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黃昏時刻,這怒吼聲,在平日一向安靜的皇宮內院,就像是平地一聲雷似的響起。
「你小聲一點。」一個身穿素白綺羅衣裳,生得雪膚花貌的美麗女子,連忙摀住眼前方才大叫的青衣女子的嘴巴,「我沒有瘋,我是在跟你說正經事。」
「正經事?」楚芸把對方的手拉了下來,「你想笑掉人家的大牙。」
楚芸拉起羅裙的裙擺,不想再理會對方,繞過站在她面前這身份尊貴的美麗女子,開口說道:「這件事是行不通的。」
楚芸忙著想甩掉對方的糾纏,急忙的穿過通往宮女寢室的迴廊,基本上,她到現在還搞不太清楚情況,只約略知道,公主要成親了,但是公主不想嫁,所以要找個人李代桃僵,從小跟著永嘉公主--李詠晴一起長大,公主的眼睛一轉,她就知道詠晴的心裡在打什麼鬼主意。
她用眼角瞄到詠晴還是緊跟在她的身後,心中無聲的歎了口氣,腳跟一轉。便跑進御苑,異想天開的在花叢中四處亂鑽,以為可以甩掉自己那個可能已屆瘋狂的主子。
詠晴也不笨,她繞到一棵橡樹底下,因為地勢較高,輕而易舉的看著楚芸四處跑來跑去,直到她認為夠了,她才輕輕的走到楚芸的身後,用力的捶了楚芸的肩膀一下。
「我抓到你了。」詠晴興奮的說道。
無奈的對天一翻白眼,楚芸真的是無語問蒼天,自己到底是招誰惹誰?詠晴還以為自己在跟她玩捉迷藏,楚芸低頭考慮了一下,立刻雙手合掌,做出祈求狀。希望能夠勾起詠晴的同情心。「你就鐃了我吧!我求求你,公主。」
詠晴看到楚芸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也想了一下,仔細的打量著楚芸,飛快的捏了自己的手臂一下,佯裝可憐,這可是她的絕招。
她淚眼汪汪的看著楚芸。「本宮也求求你,拜託嘛!」詠晴決定動之以情。
「你也太會假裝了吧!」楚芸看到詠晴的模樣,立刻冷哼了一聲,她太清楚詠晴那一套淚眼攻勢,基本上,十次有十一次是不能信的,她才不會輕易的就被詠晴的眼淚打動。
「楚芸!」詠晴急的直跺腳,說真的,放眼全宮中,也只有楚芸能夠幫她,畢竟她們倆從小一塊長大,感情最好,更何況在眾多的宮女中,她相信也只有楚芸有這份勇氣幫她,別的宮女就算是幫她去跟她的皇帝哥哥開點小玩笑,都嚇的四肢無力,更別說是幫她嫁了。
「楚芸,我求求你!」詠晴鍥而不捨的求著。
「公主,你也未免求我太多次了吧!」楚芸不敢苟同的搖搖頭,自從她六歲進宮,便被派與年齡相仿的永嘉公主作伴,兩人情同姊妹,任何事她總是幫著詠晴,但是這件事.她死都不會點頭答應。
「就是每次都是你幫我,這次你才更應該幫我啊!」詠晴死命的跟她「坳」,「雖然你是宮女,我是公主,可是我們從小一塊長大,情同姊妹,只是請你幫我拜個堂罷了,又不是什麼挺嚴重的事,拜過堂之後,一切都沒事了。」
「這是你的自以為是。」楚芸冷冷地說了句後掉頭就走。
皇上下旨下個月要將公主下嫁給三代都有功於朝廷的關家第四代長公子,也就是兵部尚書關穎竹之子關厚勳,誰知道寶貝公主,以一句--她的皇帝哥哥最無聊,閒閒沒事就喜歡亂點鴛鴦譜,聰明的她不願成為他的玩具為由,而拒絕這門婚事,偏偏經過幾次激烈的交涉,結果還是--永嘉公主下嫁給關厚勳,宣告爭辯結束。公主不甘心,動腦筋動到她這個小宮女身上,她可不笨,欺君罔上這個罪,她可是擔不起。
「楚芸。」詠晴遼是不死心的跟在她的身後。
楚芸無奈的歎了口氣,停住腳步,飛快的轉過身跟詠晴面對面。
「你答應了對不對?」詠晴滿懷希望的看著楚芸問道。
「不!」楚芸斬釘截鐵的回答,「我只是要提醒你,皇上今天要你陪他一起用膳。你該移駕至含元殿了。」
詠晴嘟著嘴巴,心裡想著,開什麼玩笑?還沒有把事情搞定,就要她去陪她哥哥吃飯,患得美啦!
