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這次婚禮來的迅速,從決定到籌備,從籌備到舉行,只花上七、八天的時間。
這回,甚至連喜宴的賓客都沒請上多少,大家只知道,新娘便是上次未曾出現在婚禮上的女子。
這樣的婚禮,不只外人議論紛紛,連姬家兩老都感到一頭霧水。
尤其是姬夫人,雖然她一直很希望兒子娶妻,也挺喜歡秦靜貞的模樣和應對談吐,但是……
她不明白的是,明明兩人還有很多芥蒂,卻突如其來的就這樣結婚了?!
當姬天淨向她說明即將結婚的事時,姬夫人完全掩飾不住,自己對這訊息的難以置信。
「可是……你們明明處的不太好?」
姬天淨沒有否認這件事,只是陰鬱回答:「這是她欠我的,所以,她必須賠還我付出的一切。」
這種理由,姬夫人著實不能理解。
如果他真的這麼恨秦靜貞,那還娶她做什麼?直接要求秦家賠償損失就好啦?
姬夫人怕這是姬天淨單方面的決定,還特別找來秦靜貞問話,誰知她也只是低著頭,聲音細的有如蚊子叫。
「……是我對不起他。所以,天淨說什麼就是什麼……」
「除了逃婚這件事,你還對不起他什麼?」
見秦靜貞竟然說的如此絕望,姬夫人煩惱的猛揉太陽穴。
「很多、很多……」
「唉。」姬夫人凝視著秦靜貞,以前聽秦夫人說過,她的女兒古靈精怪、兼之愛調皮搗蛋,如今看來,卻已帶著成熟女子的風韻。
顯然是這半年,讓她歷練許多,那麼接下來自己所言,她也會懂吧?
「靜貞,婚姻如果光靠想要補償的心態,很難維持下去。雖然我很希望你們能成婚,可我不想以後我家裡出現一對怨偶,你明白嗎?」
秦靜貞默然一會兒,乖巧回答:「我明白。」
她愧對姬天淨的付出,也對不起他曾給過的信任,如果姬天淨覺得如此才能補償他所受到的痛,那她願意嫁給他。
即使明知這婚姻將會萬分辛苦,即使明知將會受到丈夫奚落,秦靜貞自認她沒有拒絕的權利或資格。
於是,就成了現在這種狀況。
姬家的人個個喜氣的站在大堂上,而姬天淨穿上上次那一襲,沒能有好下場的喜服,手裡紅絹帶的另一端,則拿在蓋著紅蓋頭的新娘子手上。
儘管姬天淨渾身喜氣,臉上的表情,卻像結了層冰霜。
他自己也不知道心中的煩躁從何而來。
他成功了,他把一直想逃的秦靜貞綁在自己身畔,讓她再也逃不了,可是,為何他一點也不快樂?反而像是一塊大石頭,死死的壓在心中,叫人喘不過氣來。
可是就算如此,如今他也沒有放秦靜貞走的打算。
轉頭看向站在自己身旁,那抹鮮紅的身影,就是曾經棄他而去的那個女人。
姬天淨下定決心,這次非娶她不可,他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妻,一輩子再也不讓她離開!
他無法理清,這個決定是出自愛或者是恨,此刻他也無意去深究。
直到夫妻兩人交拜,新娘子先被人攙著往後方院落走去,解政儒和卓子陽一人一邊攬上他的肩,也敏感的發覺姬天淨的鬱悶及不痛快。
「你怎麼了?這是你大喜之日,高興點嘛!秦家小姐是工部尚書之女,以後你在朝廷可打通不少關節!」
解政儒高舉酒杯,朗聲笑道:「來,敬姬家的事業鴻圖大展、順順利利!」
「敬姬秦兩家結秦晉之好!」卓子陽也識相的炒熱婚宴,要不然,一個好好的婚事辦的像喪事,像什麼樣子?
