「嗯?不叫紫衣的了?」莊舟抬眼諷刺。
「好嘛好嘛,大黃花就大黃花!小氣鬼喝涼水,冰了肚子凍了嘴。」小聲嘀咕,木離花收起男兒氣焰,識時務者為俊傑。
「念什麼呢?」別以為他沒聽到。
「沒有。」
「沒有。」
飛快答道,兩兄弟同時以手掩口,露著烏溜溜的小眼珠左右晃動,憨態十足。
「快吃飯!」莊舟歎氣,看看左邊的主子,再看看右邊的兩兄弟,按著眉心頭痛,這已經成為他下意識的動作。
「唉——」重重一歎,總算明白當日虛鏡之中無響滿臉無奈所為何事。兩兄弟愛鬥嘴,若是單純的鬥嘴也就罷,卻喜愛抱著人的腿,如同村野之童抱著樹幹玩捉迷藏;他的腿,正是那棵樹幹的……杈。
「莊管事你看,對面的樓裡有人盯著我們瞧了好久。」
「那人的衣服與你一樣。」
「唔……好吃。」嚼嚼嚼,再開口,「姐姐,樓上那人盯著你看呢!」
「不對,那人盯著五少。」
「啥?」嚼……我嚼嚼嚼,嚼過再道,「不對,他盯著莊管事。」
「你的眼力真差,他剛才盯著莊管事,現在盯著姐姐。」
「咦?真的耶。姐姐漂亮嘛,他是男人,當然盯著女人看。」
人小鬼大的語氣引來葉晨沙的關注,側首望向雅室對街的酒樓,對上一名陌生男子盎然的目光,「你們說的可是獸紋紫金袍的男人?」
「對對對,五少好眼力。」葉晨沙難得的正視,讓兩兄弟眼眶微紅——這個摟著姐姐不放、讓莊舟畢恭畢敬、根本沒正眼瞧過他們的「五少」,今日總算看了他們一眼。
他從未凶狠過,也從不刁難,倒是莊舟日日掛著凶臉,天生一個馬不知臉長的傢伙。不知為何,凡距離葉晨沙三步之遙,兄弟兩人便覺得背脊發寒,危機四伏,能聞到……死亡的氣息。他們敢放膽與莊舟胡鬧,卻決計不敢指著葉晨沙的鼻子叫囂。
天生的嗅覺機敏,典型的欺軟怕硬!
「呀,他走了!」
「五少,他走了。」
「嗯。」葉晨沙應了應,盯著男子走下酒樓,走入大街,以及離開前別有意味的回望,「莊舟,他是誰?」貴人多忘事,葉晨沙是也。
拍額思索,濃眉邪眼、獸紋紫金袍……莊舟絞盡腦汁也憶不起與這號人物打過交道,「五少,我不曾見過他。」
哦?葉晨沙眼斂低眉,掩去一閃而逝的殺意。
來者不善!是巧遇?抑或跟蹤、圈套?又是一個想殺他的江湖人?男人望向他的眼中是輕鄙、倨傲和狂妄;而望向淺葉的眼,卻是邪佞興趣,更是——貪念。這種常出現於自己眼中的情緒,葉晨沙非常熟悉,那是一種男人對女人的情緒,是勢在必行,也勢在必得地執著和狂熱。
貪念——貪戀!
獸紋紫金袍,不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