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地,只是望著前方,髮絲一下子被潸流的淚水浸濕貼在頰間,一如僵凝的她,動彈不得。
陸昊天來到她面前,既驚且喜的盯著她隆起的肚腹。
「你懷了我的孩子。」
「不是你的!」楚佑寧斷然否認了他的想法。「事實上,我也不確定是誰的,相好的男人太多,很難一下記得清清楚楚。」
「佑寧,別這樣。」他都已經親自到東京來了,這還不夠嗎?「跟我回台灣吧。」
「不可能。」這男人壓根沒有認錯的誠意,令楚佑寧新愁舊恨一下全湧上心頭。「我有什麼理由要跟你回去?看到沒,我正要到北海道去,等孩子生下來以後,我就可以重操——」
「住口!」一百多個日子不見,她就用這麼該死的話來歡迎他?
她一定極恨他,否則不會像只刺蝟,見了他就芒刺大張。
「我們難道不能好好談談?」他這趟日本行,並沒有太多時間可以停留,要是她執意跟他慪氣,將會是非常棘手的。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好談的。」楚佑寧失望透了,抓起行李。猝然走往另一條花徑。
「你躲得了一時,躲得了一輩子嗎?」他衝上去攫住她的手腕,逼她不得不止步。
她忿恨地猛一抬頭,陸昊天這才發覺,她比以前更瘦,也更白了。晌午的陽光照在她的臉面上,幾乎看不清她的膚質,只剩如翦影般的淡淡輪廓。
「你不該恨我的。」過往的事,是她先起的頭,她也有錯。
「對,我不恨你,我只希望從今爾後跟你不再有任何牽扯。請回吧,我們家不歡迎你。」甩不開他緊握的手,索性用咬的,在他手掌的虎口處留下一道駭人的血痕,還沒能逼他鬆手。
「違心之論。」他手勁一用力,將她勾入懷中緊緊的擁住。「承認你是愛我的有那麼困難嗎?」
難掩一點喜悅,轉瞬又被怒火燒成灰燼。他是愛她,但愛得趾高氣揚,狂妄跋扈。
跟這種男人相處,必定少不了得忍氣吞聲,委曲求全過日子。
楚佑寧用力的推開他,順勢抹去臉上的淚水,用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口吻跟他說:「到此為止吧,我們兩個不可能有未來,即使有,也不在交集之中。」相愛容易相處難呀。
「你真是冥頑不靈。」他的忍耐度是有限的,「說吧,要我怎麼做你才肯跟我回去?」
「不會有那麼一天的。」從他易怒浮躁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並沒有完全原諒她,心中依然存著芥蒂。楚佑寧不明白他為什麼要來。
「楚佑寧!」火死人了,這女人真是不通氣。
「不准叫我的名字。」就算那只是她的中文名字.也不許他大吼大叫。「出去,免得我氣急攻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來。」
始終默默立在廊下的尚義,見他姐姐這麼一說,趕緊上前打圍場。
「陸先生遠來是客,我們——」
「我們沒有這種客人。」初初見面時的期待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滿坑滿谷的悲愴,楚佑寧一口氣提上來,忽覺下腹疼痛如絞。
「怎麼啦?姐!」
「佑寧!」陸昊天彎身將她抱起,「先進房裡休息。」
「不,送我去醫院,我,好痛……」
「一定是動了胎氣,」尚義急壞了,「我去開車,你看你,把我姐姐氣得,她要是有個閃失,我惟你是問。」
☆☆☆
尚義坐在醫院甬道的椅子上,看著陸昊天濃眉深蹙,十分焦灼地立在診療室門口,不時的引領張望,希望能獲知一滴點楚佑寧的狀況。
面對至愛的安危,才會如此牽腸掛肚吧。不瞭解他姐姐為什麼倔強得不肯和他走。
等了好久,護士總算打開門走了出來。
「哪位是吉野小姐的家屬?」
「我。」陸昊天不假思索的回答。「我是她的先生。」
護士一愣,「可是,吉野小姐說她的先生沒來耶。」
「現在已經來了。」陸昊天換著不太流利的日文,惶急地問:「快告訴我,她怎麼了?」