「我才懶得陪我皇兄吃飯。」詠晴拉著楚芸踏上拱橋,走到湖中央的涼亭坐下,一張嘴還不停的說道:「總之,我不會嫁,如果我皇兄那麼喜歡那個叫什麼關什麼來著的,那叫他自己去嫁好了,反正我要去關外找芊夢,才不想理那個面目可憎的死皇帝。」
楚芸歎了一口氣,詠晴口中所提的芊夢,便是右丞相雲天鵬的千金,也就是金儀郡主雲芊夢,她還真不懂,詠晴去找雲芊夢幹嘛?
「公主,你理智一點。」楚芸勸道:「金儀郡主被送至邊關成親,人家是要去結婚,你去湊什麼熱鬧?」
「你不能這麼說呀!」詠晴不認同的說道:「芊夢是被逼的,她還有三個月才及笄之年,她怎麼知道成親是怎麼一回事?全都是我那個死皇兄害的。」詠晴不由得又發了頓牢騷,「後宮佳麗何止三千,隨便派一個去不就成了嗎?什麼人不好派去和親,竟然派到我的小妹妹,芊夢年紀輕輕,就被葬送了一生,去配給那個阿史什麼蠻子的……」
「公主,是阿支那宣德。」楚芸無奈的指正,因為她太清楚公主喜歡按自己的意思替別人取名的習慣了。
詠晴聽到楚芸的指正,楞了一下,才嘟著嘴巴說道:「隨便啦!反正那個人是一串姓的,橫豎看都是個蠻子,芊夢配他,十足十的浪費。」
楚芸又再一次無奈的搖搖頭,「阿支那宣德不是什麼蠻子,在先帝在位時,他的父親阿史那可汗,帶著十萬多名突厥人南徙降服,人家早就華化了,他們現在居住在邊關,雖然已經不再擁有可汗的稱號,但是阿支那一家卻也受封為皇族,阿史那宣德更是被策封為君凌王,而他的父親阿史那力可是安國公,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人家可都算是功臣之家,我看,現在只有你說人家是蠻子。」
詠晴不理會楚芸的話,反正她從小就被逼著學突厥語,她只知道她學的很累,所以她決定要痛恨任何跟突厥有關的東西,她才不管那個阿什麼的是不是華化的很深?或者他是什麼君凌王?他的父親是什麼安國公?
「我不管,反正我說他是個蠻子就是個蠻子,芊夢配他,是浪費就是浪費。」
詠晴有點無理取鬧的嚷道,她不懂為什麼楚芸要在她的面前,替那些不相干的人說好話?
