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說有人送你一整本餐券!怎麼會有這麼好的人?」鍾淑玲的驚喜不亞於當時的張榆。
「噓,你小聲點啦!」張褕趕緊搗住話筒,擔心同事們會聽到電話裡鍾淑玲的聲音。
「我回去算了算,有二十張,共一萬元耶!」
那個男人一次就送她一萬元,眼睛眨也不眨的。雖然他說是公關券、免費的,但她還是覺得那個男人對她太好了。
「他幹嘛好端端地送你,該不會是對你有什麼企圖吧?還是你拿什麼跟他換?一個吻,還是一次晚餐約會?」鍾淑玲不相信會有這種好事。
「喂喂喂,你把我的人格看得很低喔?』她抗議。「當然沒有啦!他長得那麼帥,想必也看不上我,更不可能提出這種要求了。」
「你好像很惋惜喔?」鍾淑玲很三八的笑了笑,「平常我是不會看輕你的人格啦,可交換的東西是巧克力,我就不敢這麼肯定了。」
鍾淑玲太瞭解她了,她確定她會為了巧克力,做出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她都曾因為偷吃巧克力被老闆抓到,而被迫離職了,還有什麼事仿不出來?
「鍾、淑、玲!」什麼話嘛!
張榆忘情地朝著話筒大叫,這時,倒惹來同事們的注視了。
「好啦好啦!那你是不減肥嘍?」鍾淑玲問實際一點的問題。
「喂!免費的餐券耶!這時若減肥不是很可惜……」
「我懂了。」鍾淑玲聽出她口氣裡的可惜。「所以,你要暫緩減肥計畫?」
「對啦!」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不過,巧克力啊,又免費耶……誰能捨棄這麼大的誘惑!「我們下班一起去吃呀!」
「你不會是想每天都去報到吧?」
「如果有時間的話,當然去呀!」她理所當然的回應。
「天呀……」
突然,張褕耳尖的聽到電梯門開啟的聲音,她口氣一轉:「淑玲,我老闆回來了,下班見面再聊。拜!」
她放下電話,迅速地在鍵盤上敲敲打打,假裝自己在忙。
果然,不到半秒,老闆的身影就出現在大門口。
「張榆,你跟我進來一下。」老闆邊走進來邊指示著。
她的背脊一凜,暗叫:難道又要被罵了嗎?
她站起身,畏縮地跟在老闆身後,進了她的辦公室。
「老闆……」
胡雅蓉坐下之後,不發一語的直視著她,四周的氣氛變得凝窒、足以教人窒息。
「你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嗎?」
她哪會知道?若她知道那是錯,就不會犯了啊!張榆在心裡小聲辯解。
「上班時間打私人電話!」
啪的一聲,一張通聯記錄被甩在她的面前,上面全是她桌上的專線撥出的號碼。
「老闆,不好意思,因為我要打電話給我舅媽報平安……」
舅媽答應讓她搬出來,但條件是要三不五時打電話回去報平安,可舅媽話多,常常她一打回去,總要講個十幾分鐘才能掛掉……真的,話都不是她說的、人不是她殺的呀!
「報平安不能回家再打嗎?非得利用公司的電話打?」
胡雅蓉就是覺得這兩個月的電話費突然暴增,才會去調閱通聯記錄,這才知道是她這個新進員工幹的好事。
「不是啦,是我的房東把電話設定成一次只能撥打五分鐘,所以……」她每五分鐘就要再重撥一次,很累。
「這不是理由。」胡雅蓉冷道。
這不是理由,不然什麼才是?
分明就是老闆想罵她,找個借口而己,張榆在心裡發出不滿的咕噥。
「還有,我發現你工作的時候都不是很認真,接的案子也沒有別人多,又時常在辦公室裡吃東西,這樣會帶壞其他員工。」
她怎麼知道她常偷吃東西?張榆吃驚地張大眼。
「你在奇怪我怎麼會知道是不是?」胡雅蓉自問自答:「監視器拍到的。」
又是啪的一聲,一卷錄影帶被丟到她的面前。
「老闆,請你聽我說,我的案子比別人少,那是因為他們都有固定的客戶,我沒有,所以……」
她是打字員,進來公司沒多久,就發現同事之間有暗自搶客人的舉動,而且可能是搶慣了、久了,造成同事們之間的情誼很差,幾乎都不跟「對手」講話,上班時的氣氛奇差無比。
她還不習慣這種文化,所以沒搶到幾個客人,接的案子自然少了。
「你還有理由?這個工作本來就是讓你們自由發揮的啊!是你自己能力太差,才會接不到案子。」
聞言,張榆心中有一股不好的預感升起。
「所以老闆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請你走人!薪水算到今天為止,你可以走了。」胡雅蓉臉色一變,變成一張冷酷且無情的表情。
從她口中說出這句話,張榆一點也不意外。
她第一天上班,就感覺出老闆很龜毛了。
上廁所不但要自備衛生紙、喝茶要自備保溫杯,到印刷廠去也要計算來回時間,慢一點回到公司的話,老闆的電話就追到印刷廠去了……
她的老闆防員工偷懶就像防小偷似的,而且公司的同事們又喜歡暗自搶別人的客戶……在這裡做事,她也很有壓力好嗎?