「陸大哥你別急,讓我來跟她說。」
經過尚義一番解釋,護士才勉強接受,陸昊天這個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
「情況不太樂觀,」她再次盯著他看了又看,「她的腹部陣痛得很厲害,加上不尋常出血,醫生必須幫她動手術,這裡有份文件希望你簽字。」
「什麼文件?」
「萬一情況危急,為了搶救你的妻子,你將同意放棄她腹中的胎兒。」
幾句話猶似青天霹靂,震得陸昊天一顆心如火燒火燎,淒惶不已。
「好的,我簽字。」把紙筆交還給護士時,他再三叮嚀,無論花多少醫藥費都請院方務必全力搶救楚佑寧。
甬道上又恢復了原先的靜謐,一道木門,將陸昊天阻絕在楚佑寧母子兩人之外。
自從數年前母親過世以後,他以為此生終於可以無牽無掛,雲淡風輕;沒想到,生命的洪流又將他推湧到另一處漩渦。
他是心甘情願泥足深陷的,楚佑寧呢?她一定不知道,他是經過了怎樣的掙扎,才逼著自己承認非卿不娶,才迫使自己付諸行動,到日本來將她接回。
她可以恨他,可以怪他,但她就是不能自欺欺人,不能否認肚裡血肉是他的至親。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診療室旁的手術房前所亮起的紅燈,依然沒有熄滅的意思。
尚義很期望能說一兩句話來安慰他,但,他內心並不比他好過呀。
「陸大哥,」他還是開了口,因為有些話不問清楚,實在很難受。「要是我姐姐她……她留不住肚子裡的孩子,你還會要她嗎?」
陸昊天啞然失笑,「我來日本之前,並不知道她已有身孕。能留住孩子固然很好,倘使有個閃失,也並不會減少一分一毫我對她的愛。」
「真的?」不為特別的原因,尚義直覺自己已經相信他了。「那好,那我就幫你把她帶回台灣,遠離這個傷心地。」
「你指的是吉野少夫?」語調中難掩妒意。
「不,是吉野太太,」尚義忿慨的說:「那女人簡直跟壞巫婆一樣,把她兒子的死全怪罪到我姐姐身上。
緊纏著她不放。」
「吉野少夫死了?」
「唔,大約半年前走的,吉野那老太婆非要我姐姐從台灣趕回來善後,還逼著她支付所有的葬喪費,真是欺人太甚!」
「她……那位吉野太太為什麼認定佑寧必須為她兒子的不幸負責?」
「說來話長。」尚義歎了一口氣,「當年我媽媽帶著我姐姐改嫁到日本來的時候,她才六歲,隔年媽媽生了我,我的父親就處心積慮想把姐姐送給別人,以減輕家裡的負擔,沒多久,他找來了吉野太太。那時吉野太太只有一個兒子,就是吉野少夫,很希望能再添個女兒,看到我姐姐長得漂亮可愛,二話不說就把她帶回去,還奉送了一百萬日幣給我父親。」
沒想到楚佑寧還有這段不為外人知悉的慘綠往事。
陸昊天頓覺瞭解她越多,就越覺得心疼,越能理解她的作為,可,她什麼都不說。
「日子一天天的過去,姐姐的美麗讓吉野少夫如獲至寶,他瘋狂的愛上她,愛得如癡如醉,幾度以自殘的方式逼迫姐姐嫁給他。」
「她不愛吉野少夫?」
「不愛,一點也不愛。」尚義又歎一口氣。「她總跟旁人說,她有一個哥哥,一個弟弟。你想,她怎麼可能愛上自己的兄長呢?但她還是和吉野少夫訂了親。
訂婚之後。她就變得荒唐而墮落,每天在酒吧瘋到三更半夜,學校的課業完全置之不理。」
「吉野少夫不知道嗎?」也不阻止嗎?
「知道,但他不在乎,他只要姐姐能嫁給他就好,想幹嗎都由她,直到結婚前一晚,」他忽然停了下來,幾度欲言又止地,「姐姐她、她在酒吧嗑藥被捕,吉野太太聞訊趕到警察廳,狠狠的摑了她一掌之後,強迫她親口去告訴吉野少夫她要退婚。這個打擊讓吉野少夫幾乎要崩潰,他騎著機車,違規在高速公路上逆行狂飆,最後被一部卡車撞上,成了植物人。」
難怪!難怪她要用最快的方式累積財富,原來並不是為了她自己,而是為了應付龐大的醫藥費,以及吉野太太的需索無度。
「吉野太太知道她回東京?也知道她懷了身孕?」
「當然嘍,她氣得半死。說無論如何不准我姐姐嫁人,只要她還有一口氣在。」
「豈有此理。」好個壞心腸的老巫婆!