楚芸對詠晴的話不予置評,反正她太清楚詠晴的心直口快,她清了清喉嚨,正經八百的說道:「時間不早了,請公主回宮。」
「你真的很沒有同情心耶!」詠晴不平的說道:「我好歹也是個公主,我求了你半天你竟然還不買我的帳。」
「求第一次,還會覺得一定非幫不可,但求了幾百次後,我都沒感覺了,我幹嘛還買你的帳?」楚芸也不覺有何不妥的回應。
詠晴聽到楚芸的話,指著楚芸的鼻子,有點生氣的說道:「你這個小宮女,竟敢不順從本宮的話。」
「你少來了。」楚芸不客氣的把詠晴揩在她面前的手給拉下來,「我的好公主,我根本就不吃你那一套凶狠的模樣,你還是把它留著拿去嚇別人吧!」
詠晴氣得直跳腳,怪就怪在自己一向沒有什麼公主的風範,才會被自己的貼身宮女給治得死死的,想到小時候,什麼琴、棋、書、書,除了棋藝和誦詩還可以騙幾個人外,其他的,都是楚芸幫她弄的,請來教她畫畫和刺繡的師傅都說她這個公主很有天分。
天知道是有什麼鬼天分,圖是楚芸幫她畫的,刺繡是楚芸幫她刺的,基本上,她只會站在一旁當木頭。
早知道她會有今天,她就不應該什麼都叫楚芸幫她,如果以前凡事都是自己來,楚芸或許今天就不會忤逆她的命令,一口就答應替她嫁了,她也就不用為了這場婚禮而失眠了好幾夜。
「楚芸--」詠晴不甘心的搖著楚芸的手,「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求你,你就幫一幫我,好不好?」
「有一、有二、就有三。」楚芸口氣沒得商量的回道:「你也就別再用這次是最後一次的話來騙我,你每次都說話不算話,我才不會笨到又給你騙去了呢。」
詠晴舉起右手。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真的,你相信我,就此一次下不為例。我只要求你幫我這一次,以後我不會再煩你了。」
「那當然。」楚芸不苟同的說道:「我幫你嫁,如果到時候東窗事發,我就算有十條小命也不夠賠,所以就算你想求,你只能去找的墳前求了。」
「你想太多了啦!」詠晴實在覺得投什麼好擔心的,「你相信我,沒事的,你只是去幫我拜個堂,洞房花燭夜你一見到那個關什麼東東的,就跟他解釋說你不是我,我想他出自書香世家,一定知書達禮,不會為難你的,你只要待在關家,等到我從邊關把芊夢給救回來,我再去救你,你說好不好?」
「你幾時又變成救世主了?」楚芸真的是有點受不了的問道。
天底下八竿子打不著的事,被詠晴這麼打成同一件事不說,竟然還開口閉口的說要去救人,還真不知道世上有誰需要她救的?女子及笄就成親,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就只有詠晴會像是天塌下來似的大呼小叫,硬說芊夢年紀小,要救人?她在心中嘲弄著這個詞句,基本上,只要詠晴乖乖的待在一個地方,就已解救了無數個人了。
「幫我囉!」詠晴厚著臉皮不停的祈求,也不在乎自己是個公主,而對方只是個宮女。
楚芸看了眼天色,知道晚膳時間已過,若是詠晴再不現身,可能會使得宮中大亂,地無奈的說道:「公主,你就快回宮吧!現在皇上肯定等你等得不耐煩了。」
「讓他去等。」詠晴不在乎的說道,她的精神還是放在遊說楚芸身上,「你幫我,好不好?」
楚芸真的很佩服詠晴的死纏爛打,不得已的開口說道:「這事我們改天再說。」
楚芸改天再說的意思,就是不管怎麼說,她還是不會答應詠晴的要求,而詠晴聽到楚芸的改天再說,便逕自幫她作決定,就是楚芸答應幫自己嫁了。
詠晴露出一個得意的微笑,想到了已經收拾好包袱,現在就只差查清楚護送芊夢去成親的路線,她就可以出發了。
※※※
夜已深沉,整座宮殿,除了偶爾巡邏經過的士兵所發出的輕微聲響外,其他的,就是一片沉靜。
詠晴帶著包袱,悄悄的離開自己的寢宮,早在一個月前,她就想盡辦法,得到各路消息,包括什麼時間有多少士兵巡選,她都瞭若指掌,現在她有十足的把握,可以順利的「翹頭」成功。