現在正好,老闆開除她,她就不算對不起老闆、對不起自己的良心了。
「好,我走!」她答應得很爽快,也沒跟老闆理論,好像這個重大的打擊並沒有擊垮她。
「等等!把你答應客人的案子做完才能離開。」胡雅蓉刻薄的連一丁點兒的便宜都不讓她佔。
「我知道了。」
說完,張榆像只驕傲的孔雀走出老闆的視線,不像是被開除的人。
她坐回自己的座位,先是拉開抽屜,拿出自己的包包,翻出了一條蓋奇巧克力,一截一截地送進嘴巴裡。
就要離職了,她送一個紀念品給監視器也無妨。
☆☆☆
易證暐一接到屬下的通知,便立刻打電話給爸爸。
「……對,找到了,媽在華園那個小飯店裡。」他感到啼笑皆非。
父母親都幾十歲的人了,還會為了一點點的事情吵架。
他媽媽甚至拿了一個大行李箱離家出走,以表達她強烈的不滿。
而整件事的起源來自於他——他的終身大事。
爸爸屬意讓他自己選擇,不急;媽媽中意大學同窗好友的女兒,希望安排他和她見個面。
他個人是贊同爸爸的作法,畢竟他才二十七歲,確實沒什麼好急的。
也不知道兩人是怎麼溝通的,一條小溝通到最後,竟然變成了一個大湖泊,硬生生地把兩人隔開。
一個在家裡氣、一個出去外頭氣,偏偏家裡的那個太過大意,沒注意到另一半的舉動,待發現時,已經失去對方蹤影,這時才來慌亂找妻,不會太遲嗎?
他讓手下去查各大飯店的住宿客戶資料,果然在一間三星級的飯店找到他媽媽。
「你去接她。」易父命令道,口氣不好,似乎仍在氣頭上。
「我去?你自己去才夠誠意。」
「意見不合就給我鬧離家出走,她有種出去,就不要給我回來!」
「那你何必要我找她?」
易證暐故意吐槽,那時接獲他的電話,他的口氣是焦急的,沒錯吧?
現在找到人了,又給他裝高傲?都幾歲了,還在玩這種口是心非的遊戲?
「我、我是怕她有個萬一,要是真的出事,警察懷疑我是兇手怎麼辦?」
還在嘴硬……易證暐搖搖頭,笑道:「你想太多了。」
「反正你去把她帶走,住在那種地方哪有安全可言?」易父找不到理由,遂拿出做父親的威儀、無理地要求道。
「還說不關心媽,你就是嘴硬!」
他也知道住在外頭不安全,尤其又是個女人家。
其實不需要爸命令,有必要時他當然會去接,只是他原以為爸會去,不需他出馬。
但現在他推三阻四的,想必是怕面子掛不住吧!
「我先把媽接到我這兒住幾天,等你們都氣消了再說。」
只是,接媽去他那兒住,恐怕又要聽她叨念她那個好友的女兒很好、很適合他什麼的。
當初,他也是嫌煩,才會搬出來住的,現在讓媽來住幾天,耳根子又不得清靜了。
「哼!」易父悶哼了聲,放下了電話。
想來是找到人、放心了,急著掛掉電話暗笑吧?易證暐猜測著。
半晌,他馬上按內線電話給秘書,「小朱,你跟我出去一下。」
☆☆☆
「所以你說你又要找工作啦?」鍾淑玲一臉佩服。
從認識張褕到現在,她大概換了……嗯,她算算……十幾個工作了吧?
真有幸,她是張榆第一個工作時所認識的同事。
但張榆離職一年多了,她還在原公司上班。
「是呀!」張榆丟了一塊巧克力進嘴裡,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那你還吃得下?不趕快去找工作,跑到這裡來吃這貴死人的巧克力『碎片』?」
早上聽她說得天花亂墜,她還以為張榆昨天花了五百元,吃到了巧克力「磚」了。
剛走進來一看,她差點兒沒吐血暈倒,這不過是讓人淺嘗的巧克力碎片而已嘛!
而這竟要花五百元……好貴!
好在有免費餐券,不然打死她,她也不來。
「不急啦,我還有一個工作呀!」先吃巧克力,討好自己再說。
「你喔!這種毛病得改改。我不知道巧克力威力這麼大,除了讓人變胖之外,還能讓人失業,你再這樣下去,會死得很難看。」鍾淑玲提出警告。
「不會啦,你不覺得人生這樣才快樂嗎?」
「等你哪天沒錢吃飯的時候,就不會這樣想了。」瞥了張榆一眼,才發現她又是一臉滿足的模樣,差點沒氣壞她。
她根本不把她的話當成一回事嘛!