「就是嘛。所以我才同意你把姐姐帶回台灣,她在這裡的日子並不好過。」
尚義盡量用平淡的口吻敘述著往事,心中卻唏噓不已。窗外一片落葉被強風吹向甬道,無聲地躺在他的腳邊。
手術房的門在這時候敞開來,陸昊天注意到那顆代表危急的紅燈已熄掉了。
「醫生,她還好吧?」
穿著綠色衣帽的醫生邊拿下口罩,邊對他說:「孩子暫時是保住了,但她的情緒還是不太平穩,你們千萬不要再刺激她,讓她多休息。」
「我現在可以進去看她嗎?」
「等送到普通病房以後。」
「帶著這個進去。」尚義不知何時出去買了一大束盛開的薰衣草,「我姐姐最喜歡了。」
「謝謝你。」陸昊天自嘲地咧著嘴。他實在不是個好情人,如果記得沒錯,他這輩子好像還沒送過任何女孩子鮮花。
和楚佑寧墜入愛河至今,兩人除了互相猜忌、爭執不斷,以及在上海那一夜揪心的決裂之外,連一頓飯都不曾好好吃過。
無限的悔恨漫上心頭,他只希望能有彌補的機會。
☆☆☆
東京的櫻花開得好美,每株櫻花樹上幾乎找不到一片葉子,一朵捱著一朵,如海一般,紅紅粉粉,艷麗異常地佔滿了所有枝椏。
家裡的庭院也種植了兩株樹齡超過二十年的櫻花樹,每年從不辜負主人地,綻放著最美麗的姿態。
楚佑寧如常地坐在櫻花樹下,四周應時開放的花兒以及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數十盆薰衣草,也如常的飄送著甜勝襲人的香氣。
所不同的是,她的身畔多了一個人,那人原本只打算在東京停留兩天,豈料這一住竟住了兩個星期。
那樣親密的愛人,而今卻覺得好陌生,像一對不知要不要繼續相愛的怨偶,負氣地誰也不肯先開口。
卻不時的用眼神偷偷張望,希望能在無意中看見如昔日般那深情似海的目光。
像等待了很久,數不盡的歲月從指縫間流逝。這霸氣的男人,看來是不會先低頭認錯,軟語相求了。
即使在她大病堪堪初癒,依然得不到他的溫柔相待。就在楚佑寧差不多要放棄心裡的想望時,自她背後倏地橫過來兩隻猿臂,緊緊地摟住她的胸脯,他用力地吻她,舌頭放肆地在她口中挑撻,吻得她驚心動魄。
「原諒我好嗎?」他求饒的口氣實在不怎麼心甘情願,但畢竟難得,今兒老天篤定要下紅雨了。
楚佑寧遲個幾秒鐘才回應,他的火氣馬上就燃燒猛烈,威脅著要燎原成災。
「我為了你——」
「你不必為我做任何事。」他倔一百分,她就倔一百二十分,互不相讓。「腳長在你身上,隨時可以離去。」
陸昊天重重地提起一口氣,要非常忍抑才能將它壓回五臟六腑。
「要我怎麼做,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照辦。」
為什麼要她開口?他要是有心,就該自動自發,就該設想周到,就該……罷了!不可以生氣,醫生再三交代,她必須心平氣和才不會影響到胎兒。
「回台灣去,讓我平平靜靜的將孩子生下來。」負氣地想扳開他的手,他卻抱得更緊,甚至整個頭都枕在她的唐胛上,像個耍賴的壞孩子。
「三個多月都不許來看你?」這不等於另一種慘烈的責罰嗎?太不公平了,兩人都有錯,為什麼就他一個人受過。「辦不到,我一天都離不開你。」
「口是心非。」甜言蜜語誰不會。
「好,我證明給你看。」陸昊天霍地起身,昂首闊步往屋裡走。
「你想幹什麼?」楚佑寧忐忑地旋即跟上去。
「把心挖出來給你看。」他一臉正經,半點不像在開玩笑。
「別胡鬧呀你。」幸虧他在廚房繞了一圈,並沒有找到女傭收藏妥當的菜刀。但他並未因此打消念頭,轉個身就直驅二樓的臥房。