而姬天淨此時總算擠出些許笑容,感謝這些好友的捧場。
只是他的心思,卻還是不時飛向那穿著艷紅喜眼、娉婷裊娜的人兒……
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她。
見到她時生氣,不見她時苦悶,即使傷害對方,自己也不會感到高興。
不論他怎麼做,都只是增加彼此痛苦。
*****
秦靜貞始終坐在新房裡,她只有早上吃過點東西填填肚子,接著拜堂,送人洞房後,就一直坐在床沿,等待她的「夫君」。
她頭上罩著紅布,只能藉由外頭的喧囂聲漸漸轉小,來判別喜宴是否結束,偶爾喜蓮會過來通風報信,但在她怕喜蓮跑來跑去會累垮,叫喜蓮去休息之俊,新房就沒啥動靜了。
秦靜貞有些坐立不安,偶爾會掀起紅蓋頭的一小角,偷偷往外望,卻總是又失望的放下手,她只好改用耳朵聽,聽姬天淨是否走過來。
終於,在夜深人靜的夜晚,她聽到緩慢卻清晰的腳步聲,逐漸接近新房。每一步,都像敲在她的心上。
秦靜貞心裡是非常緊張的。她知道姬天淨依舊在生自己的氣,她甚至認為,他應該會馬上把她轟出姬家,結果,他卻說要娶她。
而她就這樣答應了。不管姬天淨娶她,是為了報復抑或不甘心,畢竟,她當初走不了,也是為他。
往後的日子,秦靜貞認為自己可以慢慢的等。
等到姬天淨願意原諒她為止。
木門就在她思慮千回百轉的當頭,咿呀的一聲被推了開,接著是門被推回,以及木栓被拴上的聲音。
秦靜貞的小手絞著絲帕,彷彿上頭可以掐出水。
明明沒過多久,她卻覺得彷彿過了好幾個時辰之後,一個溫暖且稍稍帶著酒味的身子才坐在自己身旁。
秦靜貞全身發僵,動也不敢動,連呼吸都像快停止了,突然,她眼前的紅布被掀開,映入眼簾的是閃著火光的蠟燭、略微昏暗的室內,還有他——
「貞兒。」
身旁的人靠近,在她耳旁輕輕呼喚,帶著溫熱氣息,和些許的酒意,醺的她將近迷醉。
記得姬天淨第—次湊在她耳邊這樣喊時,她也是難以抗拒……
姬天淨凝視著她小小的、有些通紅的耳垂,再從耳垂看到那美麗的側臉,輕顫的睫毛,映在火光下微紅的肌膚,還有那一身的喜袍,心裡突然湧上了喜悅。
她真的是他的妻了,以後不會再死命的想逃離、不會再棄他如敝屣……
想到這,姬天淨伸出手,將那溫暖的纖細身體摟入懷裡,吻著她的耳珠,甚至動情的將秦靜貞整個人放在床上,親吻一路灑落她緊閉的雙眼、小巧的鼻頭、紅潤的雙唇、白皙的頸項。
大掌也同時不安分的摩娑著,滑過肩頭,來到柔軟的胸脯,稍做停留,便又滑下想解開腰帶。
秦靜貞在他的手四處游栘時,雙眼閉的更緊。
她好緊張、好害怕,而且身上到處竄起的火苗又難以忍耐……可她不敢說,若是惹他不高興怎麼辦?