她很有良心的在心中向老天爺祈禱了一下,祈求命運之神的眷顧,希望楚芸能夠順順利利的嫁給關厚勳,更能夠安安全全的等地回來解救,現在她要去邊關找芊夢,事情要一件、一件的解決,明天就是吉時,京城裡都充滿著喜氣,因為她是當朝唯一還沒有出閣的公主,所以她皇兄是竭盡所能的要把她嫁的「風光」,所以她現在在婚禮的前一天離去,是有「一點」過分,但是又不太過分,畢竟她是為了幫助別人,所以只好請楚芸能夠犧牲一下。
※※※
「這可怎麼辦?」石定威不停的在君侻客棧的上房中走來走去.還不時的停下腳步來看著一副老神在在的坐著喝茶的單孟武,煩惱的說道。
「不怎麼辦。」單孟武啜了一口茶,不太在乎的說道。
「不怎麼辦?」石定威難以置信的坐在單孟武的身旁,「金儀郡主失蹤了,你卻告訴我,不怎麼辦?」
「我們找了郡主五、六天了,我相信以郡主的機靈,她早就趁著我們忙得像只無頭蒼蠅的時候,溜得無影無蹤了,她現在如果速度快的話,都回到長安了,你現在煩惱,也不可能把郡主給弄回來,倒不如坐下來,喝口茶,休息、休息,明天起程回京面奏聖上,到時候,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此命休矣,有什麼好擔心的。」
單孟武一副灑脫的模樣。
他們兩人是奉了聖旨護送金儀郡主雲芊夢與凌君王爺阿支那宣德成親,原本一切都沒有問題,卻沒想到在離京不到十天之後,金儀郡主竟然演出一場逃婚記,他們實在很難相信一個即將滿十五歲的小女子,竟然有勇氣逃婚,現在他們可不知道要去哪裡「變」出一個郡主送去跟凌君王爺成親了。
「你說得倒很簡單。」石定威難以置信的回道:「郡主失蹤,豈是你、我兩人的人頭可以交差了事.你也知道,最近這幾年來,阿史那家族在這北方的勢力有多大,雖然他們在邊關而我們在長安,但是他們若一個生氣,以為我們瞧不起他們,我看--我們就有得忙了。」
「不然還能怎麼辨?」單孟武問:「我當然知道這是個政治婚姻,不過偏偏皇上派來一個不認命的郡主,她逃了,我們也只能回京解釋了啊!」
「奇怪!」石定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疑惑的開口,「為什麼皇上不把他的胞妹許配給凌君王爺,卻派個臨時追加封號的郡主來下嫁。」
「這就是你不瞭解的地方。」單孟武解釋道:「皇上只剩下一個妹妹,就是詠晴公主,今年已經十八歲,我雖然沒有見過她,但是聽宮中的人說,若跟王爺成親的人是她,她--肯定比金儀郡主還要來得麻煩,把我們弄得更灰頭土臉的。」
石定威聞言,整個人像是洩了氣的皮球似的,無精打彩的歎了口氣,奇怪自己怎麼都遇到這麼難纏的狀況?
「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石定威不死心的問。
單孟武聳聳肩,「你總不能在這個大漠中,隨便捉一名女子,或是從服侍郡主的女婢中,挑出一個,送去給凌君王爺吧!」
「這……」石定威歎了口氣,他當然明白這個辦法並不可行,「現在就只能祈禱老天爺,如果真的垂愛蒼生,最好平空變出一名女子,而且氣質、長相都能跟郡主雷同,使我們能夠順利的解決問題。」
「飯可以多吃,白日夢少作。」單孟武實際的說道,他站起身,拉開房門,「明天就要回京了,不如今天晚上好好的喝它一頓,幾杯黃酒下肚,天大的問題,也能拋諸腦後。」
石定成看到單孟武的模樣,不由得露出了一個苦笑,希望自己也能像他一般看得開,石定威歎了口氣,也跟著起身出去,雖然深知藉酒消愁,愁更愁,不過也正如單孟武所言,失蹤就已經失蹤,他們倆還能怎麼辦?只有回長安稟告一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