「是你逼得我沒有第二條路好走。」體諒她挺著大肚子,走路不方便,他還故意放慢腳步,讓她得以跟上來。「我把心剖出來送給你,然後去告訴閻羅王,你謀害親夫,讓她判你得生生世世與我攜手白頭。」
「那我豈不是太可憐了。」跟這種人過一輩子已經夠累的了,還生生世世哩。「我——」
一踏進房門,他立刻將她抱住嵌入胸膛,接著便是一陣天旋地轉的吮吻。
「別。」他發燙的唇沿著耳垂、下巴來到敏感的鎖骨處。上衣鈕扣於方才掙扎時敞開來,讓他得以長驅直入。
「停止了好嗎?」她偎進他的懷裡低喘,「我的腹部又微微的生疼。」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陸昊天慌忙扶她上床,為她蓋好被褥,便安分的坐在一旁再也不敢造次。「現在感覺好一點了嗎?」
「哪有那麼快。」楚佑寧嗔怒地白他一眼。「我先警告你,在孩子沒平安落地以前,你、你再也不許碰我。」
「為什麼我要為了這討厭的小東西,忍受煎熬?」
陸昊天忿忿不平的橫向了她肚皮。
她簡直要讓他給氣炸了。「他不是小東西,他是你兒子,難道你一點也不愛他?」
「承認了?」他賊賊地牽起嘴角,「這下我可以免去DNA檢驗的麻煩手續了。」
「我……」原來是故意套她的話,再也沒有人比他更無恥的了!「我只說他是你兒子,沒說要讓他認你這個沒愛心、不負責任的父親。」
「不准這樣批評我。」這些形容的語句,很容易令他想起陸常風。「你捫心自問,我不該恨你嗎?在我把生命交給你,深深為你傾心迷戀之後,居然發現一切都是騙局,你將我費盡心力重新建立起來的信心一下就瓦解掉,如果不是程淨,我根本沒有勇氣到東京來找你。」
「她?」怎麼會是她呢?
「還記得嗎?那個可愛天真的上海姑娘?」
「當然記得,她處心積慮的想擄獲你,還拿我當頭號情敵加以對付。」楚佑寧嘟起小嘴,聊表丁點兒的不悅。
「吃醋?」唔,他喜歡看她這樣的表情。「人家已經結婚了。」
「和白雲?!」楚佑寧緊接著問。
「嘿,你,怎麼猜到的?」
「神機妙算嘍。不過,她怎麼捨得下你?」
「根據白雲的說法,是因為我讓她失望透頂。卡車衝撞廟口那天,我只急著救你,渾然忘了她的存在,幸虧白雲及時加以保護,否則她恐怕吉凶難卜。」
「這樣啊。」白雲抱得美人歸,一定樂呆了。要不是現在大肚婆的身量不適合到處閒晃,真該到上海跟他討杯喜酒喝。「人家都有老公了,怎麼還能幫你『提起勇氣』?」她話鋒一轉,直指問題核心。
「她讓我知道,失去你將是個天大的損失,她說你是萬里挑一的好女孩,打著十七八個燈籠也找不到。」
他壞笑的眉眼,令人直覺話中的真實性必須大打折扣。
「我和她並不熟,她何以要那樣言過其實?」她可不好意思承認自己真有人家形容得那麼好。
「事實如何並不重要。」陸昊天執起她的手,輕輕地在柔嫩的手背上啄了一下。「重要的是她讓我誠實地檢驗自己的情感,明白我有多愛你,有多麼渴望與你共效于飛,共偕自首。」
楚佑寧只是征忡地望著他,揣想著他的話有幾分可信度。
他從來不是個溫柔浪漫,擅長甜言蜜語的人,這番話若非出自肺腑,肯定要背很久很久才能說得這麼流利。
「問題是……」
「不要恨我,不要怨我了,好不好?」見她輕咬著櫻唇,眼淚不斷在眼眶中打轉,他著急的說:「我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有好多事情需要事先張羅,時間都嫌不夠了,怎還能用來傷彼此的心。」
「是你先傷我的。」說來說去,總不忘把一半的錯推到他身上。她是有錯,而且也錯得很不可原諒,但她已經努力想辦法補救了呀。