所以她選擇閉上眼睛和嘴巴,手指緊抓苦床單,以免自己做出奇怪的動作,可是身體卻無法控制的微微顫抖。
「貞兒……貞兒……」
姬天淨一邊呢喃,一隻手靈巧的解開她的喜服,人也再度湊過去親吻細嫩的脖子,他意亂情迷的想快點擁有她,直到發現手掌下傳來細微的、但卻不容忽視的輕顫。
他微微撐起身體,用依舊迷離帶著情潮的眼睛看著秦靜貞,卻愕然看到一張閉著眼睛,帶著害怕和恐懼的臉。
她小小的身體一直在發抖,纖細的手指像忍耐什麼般抓住床單。
看到她這樣,本來催動他的情慾,瞬間像被澆了一盆冷水,急速冷卻。
姬天淨迅速離開秦靜貞,將自己原先半褪的外衣再度套好。
而原先躺在床上,嘴裡喃喃念著「忍耐、忍耐,再忍耐一下就好」的秦靜貞,發覺不對勁,睜大雙眼後,愕然發現姬天淨早已穿好衣服,準備往門邊走去。
等、等等啊!
她記得以前鴇娘跟她說過這方面的事情,要做這件事的時候,的確要脫衣服、
接著再穿上衣服,可是在這兩件事之間,難道不需要做一點別的嗎?
「天淨?」
秦靜貞無法理解的叫喚已拉開門栓的姬天淨,總算讓他回過了頭。
「我去書房睡。」
「為什麼?!」
秦靜貞想下床,但腳才踏上地面,剛剛已被解開的腰帶便滑落,身上喜袍往下掉,嚇得她連忙縮回床上。
「我沒有興趣碰心不甘情不願的女人。」
事實上,是姬天淨的自尊心受損。
不止如此,他本以為娶了她便是得到她,可是當看到那張忍耐的臉時,他才知道,秦靜貞的身體在這,心卻不在這。
所以她才一臉忍耐的模樣,不是嗎?因為她嫁給他,也只是為了贖罪而已。
「我、我不是不願意……」
秦靜貞試圖辯解,她話還沒說完,姬天淨已甩門走了出去。
她只是害怕、只是還沒準備好、只是以為忍耐過去,便能讓他高興而已啊……
秦靜貞沮喪的倒回床上。
事情怎麼會演變成這樣呢……
*****
每天清晨,是秦靜貞嫁入姬家以來,唯一可以看到丈夫的時候。
所以,她為了討姬天淨的歡心,總是黎明即起,到廚房東忙西忙,儘管手藝不佳,卻也弄出一桌看來豐盛美味的早點,希望公公、婆婆和姬天淨,能夠接受她的努力。
只是十幾天下來,她只有看到公公、婆婆吃得開懷,而姬天淨總是瞄了那些食物一眼,便一句話也不說的搭上馬車出門。
秦靜貞依舊不死心。姬天淨不愛吃她做的東西,那她便尋覓其他的辦法,例如
在他出門時,守在往大門的路上,只求和他打聲招呼。
畢竟,姬家實在太廣大了,當姬天淨存心想躲,其他下人又不敢跟秦靜貞說的情況下,她根本不可能找的到他。
所以,這一天清晨,秦靜貞靜靜守候在中庭院落的花徑上,喜蓮則提著食籃乖巧的站在一側,等待姑爺大駕。
沒多久,便瞧見一抹穿著長衫的人影,朝院中走來,那正是姬天淨。
姬天淨從轉角處拐來,正要往大門走去,在看到秦靜貞時,眉頭明顯蹙起。
「天淨……」
秦靜貞綻出嬌柔的笑,迎上前去,這招總算讓姬天淨停了下來。
「什麼事?」姬天淨的臉上依舊沒有笑意,對她除了冷漠,再無其他。
「吃點東西再出去吧?我瞧你總是那麼早出門,不吃點東西墊胃,身體會受不了的。」
秦靜貞從喜蓮手裡拿過食籃,將上頭的竹蓋掀開,一樣樣細數給他聽。
「我不知道你愛吃些什麼,所以各種都做了點,你喜歡吃的就挑點起來吃,好嗎?」
姬天淨沒接過她手上的籃子,轉身又繼續往大門走去。「我出去會吃。你以後不用費心,做給爹娘吃就好。」