不過,她卻不得不承認張榆說的沒錯,人生總要找個東西來滿足自己,否則,會很乏味的。
張榆是拿巧克力來當解憂藥,她呢?
呃,也跟張榆一樣好了。
不行!吃巧克力會肥死,她不幹!
真不知道張榆怎麼能把巧克力當成最重要的調劑品?
那是破壞身材的大敵、大敵吶!
算了,張榆的想法她無法理解。
「淑玲,你在想什麼?我剛剛跟你說的話,你有沒有聽見吶?」張榆推推神遊的鍾淑玲。
「啊,你說什麼?沒聽見,再說一遍。」
「我說昨天我舅媽打電話來,要我下下星期天回去,你也一起來呀!我們去採野菜。」
住在觀音山附近的舅舅家,菜園裡什麼都有,帶一點新鮮野菜回來炒,有益身體健康。
「回去你舅媽家?那天是什麼節日?你舅媽生日喔?」
張榆聳肩,「我也不知道是什麼節日,反正回去就是了。」
她昨晚翻日曆,查到那天是五月十五日,不是什麼重大節日,也想不出是誰做生日。
反正不管了,有回去就好。
「好呀!那我跟你去。」鍾淑玲心想,反正沒事,就答應了。「那你吃飽了沒?」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走吧!」張榆看了下手錶,快六點了,要趕去下一個工作上班。
她收起放在桌上一張獨特的小包裝紙。
「你幹嘛帶垃圾走?」鍾淑玲注意到她的舉動,問道。
「這才不是垃圾。哎,下次再告訴你啦!」
張榆神秘地笑了笑,沒說拿這回去幹什麼,只是暗暗慶幸著自己又多收集了一張。
☆☆☆
「我騎車送你去上班好了。」出了凱悅飯店,兩人走到鍾淑玲停機車的地方。
她怕坐公車的張榆會碰上塞車而遲到。
今天她被開除已經夠慘了,就怕屋漏偏逢連夜雨吶!
「你有兩頂安全帽嗎?」張榆想了想,問道。
「放心,置物箱還有一頂工人帽,喏!拿去。」
兩人戴好安全帽之後,出發上路。
「要怎麼走會比較快呀?」鍾淑玲邊騎邊問。
「你在下個紅綠燈右轉。」
「什麼?沒聽到!」剛才的嘲叭聲蓋過她的聲音了。
「下一個紅綠燈右轉!」張榆拉開嗓門喊道,確定鍾淑玲聽到後,她在座位上左右張望。
突地,目光不經意地一瞥,瞥到了熟悉的背影。
是他!
她的心漏跳了一拍,趕緊拍著鍾淑玲的肩頭,說道:「淑玲快、快停車!」
「停車?你瘋啦!這是馬路中間耶!」
「我看到他了,送我餐券那個男的。」
他快要走掉了!
不想失去他蹤影的她,莫名地焦急著。
她不知道自己見到他之後要幹嘛,只知道現在不能讓他走掉。
「真的?在哪?」
「在那邊……」
她伸手指了出去,但就在她看清他的去處之後,瞪大了眼睛。
他、他竟然走進一間「HOtel」!?
這不打緊,最驚人的還在後頭,他跟一個男人一前一後地走進賓館。
那個男人她見過,就是昨天進去會場跟他交談的人。
原來他不是他的秘書,而、而是……
兩個身材相仿、外貌一樣出眾的男人,一起進出賓館,這、這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除了他們是「圈內人」之外,她實在想不出別的。
太教人訝異了!
她像被雷劈打到一般,被震住在原地,腦子、身體皆無力動彈。
這麼好心而且外型出眾的男人,居然是個同性戀?
她並非看不起他,或者是反對同性之愛。只是她本來還抱持著一絲幻想,幻想著能與他有段不同的……
沒想到他愛的是男人!而且看起來伴侶還挺固定的。
那麼,她不就沒有機會了?
也是啦!她隨即安慰自己,像他這樣優秀的男人,普通的、平凡的愛情,怎麼配得上他呢?
他如此不凡,想必欣賞的眼光和角度都異於常人,隨便一個女生怎人得了他的眼?所以,他選擇了這種驚世的愛……
「……小榆,到底在哪裡啦?」
鍾淑玲趁著綠燈,將車子騎到靠近紅磚道那裡停下來,然後轉頭問張榆,誰知剛才催得緊的人,現在反而不說話了。
「沒啦!我看錯了。」她覺得現在的自己有點無力。
那夢幻破滅之後的心情,很複雜。
糟!她又想吃巧克力了。
「喂喂喂……」鍾淑玲不滿地喊道:「你是豬頭啊!真服了你。」
「好啦,別罵了。我快要遲到了,快點載我去。」她強打起精神說道,卻暗自想著:如果剛才沒坐上淑玲的車,像平常一樣坐公車的話,也許,就不會讓她看到這一幕了。
她的心情有點亂,不知道為了什麼。