「我道歉,誠心誠意。」不是說退一步海闊天空?怎地他都已全盤讓步了,還得不到應有的寬恕?「笑一個,讓我確定你願意原諒我。」
原諒原諒,怎能不原諒呢?這段日子,她除了深深的自責,就是無邊無際的思念。
她朱唇輕啟,綻出一抹嫣然迷人的笑容。
陸昊天大喜過望,忍不住在她粉臉上親了又親。
「別這樣,待會兒又害我不舒服。」嬌羞地用手抵住他的嘴,他乾脆拿她的手指頭當雞爪啃。
樓下一陣吵鬧聲,透過窗台傳了進來,楚佑寧側耳一聽,低呼,「是吉野太太。」
那老巫婆終於現身了,陸昊天按住準備從床上起身的楚佑寧。
「我去打發她。」
「她很凶的。」吉野太太的潑辣,在東京十六町是非常知名的。
再凶也不過是個老女人吧。「她不凶我還不好出手呢。」師出無名,如何能痛懲這可惡的老妖婦。
「看在我的份上,別太為難她。」楚佑寧瞭解他的火爆脾氣,一句話不對盤,他很可能讓吉野太太吃不了兜著走。
陸昊天俯身吻上她的水頰,要她稍安勿躁。「放心,我自有分寸。」
☆☆☆
吉野太太高坐在客廳的沙發椅上,口氣非常傲慢的質問尚義,為何楚佑寧還不來見她。
「你找佑寧什麼事?」陸昊天的嗓音冷不防地從樓梯轉角處響起,她微微的吃驚。
「你是誰?」眼前的人濃眉虎目,英氣逼人,她氣勢上就先矮了一截。
「你又是誰?」他不客氣的反問,伸手接過尚義原本要端給吉野太太的茶杯。
「我是寧子的母親。」吉野太太大言不慚的說。
「佑寧的母親早過世了。」
「你是什麼人,敢這樣跟我說話?」看著他大模大樣的把茶杯端走,吉野太太已經一肚子的火了,居然還頂撞她!
「我是佑寧的未婚夫。」直接說丈夫也行,不過他尚欠楚佑寧一個隆重的婚禮。
「哦,」吉野太太把尾音拖得很長,讓語調充滿不屑。「你就是那個讓寧子未婚懷孕的大壞蛋啊?」
頭一遭被人形容為「大壞蛋」,陸昊天渾身上下每個細胞全吐著火舌。
跟一個老女人在口舌上爭長短非大丈夫所當為,他也沒興趣跟她膳耗。
「既然知道我是大壞蛋,就該明白我是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你來找佑寧究竟有什麼事快說,說完之後就給我滾!」
一輩子沒見過壞人的吉野太太,做夢也沒想到有人會比她更凶,當場張口結舌,無措的愣在那兒。
「我要見寧子。」柿子當然要挑軟的吃。寧子的善良,她是最清楚不過的,有她在這凶神惡煞就不敢粗聲粗氣的跟她說話。
「她正在休息。」
「尚義,你去告訴她,我來了。」比較起來尚義和善多了。
「我要去上工了。」尚義走到吉野太太身旁,故作神秘地壓低嗓門跟她說:「別惹惱我這未來的姐夫,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殺人?!
吉野太太猛嚥了一口口水,忙道:「既然寧子在睡覺,那我就改天再來好了。」走到門邊又極不甘心的加了句,「在法理上我仍是寧子的養母,不管你承不承認,都改變不了這個事實。」
「我記住了。」陸昊天呷了一口茶,非常泰然自若的蹺起二郎腿。「等我和佑寧結婚時,我會叫她回來跟你要一些嫁妝。台灣人的習俗,嫁女兒時,做母親的得給一牛車的嫁妝,你該知道吧?」
「我是日本人,又不是台灣人。」平白要她為寧子準備一牛車的嫁妝,豈不虧大了?!
「嫁雞隨雞飛,嫁狗隨狗跳,難道你不關心她的幸福?」他的日語雖不流利,卻三兩句堵得吉野太太啞口無語。
「我兒子都讓她給害死了,她的幸福與我何干!」
打鼻孔裡噴出兩口大氣,吉野太太甩頭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