這種明白且傷人的話語,讓秦靜貞的心,像是被針狠狠剌了下。但她隨即又收斂起失望,繼續努力微笑追在他身後。
「那你告訴我你喜歡吃什麼,今天晚上,你回來我做給你吃,好下好?每晚我都準備好膳食等你呢……」
姬家的每院都有各自的膳房,公婆晚餐都是叫這府裡老資格的廚子張羅,所以秦靜貞每晚便在自己所住的院中忙成一團,期待有天姬天淨會走進來,發現她的努力。
不過這心願始終沒完成過,即使她派人去請姬天淨,得到的回覆也總是「少爺在忙,說他不過來了,要少夫人先吃」,如此而已。
聽到她百般討好的話,姬天淨沒有理會,只是甩袖出了門。
秦靜貞直直的站在大門口,看著馬車揚長而去,而她的心意提在手上,還沒送出手便被無聲退回。
「小姐……」
喜蓮擔憂的凝望自家小姐,如果是以前,小姐只怕早就發飆了吧,畢竟他們家小姐,從沒被人這樣對待過。
聽到她的呼喚,秦靜貞才回過神,臉上又是那種粉飾太平的笑容。
「沒事的、沒事,相公只是不喜歡,我再去學幾道菜,包準總有一天會做出他喜歡吃的,是不是,喜蓮?」
「嗯、這……」喜蓮其實很想老實說!姑爺根本連籃裡是什麼都沒看吧?不過她知道這種事小姐自己心知肚明,實在不需她戳穿,而且她更不想傷害小姐的自尊,只得陪笑著說:「是啊。」
主僕兩人相對苦笑,彼此都明白對方的善意謊言,卻也只能放在心裡而已。
*****
下午,秦靜貞陪伴姬夫人上布莊裁縫新衣,自從嫁入姬家之後,除了冷淡的姬天淨讓她難過之外,姬家其他人,倒是都對她很好,尤其是姬夫人,簡直拿她當親生女兒一樣對待。
秦靜貞雖不明瞭,自己為何能受姬夫人如此寵愛,但她心裡只有無盡感激。
若非如此,她在姬家哪還努力的下去?
「靜貞,你瞧這塊布怎麼樣?」
姬夫人將一塊絹布攤開,白色底染上粉嫩的紅花,秦靜貞細心的將布在姬夫人手上比對過後,輕笑著回答:「這很適合娘呢!」
「傻瓜,這是替你挑的。」
姬夫人將布往她身上比了比,微蹙眉道:「你年紀輕,穿清爽一點的顏色比較好,太艷的反而遮掩風采。」
就這樣,姬夫人東挑西挑,叫布莊的人把所有新到布料,全拿出來挑個過癮,最後定下好幾匹布料,才心滿意足的帶著秦靜貞離去。
「唉,還是有個女兒好,不然買這些東西,都沒人跟我討論,無趣極了。」
姬夫人坐上馬車後,柳眉挑起,一雙鳳眼笑得嫵媚之極。
秦靜貞這才注意到,這位姬夫人不但美,而且眉宇之間,還格外的……別有風情?
年紀非但沒有削減她的風韻,反而讓她更展現成熟女子的艷麗。
「你跟天淨,可還好嗎?」
聽到自己婆婆問起這件事,秦靜貞低語:「天淨待我很好。」一
姬夫人啐了一聲。「你還替他說話?他整日睡書房,以為爹娘都不知道?這孩子也真奇怪,他既然想娶你,為何娶了後,又像巴不得躲開似的天天睡書房?」
「這……」秦靜貞不知該如何回答,婆婆說的話也太直了吧?
「你跟天淨到底是怎麼回事?」收斂笑容後,姬夫人神色轉趨嚴肅。「靜貞,把所有的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秦靜貞這才知道,婆婆也有威嚴的一面。
她的眼神有種不容人欺瞞或說謊的精明,秦靜貞輕歎口氣,只得將所有事情自始至終,全盤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